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贺方怒道:“你又如何证明那绳索是我割断的?”
阿笙看向袁昭玉:“袁掌门可还记得,昨日几位是如何拉那绳索的?”
袁昭玉回想道:“罗兄站在最后。”传志将两截绳子递过来,他牵起绳头,估摸着位置站定,将绳子缠在手臂上:“罗兄站在此处,而后是我与贺掌柜,大致在那儿,最前头是孙兄与林掌门。”传志向前走得两步,将绳索拉紧,这一截便到了头,恰巧断在贺方所站之处。
阿笙问:“袁掌门可记得当时是何情景?”
袁昭玉迟疑道:“我站在后头,瞧不见底下境况,只记得手里一轻,我朝后头跌了两步,险些摔倒。”
阿笙又问孙百宁,孙百宁道:“绳子打我手里滑了出去,若非我皮糙肉厚,非要把手掌划破嘞!”
贺方脸如锅底,阿笙道:“依两位所言,绳子当是在贺掌柜手里断的。狄大侠受伤并非意外,而是旁人有意为之。”
贺方脸上汗水淋漓,左右顾盼一番,仍不死心:“你诬陷我!分明是你从别处拿的绳子,故意割断了陷害我!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竟然设下这等诡计……”
阿笙道:“若我是你,会尽早将火盆带走,将绳索抛入海中。不巧前一夜郑清欢出事,人人自危,大家总是结伴而行,你找不到时机。又或许,你以为船上有另一伙人,只顾着防备他们,忘了拾残局。再或者,贺掌柜以为计谋天衣无缝,一切看起来只是意外,便心存侥幸。”
贺方恼羞成怒,还待再说,郑竟成一指点他哑穴,问道:“杀害我儿的凶手也是他么?”
阿笙仰头望他一眼,继续道:“楚钰房中也有炭火,这炭火是贺方放的,但杀他的却是旁人。”
孙百宁道:“这是自然,当时在船头的,只有罗成与林白鹤两人。”
阿笙摇头,看向郑夫人:“不,还有一个人。她住在楚钰隔壁,两日抱恙不出,我们便将她忘了。”
群豪变色,齐齐看向这娇弱的女子。她头戴面纱,着一袭鹅黄衣裳,偎在丈夫身后,深深低着头,身子畏畏缩缩的,似是怕极了。袁昭玉笑道:“秦小侠,你以为是郑夫人杀了楚掌门么?未说笑,我看郑夫人连杀只鸡也不敢的。”
阿笙道:“我不知杀了楚钰的人是谁。郑夫人却是一清二楚。”
郑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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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满口胡言乱语,难道拙荆神通广大,还能隔着一层墙壁,瞧见是谁下的毒手不成?”
阿笙微微蹙眉,凝视他两人片刻,继而合上双眼,摇头笑道:“令爱令郎在场,郑掌门还敢道一声‘拙荆’,不觉羞愧吗?”
郑竟成冷道:“你是何意?”
阿笙道:“那人用一把匕首杀了楚钰,正中心窝,他来不及挣扎便死了。”
“那又如何?”
“杀人是要见血的,血会喷溅出来。匕首那样短,杀他的人轻功再高,也来不及避开,手上、脸上、身上,都势必会沾上血。”阿笙说得极慢,“倘若凶手是罗成和林白鹤,他们没有时间去擦掉血渍、换掉血衣。何况他们房中什么也没有。”
众人点头称是,阿柔道:“若是从背后杀人呢?”
阿笙道:“我已说过,楚钰当时便死了,一击毙命。那人下手没有留余地。”
阿柔不知他所言为何,凝神再想,却听罗成笑道:“事情如此显而易见,我竟忘了。”
白思思踢他一脚:“你忘了什么?”
罗成看向郑夫人,只见他夫妇二人面色阴沉,当即朗声笑道:“楚钰当时便死了,那声惨叫却是从何而来?”
白思思奇道:“正是,正是!可咱们分明听见,声音是自他房中传来的呀?”
阿笙道:“莫负雪与郑掌门不在,郑夫人是女子,我们听到右舷船首的惨叫,先入为主以为那正是楚钰。谁也想不到,他当时已经死了,是旁人替他叫了一声郑夫人,可是如此?”
群豪哗然,清宁亦大惊失色,众人不由退开数步,郑氏夫妇默然而立。
阿笙又道:“若我所料不错,郑竟成或是莫负雪……想来是莫掌门,你与楚钰交好,在他房中出入并不会引人怀疑,出其不意杀人,最易得手。你杀了楚钰,将血衣抛入海中,再与郑竟成一同走到船尾。船首只剩罗成与林白鹤这一计原本是为狄松准备的,以毒害狄珩的计谋失手。楚钰与狄松有仇,莫负雪夜里激他几句,他便嚷得满船皆知,楚钰死了,旁人自会怀疑狄松,再诱使他与罗成争执,最好能两败俱伤。好在那计谋很顺利,林白鹤便做了替死鬼你两人走远了,郑夫人便到墙边惨叫一声,我们果然中了计。”
清宁颤声道:“可我娘她……”
“郑姑娘,”传志牙关紧咬,愤然瞪着郑夫人,“他根本不是你娘!”
清宁扭头去看,凄然欲泣:“爹爹,他所说的可是当真?”
传志诘道:“这两日,他可同旁人、同你说过话?你哥哥病了他不闻不问,始终躲在房里。你娘那样疼你、疼你哥哥,岂会这样?”他没有娘亲,暗暗羡慕郑氏兄妹,想到此人假扮母亲伤了子女的心,更是按捺不住憎恶之情。
甲板上鸦雀无声,许久,郑竟成喟然长叹,柔声道:“宁儿,若是你娘,万万舍不得你伤心。你莫怪罪爹爹。”
此言自是认罪了。莫负雪不再多言,一剑划开贺方手上绳索,解了他穴道,立在郑夫人身侧。贺方一声呼哨,船中十来名水手拥上甲板,各持兵刃将众人围住。郑夫人笑道:“伯良兄说的是,郑盟主对旁人寡义薄情,对妻女倒是情深意切,感天动地。”
这一开口,竟是中气十足的男人音色,听得众人瞠目结舌。
郑夫人取下面纱,撕下面具,露出一张白净贵气的面庞。旁人不识,阿笙与传志却再熟悉不过,正是王雅君。
清宁惊道:“是你!我娘呢?你将她藏在哪里?”
“你爹爹这般爱惜她,岂舍得我杀了她?你且放心,她正好生生地躺在落梅庄中,等你爹爹回去呢。”王雅君脱去裙衫,卸下簪钗,拉过一只方椅坐下,自有一番气势,“在下姓王,草字雅君,见过各位英雄。”
旁人不知其样貌如何,对他的名号却再熟悉不过,纷纷取出兵刃,怒目视之。
郑竟成三人亦按剑待发,护在王雅君周围。
孙百宁怒道:“郑竟成,南北武林尊你一声盟主,想不到你竟是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与贼人勾结谋害武林同道,如今真相大白,你还要与我们兵刃相向吗!”
袁昭玉沉痛道:“郑兄,英雄盟会上,你说这厮捉了令郎令爱,你受制于人,无奈之下忍辱负重,没有揭穿他的阴谋。到如今你已做了武林盟主,又是何苦如此?他又拿什么威胁你么?”
郑竟成缄口不言,清宁挡在清欢身前,哀声唤道:“爹爹,你……你可是有苦衷?”
王雅君笑道:“小姑娘,在下这些年来广结天下英豪,无数英雄心甘情愿为我所用,你以为靠的是下三滥的手段吗?非也非也。”他看向阿笙与传志,目露激赏:“当初以为两位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不曾以礼相待,反倒使了不入流的手段,实乃在下有眼无珠。现如今王某负荆请罪,不知两位能否不计前嫌入我麾下,与在下共谋大计?”
阿笙道:“敢为阁下何为大计?”
王雅君目视东方,海平线上一轮圆日冉冉上升,他伸手虚握成拳,那小小日头宛若一只玩物,乖顺地停在他掌心。
“夺取天下之计。”
群豪骇然,听得他道:“五年前,我距皇位不过一步之遥,却一时大意输给黄头小儿。这些年卧薪尝胆养蓄锐,广徕天下英才,只待有朝一日举兵,将皇城一举拿下。诸位若肯祝在下一臂之力,将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子子孙孙享用不尽,何苦做个浪荡江湖的草民,过刀口舐血的日子?”
阿柔惊道:“你是今上皇叔、宋……宋亲王!”
王雅君赞道:“不愧是万窟山掌门人,朝堂之事也知晓一二。”
阿柔双膝一软,倒在南宫碧身上,喃喃道:“这、这……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贵为皇胄,为何……为何要上这艘船……”
“自然是为了天下至宝。”罗成大笑不止拔出双刀,“宋亲王,五年过去毫无长进,竟与一群草莽无赖勾结,妄图谋反,未痴心妄想!”
他纵身跃起,直冲王雅君面门而去,郑竟成挺身向前,抬剑挡他双刀,高声道:“保护王爷!”
贺方与莫负雪一左一右护紧王雅君,袁昭玉等人看清眼下局势,暗暗心惊:罗成竟是官府中人,王雅君要谋反,他亲自上船捉拿!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朝廷命官,不论帮谁都要得罪朝廷,倒不如暂且坐山观虎斗。皆后退数步不愿上前。他几人按兵不动,水手们亦各自戒备,不敢妄动。
贺方两人见状,左右夹击,上前围攻罗成。罗成伤口未愈,左臂血流如注,郑竟成一手成掌,使一招隔空打牛击他左肩。罗成周身退路被两人封死,结结实实受这一击,锁骨猛然断裂,吐出一口血来。不待喘息,莫负雪欺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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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刺他胁下,贺方使一把短刀,自另一侧插他脖颈。罗成左臂无从使力,右手回刀挡下莫负雪剑尖,以右足为轴,腰身一拧俯下身去,左腿横扫郑竟成,趁机避开贺方兵刃,高喊一声:“放!”
说罢,那始终一言不发的丹江阁阁主李审之,自怀里取出三枚焰火一点,火焰高高升起,轰然炸开,白烟滚滚,在茫茫海面上分外惹眼。他动作极快,旁人不及阻拦,待他放了焰火挑枪刺向王雅君,众人才回过神。
王雅君抬起木凳格挡,听得“刺拉”一声,枪尖刺穿木凳,朝他脸上送来。王雅君捉着凳腿一甩,想将他枪杆拨至一边,谁料那枪头极其锋利,登时将木凳劈得稀碎。王雅君怒道:“拦下他!”三名水手依言缠上李审之。他们并非全是淮南派弟子,而是他先前在京城招徕的各路江湖好手。然李审之技高一筹,一把长枪舞得密不透风,谁也近不得身。
贺方急道:“他是罗成的人!”忙回身搭救,罗成松一口气,与郑莫二人缠斗起来。
传志恍然大悟:“原来李掌门同罗大哥是一伙的,咱们那日一同喝酒……”酒馆初遇,罗成一人与李审之三人、薛家兄弟大打一场,大家就此相识。如今想来,那应当是他们演的一出好戏,不知是为结交方家少爷,还是为了结识淮南派。
阿笙道:“与你何干?”趴在船边一瞧,那小舟仍好端端飘在水上,放下心来,贺方总要留一条后路,不至于将两只船都做了手脚,喝道:“你要救人便趁此刻,快快下船!”
他拦腰抱过秦筝,将她向传志怀中一送,又去拉郑清欢。传志一知半解,依言照做,朗声道:“大家快跳到小船里!”
袁昭玉等人不知何意,阿柔忽指着远处叫道:“那是什么?!”
但见海平面上冒出一只黑影,继而越来越大,渐行渐近,竟是一艘战船。船上旗帜猎猎作响,甲板上齐整整站着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手头弓箭、长枪在日光下闪着凛然亮光。
☆、江湖夜雨十年灯
王雅君瞧见船上旗帜,双拳紧握,喃喃道:“江宁府水军……罗成,你到底是何人!”
罗成一面与郑莫二人周旋,一面笑道:“刘大人使不动的兵,自有人使得。”他横刀逼退莫负雪,向那头一眺:“他也在那船上,却不知亲眼看到外甥死状,是何滋味。”
王雅君将双手握得咯吱作响,目光阴冷,盯着罗成道:“那小子也来了?”
“圣上日理万机,这等不足挂齿的小事,交给在下便是,何必亲自赶来?”
群豪还在听罗王二人交谈,阿笙喝道:“还不快逃,他们要杀人灭口!”传志回过神来,匆忙抱着秦筝跃入小舟。
战船上有乌泱泱一二百人马,郑竟成知大势已去,退回王雅君身侧,一掌击退李审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抢了小船快走诸位,藏宝图在我怀中,想要那天下至宝的,还请助在下一臂之力!”
他一说罢,周玉明道:“岳丈大人说的是!”旋即拔剑扑向阿笙。传志两人知他杀了红蕖,始终是他心头大患,登船当日便想趁夜偷袭,却被阿笙机关吓退,见此刻场面大乱,一不做二不休,定要杀了二人不可。
“不可救药。”阿笙双腕齐甩,袖中连射三支短箭。周玉明早有防备,横过剑身将他暗器一一挡开,阴笑道:“你手脚俱废,还想杀我不成?”
他功夫得周审川真传,虽非绝顶高手,亦不是等闲之辈。阿笙扶着船舷缓步后退,瞥见传志已将秦筝安置在小舟中,放下心来。周玉明生性多疑,怕他留有后手,持剑护在身前,不时虚晃一招刺来,阿笙都不上当,仗着身法灵活,接连躲避。
白思思本已跑至船边,瞧见阿笙受难,当即上前以峨眉刺袭向周玉明。阿笙一得喘息,抽出匕首将小舟绳索斩断,急道:“快走!”一旁水手抢上前来夺那绳索,阿笙反掌相击,虽将其打退,手腕却隐隐作痛。
那人吃痛,高声道:“先将这些碍事的杀了!”
一艘小船不过承载一二十人,纵使逃走,水军战船顷刻便可追上。贺方当机立断,道:“开船要紧!”随即指挥水手鼓满风帆,奔去开船。罗成眼疾手快,取下背上弓箭,对准船帆连射了七八箭,海风一起,听得“撕拉”数声,几道船帆撕裂成片,似黑云压顶砸落下来,罩在甲板上。众人打斗正酣,眼前黑了,都是大惊,各自舞动兵器守住全身罩门,刺破帆布冒出头来。
传志安置好秦筝,听得船上喊杀声震天,再抬头,系着小舟的绳索已落入海中。海面上狂风卷来,小船失了束缚,顷刻飘了一丈多远。他道声不好,将长桨向秦筝一抛,道:“你快逃!”
正欲使轻功回到船上,莫负雪从天而降落下。小舟摇晃不止,传志忙去搀扶秦筝,听得莫负雪道:“只有一艘船,你要如何?”
传志牙关紧咬,拔出刀来。
船上众人听到郑竟成提及藏宝图,面面相觑:王雅君与郑竟成是反贼,瞧这阵势必死无疑。然己经到了这时,要放弃藏宝图下船,又怎甘心?这一犹豫,想要下船时已被众水手拦下,不得不打斗起来。
素云武功微末,见一人持刀劈来,抱头哭道:“好汉饶命。”
那人笑道:“若是不紧要的时候,见到你这等漂亮女子,老子定会心软。对不住了!”
趁他说话之机,素云猛地拂袖在他鼻间一挥,袖中散出一阵香烟,那人一双眼珠打了两个转,硕大身躯朝后一仰,晕了过去。素云拍拍衣袖,忽觉天上一暗,仰头一看竟是黑压压一片帆布落了下来。她惊叫着要躲,只见南宫碧双腕翻飞,接连以暗器打破船帆冲至面前。素云喜道:“不愧是南宫女侠!”
南宫碧微微一笑,揽过素云腰肢,一手甩出红绫在甲板上重重一击,借力飞至空中,朝那小舟落去。
她二人身后,狄松面无血色,怀抱狄珩站在原处,然周身阴冷肃杀之气甚是骇人,水手们谁敢靠近?他已点了狄珩睡穴,要少女静静偎在肩上,一手持刀飞身挡在郑竟成身前:“交出藏宝图,留你性命。”
郑竟成推开王雅君,喝一声“王爷先走”,横剑与狄松相斗。阿柔见状,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攻向郑竟成,朗声道:“狄大爷,抢了藏宝图,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狄松不置一词,瞧一眼怀中少女,拉高兜帽挡住她面颊。阿柔只当他应了,扬起软鞭向郑竟成脚下甩去。
父亲腹背受敌,清宁不肯见死不救,又怒又怜,扯过一块船帆裹住清欢,把他全力向海中一抛,道:“照顾好娘亲!”遂挺剑与阿柔缠斗。
水手们知她与清欢是郑竟成之子,并不多加为难,护送王雅君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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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紧追不舍,身如鬼魅刺入人群,两把弯刀直劈王雅君背心,贺方猛然蹿出,以刀挡下这一击。罗成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贺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一条性命算得了什么!”他原想开船逃走,然战船乘风破浪,眨眼间近在咫尺,这艘商船势必不敌,唯有背水一战。郑竟成被狄松纠缠,莫负雪在小舟之中,王雅君身边再无高手,是以跑回护驾。
罗成冷哼一声,双刀越打越快,冷道:“那便留下命吧!”
贺方身后,王雅君抱着船舷爬开两步,顾不得细瞧小舟停在何处,正要跳下,反被袁昭玉一把扯了回来,一拳砸他面颊:“你杀了我恁多武林同道,还想一走了之?在下宁死也要为万掌门报仇!”
这一拳毫不留情,登时打得他眼眶眦裂血流不止,软倒在地。孙百宁一面与水手相战,一面急道:“袁掌门还不赶快下船!他今日定要死的,何必多此一举?”
袁昭玉悲愤道:“在落梅庄中,我挂念家中妻小,又忧心门下弟子,贪生怕死,认这厮做了武林盟主,实乃平生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今后如何做人?”孙百宁还要再劝,不料王雅君自腰间抽出折扇,在柄上一按,每根扇骨中都弹出一枚尖刺,旋即持扇刺向袁昭玉腹中。孙袁两人都道他不会武功,不曾防备,王雅君直刺到底,在他肚子上掏了个血洞,猛一拔出,再朝孙百宁刺去。
孙百宁措手不及翻身躲开,王雅君将折扇一开,鲜血四溅,在扇面上留下点点红渍。“这刺上染了见血封喉的毒,还请小心。”
孙百宁再看袁昭玉,他吃痛倒地,脸上已泛出青紫之色,正骇然不已,惊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冷光闪闪的枪头。竟是李审之攻其不备,自背后将他一枪洞穿。
袁昭玉尚余一息,见李审之抽回长枪,与两名水手斗在一起,问道:“你、你身为丹江阁阁主,为何……为何要给朝廷……卖命,谋害……”
眼见水手们一个个被制服,李审之断不会放他逃入前方小舟,后方战船已至,王雅君心知今日再无生还之机,反如释重负,长叹道:“想来他也是那小子的人。想不到我这乖侄儿镇日躲在深宫里,竟也在江湖中培植了这般高手。哼,若非武林盟会被岑青坏了好事,我岂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伯良兄、吴应简、陆荣,我手下的人个个都绝非等闲,谁想到如今……”
他灰心丧气,待那战船一个急转,两船并行,他看清船头所立之人时,更是大惊失色。
小舟中地方狭窄,难以翻转腾挪,加之海涛汹涌脚下站立不稳,传志顾及秦筝,又见距那大船渐行渐远,心急如焚,一时乱了章法。莫负雪冷道:“你小子口口声声嚷着要救人,到头来不还是想独自逃命?连你的小情郎也不要了!”
传志心道:我岂会留你这恶人与筝儿共乘一舟?他已下定决心,若秦筝死了,阿笙要伤心一世;阿笙死了,他也不会独活,是以非保护身后少女平安不可。可眼见绳索已断,小船飘得远了,单凭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回到船上,只觉心如刀绞,将才与阿笙那一面,兴许便是诀别想到此处,反无所畏惧,手下发狠,怒道:“分明怪你拦我的路!”
他二指捏上莫负雪剑身,右手挥刀纵劈,趁莫负雪躲闪之机夺下剑来,左掌霎时鲜血淋漓。恰逢一个浪头卷来,小船高高荡起,传志心头大喜,借势向上跃起,在空中翻身骑上莫负雪肩头,双腿夹他脖颈奋力一拧。莫负雪呼吸一滞,摔入海中。传志见他身体沉下去,下意识想要捞起,又回手来,心道:他是个恶人,与王雅君合谋害了许多性命,让我再也见不到阿笙,还想要了我与筝儿的命,死有余辜,救他做甚?
然他死了,自己却再难回到那船上去。传志仰头去看,见南宫碧双手红绸翻腾,似一只巨鸟携素云飞下。他拉过二人急问:“船上如何?”
南宫碧甫一站定,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清欢也落了下来。她立即甩去红绫,清欢在水中起伏数次,终究抓住。众人协力拉他入船,秦筝见他无恙,抱着他大哭。清欢摸摸她脸颊,轻声道:“小风筝,你这样讨厌的姑娘,还好好活着,我怎舍得死了?”
秦筝破涕为笑,骂道:“那我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话虽如此,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想:我们还能活到几时?
传志立在舟头,遥遥望着航船。小舟漂得太远了,他看不到那上头发生了何事。南宫碧问:“你要上去?”
传志看看秦筝,一时未决,南宫碧道:“我曾答应你要救她性命,断不会食言。”秦筝亦道:“你快去陪着哥哥,不必担心我。”
传志喜出望外,赶忙叩谢:“多谢前辈!筝儿也多多保重。”
南宫碧把红绫在传志腰间一缠,奋力挥向半空:“站稳了!”传志随即拔出刀来,察觉腰上力道卸去,趁其上冲之势未消,足尖在绫头一点,梅花刀向前送去,猛然插入船帮,他借此挂在船上,只差一尺便可爬入船中。
谁料一声巨响,那边不知发生了何事,船身猛地颠簸起来。秦筝瞧他悬在空中,吓得胆战心惊。传志险些被甩入海中,听到船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兵刃相交,当即攥紧梅花刀,踩着船板向上一拔,身子似爆竹一般高高弹起,跳入船中。他弯下腰拔了刀,转身看去。
甲板上群豪打作一团,场面混乱,战船与这艘船并肩而行,比之高了三尺有余,船上士兵面容清晰可见。将才那阵晃动,是因两船相撞而起。战船排头一列弓兵,弓兵后是一群枪兵,整齐列阵,蓄势待发。士兵正中央架了一门火炮,正对这船桅杆。士兵为首一人身着布衣,背负巨弓,面容清冷,竟是吴应简!他身边,一人五花大绑跪倒在地,自是罗成口中的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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