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六味地煌丸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这所学校都是古董,”印桐短促地笑了一声,“先放置第一个问题,我们来讨论一下第二个问题,你声称自己是踩了bug才脱离的副本,那么能麻烦你详述一下,你踩的是什么bug吗?”
夏泽兴皱着眉咬了下嘴唇,他说:“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真的不知道。”
“我当时,”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当时,已经被蟑螂追上了。”
“……”
房间里一阵沉默,程铭雀皱着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由衷地感慨道:“那你死得有点惨啊……”
“岂止是有点惨?卧槽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黏糊糊毛绒绒的触角扎在脸上的感觉!我这辈子都接受不了任何毛绒玩具了,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夏泽兴气得直蹬腿,印桐往后缩了一下,笔尖在本子上点了点。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印桐问,“那你怎么能确定自己踩了bug?”
夏泽兴舔了下唇边,他说:“因为我还活着,我的意思是。”
“你觉得你应该已经‘死了’,”印桐说,“然而你发现你还活着。”
“……是啊,”夏泽兴垂下头,“我觉得吧,我应该已经死了。”
……
午夜01:13,印桐甩开笔记本仰躺在床上。
安祈去送客顺带关门,回头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室友歪着脑袋可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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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地看着他。他停顿了一下,抬手解开袖口,走到床边的时候干脆别开视线,生怕又载进某些人的陷阱里。
印桐瞧着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枕着被子弯腰笑得直颤。他踢掉鞋,伸腿翘在凳子上,对着安祈的背影勾了勾手指头:“小朋友呀。”
安祈没回头,耳朵尖上红了一块。印桐借着微弱的灯光瞧得直乐,干脆歪着脑袋又喊了一声:“小哥哥?”
“小哥哥你困了吗?小哥哥你这是要睡了吗?小哥哥你回个头”
惨遭调戏的小少年猛地回过头,他涨红了脸瞪圆了眼睛,三两步走过来直接捂住了印桐的嘴。
“别欺负我了,”他抿着唇,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有几分委屈,“你要问什么,直接问就好。”
印桐闷在他的手掌下笑了几声:“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安祈抿了下唇,睫羽颤若蝉翼,他松开捂着印桐的手,踌躇了半晌才委屈巴巴地吐出一句:“我没有,”又深吸了一口气,轻皱着眉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印桐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还在中央城的时候,安祈就问过他这样的问题。彼时他还坐在浴缸里,隔着光屏和安祈胡诌八扯,乖巧的小朋友被他当成了对付christie的活靶子,哪个话题尖锐往哪个话题说。
他还记得那时候安祈脸上略带困窘的表情,还记得他眉眼低垂时纤细的脖颈,他好像从来不会对自己生气,问狠了答不上来了,就一遍一遍地做保证。
他说:“我不会骗你。”
印桐是不信的。
印桐有时候会觉得,这孩子长得真不错。店里那帮妹妹阿姨的审美确实是在线的,就安祈这幅模样,往大街上一站,不说话都能勾得行人撞成一团。
他想着自己当时对这句话的回复,想着安祈听完后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一边想着一边笑,伸手撸了把少年的头发,心头滚过一句“小妖”。
他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你啊。”
安祈看着他愣了半晌,蓦地极快地移开视线,无措地眨了几下眼睛。
他没再说话,缓慢地站直了身体,转身背对着印桐坐在床边。
“别欺负我了,”印桐听到他又呢喃了一遍,声音有点小,就像一句呓语,“你要问什么就问吧,问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说完又怕语气太硬,磕磕绊绊地补了一句:“好吗?”
印桐无声地笑了一下,侧身用手去抚摸他后背的蝴蝶骨,摸到一半就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攥在手里关得结结实实。
他实在忍不住笑,索性环着安祈的腰背攀上去,整个人蜷在对方身后,长长得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少年几乎是瞬间僵直了背脊,绷得像块刚雕好的石像。他的手被对方攥在手心里,甚至能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轻颤。
于是他垂下睫羽,贴着安祈的后背轻声说。
“我就是想跟你数数,今天晚上到底出现了多少个小骗子。”
第74章.请问您知道有多少人在说谎吗?
台灯的暖光照亮安祈的半边肩膀,绕过他柔软的发丝,落在被他紧握着的另一个人的手指上。
他低着头,用指腹轻按着印桐圆润的指甲,要说的话在脑海里滚了三圈,才小心翼翼地从嘴里冒出来。
“你说的,是董天天吗?”
他抿着唇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印桐说话,于是眨了下眼睛,试探着补充道。
“他在天台上看到你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我记得那时候你们提到了甜品屋,也就意味着我们晚上见到的董天天,就是现实中的董天天。”
印桐闭上眼睛“嗯”了一声:“这家伙的女装扮相还不错。”
安祈握着印桐的手紧了一下,垂眸嘟囔了一句:“是吗,”接着说,“可那他之后的态度就不太对了。”
“回到宿舍后,他似乎不大愿意说话。直到程铭雀提起游戏后,他才应和着插了几句。”
“他好像,一直在挑事。”
印桐笑了一下,他松开安祈的手,干脆爬过去仰躺在了对方的双膝上:“董天天哪句话没在挑事?他这人看起来就像个事,一分钟不怼人都浑身不舒服,”他仰头看着安祈,伸手拽了下对方略长的头发,“我觉得问题不在这,说说看,他一开始来找你干什么?”
“找我?”安祈问。
“可不是?”印桐挑眉,“我傍晚刚回宿舍那回儿,大厅观察窗边上站的不是董天天?他要么等的是你,要么等的是我,总不会是来楼下乘凉的。”
“所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肯定已经见过面了。”
安祈垂下睫羽,思忖了半晌:“那董天天应该是来找你的。”
“下午我刚通关新手教学没多久的时候,他就敲响了宿舍的门。他大概以为你在宿舍里。”
“然而我不在,”印桐点头,“我打出badending后直接被坑爹的游戏机制传送进主线剧情了,根本就没机会中场休息。”
安祈抓住印桐到处乱拽的手,重新攥回手心里:“主线剧情?你已经进过主线了?”
“对啊,我已经进过主线了,”印桐笑了一下,抬手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所以我脑袋里有攻略的,你好好回答问题,我可以考虑考虑给你透露一点。”
夜晚的灯光暧昧而朦胧,印桐看见安祈抿了下唇,像是有几分生气。
“我没有不好好回答问题。”
印桐笑了:“好好好,然后呢?他来找我,以为我在宿舍,看到开门的是你,扭头就走了?”
安祈摇头:“他看到开门的是我,以为你还没脱离新手教学,就进屋搜了一圈。”
“你不在屋里,我们以为你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去其他宿舍了。我们不确定你现在的行动模式,所以有点担心。”
印桐把手指抽出来,扯着安祈的领子,将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拉近了一点:“那你们就能确定,我一定会进游戏?”
安祈合上眼睛,皱着眉,小声地“嗯”了一下:“科学院不会放过你,夜莺也不会,无论他们谁动手,你都会被迫进入到游戏里。”
印桐嗤笑了一声:“这俩名词有点熟啊,当初你和董天天在店里互怼的视频是你给我留的?”
“视频?”安祈问,“什么视频。”
印桐挑了下眉,半信半疑地耸了下肩,别开视线转移了话题。
“我猜猜看,你和christie对立得这么明显,是因为你们俩各占了其中一派?”他的视线落在安祈的唇上,抬手轻抚着他的唇瓣,“你是哪边的?科学院还是夜莺?”
“夜莺吧。christie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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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院的,不然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药都是从哪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印桐笑着扒拉了一下安祈的下唇瓣,红着脸的少年根本无力反驳,紧皱的眉头几乎要挤出一个川字。
“这个游戏是用来做什么的?”
安祈停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难得带出了几分挫败:“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查,然后,我就也进来了。”
“是吗,那可真是有点惨,”印桐笑了一下,“然后呢,你们俩就去楼下等我了?”
“准确地说,我们去楼下看了公告牌,以为能从上面找到一些提示,”印桐抿了下唇,“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印桐点点头:“确实,后面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了。比如程铭雀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比如陈彦和董天天这个小骗子一晚上都顺着他的时间线。程铭雀是npc吗?”
“我不知道,”安祈向后仰了一下,抬头试图躲开印桐的手指,“这个问题得问陈彦,是他把程铭雀带过来的,我想董天天可能也不知道,考虑到游戏因素,为了不踩到npc的暴走点,我们都没有提示时间。”
印桐没放过他,甚至伸手将安祈的脸拽得更近了一些:“所以唯一提到时间的夏泽兴,其实是有意识在暗示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话漏洞太多了,我分不清那句是真唔”
安祈被骤然伸进嘴里的手指戳得吓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睛看向印桐,昏黄的光晕下膝盖上的少年正扬着浅笑,他说:“抱歉啊,你一直闭着眼睛,我会以为你是想吻我。”
“我唔。”
他的舌头被人压着搅了一下,恶作剧的那根手指顺过他的舌苔滑过他的唇瓣,黏着些许莹润的液体在他的毛衣上擦了擦。
“夏泽兴的话只能听一半,”印桐擦完手,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而且他那副浮夸的演技,总让我觉得有点眼熟。”
安祈抿着唇没说话,印桐枕着他的腿换了个位置,扒拉着手指接着数:“所以今晚唯二两个话多的都被打成小骗子了,剩下的陈彦和程铭雀,哦对,我差点把这点漏了。”
“这个可能是npc的小朋友说话也有问题。他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盯着我的眼睛,就好像试图用自己真诚的大眼睛对我施加‘信任’的催眠。他声称自己进入游戏前正准备去办公室偷考卷,他可能确实去了办公室,但一定不是为了偷考卷。”
“完了,”印桐短促地笑了一声,“这唯一一个没说谎的陈彦,还是一个立场不明确,根本不能信的人。咱们这日子过得未有点悲惨。”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我在外面现实世界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都在我面前秀演技,骗我不说还拿针扎我,真是坏透了。进了游戏后还能好点,被吓就被吓吧,好歹我知道都是假的,总比分不清真假要强得多。”
“不过挺奇怪的,”印桐偏着头看着安祈通红的耳廓,“进游戏到现在我还真没产生过什么幻觉,该不会这箱庭online的gm也是我好哥们吧。他要是真能让我一直这么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我跟他达成点什么交易也不是”
“别乱说!”安祈猛地抬手捂住印桐的嘴。他气急败坏吼了一句,一低头正好对上印桐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傻呆呆的兔子,毫无戒备地跳进了猎人的陷阱里。
而那位年轻的猎人正笑着扒开他的手,他说:“我还当你不打算理我了。不过既然回头了,我们就来谈谈吧。”
他伸手扯着安祈耳侧的一缕碎发,逼着他低头对上视线。
“谈谈我们今天晚上的第三个小骗子,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
安祈低着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的腰背紧绷着,整个人就像一只撑开的圆规。咫尺间印桐那双粹了灯光的眸子亮若繁星,就像是瞳孔深处藏了什么可怖的凶器。
他有很多年没看到印桐这幅表情了。
真的很多年了。
他低着头,听到印桐一一列举着自己的罪状,他说:“晚上我刚睡醒的时候,曾问过你为什么要给我寄信,你说是因为你那时候失忆了,满脑袋只记得我的名字。”
“我问你那些日记是从哪来的,你说是管家爷爷给你的。”
“倘若我的记忆没出错,我记得一开始,在你寄给我的第一封日记里,你写下了你‘正在尝试写日记’这样的话。”
“那么如果那里是这本日记的‘起点’,那么‘终点’在哪?”
“你知道多少东西?”印桐短促地笑了一下,“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安祈摇了下头,尽力地放松自己的身体,他说:“我没有不愿意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
他越过印桐,伸手拉开了书桌的抽屉,取出里面那本厚重的笔记本。
床前的灯光暧昧而朦胧,安祈将那个笔记本放在印桐手里。他说:“我可能真的不太会说话,但是我保证过的,我不会骗你。”
他俯下身,隔着日记本的千百张薄纸亲吻了少年的唇。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
第75章.请问您能听到钟声吗?
印桐枕在安祈膝上,偏头看着柔光里少年人温润的眉眼,蓦地笑了。
他没有去接对方递来的日记本,也没有露出丝毫怀疑的表情,只是浅笑着看着安祈轻颤的睫羽,合上眼睛说:“读来听听?”
“什么?”
“读来听听啊,原先的信都是你寄的,现下让你选篇读,还选不出来了?”印桐闭着眼睛,伸手勾了勾指头。安祈条件反射将自己的食指送出去,瞬间被捕获了关进对方柔软的掌心。
他停顿了片刻,握着日记本的手紧了一下,就听到印桐笑着补充道:“再给你一次骗我的机会。”
“我没骗你。”他忍不住反驳对方的话。然而说话的人却像是无所谓似的耸了下肩,合着眼弯着唇角,就像等待他完成任务。
安祈沉默了一瞬,还是打开手里的日记,翻到了原本要写给印桐的第八封信的内容。
……
【10月31日,晴】
我看着指导员在房间里拾东西。他背对着我,弯腰装书的时候露出一小截柔软的腰背,笔直的双腿抻直了制服裤的褶皱,看上去就像什么勾人的广告写真。
可惜我才看了一会,就被这双腿的主人抓了个正着。
指导员背对着我,拾好书包又去取衣柜里的衣服。我听到他清润的声音,含着一丝浅笑,就像在嗔怪。
“你这眼神有点流氓啊,”他笑着取出衣柜里的大衣,走过来跪在床上,盖住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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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我吧小朋友,未满18岁不允许早恋。”
我就着扑面而来的柔顺剂味眨了眨眼睛:“薄荷的?”
指导员顿了一下,笑着弹了下我的额头:“小变态。”
他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玩笑话,相对的,也根本不在意我是否喜欢他。我们俩的关系永远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只要我不撩开,他就永远不会走过来。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他不离开我,喜欢与否根本不重要。
我蜷在被窝里看着他拾好东西,于是伸手拽住了他打到一半的领带。我轻拉着领带的一端藏在被子里,眨着眼睛,就像在询问他是否可以留下。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宿舍里。”
指导员摇头:“可是我不能不去教室。”
“那我陪你一起去。”
指导员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弯腰亲吻着我的额头。
“你应该睡一会,”我听到他说,“闭上眼睛,乖。”
然而我根本不想闭上眼睛。
从接受完注射的那天起,我已经连续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梦里那条空旷的走廊上不断回荡着清晰的脚步声,我会看见母亲死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也会看见指导员以一模一样的死法,浑身是血地躺在她咽气的地方。
我讨厌噩梦。
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逼迫自己忘记了母亲的死因,我试图用父亲说过的每一句话进行自我催眠,相信她只是“离开了”,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无法接受她的死亡。
无法接受自己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可是那针试剂让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如此清晰,它们就像刻在硬盘里的文件,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铺陈在我眼前。我可以记起小时候的任何一天自己做了什么,可以记起那天我穿着什么衣服,可以记起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因为在记起这些事情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
我开始频繁地看见年幼的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频繁地听到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频繁地看见母亲死在任何一个地方。
然后在刚刚,在指导员离开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他身上布满了殷红的血迹。
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我的错觉,然而再这么发展下去,我终有一天将无法分清幻觉与现实。
我不知道是临床反应造成的差异,还是那个试剂本身就威力显著。我只不过才注射了一针就已经觉得生不如死,指导员他们注射了那么久,居然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
这些试剂是正负极吗?注射一对还会互相抵消的?
我得不到答案,唯一的线索就是第一次噩梦醒来的那天清晨,指导员说过的:“这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
倘若所有人都会产生幻觉,所有人都是实验中的小白鼠,那么肯定有一个地方,装着这场实验的秘密。
我穿好衣服,踩着视野里满地的血水,走向记忆里的校医院。
……
安祈停顿了一下,就听到躺在他腿上的印桐轻笑了一声,评价道:“胆子够正啊。”
他短暂地笑了一下,刚降温的耳廓瞬间又红了一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拎起日记本,接着往下念。
……
从宿舍楼到校医院需要跨过两个食堂,路上没有人,败落的行道树显得楼群间空空荡荡。
我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学生,就好像大家都是按时上课的好孩子。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保安,仿佛整座学校都被掏空了一样。
我站在主干道上,听到大门口传来悬浮车的轰鸣声。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校外来访的“客人”。他们大多穿着纯白的军装,看上去就像科学院的一丘之貉,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别人瞧见一点模样。
我跟在他们身后,穿过成排的宿舍楼,停在校医院门口。
校医院门前是一条狭长的小路,除了纤细的行道树外,根本没有任何的遮蔽物。我不能再往前走了,被发现了惨遭孤立都是轻的,再给我打上一针,估计我哭都没地方哭。
然而就算停在原地,也足够我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看见悬浮车停下,穿着白色军装的年轻人跳下车,伸手接来了一个娇小的女孩。
她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瘦弱得宛如立柜里的人偶。我看见她光着脚站在校医院门口的空地上,像是发现了什么,缓慢地转过头。
她看向我停留的方向,停顿了半晌,突然抿着唇,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像是游乐场刚化好妆的小丑。
我看着她唇齿开合,像是在对我说着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见,却又好像清楚地“听”到了她喉咙里的每一个字眼。
她说:“好久不见。”
“我等你很久了。”
……
安祈合上日记。
躺在他膝上的印桐已经睡着了,睫羽微垂呼吸平稳,眉头轻拢着露出一副不安的模样。他伸手推开对方紧蹙的眉,弯腰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清浅的吻,拉过身后的被子将坠入梦乡的少年裹起来,而后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冰冷的窗户外一片模糊,他侧耳倾听着,突然绷直了瘦削的腰背。
他像是在寂静的深夜里,听见了三声空灵的钟响。
“当。”
“当。”
“当。”
三点了。
第67章请问您记得过去吗?
安祈很少陷入深眠。
他总是清醒的,清醒且冷静,母亲的死亡让他习惯了被噩梦惊醒的状态,而三点的钟声总能让他回想起那场糟糕的校园暴力。
他曾经在这个时间被打折了无数次手指。
那些尖锐的痛楚宛若附骨之疽,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孱弱的神经,钻进他的骨髓爬进他的心脏,哄笑着留下疼痛的烙印。
它们高喊着:“你活该!”哄骂着:“这是报应!”它们揪着安祈的领子逼他抬头去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踩着他的手,问他。
“疼吗?”
疼。
可是无论施暴者还是受虐者都没有提过一次“道歉”,仿佛这两个简单的字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伤害”的过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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