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时雍熟悉人体结构,下刀不偏不倚。
没有想到最先取出来的全是药材,最后才在一个角色里摸到一个细条的铁器。
这和尚死前曾多日辟谷,不吃不喝,只狂吞防腐药材。
为了保存法身,也是受了老罪了。
时雍依照事先对觉远的承诺,将药材推回去,又在蒲团基座和石壁下方找出许多用以防腐的药材,塞入道常的腹中,然后拿了针线,细细缝合回去,再为他穿好僧衣披上袈裟,这才抬头看向道常的脸。
“阿弥陀佛!多有得罪。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大师原谅则个。”
对这个道常和尚,时雍是有恼,也有些隐隐的惧。
对奉天殿上听来的故事,时雍半信半疑。但是,不论如何,这个和尚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她和赵胤的人生轨迹和命运,让他们蹉跎了这么多年。
对这种有本事的人,还是勿要得罪为好。
哪怕他已经死了。
因此,时雍又双手合十,对道常法身拜了拜,这才将那个铁器放到谢放摊开的手上。
“取开看看。”
……
铁器并不好启开,这是一个精致的鲁班锁。
谢放一头雾水地看了半晌,不得其法,只能求助地看着觉远。
“大师。”
觉远还盘跪在地,敲着木鱼念着经,仿佛沉浸其中……
赵胤看他一眼,从谢放手上接过那铁器,端详片刻,也不知怎么摆弄的,几个旋转扭动,就听得轻微的“嚓”了一声。
铁器开了。
赵胤道:“风灯。”
谢放屏紧呼吸将风灯拎近,时雍也凑近了些许。
赵胤平静地从铁器里抽出了一张用油纸包裹的书信,慢慢展开……
风灯忽地闪烁,照见众人变色的脸。
那是一张明黄色的纸。
纸上,有陈旧的压痕和斑驳的印迹,却无一个字。
但是在页末,却明晃晃地盖着两个印鉴。
一个是大晏玺宝,一个是永禄帝私印。
……
千辛万苦找到的东西是空白的。
时雍和赵胤想了各种办法,想让书信还原,都没有结果。
回到庆寿寺的禅房,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赵胤派了人速往京城传信,自己带着时雍在庆寿寺借宿今晚。
从山上回来,赵胤神色便格外肃冷,少有说话。
时雍观察着他的表情,心知他的失望。
不是能不能做皇子,能是他的亲生父亲留存于世,唯一一个可以证明他身世的东西,居然毁了。心底的空洞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满,赵胤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不说话,时雍也不说话。
他拿着那封无字的明黄纸张反复观看,时雍就默默地陪着他看。
夜灯悠悠,山风峭冷。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赵胤一声低唤。
“阿拾。”
时雍抬头,看着男人孤冷的侧颜,嗯一声。
“我在。”
赵胤眯起双眼,又在她面前展开那张陈旧斑驳的纸。
“觉远说,先帝以血为书,不耐保存。年代久远,血迹褪色,这才变成无字之书。可为何,印鉴却这般鲜红?半分无损?”
时雍皱眉想了一下。
“印泥用料更为讲究,以朱砂八宝等物调制而成,色泽稳定,不易褪色。”
她知道赵胤不愿意听这个真相。
然而,事实就是,血液确实不如印泥容易保存。
年深日久,褪色是大概率的事情。
“侯爷!”时雍看着他紧拧的峰眉,伸出指头摁了摁,想要为他展平,却换来他更为严厉的一眼。
“爷以为,并非如此。”
时雍微怔。
手停在他面前,半晌,徐徐落下,搭在他肩膀上,人也站到他的背后,不紧不慢地为他按捏揉动,声音温柔而低浅。
“侯爷可有什么想法?”
赵胤抬手按住她的手背,将她拉到面前,认真看着她道:“你我都能明白的事情,先帝岂会不知?”
时雍一愣。
赵胤嘴角微抿,一双幽深的眸子自然地眯起,表情说不出的严肃,一番话说得也比寻常更为认真。
“以血着书,是为庄重。可先帝如此精明的人,岂会不知血迹不易保存?轻易就将它交付给道常,留给后人?”
时雍思忖片刻,略略点头,“你是说,此中有诈?”
赵胤冷冷道:“觉远只知有此物,却不曾亲眼得见血书。换言之,看过血书的人,只有先帝和道常两个。”
时雍嗯声,点点头,:“书中内容无法证实。”
赵胤沉吟一下,语气幽幽地道:“你不了解先帝的为人。我常陪他下棋,个中精妙难以言说。走一步,他必看七步。血书一事,交代给道常,又传于道常之徒,再盖其印鉴,只为证明一事——”
时雍恍然大悟,“证明此事真实。”
赵胤道:“阿拾说言极是。”
换而言之,这个无字血书的存在,只是先帝为了证明觉远所言非虚罢了。
赵胤眉目忽地黯然。
“难道,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留下一字,没有对他的身世有所交代。
时雍看着他的身影投到墙上,被拉出的长长的剪影,皱眉道:“不会的。他既然准备了这个血书,就一定会有东西留下来。”
赵胤抬头,灯光里的双眼,赤红一片。
“是吗?”
时雍点头,是安慰,也是给赵胤一个希望。
“会有的。你不是都说了么?先帝为人十分谨慎。他肯定怕有人利用他留下的血书遗旨做文章,闹得鸡犬不宁,朝廷动荡,那样便有违初衷了不是?”
赵胤抬起手来,用力摁了摁眉心。
时雍笑道:“侯爷你想想,半山、庞淞,还有旁的什么人,即便不知道先帝和道常密谈的内容,却都对此事十分了解。也就是说,道常的庆寿寺自始至终都是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的。你若是先帝你会怎么做?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秘密,完全有可能只是诱饵,是挡箭牌。只是先帝用来勾引各路牛鬼蛇神的东西罢了。英明如他,怎会这么容易让人找到真相?”
见赵胤仍是不动弹,时雍推了推他。
“你父亲是在考验你呢。”
赵胤缓缓握紧她的手,长长一叹。
这夜的庆寿寺,静悄悄的。
祭礼时焚燃的香灰,已然冷却,在深夜时,被冷风卷起来漫天飞舞。
……
次日带着残书回京,甲一在无乩馆等着赵胤。
父子二人相见,定有要事相商。
时雍看了看甲一那张万年无情的冷脸,懂事地请了安,便要告退。
不料,甲一却突然扭头,“你留下。”
时雍微怔,看向赵胤,见他朝自己点头,笑容盈盈地朝甲一福身。
“是。父亲大人。”
甲一被这声“父亲大人”弄得有些不自在,低低哼一声,转身迈入正堂。
“你们两个都进来。”
时雍直起身,没有动弹,示意赵胤先走。赵胤却没有言语,朝她伸出手来。
时雍莞尔,将手落在他掌心,由他牵着走了进去。
甲一坐在上首,端着刚沏好的热茶,看着手牵手进来的年轻小夫妻,手臂僵硬一下,突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赵胤也不答话,安置时雍坐下,自己也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这是时雍见过的最有意思又最没意思的父子对话。
若不是证实了赵胤的身份,说他是甲一的亲生儿子时雍也会信的。两张同样冷漠的面孔,没有父慈子孝,只有不拐弯抹角。
甲一问了去庆寿寺的经过,赵胤又向甲一核实了觉远的话中真假。
桩桩件件的事情,大体无差。甲一嘴里的真相,也与觉远所言更是一般无二。因为他同觉远一样,都是当年跟在先帝身边的人,就连他们听来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个问题。
“你可要恢复皇子身份?”
锦衣玉令 第811章 一家人一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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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抬头,目光凉凉地看着甲一。
“凭什么做皇子,就凭那张无字的纸?”
气氛凝滞片刻,甲一情绪难辨地说道:“无字。也可以是任何字。”
从道常的法身里启出的先帝血书虽然空无一字,但两个印鉴却是清清楚楚。
“笔墨要做旧,并不难。”甲一见他面色冷冽,又提醒他道:“你可以在上面任一书写。这或许也是先帝的意思。”
他低头吹开茶面的浮沫,浅泯一口,放下茶盏,在茶盏的清脆碰撞声里,漫不经心地道:
“当日先帝将此物交由道常时,曾有言:你是婴孩,教你起卧饮食,明理知事。你是少年,教你诗书礼仪,学而有识。直至成人,你的言行,道理,却不再由长者的教诲而决定。你或许会受诸多苦难,遭到无数挫折,会有疼痛难堪。但这些,终归不是坏事,成长无人可以代替,摔多少次交都无妨,你能站起来,总会长成自己想要长成的模样……若将来有一日,机缘巧合,你知晓了身世,如何决择也当由你自己所决定。那时父母兴许已然故去,望你在想起父母时,是开明温和的模样。”
说到此,甲一的目光在时雍脸上绕了一圈,才又看向赵胤。
“我猜,无字,或许就是先帝的意思。”
甲一是跟在先帝身边最久的人,从先帝还是十九皇子到先帝起兵靖难再到先帝君临天下直到先帝寿终正寝,甲一都在先帝身边,若说猜度圣意,旁人可能都及不上他。
然而,赵胤听完,却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无字便是无字。猜度只是猜度。”
甲一心里一沉,“你作何想?”
赵胤抬起眼皮,看着他,“没有先帝明旨,那什么都做不得数。父亲在锦衣卫任职多年,不会不知咱们办案的规矩。无字之书,算不得证物!”
甲一眉头皱了起来。
他听出了赵胤的意思,哪怕证实了觉远的话是真实的,他仍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你这是跟自己拧!”
赵胤平静地看着他,“非也。我向来只讲证据。”
甲一叹息,“如今你要上哪里去找铁证?”
赵胤沉默不语。
“阿胤。”甲一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无论如何,这天下终究是亏欠了你,你本该拥有这一切……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一辈子做大晏的臣子,还是做大晏皇子?”
赵胤慢条斯理地端起茶,语气幽淡。
“等有了铁证那一日,我再回答父亲的问题。如今说什么,都是空谈。”
“你……”甲一有些着急,看着他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最后也只剩下感慨,“你何时学得这么犟的?”
“一直如此。”
“唉!”甲一重重叹息。
许久,低着嗓子问道:“阿胤,江山皇权,坐拥天下,你爱是不爱?”
突如其来的话,暴露了甲一这个先帝爷的死忠者对道常的推命结果仍有着浓浓的担忧。他害怕被改变的命运轨迹重新扭转,回到既定的轨道上,会发生道常所预言的人伦悲剧,终究逃不开兄弟阋墙,天下大乱……
赵胤哼一声。
“爱。”
他如何会听不出甲一话里有话?
“江山皇权,逐鹿天下。哪个男子会不爱?”
甲一眉头拧起,没有说话,但脸色以看得见的速度改变,眸底的忧色明明白白。末了,却只听得赵胤冷冷一笑。
“若这天下不姓赵,我不在先帝膝前长大,没有流着赵氏一脉的血,不怕穷兵黩武生灵涂炭,或许,我会一试。你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甲一身子一僵,许久没能出得了气。
这说了不等于根本就没说么?
“你就是乐意跟我唱反调是吧?”甲一搓了搓额头,语气幽怨,“瞧瞧先帝给我出的这难题。你是皇子,我骂不得,打不得,管也管不得,可不管又不是,也不能,这些年,愣生生被你熬白了头……不过,先帝说过,不管你是谁,我都是你爹。你都得跟我好好说话……”
赵胤:“爹。”
甲一愣住,气极,又说不出话。
父子两个陷入沉漠。
大眼瞪小眼,气氛古怪地僵滞下来。
时雍看看二人,轻轻一笑。
“侯爷也学会开玩笑了。快到饭点了,这是为了给大家开胃么?”
转头,时雍又对赵胤道:“公公难得回府,不如今儿由我下厨,为你们爷儿俩做几个下酒菜,你们再边吃边谈?”
甲一硬绷绷地道:“我不吃。等下就要走了。”
赵胤的脸比他更冷几分:“他不吃,等下就走了。”
时雍莞尔,看着甲一紧紧握住茶盏的手,温和地笑道:“那就算是给儿媳妇一个脸面吧。嫁入侯府这么久,茶也没机会敬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公公且容儿媳尽一回孝吧。”
她把话说成这样了,让甲一如何拒绝?
再说了,一个做老公公的人,看着这么懂事的儿媳,再多的不悦,又怎能在小姑娘面前撒气?
他低嗯一声。
赵胤抬眉看他一眼,无言。
……
时雍说要下厨自然就不会做些寻常可得的菜式。因此,为了这顿饭,她也算是煞费了苦心。
偷偷派人快马去鼓楼街找王氏取经,又将后世的一些做法融合进去,就着侯府的食材,做了三荤两素一个汤,简简单单地端上了桌,将那父子两个请了过来。
时雍知道时下的规矩,准备好餐具便老老实实要退下。
“公公,侯爷,你们请慢用……”
不料,话未落下,便被甲一和赵胤同声阻止。
“留下一起吃。”
时雍愣了愣,看向赵胤,眼神仿佛在说“可以吗?”
其实她平常也是同赵胤一道吃饭的,无非是在甲一面前做做贤妇的样子罢了。赵胤又何尝不了解她?这女子狡诈如狐,惯是会装。
不过他并不拆穿时雍,只是轻嗯一声,淡淡道:“我们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
甲一看着她天真温顺的眼睛,不知触到了哪根弦,低叹一声。
“一家人,吃一家饭,何须拘礼?”
时雍喜不自胜,笑盈盈地福了福身,“是。”
三个人沉默地坐下,娴衣在旁伺候,哪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开动,外间便传来一阵骚动。
谢放按着腰刀走到赵胤的身边,低低地道:
“陛下驾到。”
锦衣玉令 第812章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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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
甲一表情变幻不定,起身就要出门接驾,门口却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我来得正好,赶上饭点。去!添两双碗筷。”
众人注意到光启帝用的是“我”,没有自称朕,再看他身上衣着,也是寻常富贵人家老爷的模样,气度不凡,却不见半分帝权与尊卑之物。
他就像寻常走亲戚的模样,反而是跟在他背后拉着个小脸的赵云圳,双手负在背后,嘴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一副大爷的样子,也不知谁得罪了他。
“陛下和太子驾到,臣有失远迎……”
礼数不能废,甲一说着就要下跪恭迎,时雍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公公打头要跪,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免礼免礼。”光启帝迅速托着甲一的手臂,示意他坐下说话,赵云圳也快他一步,赶在时雍下拜前阻止她。
“谁要你跪了?!”
光启帝看儿子又要犯浑,重重咳一声,示意他老实点,然后在甲一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来,正色道:
“我今日微服出宫,便不是帝王身份。你们只当是寻常人家,兄弟叙话,无须多礼,不要显得你我生分了。”
一句兄弟叙话,十分窝心。
甲一点点头,默许了赵炔的行为,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皇帝和太子爷,当真要同他们一起吃饭。
这是一张圆桌,甲一方才坐在主位上,光启一来,他赶紧让开,把这个位置留给了皇帝,然后却发现,除了皇帝,太子也尊贵,甚至连儿子都比自己尊贵,他站愣片刻,居然要走往下首去坐……
“母舅。”光启帝笑叹,“都说了是寻常人家,你这么客气,让我如何敢坐下去?”
甲一姓夏,是魏国公府的公子,确实是先皇后的亲兄长,虽然他原本有赵氏血脉,但此中关系委实复杂了些,而且那一段皇室秘闻,不为外人所知。因此,光启帝以母家的身份称呼甲一“母舅”,自是合理。
“云圳,请舅爷爷上坐。”
皇帝一吩咐,还撅着个嘴的赵云圳便动了起来,走过去拉住甲一往上坐。
甲一连忙推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陛下驾前,岂容微臣放肆……”
他一辈子都是循规蹈矩的人,拉扯间,汗都急出来了,一脑门儿都是。
皇帝自己想让人放松一些,不要客气讲礼,却不知自己的言行对别人而言,压力有多大。
赵胤冷眼旁观,轻声道:“陛下。您就别为难我父亲了。你要让他坐在上首,他兴许食不下咽……”
光启听罢,笑叹一声,自己端坐了上首,又拉了甲一和赵胤坐在身边,然后沉下脸吩咐赵云圳。
“你坐下面去。小屁孩子!”
赵云圳小脸又垮了下来。
他到不是在意坐哪里的人,不知为何不高不兴。
时雍坐到他旁边,趁着给他布菜的机会,小声问:“怎么了?谁又招惹了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
赵云圳斜她一眼,“你。”
时雍不解:“我?”
赵云圳哼声,“说是去给楚王瞧病,一去就没了影儿。昨夜我等你许久,油灯都燃尽了,你还没回来。”
时雍一愣,心里暗想,完了。
她当时急着出宫同赵胤一起去庆寿寺,心思根本就没有在宫里。出宫时,不知赵胤能不能带她去,后来顺其自然地上了马车,就忘了给赵云圳传个信儿去。哪能想到,这个小家伙会一直等着她?
“是我的错。”时雍诚心诚意地道歉,低眉垂眼,小声告饶,“是我不该,太子殿下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赵云圳小脸仍然黑着,闻言又不高兴地扫她一眼。
“下次还敢吗?”
时雍连忙正色脸,“不敢了。无论何时,一定要以太子殿下为先……”
小屁孩儿藏不住情绪,一听这话就高兴起来,强装生气的小脸上,根本就压不住笑意。
“哼,我量你也不敢。”
“是是是。再也不敢了。亏得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原谅我……”
“谁说我原谅你了?”赵云圳撩她一眼,“并没有。”
时雍哭笑不得,“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赵云圳抬眉看了看正和甲一说话的光启帝,压着嗓子小声道:“除非你能说服那个皇帝……让他把我逐出东宫,在你府上长居数日……”
时雍一惊。
这不是要命么?
她如何能说服得了光启帝?
时雍皱着眉头,故做苦巴巴的样子。
“太子殿下,咱们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赵云圳板着小脸,“不能。”
时雍咂舌,刚想怎么哄他,就听到对面传来赵炔的“咳”声。
他朝赵云圳扫了过来,“怎么吃饭也没点规矩?缠着你婶娘说什么呢?”
赵云圳最是听不得这声“婶娘”,小脸儿当即垮得更厉害了,“才不是婶娘……”
“云圳!”光启帝好像十分在意赵胤的感受,哪怕上了桌子,赵胤只是陪坐,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展露出半分不高兴,但皇帝就是想当然的觉得他不高兴。
这是一个受尽了挫折被隐瞒了身世二十多年的亲弟弟。
光启帝只是想想,都替这个弟弟难受。
所以,此刻亲儿子便不如亲弟弟来得重要了,他使劲儿给儿子下眼刀子,沉着脸训斥。
“云圳不得无礼。往后,这就是你的亲叔,你再大呼小叫,看朕怎么治你……”
赵云圳撇着嘴,“刚谁说不许称朕,只做一家人的?”
光启帝沉脸,“一家人你也是最小的,有你顶嘴的份?我看你如今是越发少了管教……”
赵云圳看了赵胤一眼,认真地道:“父皇此言极是。儿子太缺少管教了,不如就让儿子留下来,在我亲叔的身边,接受我亲叔的鞭策和毒打,多受些管教再行回宫?”
光启帝噎住。
“你……”
赵云圳眨了眨眼睛,扫过桌上的菜碟。
“阿拾,这个是什么菜,叫什么名儿?我从来没有见过?我要尝尝。”
“嗯,那个我也要尝尝——”
眼看皇帝下不来台,赵胤扫了一眼赵云圳,慢声道:“太子好动活泼,陛下不必与他一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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