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芊尘袅
两人相视沉默片刻,还是宇文晔先张口:“今日宴会领舞的歌姬名叫郑媛,来历不明,我已经向父皇禀明将她讨回东宫当艺姬,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方便洞悉。”
他不疾不徐地陈述着,右手拿起翡翠壶斟茶,茶水倾泻的瞬间热气腾腾。左手自然垂放在红木桌上,根骨分明的指节有节奏地叩击桌面。
末了等他说罢,白沐莞终于抬起头,娇美明艳的脸孔毫无往常的笑意,只淡淡问一句:“你知道贺王么”
宇文晔眸光动了动,似是疑惑又似乎吃惊,许久才回答:“知道。”
贺王此人,他未曾谋面过。但是这个名字,他从儿时就听过数遍。
今夜她偷听到三十年前的宫闱旧事太过惊诧,千言万语一时哽在喉咙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问起。翕动唇瓣半天才说了句:“他是被冤死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太后和衡国公。”
“你说什么”压低富有磁性的嗓音,宇文晔脸上闪过震惊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眸底只空余愤恨和惋惜。
白沐莞轻声说:“今夜我跟踪太后,见到北苑阁里先帝的容妃。她早被折磨得如同鬼魅,苟延残喘却拼命想撑着活下去。她说太后嫁祸贺王通敌叛国,毁掉她的容貌,还让先帝误以为她疯了……”
“贺王通敌叛乱,三十年来父皇一直不肯相信。”不忍看失魂落魄的少女,宇文晔微微眯起眼眸,徐徐诉说,“御书房里有两把剑被父皇束之高阁,一把剑柄上刻着‘鹤’字,另一把刻着‘天’字。听闻如果那两把剑合二为一天下无敌,先帝将其分别赐给父皇和贺王,剑柄各刻下他们的名讳。父皇比贺王年幼六岁,他精湛的骑射和武艺是贺王所授。我小时候听父皇偶尔谈起,他说贺王的剑法天下无双,但他心怀慈悲仁民爱物,从来不会伤及无辜,苦练一身功夫只为自保而已。”
白沐莞手里捧着温热的翡翠茶盏,此时她逐渐安定心绪,听得入神。
不经意间宇文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抱紧她微凉的身体,继续往下讲:“我出生时贺王已被绞杀,我遗憾今生无缘亲眼所见他的仁德宽厚。传闻他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对民间疾苦感同身受。父皇说贺王提倡仁政,假如他为皇帝一定是难能可贵的仁义明君。”
此时的宇文晔天之骄子年轻气盛,尚未君临天下独挑天玺朝万里河山,他心中对贺王宇文昊鹤的仁慈敦厚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敬仰。同时他又替贺王感到不值和惋惜,如此良善之人竟然遭遇残忍算计,连死都身败名裂,被皇家族谱除名。
他这番话戳中她心底的柔软,她见过一朝功成万骨枯的狼烟战场,期盼她的晔哥日后能成一代仁君。广施仁政以待天下百姓,胸怀敦厚,少些帝王固有的多疑猜忌。
想到这儿白沐莞美眸流转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又问:“陛下登基多年,难道从没想过为贺王平冤吗”
宇文晔靠在她耳畔淡淡呼气,语气有点感慨:“父皇登基时自顾不暇,萧家百年根基势大成患,天玺朝边境狼烟四起,整整十年他才算平定内忧外患,积攒起一批忠于他的贤臣两佐。再者贺王叛国一案是先帝生前的禁忌,同时也是父皇心中伤痛
第七十一章 别有用心
天玺朝懿康二十四年,元日。
东宫青云阁尤为喜气洋洋,香云一边掀开淡粉色的床罩帷幔,一边笑吟吟地唤道:“小姐今儿是新年第一天,可不能赖床!”
静候半天,眼见躺在床上安然熟睡的少女毫无反应,香云只得弯下腰轻轻推了推少女的胳膊。甜美梦乡忽然被打扰的少女无意识噘起樱桃小嘴,娇憨俏丽的神态惹人爱怜。
见自家小姐依然没有睁眼的意思,香云无奈叹气,只得开始滔滔不绝:“小姐,往年初一总是夫人亲自唤您起床,今年夫人不在身边,只能奴婢叫您,您好歹给点面子快醒醒。方才太子妃也打发人来叮嘱您早起,奴婢都已经回了三次!您再不起来洗漱,说不准殿下待会儿就要过来了……”
最后一句,令白沐莞猛然睁开眼,与此同时直挺挺坐起身,眼前尚是一片朦胧,睡意未散。昨夜直到快天亮时分她才回到青云阁安寝,算时辰到现在也没睡多久。
这时,碧珑绕过屏风疾步而入,笑眯眯地启道:“小姐,荣国公老夫人打发马车来接您,来人说今儿是大年初一,您若是再推脱不肯见面,唯恐老夫人会生气责怪。”
白沐莞并未犹疑,点头吩咐道:“香云,今日新年你取件颜色亮堂的衣裳给我。碧珑,你告诉门房好生招待荣国公府派来接我的人,我收拾妥当便去给外祖母请安。”
两个侍女应声而去,面上俱有笑意。白沐莞却微微颦眉,反复深呼吸几次,该来的躲不掉,大过年的她预感并不美妙。
今儿是新年元日,于情于理她都该前往荣国公府拜见外祖母蒋氏。何况蒋氏竟然派车马来接她,她焉能不去回京半年她只踏足过荣国公府一回,因为心中顾虑着实难以言表。精明洞悉世事如她外祖母,满京城皆在传言太子青睐于她白沐莞,这事如何瞒得过蒋氏蒋氏确实疼爱她这个外孙女,但同时也颇为疼惜叶诗莹,手心手背都是肉,白沐莞实在难以对着蒋氏启齿自己和表姐夫情投意合。更担忧蒋氏是否会从中干涉阻止她和宇文晔。
不知主子烦忧的香云眉梢带笑跑进来,莞尔问道:“小姐,您瞧这件绯色绣蔷薇的锦裙如何”
俗话说新年新气象,青云阁年轻的侍女各个笑容满面,香云也随东宫的侍女一起换上浅紫色夹袄新衣,倒很衬她清丽的小脸。
白沐莞忍不住促狭问一句:“瞧你这副欢喜样子,莫非你也得了殿下的赏银”
果然香云愈发眉开眼笑:“小姐聪明,太子殿下真是出手阔绰,我和碧珑姐姐各得五十两银。”
每逢年节各家主子都会赏赐荷包金银给府里的下人,犒劳他们辛苦一年,但是大多只为图个彩头喜气,真正到手无非也就每人几两银子。往年在漠北时白展毅算是不吝啬金银,大方爽朗的武将,新年打赏香云这等贴身丫鬟每人二十两已算阔绰。今年到了东宫方知什么叫一掷千金,一等侍女每人五十两,这也难怪香云高兴。白沐莞虽没看过东宫账目,也知晓东宫每年赏赐下人的开支数目不小。因此无论内侍还是侍女大多感恩戴德,基本上对宇文晔忠心耿耿,干差事也格外卖力殷勤。
白沐莞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出言问:“殿下回府没”
遵照天玺朝祖制,宇文晔身为皇子中地位最尊崇的储君,今日大年初一破晓时分,他需率领皇室宗亲子弟至昭阳宫向帝后请安。估算时辰他现在应该回府了。
香云如实说:“殿下还未回来。小姐找殿下有事么还是说小姐对殿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完她坏笑起来。
下一刻屋内已经回荡起香云“哎呦”的惨叫声和求饶声,白沐莞下手力道十足地捏向她的脸颊。
待少女笑得前俯后仰徐徐松开手,香云才委屈巴巴地揉着脸嘀咕:“小姐,您下手忒狠了,万一害奴婢毁容该怎么办……”
白沐莞存心逗趣,分明故意拿她说笑:“如果不小心毁容,我就把你发卖农庄随便许配个小厮。”
谁知香云信以为真略带几分哭腔道:“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才不要嫁人呢!”
白沐莞掩嘴而笑,末了摆摆手说:“罢了罢了,快帮我更衣梳妆。”她待从小服侍她的香云如同姐妹,将来必然要为香云择一位好夫婿过日子,当然这是后话。
经过一番梳洗整理,白沐莞换上香云为她挑选的绯色锦裙,舒展的袖口和裙摆处绣满盛开的蔷薇花,衣领镶着两颗硕大的南珠,乍眼看去宛如嫁衣般绚烂喜庆。
白沐莞原本就生得肤白貌美,穿绯色更加衬托她明艳不可方物。此刻香云眼中难掩惊艳之色,忍不住赞叹:“太子殿下眼光独到,这身锦裙果真十分适合小姐,小姐您美得如同九霄仙女下凡。”
闻言,白沐莞怔住片刻,旋即唇边浮现发自内心的笑容。原来这身绯色衣裙是宇文晔为她准备的,难怪香云这个鬼精灵今日会让她穿上身。
“绾如意髻。”说罢,白沐莞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回京半年多,她渐渐会花些时间打理自己的容颜。虽然远远不及那些每日罗粉敷面的京城闺秀,但也习惯见客出门之际薄施粉黛。
碧珑心灵手巧擅长梳头绾发,每每为白沐莞绾发时,香云总会凑在旁边直勾勾盯着学手艺。久居漠北这几年,她们主仆习惯用簪子随意竖起青丝,既简洁方便又清爽干练,来到京城才发现大家闺秀十分讲究根据不同场合变换各类美丽的发式。
不过两盏茶功夫,碧珑已然替白沐莞绾好发髻。目光停留辗转,碧珑又拿起一支鎏金并蒂莲花珍珠步摇插在她发间,这才满意道:“大功告成,小姐生得明艳漂亮,只需稍加打扮便能艳压群芳。”
“你们俩就会逗我开怀。”白沐莞抿嘴一笑,脸颊发烫小幅度摇头,“我从小就不爱红妆,偏爱戎装。”
碧珑含笑接话:“若是小姐日日精心打扮出门,只怕别家小姐背地里都该气得咬牙切齿,或者酸掉了牙。”
“哪里有这么玄乎。该出发去荣国公府了,切莫再让外祖母等急。”白沐莞嘴上含笑嗔道,心底忽然一阵收缩,今日登门去荣国公府的只有她一人。因为叶诗莹这个名不副实的太子妃必须跟随宇文晔入宫请安,毕竟她才是天玺朝皇室未来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举眸看向铜镜中的明媚少女,白沐莞察觉自己眼底悄然泛红,心口揪痛,说实话她怎会不介意今朝她认定宇文晔为良人,意味着往后余生她将和表姐共侍一夫,并且只能屈居侧妃,日后再无法和叶诗莹平起平坐。
直到香云的声音又响起拉回她的思绪:“小姐您把这个红宝石项圈戴上!”
没错,她手里拿的正是年前她和宇文晔上街在珍宝阁买的那只项圈。准确说是他替她“夺”来的项圈。
如果换在往日,她一定会嫌麻烦累赘拒绝,毕竟她今儿的服饰已然华丽,谁料白沐莞点头示意香云帮她戴上。
香云手脚利索,很快便说:“戴好了。小姐,万事俱备收拾妥当,荣国公府的马车在门口等您呢。”
少女回过神舒一口气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香云和碧珑连忙一齐跟上她的步伐。
荣国公府派来接她
第七十二章 平湖秋月
荣国公府当下这辈长女李湄箬和次女李湄昕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姊妹,平日关系亲厚胜过另外两个庶妹。尽管蒋氏威严精明,李家的家风又极正派,对待庶出子女一视同仁。可是隔层肚皮隔垛墙,譬如今日有白沐莞和沈芙两位客人在旁,眼高于顶的李湄箬仍然摆着不把庶妹放在眼中的姿态。
一众少女莺飞燕舞般徜徉于后花园小径,冬日百草凋零,几位穿着鲜艳的少女犹如花团锦簇。
忽然,沈芙挑起话茬:“李大姐姐头上这支翠海棠簪真好看,年前我去珍宝阁挑选首饰头面时未曾见到。”
李湄箬闻声回首,精心妆点过的丹凤眼不掩饰得意窃喜:“这是威远侯府姚妹妹送给我的簪子,她的眼光一向极佳。”
她口中亲热的姚妹妹,毋庸置疑是指姚希琳。可惜此人不在场,要不然定能感受到李湄箬的热情。
白沐莞早也瞧到李湄箬头上这支璀璨生辉的海棠簪,形如海棠盛开栩栩如生,心中猜测不是民间工艺所制的凡品。
沈芙轻笑道:“李大姐姐素来同姚姐姐亲近交好,姚姐姐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想着李大姐姐,你们这份情谊真让人羡慕。”
话中有话,傻子都能听出沈芙在暗讽李湄箬一向巴结讨好姚希琳。荣国公府虽为备受天恩的公爵世家,但是如今的当家人李炜菁难及其父分毫,何况李家女儿有四个之多。李湄箬固然是千娇万宠的嫡长女,到底比不上姚希琳在威远侯府独占宠爱。往日闺秀们赴花宴或雅集聚会,李湄箬总爱在别人面前故作姿态,唯独到姚希琳、蔡丽婉等几位更出色一筹的千金面前没了气焰。沈芙早已看不惯她多时。
被说得耳根泛红,李湄箬不愿在家中庶妹面前丢颜面,立马反击道:“我不比沈妹妹好福气,家中有位至今待字闺阁的大姐姐疼你爱你,自然轮不到我们外人惦记。真不知满京城眼巴巴盼你大姐姐这杯喜酒的人,究竟要盼到猴年马月”
沈玥痴心于太子殿下,迄今为止不肯出阁的丑闻京城人人皆知。平日无人讨嫌故意拿此说事,刚才被李湄箬当众说出口,不止是让沈芙面上无光,更等于打了魏国公府的颜面。
“大表姐,过年长一岁我约莫记得你也快二九年华。京城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阁,我猜想舅母也该上心你的亲事了。”说话的绯衣少女睁着一双纯良无害的杏仁眼,自是白沐莞无疑。
一语中的,李湄箬的年龄在京城未嫁少女中已处于劣势,荣国公府至今没为她定下亲事必然有缘故,或许背后有所图谋。快十八岁的闺秀,想择勤学上进品貌出众的官宦子弟已是高不成低不就。
李湄箬顿时臊红双颊,面上闪过一丝窘迫,很快又恢复平静,故意挤出笑容说:“有劳白表妹为我操心,你果真是从边关回来的没规矩没教养,哪有女儿家张口闭口把亲事挂在嘴上的。”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着急她也害怕自己变成第二个沈玥……母亲赵氏做不了主,只能替她干着急,因为不许她相看亲事的人是祖母。偏偏她又没勇气向祖母主动提及姻缘大事,所以只能傻等。
看破对方的心思,白沐莞眉目未动从容反问:“大表姐说得好,那你方才为何议论魏国公府的沈大姐姐莫非你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沈芙连忙向白沐莞投去感激的目光,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她终是被长姐的声名所累。
至于李湄箬则愈发难堪,面无表情地抽了抽嘴角,眼底升起怒意却无从辩驳。内心深处开始恼恨上白沐莞,十分不解她为何胳膊肘往外拐,居然帮着外人来说她这个嫡亲表姐!
这时候只能由平素温雅娴静的李湄昕出言替她长姐解围:“姐妹们有时间聚在一起很是难得,今儿又逢大年初一,随意闲话几句不认真,可千万别恼了谁。”
相比较言谈举止自视甚高又趋炎附势的李湄箬,性情谦和的李湄昕半点不讨人嫌。过了年她十六,恰巧比白沐莞年长一岁,本来她被霖贵妃相中意欲让大皇子纳为侧妃,不料霖贵妃突然被绞杀,大皇子又禁足谢罪,这门未成文的亲事理所应当作罢。蒋氏流露过完年就请官媒替她相看婆家的意思,这让李湄箬更加焦虑不安。
“姐姐们仔细听是谁在吹箫”开口说话的是荣国公府四姑娘李湄紫,只见她梳着双环髻,粉嫩可人的小脸吹弹即破,脸上笑容可掬,眉眼虽没长开却瞧得出将来必是美人坯子。此时她年纪尚小,年前才刚过十岁生辰。
白沐莞侧耳细听,只觉得这箫声熟悉,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莫非是沈钰
隐约想起他今日腰间只坠着一块玉佩,似乎并未带那支紫玉箫。
李湄箬不屑一顾地接话:“许是府上爹爹养的某个歌姬闲来无事吹曲子,何必大惊小怪。”
没看懂长姐的鄙薄,李湄紫笑容单纯干净:“不论是谁,这曲子吹得真好听呢。”
白沐莞下意识瞥向身旁的沈芙,却见她果真有几分犹疑:“怎么有点像大哥吹的曲调……”
白沐莞轻声笑问:“你兄长精通音律,想来你也不差”
“不不不,我只是略通音律,跟不懂也差不多。”沈芙赶紧笑着摆手自谦道,“说来我兄长真是全才,吹箫抚琴舞文弄墨他样样精通,就连茶艺丹青他也在行。”提到沈钰时,她眸中不仅有自豪,还狡黠地看向白沐莞。
聪慧如白沐莞,怎会猜不透沈芙眼中的狡黠之意只是她并没表现出应有的娇羞,而是淡淡一笑:“上回去你们魏国公府做客偶然耳闻沈公子吹箫,超脱隐逸,确实不俗。”
她没想到沈芙接下来反应颇为激烈,脸上先是吃惊接着又恍然大悟,最后难掩欣喜愉悦。这番神情变幻,倒有点把白沐莞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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