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边草
李破对杨广诸次出行倒都有所耳闻,只是细节处却没怎么关注过,当初让人温彦将等人编订隋史时,对于杨广东跑西颠的行为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编年史对于细节的描述确实有所不足。
听了刘政会所言,李破来了兴趣,“卿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据朕所知,好像杨广并未去到涿郡吧,在榆林接见了启民可汗之后,他便回了长安?”
刘政会点头道:“确实如此,臣也是到了长安之后,时常去观文殿浏览典籍才看到了一些前朝见闻,记录的还是很周详的。
据载,炀帝兴师动众,携浩浩之势北巡,突厥震恐,以为前隋兴兵来伐,多有整兵相拒之议。
大业三年夏,启民可汗派遣使者见炀帝,请求到朔方迎接炀帝御驾,炀帝不允,只让启民可汗及其臣下迎在榆林。
启民可汗无奈,率三万众等候在榆林。
炀帝到时,盛况空前,草原之上,摆下营帐二百余里,恭迎皇帝驾临之声,山呼海啸,震动寰宇。”
李破嘴角抽动了几下,心里多少有点羡慕,皇帝做到那个份上,应该是很爽快吧?
看着侃侃而谈的刘政会,李破幽幽问了一句,“卿与朕说这些作甚?难道是想让朕效彷炀帝当年故事,去榆林显显威风?
亦或是说炀帝殷鉴不远,劝朕收敛一些,不要蹈了他的覆辙?”
刘政会躬身一礼道:“陛下明鉴,炀帝之举,癫狂无措,后人观之,是非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臣只是想提醒陛下……陛下为国六载,勤政爱民,非炀帝可比,然元贞四年,与突厥会盟于云中,元贞六年,陛下东巡洛阳,半载方归,如今元贞七年,又与突厥可汗相约会盟于榆林之北。
陛下志向恢弘,意存高远,臣等皆知,可陛下的心如今愈显躁动,们心自问,可还在于朝中乎,在于百姓乎,在于国中乎?”
嗯?乎你个头……
李破看向刘政会的眼神锐利了起来,显示他已经有点火了。
刘政会骨头是硬,根本不为所动,接着便道:“炀帝北巡之时,见长城斑驳,回到长安之后,翌年,起百万民夫修沿路长城城垛,两年之中,死伤逾十万。
如今沿路陛下所见之长城城垣,皆为炀帝所修缮,功在子孙乎?亦或残民以逞乎?”
这话说的有些不着边际,李破却是明白,这厮估计是听到了他想修建北行驰道的消息,所以择机进言,劝阻之意不问自明。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直臣吧?说话确实不怎么中听啊,碰到稍微暴躁点的,不定人头就掉下来了。
这些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也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才能之士,朝中除了云定兴等寥寥数人,并无那种专业的谗佞之辈。
即便是他瞧不上的长孙顺德,身上也不是没有亮点。
而温彦博,萧禹等人,皆非唯唯诺诺的小人,有什么不对也能指出来,只不过说话方式上要委婉一些。
孙伏加那人就很耿直,喜欢犯颜直谏,不过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久了,不自觉的便受了他这个皇帝的影响,说起话来也远不如初到门下省之时那么锐利。
刘政会……这人他还真的接触不多,今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领略到了其人的风格,胆子是真的不小。
李破暗戳戳的翻出小账本,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放过了这厮,所谓事不过三,倒是还能容忍这厮两次。
…………
李破也是深呼吸了两下,才压住了心中的火气。
他之所以恼火,其实并不完全是受到了臣下的指责,而是这厮是头一个明明白白的拿他来与杨广做比的家伙。
说起来,他最瞧不上的就是杨广,李密,王世充三人,一旦提起这三人,他要是不说上两句,自己都觉着不舒坦。
现在却是有人说他要走杨广的老路,他自然是老大的不乐意。
起身在并不宽敞的屋子中来回走了两圈,“以后不要再拿杨广来和朕相比,大业三年,那厮到榆林转了一圈,他自己倒是威风了,却害得朕颠沛流离,差点没被人杀了。”
说完,他口气却是缓和了下来,“卿的建言一听就没有半点私心,而且很是中肯,朕为天子,系于社稷,确实不可轻出于外。
朕也时常自省,即握天下之权,承社稷之重,便不能肆意妄为,以免招致反噬,朕之生死荣辱是小,若闹得天下沸腾,百姓妻离子散,那能对得起谁呢?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与突厥会盟,事关重大,朕便不得不亲自走上一趟,若是有那么一天,可随意招突厥可汗入朝,哪还用朕亲力亲为?
所以说啊,还得你们这些臣下用力建功,朕才能省下些气力,与其多费唇舌,卿不如好好想一想此行见了那些突厥人,该怎么据理力争,莫要让朕白跑一趟吧。”
刘政会应诺一声,嘴唇蠕动了几下,看了看皇帝黑黑的脸色,最终没有再刺激皇帝,心里不免还有些遗憾,话也才说了一半,他还想跟皇帝谈谈其他的人生感悟呢。
比如说皇帝是一国之尊,行止要检点一些,不说把女儿养在宫外的事情吧,此行去见突厥可汗,能不能别像上次那样,弄的那般亲密?
应该以国事为重啊陛下,和突厥可汗勾三搭四,那不啻于炀帝把突厥可敦给睡了,实在不成体统。
当然了,这些话也许日后他当上了宰相就能够见缝插针的提一提,如今却是时机不到。
刘政会于是理智的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趁机告辞,离开了随时可能火冒三丈的皇帝。
直臣也分为许多种,像刘政会这样的,就可以称上一个贤字,他胸怀坦荡,不为一己私利,说的话也就理直气壮,却还能见好就收。
所以李破就算心中恼火,但也不打算怪罪于他,他耳边不缺好话,逆耳之言却还是要听一听的……
就怕遇到那种想博名声的虚伪家伙,想着法的让皇帝打他的板子,那样的臣子死一百次李破都不带眨眼睛的。
好在唐初时节没有出现那种混蛋,到了后来老朱打下来的天下,就涌现出了一大批嘴上强者,其中尤以东林党徒为最。
…………
李破心还是比较大,刘政会离去之后,他略略洗漱一番,倒头便睡,这趟可算是累坏了。
腰酸背痛都不算什么,骑马行有多日,大腿内侧竟然磨破了皮肉,这便是当了皇帝之后,养尊处优多年所付出的代价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看看他才出行几次,就已经有人当面谏止,再要像当年那样领兵征杀,是想也不用想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李破早把昨晚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打起了精神再次启程。
离着会盟之日只剩下了四天,他没有放阿史那杨环几天鸽子的打算,所以赶早不赶晚,就算早到一天两天的,也比去晚了强。
其实进入榆林地界,路上就好走了许多,风沙没那么大了,都是一片片绿油油的草场,还有不少的林地,和南边的朔方相比简直换了个天地。
而且榆林这边不缺水源,这里的河流基本上都是黄河泛滥形成的支流。
前隋之所以在这里建设马场,正是因为这里适合牧马放羊,是中原王朝的固有疆土,只是统治不太稳定,时不时就要丢上一次。
这里一直是胡汉杂居之地,汉人在这里耕种,胡人在这里放牧,元贞五年统计过榆林的人口,总数在两三万人之间,受隋末战乱的影响不大,只不过当年这里的马匪比较猖狂而已。
元贞七年五月二十七,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在黄河岸边,大唐皇帝北行的队伍终于来到了会盟左近。
李破驻马于黄河南岸,向黄河对岸遥望,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的边缘之处,有着不少的低矮丘陵,在那更远的地方阴山余脉的影子若隐若现。
北雄 第1747章杰出
金河,也就是后来的大黑河河畔,一顶顶帐篷散落在河边的草原之上,成群的牛羊悠闲的在左近啃食着青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小的草原部落正在这里驻足。
周围的帐篷紧紧的将一座最大最华丽的大帐护在中间。
不用问,突厥人已经到达这里两天了。
突厥人还是那个样子,大帐周围的帐篷要小上许多,住着的都是护卫可汗的附离子们。
更外围一些,则是伺候可汗的仆人们的帐篷。
再往外面一些,便是突厥王庭贵族们的帐篷,他们就像是突厥可汗的附属,一个个都有着自己的队伍和羊群,以他们的帐篷为中心,又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可汗汗帐的格局,同时隐隐簇拥着汗帐。
放牧的奴隶们住在最外面,七千多人的王庭精骑牢牢的把突厥王庭的大人们围在中间。
可谓是等级森严,任何破坏规矩的人都将被当场斩杀。
…………
此时天色渐晚,营地中升起了缕缕炊烟,烤肉的香气散布在草原之上,突厥人纷纷取出马背上的奶酒,准备进食。
汗帐之中,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席地而坐,几个突厥大逻便,哥利达官陆续来到,向可汗施礼之后,便都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们没怎么言语,自赵德言来到可汗的身边,王庭中的规矩就多了起来。
这人是个“南方人”,在南边做过官,投靠突厥之后,很快便得到了可汗的重用,封他为匐尼热汗,用汉话翻译过来就是制定规矩,并让人遵守的官员。
和唐廷中的御史类似,负有监察百官行止,厘定班次等等职责。
这人是个中央集权的坚定支持者,主张制定一系列的规则和礼仪,来加强突厥王庭,以及可汗的权力。
阿史那杨环是前隋的义成公主,本身又是个女人,对赵德言的提议自然是非常的感兴趣,这些年来重用赵德言等人,想的其实就是让突厥贵族们知道敬畏二字罢了。
比如说现在,如果放在十多年前,始毕可汗在时,嗯,不用那么远,也就是七八年前,突厥贵族来和可汗见面,那家伙,很多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吆五喝六的和在自家帐篷也没什么区别。
喝多了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掏出刀子来跟人比划一下,时不时的都要发生一些看上去起因十分可笑的惨剧。
而自从赵德言来到突厥王庭,几年下来这种事就变得越来越少了起来。
贵族们自然很不满意,他们不敢跟越来越威严的可汗较劲,于是便将赵德言几个当做了罪魁祸首,赵德言这几年已经遇到了好几次刺杀。
另外一到突厥各部盟会的时候,贵族们就会变着花样的找他麻烦,他拉拢的好几个勇勐之士,都在盟会上被人以挑战之名给杀了。
实际上,赵德言想要按照中原王朝的样子,来改变突厥这种游牧民族,本来就是非常天真的想法。
而且十分危险的是,他还想改变突厥人的风俗习惯,让他们知道礼义廉耻,之外还想像中原王朝一样,制定税法,向草原各部征收固定的赋税。
这无疑是在不停的捅突厥人的屁股,激起的将是无数的怨恨。
突厥人一直是松散的部落联盟体制,突厥可汗是各个部落共举的首领,他虽然在草原上有着莫大的权力,可他对部族的管控绝对不可能达到中原王朝的皇帝那种程度。
这是由突厥游牧民族的性质所决定的,所以突厥的行政架构以及所遵循的规则都趋于简单,也正是因为简单,所以执行起来不费事,这种程度的管理大家也都能接受。
可你要想弄的复杂一些,多的是人不愿意。
这其实就像后来西边的那些人型生物总想推行他们那所谓的普世价值一样,你弄了几百年的东西,然后就告诉别人这是先进的,你必须得按照这样来,才能算是文明国家。
于是一系列的混乱就此发生,所有照猫画虎的人都尝到了苦果,甚至没有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可供人参考。
后来那些人型生物们觉着这样好像也不错,乱中才能得利嘛,你要是成功了,我还怎么从你这里抢东西不是?
所以就势盖起了歪楼,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人型生物们还有几分真心,想要把自己的政体推广到其他国家的话,那么到了后来,就都是故意制造混乱了,每次事情变得愈发糟糕之后,它们还去当裁判,你说可恨不可恨?
赵德言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却还想办成大事,强行为之,下场几乎是可以预期的。
晁错是谁,了解一哈……
…………
“赵德言呢,怎么还不过来?”
阿史那杨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她今年岁数也不小了,从王庭到榆林的路可不近,一路赶过来,感觉比上次还累。
只是和三年前不同的是,她已经降服了王庭中大部分贵族,突厥国力经过休养生息,虽然还赶不上始毕可汗南征之前,可西突厥射贵可汗带给突厥王庭各部的伤痛,已然被抚平了下来。
如果阿史那多闻能够老老实实的为她效力,突厥会比现下更为强盛。
尤其是近两年,草原上的风雪没那么大,气候温暖,雨水也不少,各部过的都很不错。
用突厥人自己的话说,就是可汗无比仁慈宽厚,是受到了天神祝福的人,她的名字在草原上传唱。
用唐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阿史那杨环终于稳固住了自己的权位,并得到了大部分突厥部族的承认。
如果她是个男人,这一天到的会早上许多,可她偏偏是个女人,做起事来总是事倍功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联合了大唐,得到了一段宝贵的和平时期,借此稳住了内部,不动声色的惩罚了叛臣,在她统治突厥期间,还基本肃清了北方的宿敌,如今腾出手来,又对统一突厥的伟业发起了冲击。
毫无疑问,这是个英明的君主,当世最为杰出的女性,没有之一……
北雄 第1748章大势
“可汗还不知道吗?匐尼热汗大人昨晚又招了两个女奴进了帐篷,听说一夜没睡呢,现在也许正在做着美梦,可汗的召唤也不一定能唤的醒他,哈哈。”
不等附离子回禀,一个满脸油光的大逻便笑着说道。
帐篷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有那么两个脸色比较严肃,说明他们和赵德言是一挂的。
这两年赵德言在王庭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今天出点小事,明白弄出点幺蛾子,即便是赵德言的盟友们,也懒的事事为他说话了。
在他们看来,只要可汗还能信任匐尼热,大家的日子就还能过的下去。
其实赵德言所代表的主要是前隋降人,他到突厥王庭的时间晚了些,也就错过了最佳的壮大势力的时机。
那些因为南边战乱而投靠突厥的“南方人”,大多都在始毕可汗南征期间被消耗掉了,那会突厥可汗汗帐中的“南方人”是很多的。
始毕可汗两次南征,都是以“南方人”为向导和先锋,很多人当场就战死了,有的又都逃回了南边。
那时突厥实力迅速膨胀,南边长城附近的诸侯,也都纷纷向突厥王庭献上了膝盖,求得可汗册封。
那个时候的突厥绝对是不可一世,南边的人也说,戎狄之盛,亘古未有也。
用后来人的眼光,始毕可汗第一次南征的时机其实是非常精准的,杨广自投罗网,突厥师出有名,若能一战而下马邑,雁门诸郡,突厥人统治中原并非不可能实现。
因为那时起码北方的隋人,被鲜卑人统治的久了,对于突厥人也没那么抗拒,并没有汉胡大防的概念,投靠突厥的人是比比皆是。
可惜的是突厥人两次南下,表现的分外残暴,没有任何远见之余,实力上也颇为拉胯,看上去并不具备中原人常说的王者之相。
中原内乱,群雄并起,突厥人挟席卷之势来犯,却困顿于雁门孤城之下,只是差点把杨广吓成精神病,却未能伤其分毫。
只这一次战事,就让突厥人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天赐良机。
而投靠突厥的前隋叛将们,在这种稀里湖涂的战争当中,并没有得到他们期待的好处,反而纷纷被突厥人推出来,当做了炮灰来使用。
只在雁门城下,率军攻城的前隋叛将就死了十几个,后来马邑一战,别说死在云内城下的,便是马邑郡城攻防之战,就有不少人肝脑涂地。
战场上没有占到便宜,突厥人沮丧之余,对投靠他们的“南方人”越发轻视,等到赵德言得到阿史那杨环重用的时候,南北形势已然大变,带路党在突厥已经不那么吃香了。
如今赵德言的地位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给予的,自身则没什么根基,亲信两三只,盟友稀稀拉拉。
这样的人物在中原朝中屡见不鲜,突厥这边也十分常见,得不到太多的尊重,贵族们调侃起匐尼热汗来,也是驾轻就熟,只要可汗不发话,正式的或是私下里的场合,就都是一个很不错的话题。
而赵德言这人比较好色,更是不怕没有尾巴可揪。
阿史那杨环也习惯了,赵德言等人就是她的座下走狗,让人逗一逗没什么,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她也不会过分维护。
听着贵族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着赵德言,她无奈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出去的人回来了没有?唐人到了哪里,怎么还不见个人影?”
于是汗帐中突厥贵族们的话题立马转变了过来,开始讨伐起了大唐皇帝,说他对可汗十分的不恭敬,竟然让尊贵的可汗在这里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受到天神的惩罚。
当年那该死的天神之鞭成为了大唐皇帝,称呼上的转变也才数年,只是给突厥贵族们的感觉却是过去了好久好久。
几乎没有人再去拿旧有的称呼说事了,尤其是参加了上一次两国会盟的人,对于那位大唐皇帝有了敬畏之心,已经能把唐国皇帝和可汗等同看待。
换句话说,他们觉得那人是个可以与可汗平起平坐的人物。
…………
赵德言最终没有出现在帐篷之中,附离子的回禀是匐尼热汗身体不太舒服,就不过来和众人一起用餐了。
阿史那杨环也没多说什么,让人把烤好的肉食端了上来,肉香和奶酒的香气混合一起,弥漫在帐篷之中。
阿史那杨环没什么胃口,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饮着侄儿送过来的美酒,面前的食物也和突厥贵族们不太一样,都是切好了的肉条,蘸着蒜汁,手里拿着侄儿派人送过来的象牙快子,挑挑拣拣的吃着。
席间,阿史那杨环游刃有余的控制着话题。
今年对于突厥各部来说,也是个关键的年头,五月和大唐会盟之后,还要组织一场草原盟会。
其实就相当于突厥王庭的战争动员,草原各部都要派出部族中最勇勐的战士,聚集到可汗的金狼旗下,最晚会在七八月间,发起对西域的攻势。
战略目标已经定了下来,即便不能攻打到碎叶川附近,把统叶护可汗赶走,也要扫清天山东段南麓的西域小国。
等到冬天过去,则要继续保持强大的攻势,明年就是决定突厥王庭能不能再次统一整个突厥的关键一年。
西方汗阿史那求罗是王庭中最重要的一位主战派代表人物,他主张用两场决战来收复丢失已久的西域。
一场决战他预计是在今年秋末冬初,在天山南麓迎战西突厥王账的主力,第二场则是明年年初,彻底击溃统叶护可汗聚集起来的残部。
战事过后,便是逼迫西域各国效忠于突厥王庭,而且他认为,不应该寄希望于唐人的帮助。
在这个问题上,王庭中的突厥贵族的意见并不统一。
有很多贵族觉得西方汗对战事太过乐观,突厥王庭离西域路途遥远,如果阿史那求罗一意孤行的话,很容易走上当年射贵可汗东征的老路。
如今突厥王庭跟唐国交好,为何不能让唐国出兵,共同夹击西突厥?那样一来,定是胜算大增。
战后无非就是给唐国一些好处而已……
此类建议在突厥王庭中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并非是少数意见,西域对突厥人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突厥贵族们看重的其实不是西域的战略作用,大部分突厥人心目中也没有这个概念,更不在乎什么功业不功业的。
他们只是单纯的垂涎于西域的财富,那是流着奶与蜜的天神赐福之地,这个概念在他们还在漠北为柔然人打铁的时候,就已经深植于他们的脑海之中了。
这种强烈的主观欲(和谐)望如今终于能化作行动,让突厥王庭,乃至于突厥各部,尤其是西方诸部出奇的团结在了一起。
所以说只是在行动细节上有所分歧罢了。
较真一下的话,向外扩张的前期,大突厥主义正在重新成为突厥人中的主流思想,只不过其中谨慎的人不愿意看到突厥东西两部流血厮杀的时候,却让唐人旁观,甚至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主张联合唐国,让唐国从侧翼牵制住西突厥,哪怕在战后分出一部分利益给唐国,也不能让唐国成为一个旁观者。
从这一点看来,突厥贵族中的精英们并不愚笨。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即便此次出兵有所挫败,唐国参战的话,也能让西突厥和唐国交恶,大不了就是回到之前三方相持的状态罢了。
而阿史那求罗对此嗤之以鼻,他问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唐国如果出兵参战,先不论最后唐国要分得多少战利品。
就说如果唐国在东西突厥决战之时,先偷袭占领了碎叶川,或是逼得统叶护投唐,到时该怎么应对?
这种争论没有任何结果,都是预设性的问题,即便是换了大唐朝中的臣下们,估计也无法统一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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