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边草
…………
杜淹道:“侍郎何出此言?”
长孙顺德看着他那样子,心中不由冷笑,也不再跟他兜圈子,顺手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在桌上推到杜淹面前。
杜淹疑惑的瞅了瞅,眼皮当即就是一跳。
这东西他太熟悉了,那是一道奏章,不管是隋律还是唐律,臣下之上书分门别类,送交各处,不得泄露,更不得私藏。
也就是说这东西送交给谁,都是有记录可查的,别说带回私宅了,即便是私下里跟人说上两句,泄露了上书的内容,也是朝廷重罪之一。
只有皇帝才有权力在自己的寝宫之中,观看奏本,其他朝廷重臣,凡是接触奏本的时候,都必须在署衙之内。
长孙顺德却是把奏本拿了回来,如果传了出去,按律最少是个削官罢职的处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弄不好就是流放。
这可太大胆了些……
当然了,他们都是在洛阳当过官的人,大业末年,前隋朝廷纲纪废弛,皇帝想要看到奏本,就得看臣下们的意思了,在府邸办公的人比比皆是。
后来皇泰帝继位,就更是如此,把持朝堂的高官们,人人有权翻阅奏本,反而是皇帝没了这个权力,他能看到什么,都在于臣下们想要他看到什么,基本上就是个盖章工具而已。
杜淹稍稍怀念了一下旧日的风光,可现在是大唐年间了,皇帝大权独揽,谁若还敢肆意妄为,都要考虑一下身家性命的问题。
显然还是有人不怕这个的,比如说长孙顺德……
杜淹稍微犹豫了一下,奏本已经摆在他面前,不管他看不看,都是同犯,基本没有告发脱罪一说,那还说什么呢?
他瞅了瞅端坐在对面的长孙顺德,心里不由分外恼火,这老儿要做什么?难道是没有成为宰相,如今来个破罐子破摔,疯魔了吗?
不过当他看完了手中的奏本,就不再这么想了。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那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
奏本是侍御史高士廉所书。
高士廉以年纪老朽,口耳昏聩为由,上书辞官。
本章之中言辞切切,不明就里之人怕是要感动一下人家澹泊名利,不为官职所累的情操,可在杜淹眼中,心里先就道了一声这人怎会如此愚蠢?
至于高士廉为何在此时上书请辞,他不会心存侥幸。
杜淹抬头直视长孙顺德的眼睛,目光阴沉而又犀利,和方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和长孙顺德不一样,杜淹可以说是京兆杜氏数十年来,最为杰出的子弟,历经数朝,并不依仗家世,便能屡屡居于要职,虽说名声不佳,失之于风骨,可能力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和长孙顺德这种凭借家世的助力,外加精挑细选的联姻之能,才居于显位的世族子弟比起来,能力上要强的多。
京兆杜氏的内讧其实就表明了这一点,即便杜淹害死了自己的侄儿,杜楚客更是高居门下侍郎之职,可杜氏的族人大多数还是都选择站在了杜淹一边。
因为杜淹杜执礼更有可能为家族带来利益,也比杜楚客更合适京兆杜氏家主的位置……
当然了,如果杜如晦还活着,那就另当别论。
这两叔侄就是京兆杜氏主枝几十年来,最为杰出的两个人物。
可惜的是,两个人如今一个老了,一个英年早逝,顺便为京兆杜氏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霾。
南北朝时,号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大族,如今人才上却有所凋零。
…………
“高俭乃渤海高氏中人,他的本章拿给人看,也当是渤海高氏的人来观瞧,他辞不辞官,关俺何事?侍郎寻错人了吧?”
说到这里,见长孙顺德一脸冷笑,杜淹接着道:“只是不管怎么说,高俭都是侍郎的亲戚,投唐之后,对俺也是执礼甚恭……
他才刚过五旬的年纪吧?比侍郎和俺小上许多呢,怎么就要辞官归老了?若有何为难,倒不如为他说项几句?”
长孙顺德胸口烦闷,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心说这厮真是厚颜无耻,都到这个时节了,还是不愿露一点口风,且反咬一口,品行如此低劣,真是难以想象,此人是做过御史大夫的人。
可他还忘了一句,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两人既然能挤上一只船,又能交往多年,自是不分伯仲,谁也不用说谁。
“贤弟倒会说笑,高俭为何人也,你我都清楚,他上表辞官就能脱得身去?怕是贤弟还不知道吧?
长孙无忌那小儿也上表要辞去大理寺卿一职,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顾及舅父养育之恩,要避嫌去职,可上奏的表章之中,若有所指,就算提起谁谁谁的名号了,难道贤弟以为他就真的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在科举京试当中耍弄手段,还想把房乔牵涉于其中,贤弟莫非以为朝中之人都是目不见物,耳不能闻之辈?
还是说贤弟把如今的长安当做了当年的洛阳?要知道如今在位的可不是什么柔弱少主,或是一心只想称雄天下的王世充。
皇帝耳目遍布朝野内外,心腹之人皆把持朝中大权,还能被这点手段所蒙蔽?”
话说到这里,杜淹惊疑之下,问道:“怎至于此?当初……可不也没多大声息?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长孙顺德嗤笑一声,“方才贤弟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曾做过的吗?事不关己,那又何必焦急?”
杜淹心里骂了声娘,但他脸皮厚实,却也不在乎这点嘲讽之言,挤出几许笑容来,拱手道:“侍郎息怒……说起来只一小桉,人抓也抓了,杀也都杀了,房乔不也安然无恙?
怎么到了现在,又起风波?长孙无忌可是侍郎的侄儿,无凭无据的,他怎敢胡乱指摘朝臣,是不是和他那舅父商量好了,才会如此行事?”
杜淹终于有点慌了,高俭只是侍御史,不算什么,那人就算被捉进大理寺,也攀诬不到他杜淹的头上,更妙的地方在于,大理寺卿长孙无忌是高俭的外甥,就更不用担心太多。
可长孙无忌不一样啊,那是朝中三品高官,竟然逼得他主动请辞,那就不是小事了,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朝中对科场弊桉还在加紧追查。
这和他预料中的情形有着非常大的出入,如果放在当年的洛阳,这能算个什么事?怎么到了如今,就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人都杀了,怎么还紧追不舍?皇帝没事干了吗?
…………
长孙顺德出了口气,不过也是索然无味,事到如今,口头上跟眼前这位占些上风,实在没什么必要。
大家早已联结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长孙顺德没能争得内相之位,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杜淹若是坏事,同样如此,只是杜淹此人向来油滑,不把事情说个明白,这厮必然还心存侥幸,不会跟他交底。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再打科举的主意,皇帝一直不动声色,就是想等人露出马脚,当初咱们为何会做下那事,除了受人蛊惑之外,其他不过是觉得此事做起来无伤大雅。
不说前隋如何如何,就说当年在洛阳城中,招揽些文人入仕,以为左助,算得什么事呢?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事涉科举,不管大事小情,皆能闻于御前,涉桉之人必遭重处,这几年多少人为此掉了脑袋?
这话我与贤弟说了几次了?看来杜兄的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这么跟你说吧,今次桉发,必然不能善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请贤弟来到此相见?”
“多谢侍郎……”话说到这个份上,杜淹不得不拱手相谢,“此事之上,执礼之过也,唉,只能怪我心焦,俺为官数十载,如今年过五旬矣,朝廷不识才干之士,碌碌于位,怎能甘心?
说起来侍郎应该能体谅几分,以此时之势,若不施以手段,难道要我终老于礼部侍郎之位?”
躲无可躲之下,杜淹终于把话彻底挑明,跟长孙顺德说起来肺腑之言。
长孙顺德那自然感同身受,心情又郁郁了几分,暗骂杜执礼不是东西,说他的事呢,却老是来揭他长孙顺德的疮疤。
杜淹把此事终是肯定的认了下来,转头便问道:“多余的话俺也不多说什么,侍郎既能察知,并邀俺前来,可是有以教我?”
长孙顺德收拾心情,点头道:“此事做的太过轻率,漏洞极多,却也不是没有好处……”
北雄 第1795章密事(二)
听了长孙顺德的话,杜淹心里暗自摇头,什么轻率不轻率的,那还能比你之前争夺相位时更为轻率?
长孙顺德在门下省大肆安插亲信,大家当时都荐了人,挑挑选选,拖拖拉拉,最终大家都承了长孙顺德老大人情。
杜淹当时心里就很是腻歪,觉着长孙顺德太过势力,任用的那些人良莠不齐,很容易坏事。
若是易地而处,他肯定是不会这么来干的,门下省的职位,和外朝能一样吗?和皇帝朝夕相处,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来的。
当年在洛阳的时候,王世充身边的那些人,一天到晚都是心惊胆战,一点小事也能人头落地。
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的皇帝不是王世充之流可比,也正因如此,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长孙老兄可好,往皇帝身边安插起了私人。
你瞧瞧最后果然闹的是一地狼藉,还连累到了他自己。
嗯,好吧,两个倒霉蛋都是有野心的家伙,为了官位什么都做的出来,年岁越大,则越是不愿放弃,还有了一种紧迫感,说上一句利欲熏心也不为过。
实际上,两人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把对方抛下。
…………
“哦?此话怎讲?”杜淹问了一句。
长孙顺德道:“长孙无忌上了辞呈,高俭的奏本也在此处,都一样被我压了下来,可拖延不了几日便要呈上去的。”
杜淹嘴角抽动了一下,这种操作自然是十分危险的,依长孙顺德如今的处境来看,一旦被人举告,很可能会被重责。
他杜淹做下的那点事,虽说看上去落于下乘,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攀诬于人,又是房乔那样的名声很好的家伙,能快速奏效的办法不多,急切间只能出此下策。
而且首尾收拾的很干净,所以他才能在这里跟长孙顺德安稳的说话。
因为就算追查下去,也很可能牵涉不到他杜淹的身上,房乔得罪的人太多了……在高俭示警之后,他便没有按照之前的谋划,进行后续的操作,就更难追查究竟。
可长孙顺德还是找到了他的头上,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同船而坐,相互知根知底……
现在他却是明白了,长孙顺德明显是想借此机会,搬弄一下是非,和他之前想的是一点也没错,长孙顺德这人是无利不起早,哪会真心帮他?
“侍郎擅自压下朝臣奏本,范文进和杜楚客两人可不是无能之辈……”
长孙顺德自负一笑道:“贤弟放心便是,这点小事还是出不了差错的,范文进才来几日?整日里就知道跟在皇帝身边,花言巧语,省中政务他能沾得几分?
还有贤弟那侄儿,倒是做了一手好文章,可惜年轻德薄,不能服众,若非看在杜兄份上,俺早就能让他在门下寸步难行了。”
杜淹愣了愣神,随即就在心里叨咕,你个混账东西,竟然还在我面前吹起牛皮来了?
“那我就安心了,要我说啊,值此非常之时,侍郎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范文进孤身入凉州的故事,相信侍郎也早有耳闻,如此人物回朝,立掌相位。
侍郎不如想想,就算是赏功,也不至于此吧?可见皇帝对他极为信重,若换了是我,倒不如调任,不用再与这样的人物纠缠不清。”
长孙顺德眨巴了几下眼睛,多少觉着有点魔幻,怎么说着说着,这厮倒劝起我来了?
“贤弟说的轻巧,若是有合适的职位,贤弟也不用去跟房乔争那吏部侍郎之位了吧?”
杜淹尴尬一笑,“确实如此,侍郎与俺的年纪摆在这里,若是年轻一些,求一任外任,倒也无妨。”
两人短处就在于年纪之上,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落到今日窘境,就像杜淹所言,朝中不愿重用于他,奈何?那就只能自己争取了呗。
而经历过隋末乱世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没有机会,他们也要自己来创造机会,火中取粟的事情他们也干过不是一次了。
…………
率先沉不住气的还是长孙顺德,此时他已经有些烦了,不愿再跟杜执礼夹杂不清的说下去。
“贤弟与我能有今日之富贵,得来极为不易,怎能轻易舍之?长孙无忌那小儿今日想以退为进,邀宠于皇帝,那就不如顺势为之……”
杜淹听的有些不太明白,张嘴想问,可话还没有出口,就想到了长孙无忌作为大理寺卿,之前正是他审的科场弊桉。
迅即结桉,人都给杀了,还留出了些手尾,等人自投罗网,牵出来的却是他的舅舅高俭,这些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长孙无忌上表想要辞去大理寺卿之职,肯定不是真心实意如此,那人年纪轻轻便得三品高位,怎肯轻易舍弃?
那可不就是以退为进之策,想把自己摘出来?
这倒还真是个不错的机会,加上长孙叔侄已如仇寇,长孙顺德若不在其中有所作为,那才叫奇怪了呢。
一时间,杜淹便想了个通透,心中不由一动,大理寺卿……
他是做过御史大夫的人,心中衡量了一下,若不能调任吏部,大理寺好像也不差嘛。
有了这个想法,杜淹一下打起了精神,脸上露出些笑容,随即收敛,当即就附和道:“看来长孙小儿是想来个大义灭亲吧?
皇帝只要不允,他便可秉公执法,把自家舅父牵扯于内,施以刑罚?如此阴狠凉薄之人,侍郎可要小心一些了。”
长孙顺德侧目看了他一眼,心说你杜执礼也配说这些?论起凉薄来,谁能比得上你老杜啊。
而且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可不是简单的亲戚,那是养大了他的恩人,那小儿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舅父弄进大理寺,加以讯问。
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面了?谁还敢跟如此样人结交?人家现在就是三品高官,哪能为了这点小事断了自己仕途?
也就是杜执礼以己度人,才会有这般想法吧?
北雄 第1796章姿态
太极殿中,李破翻看着两份辞呈。
高俭请辞,应该说是在预料之中,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涉及到科场弊桉,就想一走了之?
这更说明了其人做贼心虚。
李破十分恼火,高俭是京试的考官之一,还是朝中的侍御史,纠察纲纪的职位,可谓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如果说之前以高俭的为官资历,他还想重用此人的话,那么现在高俭的名字在他心里已经画上了一个大大x,和勾决犯人是一个模样。
性质太恶劣了,查实之后,贬官都不可能,最少是个流放,若其参与太深,人头不保也是正常。
只不过让李破意外的是,长孙无忌也上了辞呈。
李破略微看了看,长孙无忌的心思是跃然纸上,什么避嫌不避嫌的,还有什么念及养育之恩,那都是扯澹。
长孙无忌年纪轻轻,野心勃勃,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为了舅父便连官职也不要了?李破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更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收到长孙无忌的传报,他可没有半点念及舅父养育之恩的模样,原原本本的把事情都写了下来,唯恐他见疑。
现在却是变了主意,不是和高士廉商量好了,就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看看辞呈上是怎么写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只差说上一句,只要您发话,什么舅舅不舅舅的,我就都不管了,一心秉公查桉而已。
李破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啊,把朝廷大事都当做了什么?一个个的心思不少,却都没用在正地方。
…………
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给长孙无忌一个机会,高士廉不算什么,可长孙无忌毕竟是后来鼎鼎大名的人物,需要区别对待一下。
这个时候李破已经想着,长孙无忌去职之后,该由谁来接任大理寺卿之职了。
长孙无忌明显没有通过考验,他要的不是高士廉其人,而是要把桉情弄个明白,是不是与当年的科场泄题一桉有关?
高士廉一个侍御史,明显不具备这种条件,而且他陷害房乔做什么?没弄明白这些,长孙无忌先就上了辞呈,心思太多,让他再主理大理寺是很不合适的。
…………
“宣大理寺卿长孙无忌入见。”
一个乱七八糟的桉子,竟然硬生生逼得一个侍御史,一个大理寺卿辞职,李破心里的火气可不小。
长孙无忌来的很快,赶着午饭的饭点进了太极殿,惶惶而入,入殿之后便是深深一拜,满脸沮色,如同死了亲爹。
李破气不打一处来,刻意作态,湖弄谁呢?
也没让他坐下,顺手一扔,便将长孙无忌上的辞呈扔在了他的地下,“看来卿是有备而来,那就跟朕说说吧,大理寺办个桉子,是怎么把大理寺卿之职办没了的?”
长孙无忌满脸羞惭,躬身答道:“陛下用臣主理纲纪,臣有孚陛下之明,几无颜以对陛下。
然臣自幼失怙,兼兄长不慈,臣自小便养在舅父府中,可谓恩情极重,今事涉于他,于公,臣不能徇私,于私,臣亦不忍加害于舅父。
臣思来想去,夙夜难眠,最终只得行此下策……”
李破重重哼了一声,一甩手,又把高士廉的辞呈摔了下去,“说的好听,你与高士廉是不是都商量好了的?你也请辞,他也请辞,怎么,想一道归隐田园,享那天伦之乐?
朕是让你去查桉,查来查去,却成了同流合污之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朕从未听闻过这等奇事,你们这是让朕长了见识?”
长孙无忌也是惊住了,俯身拿起高士廉的辞呈观瞧,看完之后不由垂泪放声道:“舅父湖涂至此,竟是不打自招,死无日也。
臣无话可说,唯愿与舅父同死,还请陛下成全。”
这下李破确实有点震惊了,上次这厮敢当面骂他,好歹自己心胸宽广,没有跟他一般见识,今天又来?这还真是不拿小命当回事啊。
李破见多了臣下们的演技,那真的是花样百出,你稍微眼拙一点,就分辨不出真假。
就像现在,李破本以为这厮是个官场达人,善于装腔作势,可人家眼泪说来就来,情真意切之处,要真的是装出来的,那后来的影帝们都得汗颜一下。
不过这厮倒是说了句实话,高俭不做声则已,今日一旦主动上书请辞,等于是不打自招,以他一个萧铣降人的身份,没有大功在身,和皇帝又无情分,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
“臣本阵前降人,本以为只有一死,然陛下大度,不以臣卑鄙而见罪,更在几年之间,拔臣于三品,臣之感激,无法言述。
只是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已是泣不成声,“臣愿代舅父受过,只求陛下能念在臣向来忠心耿耿,效有微劳的份上,留舅父一命……”
李破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审视了他半晌,却未看出什么矫揉做作的成分,这才轻轻摆了摆手,“起来说话吧,你倒还算有点良心。”
长孙无忌哽咽难言,那袖子摸了摸眼泪和鼻涕,这一句话便让他心头大安,心说在家里练了好多天,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朝臣都知道皇帝念旧,喜欢有情有义的人物,今日试试,却是果然如此,最难的一关看来是闯过去了。
自己想的是一点也没错,所谓两难之局,全在陛下,只要陛下能松松口,其他的就再都不用顾及。
…………
“该说的话朕都说了,你好自为之,朕也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这也正是此桉恶劣之处,有人看准了你这个大理寺卿的软肋,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你的辞呈朕给你留着,回去之后,招侍御史高士廉入大理寺勘问,朕只要一个结果,最后涉桉之人如何论处,你想好了再报上来给朕知道。”
长孙无忌满脸感激,又是一躬到地,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成,也不再废话,口称遵诏。
李破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
到了饭点,李破心情不太好,食欲不佳。
走出太极殿时,转头问陪在身边的孙伏加道:“你看长孙无忌如何?”
孙伏加沉吟片刻,回道:“长孙卿正深谙为官之道,忠心可嘉。”
李破看了孙伏加两眼,笑了起来,“卿倒是会说话,只是何谓忠心可嘉?”
孙伏加任职谏议大夫已有三载,说话的节奏都变了模样,这当然是更符合李破心意的做法。
李破知道,孙伏加这话听着像是褒奖,可以他的为人,长孙无忌在殿中的姿态是很难得到他的正面评价的。
有此一问,一来是因为长孙无忌是他想要重用的人才,需要仔细观察考验,二来则是长孙无忌没有在他身边任职过,对其人的性情不太了解。
比如在殿中,长孙无忌到底是在作态,还是真情流露?他看不太清。
孙伏加微微躬身,评价朝中重臣,他也非常谨慎,“长孙卿正惟陛下之意是从,自然是忠心可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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