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孤阙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尘蔻
墓幺幺一直死寂的眸子,有些松动的闪过压抑的惊愕。
一袭雪白的寿衣,只是微微侧身,就观身如玉树。
春深秦山秀,叶坠清渭朗。容颜其俊,其华彩,翩翩少年容有姿。
他似雪山上的莲,可又似枯死的海棠。
半张脸是俊美无双的少年,而另外半张脸,是可怖而狰狞的苍老耄耋。明明房间里应燃着些暖炉,可有无尽的萧瑟凉意冲她席卷而来。
他从黑暗里倾身过来,于是那光华再次喧嚣时——墓幺幺这才看清这美好与丑陋共生的少年,满头的白发。
那时天际小山,月下梨花。
有个白发少年也是这么对她轻轻一笑。
墓幺幺却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迅忽如一道闪电的光影之间,五指翻飞,以一个她无法反抗的姿势,将她紧紧扣住了手腕,生生按倒在了床边。他的气息矛盾而鲜明——凛冽刺骨,可亦清明似风。他俯身下来的轮廓分明,睫如鸦羽。而垂目间,依稀见得少年一边的瞳孔是甄纯的漆黑,似沉淀在渊海最深处的黑曜石,是世间难见的纯澈和友善。可另外一边的瞳孔是灿白的灰,宛如青空穹顶处至尽的荒云,写满了苍凉与冷漠。
“好久不见。”
他说话时,不知从哪里来的梨花从他的发冠上落下,轻悄悄犹如雪片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墓幺幺双手被他所制,动弹不得,望着他不语不动。
“……扇子。”
当这句宛如幻觉一样的声音吐出的时候,她淡漠的表情才犹如刚才那片梨花一样,变成了一场幻觉。
“你……”
她惊愕地望着他……
“怀瑾”
少年久久地望着他笑了。
纯善,温和。
一如当年初见,一如当年离别。
他极为轻缓地凑近了她的脖颈,轻轻地在她脖子上舔了一口,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鹿:“你身上的血腥味道好重……我不喜欢……”
说完,他抬起了头,自己思考了很久,忽然又重新笑了一下说道:“好久不见,我的新娘。”
“怀瑾是什么我是初之韶,你的夫君哦。”
仿佛刚才他说的话,全部都是一场墓幺幺的幻觉。同样弧度的笑容,同样的表情,甚至连前半句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最后的那句话而已。
所以就连墓幺幺都还在愣怔。
初之韶这个名字是陌生的。可是……她在刚才那瞬间,看见的绝对是怀瑾,不会是别人。她不
178、夫不教妻之过
说出这样话来的少年,依然有着纯净似天山冰泉的目光。
她静静地端详着他好大一会,缓缓地解开了扣子。
刚刚新换上的喜服已被撕破,所以很轻松就脱了下来。下面一层层繁冗的礼裙,渐渐解开之后,露出一身黑色单薄的半透明纱衣。
她其时抬眼看了他一眼。
可是初之韶依然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直起了身子,双手撑在腿侧,乖巧安静地倒像是一个少女那般坐着观赏。
“继续啊。”
她没有说什么,脱掉了黑色的纱衣。
黑色的覃鹭晚荷小兜过于狭窄,于是并不能裹去有些腴态的白芙。她不得已紧紧地环住了臂来,终于开了口:“脱了,然后呢你有多大十三,十四还是个小奶娃而已,这种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好像不适合你。”
“哦。”初之韶眼神很乖,语气也很乖。“是吗可是肃太爷爷说了……我必须要和你交;配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态度一个极为剧烈的转弯,转过半张脸来,那般张耄耋老人的苍老鬼脸,狰狞而恐怖:“或者说,你更喜欢我动粗肃太爷爷说,有些女孩子比较喜欢这样。”
话音不落,墓幺幺只觉得耳边呼啸去一股尖锐突兀的冷风,一下将猝不及防地她撩倒在床。
她望着少年缓缓凑近的脸,久久,叹了口气。
“我受伤了。”
“很重。”
“如果你现在想和我交;配,可能不到一半,我就会死。你家肃太爷爷有没有教过你,和一个死人交;配”
“没有吧。”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让我……”
她的声音渐渐地从大变小。
最后变成渺渺不可闻的轻微呼吸……
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带着疑惑,带着好奇,带着她说不上来的熟悉……于是她昏昏沉沉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借着重伤昏迷,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
幽幽醒过来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初之韶——也没有了那种让人心悸的黑暗。有些刺目的光线,将她眼前的世界割裂的支离破碎。
墓幺幺望着床帘上细细吊着的华丽吊坠,目光静静地穿过去,没有落下什么终点。轻瑶的声音忽然带着惊喜又带着狂热地响了起来:“贵子!您终于醒了!”
“嗯。”
“您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初少爷等了您好久了。”
“哦。”
“贵子……”轻瑶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久久看见墓幺幺忽然翻身坐起,慌忙扶着她站起颤颤巍巍地坐在了铜镜旁,久久还是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分外苍白的人影说道:“贵子您别太伤心了,白少爷,一定会来救你的。”
……
墓幺幺不自觉放在无名指戒指上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随即镜子里的那个人,同样笑的温柔。“嗯……”
轻瑶退了下去。
房间里空荡荡地就剩下了她自己。
她这时手指才滑过手上的无名指,镜子里的镜像,也褪去了所有的笑意和温存。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去取出储物戒指里的任何东西。
只是望着镜子里的人,默默地看着,不知所想。
……
忽然。
四周的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吱嘎……吱嘎……的诡异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然后镜子里模糊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脖子似乎撑不起脑袋一样,于是垂落的发丝遮去了他那半张恐怖狰狞的脸,倒是纯善精致的翩翩少年郎。
“你受伤很重诶,肃太爷爷说,你用了可怕的秘法。你不止是靠燃烧自己的生命力,还燃烧了自己的精神力……可是,我有些不懂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初之韶缓缓地
179、我们之间(一更)
可是压制不过数息。
墓幺幺忽然脸色猛然一白,登时松开了手转过头踉扶住桌角,半个身子已是跪了下去,一口血喷了满地。
她指甲尖锐地抠进了桌子里面,已可见有斑斑点点的血色浸出她劈开的甲缝,可她浑然不觉仍死死抓着桌角,剧烈的咳嗽着。
鲜血透过她的手指不停地涌出,汗水将她纤薄的黑衣浸了透彻。
忽然,从她眼前递过来一方雪白的丝帕。
“你快死了。”初之韶清澈的嗓音带着满满的好奇,他还细心地伸出手来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刚才墓幺幺将他的手腕生生掰断都完全不在意。“那个玉儿一定很厉害吧,不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怎么愿意为他去死呢。”
她没有去接手帕,而是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缓缓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靠在了椅子上有些虚晃地坐下:“我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去死。”
墓幺幺直起身子,对着镜子拿起桌子上的软巾慢慢拭去嘴角的污血。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笑意浓烈。“我更喜欢为了一个人让别人去死。”
初之韶一怔,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凉凉地像是刚融的寒泉。“幺幺,我忽然觉得你……”
啪——
一声相当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整个黑暗发沉的房间里,显得是异常的突兀冷漠。
初之韶侧歪着脑袋,有些散乱的发丝遮去了他半个脸。他缓缓地伸出手指擦了擦嘴角被牙齿撞破的鲜血,视线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你……”
墓幺幺收回了手打开妆奁,垂目在里面细细地挑出一根华丽繁复的金丝荔疏雀钗,左右在发髻上比了两下,目不斜视:“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神怪,在我这里,你只有一个身份——我的夫君。而幺幺这两个字,不是夫君该喊的。”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也可以去找初肃老鬼告状让他杀了我,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初之韶……”
她将金钗插.进发髻,韵宝髻上活灵活现的丝儿雀随着她顾盼回眸,一闪闪地折射着五彩的光辉。“你和我之间,只有相敬如宾,没有相濡以沫。”
“当然,不要相敬如宾,你还可以选择冤冤相报。”
“反正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报报仇杀杀人……”她继续说道,“反正我霸相府不像你们初家是十族之一,枝繁叶茂,别的不爱,也是睚眦必报就喜欢报报仇杀杀人……”
初之韶歪了歪脑袋,娇嫩的半边脸上红彤彤地五个指印衬托着他眼瞳里泫然欲泣的晶莹泪珠,可怜见的。久久,他忽然又拍着巴掌笑了,表情变化着实剧烈而毫不留痕迹。“哇,咱们两个真的好有缘呢!”
他轮椅咯吱咯吱地挪到她的身后,抬起手来拿起一把梳子帮她梳理后背的长发,说道:“我也喜欢杀人!”
“果然,
180、传话(二更)
日子过的很快。
眨眼间,墓幺幺嫁到初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初家的人很是惊愕也很是不理解的是,比起婚礼那天,现在的墓幺幺简直是判若两人。她那天举步杀数人的模样还让初太君记忆犹新,颇为忌惮,然而这些时日里,她闭门不出,整日里分外乖巧安静的待在别苑里,不吵不闹,规矩知礼,切实地像是一个刚嫁过来的普通新妇。更让初家的人震惊的是——他们的小少爷,初之韶几乎和墓幺幺寸步不离,形影无间。
初少爷也不再只锁在咒门里闭门不出,更让人惊奇的是,那种随他出现阈值与来的莫名其妙的黑暗,也随着和墓幺幺一起出现的时候,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甚至,整个初家一天也见不着那种被称为靥咒的黑暗。
而一直沉闷于恐绝死寂的初家别苑里,还多了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的欢声笑语。
这让肃尊很是惊喜。
可初笑棠和初太君的表情一大早就变得很不好看。
反而是初肃离老远地望见了枯树园子里树下坐着的那两个人,表情难得露出一丝欣慰来。
“肃哥哥……”初笑棠气恼地收回视线,说道,“果然是个小贱蹄子,就会勾引男人,我看,早点把她休了吧!”
初肃并没有理会她,一甩袖子转头走了。初笑棠只得懊恼地一跺脚,告诉初太君说:“盯紧这个丫头,要是敢欺负小韶,不能杀也得要她半条命!”
……
墓幺幺将初之韶额前散乱的发丝拨开理开,笑容温柔而和煦:“你奶奶很生气呢。”
初之韶依然闭着眼睛:“她每天都会很生气。”说完,懒洋洋地侧了个身子,窝在她的心口仰着脸望她,“接下来我们玩什么墓姐今天已经玩了捉迷藏了,还能玩什么”
这时,她的视线掠过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轻瑶,轻轻地将初之韶的发冠带好,将他肩膀上的落叶扫掉,声音淡淡地:“我今天有些累,可能伤又复发了,想早点休息。”
初之韶表情登时变了,真切的关心从明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来:“肃太爷爷给的丹药不好用吗我再去问他要!”
墓幺幺按住了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再陪你玩。明天……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好吧,拉钩哦。”
她显然很是习惯了初之韶这样的行为,轻车熟路地伸出小手指勾着他的:“嗯,拉钩。”
……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暮色已昏沉,房间里应点上灯才是。可是墓幺幺阻止了要去点灯的轻瑶,坐在了梳妆台面前。随着轻瑶将她
181、你等我(一更)
轻瑶的声音极小极小,甚至在心里乞求墓幺幺干脆不要听见好了……说完,她几乎都不敢抬头,只能硬着头皮补充道:“相爷说这话肯定是无心的,毕竟白少主没有死!他还活着好好的!而且,贵子……白少主不是您的良人,您在初家这么久了,他不来救您就算了,还……”
“还什么。”
“……还到处拈花惹草,浸淫酒色。韬光谷现在黄帝尊上不知道为何闭关了,白少主便带着一帮韬光谷的心修,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不论是小门派还是大门大宗的,不少关门弟子和核心弟子,都被杀戮干净,一些好不容易选出来的灵苗,也被残忍的杀害,而且……”
“而且什么。”墓幺幺的声音依然无波无澜。
“……现在韬光谷已激起了群愤,以临仙门为首的一些门派,要讨.伐韬光谷诛杀白……”
啪——
墓幺幺面前的铜镜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整条的裂痕。
轻瑶吓得一个机灵,下意识就抬眼望了过去,可一看进去不打紧,浑身一冷,登时跪了下去。“贵子不要生气!轻瑶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而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根据就是白少主做的,您别往心里去……”
墓幺幺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意淡淡地。“呵呵,临仙门的蔺老狗能有这种脑子吗这种伎俩,一看就是我爹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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