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渐渐之石
住在这里的两个月,她也听说了很多楼临的事。
关于楼临是如何孝以待上,宽以待下,连中间这些兄弟姊妹们,都是各个关心,常常亲自垂问。不论宫里还是宫外,皇帝还是百官,都说楼临将来,一定是个仁君。
这不,一个完全没有姓名的异母妹妹,他见她受了欺负,还亲自带到东宫照顾,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
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孝悌。听说为此,她那没见过面的便宜皇帝爹,还专程为此夸了他。
玉疏听此,还特地松了口气。
无他,有目的有利益的好,总比无缘无故的好些。
不过玉疏还是要说一句,哪怕她是在前世见惯了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的,也得感叹,楼临此人,哪怕是刷好感度,也刷得十分敬业,这两个月来对她体贴备至,关怀有加,每天甚至还专门盯着她喝药,完全就是一个满分哥哥。
玉疏几乎要当真了。
只是谁让此刻的她,就跟在瓶子里关了四百年的魔鬼一模一样的。
如果第一个世纪、第二个世纪、第三个世纪有人来救她,她会愿意付出她的一切罢。
她的爱情、自由、尊严……以及一切。
可惜楼临救下的,是第四个世纪的魔鬼。
不过楼临如果知道了,他是不是会把她再封进瓶子里,让她在海底呆到末日为止?
玉疏很期待。
这天早上刚漱洗完毕,楼临唤来伺候她的大宫女衔霜就喜气洋洋进来,后头还跟着一溜儿小太监,个个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上头古玩字画、金银玉器、丝绸衣料应有尽有,还有一些适合五岁小孩儿玩的九连环、双陆棋、走马灯等玩物,都尽数捧到了她跟前。
衔霜笑道:“今日太子殿下在书房得了陛下夸奖,所以陛下赏了好些东西下来,太子殿下特地先给公主送来,说公主喜欢哪样,就只管捡去。还有一些玩器,是太子殿下特地为公主做的,公主一来就叫人做了,等了这么久才得呢,还说等他读书回来了,再来陪公主一起玩儿。”
玉疏一看,其他倒还罢了,倒是捧在最前面的一个托盘里,有十数只白玉雕的摩罗,皆是不同的表情和神态,有些还穿着小衣服小鞋子、带着虎头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旁边居然还放着一叠做工精良的小衣服,还能随时换装。
竟是古代版的芭比娃娃。
衔霜见她盯着这些摩罗不眨眼,就接过托盘,放在她面前,抿着唇儿笑:“太子殿下就知道公主会喜欢,亲自画了几天的图,然后交给人去做的。日后公主开始学女红的时候,还能自己动手给它们裁衣裳呢。”
玉疏不自觉拿起一个,握在手心细细摩挲,玉雕的质地触体生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摩罗的样子有三分像楼临,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差不多,皆是一脸温和从容的笑意,仿佛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能被轻易原谅。
她不由屈起手指,将那抹笑意盖住,说:“我只要这个就好。你们先下去罢。”
衔霜见她面色郁郁,知情识趣地领着人下去了。
殿内只剩了玉疏一个人。
其实很久之前,她还是真正的五岁的时候,也是很羡慕邻居家小姑娘的芭比娃娃的,那个小姑娘有很多只娃娃,还买了各种漂亮的小公主裙,来配她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的芭比。
那时总是很羡慕,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要买很多娃娃,还要买很多裙子来配。
只是没想到,却在这里得到了。
却已是两种心境。
有人的朝思暮想,却是有人的唾手可得。
玉疏不知看了那些娃娃多久,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态有些崩,她几乎是恶意地想:既然根本不是个好哥哥,那做出个样子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在这种细节上做工夫,让人忍不住误会。
她把那只有些像楼临的娃娃紧紧攥在手心,又展开手,狠狠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喂,你不可以这样知不知道?”
身后却传来声音,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能哪样?”
玉疏一愣,急急转过头去,却发现楼临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玉疏知道她不该惹怒楼临,她应该随便说点什么,把话题岔过去。
但是她就是讨厌楼临这副样子。
这副万事笃定气定神闲的样子。
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仿佛做任何事都轻而易举。
看起来这样完美,简直根本找不到缺点。
他越这样,玉疏越想扒开他这层光风霁月的皮,看看里头是不是黑透了。
玉疏并未起身,仰着头骄横地看着他,突然右手使劲一掷,握着的那只摩罗就砸到了地上,被碰掉了两只耳朵。
楼临笑意未变,看都未看那只砸碎的摩罗,温颜道:“妹妹既不喜欢,必定是东西不好,不必在意。明日我再叫匠人过来,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就跟匠人说,让他们按妹妹的喜好做。”
他既然打了圆场,玉疏理应就着这个台阶下来,她却好像钻了牛角尖一样,故意说:“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太唾手可得,自然不在意。”说完冷眼看着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叫了一声:“不是么,哥哥?”
楼临失笑出来,弯着腰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心里:“妹妹,你终于不装乖了么?东西再唾手可得,也是我的心意。而太难得的,我现在又不能给你,也许将来也不能给。哪怕给了,你也未必敢要。”
一语完毕,还学着她的叫法:“不是么,宴宴?”
明知道他叫的这个“宴宴”,也是真十二公主的小名,玉疏却仍有一分触动,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她。
只有她自己。
她停了半响,才找回声音,问他:“哥哥,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楼临笑意更深,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重若千钧:“在宫中,没有目的的生气是无用的,我知道宴宴你跟普通小女孩儿不同,那宴宴,你今天就记住哥哥这句话,当生气无用的时候,又何必生气,不过气坏的是自己罢了。”
他眼眸中一点燃烧的火光,语气逐渐低沉:“宴宴,从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不是么?”
玉疏顿时明白,她这个便宜哥哥,的确是个切开黑。
内心的挑战欲蠢蠢欲动。
因为他就是她幻想中的最完美的样子。
只是,还不够。
这个从那天之后,她唯一能认得清脸的男人,想看到他最深的阴暗面。当白璧无瑕的帝国继承人,被掌控在情欲里,在血缘与逆伦中沉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玉疏露出一个和五岁孩子截然不同的恶意微笑:“当然,哥哥。”
“我们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她还有病而已。
玉楼春临 父皇
把话说开之后,玉疏很明显的感觉到,楼临对她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好的那种。随着他的变化,东宫里一个个比玻璃珠子还圆滑的下人们,对她也从一种礼貌而冷淡的恭敬,变成了“真主子”一般的亲热,尤其在贴身伺候的衔霜这样,玉疏体会得更为分明。
不过衔霜这样的变化,倒叫玉疏有些苦不堪言。原本只做好自己本分内的事儿的衔雪,如今摇身一变,几乎要变成她的教引嬷嬷。
前几天因楼临说过段时间要带她去给父皇请安,见她礼数粗疏,就叫衔霜盯着她的规矩,每日都得练上一个时辰,短了片刻都不成。她每日都得重复那几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再听衔霜一遍遍讲面圣时的规矩,只觉这公主也无甚好做的。
谁知她还未去就山,山就先来就她了。
她的便宜父皇驾临东宫。
当时玉疏正拉着楼临的手讨饶,试图将每天的规矩少学一些,就见弘昌帝只带了两个贴身宫人,轻车简从地进来了,正好瞧了个正着。
玉疏收回手,按这些天教的规矩,和楼临一起行了礼。膝盖不过刚挨到地,就听弘昌帝淡淡道:“不必多礼。”
声音听不出喜怒。
又听承宣帝对楼临说:“这就是你特地接到东宫来照料的妹妹?”
楼临依旧不急不慢,从容道:“回父皇的话,正是十二妹妹玉疏。那些宫人实在胆大,竟敢磋磨公主,儿臣实在看不下去,让人去将妹妹所居的长乐宫收拾好了,再让妹妹住进去。现在先让妹妹暂居在儿臣这里。”
弘昌帝望了一直垂着头的玉疏一眼:“抬起头让父皇看看。”
玉疏虽有些忐忑,但也终究不过是些忐忑而已。
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横竖不过再一次罢了,是以就真的大大方方抬了头,就这么看向弘昌帝。
许是她见识浅,又或者是弘昌帝穿着一身常服的原因,玉疏也没看出什么传说中的“帝王威仪”“龙气在身”,就看出身材十分瘦高,面色倒不大好,只是神情挺温和,眼下还有些乌青,像是没睡好。
被她清凌凌的眼睛这么望着,其实是不大合礼数的,只是弘昌帝也没动怒,打量了她几眼,只说了句:“倒是个齐整孩子。只是看着反而不如你十三妹妹高,也更瘦些。”
楼临叹道:“十三妹妹毕竟有和妃娘娘照料,亲生母亲总是比宫人们要上心,十二妹妹就苦了些。”
玉疏低着头不言语。这位十三公主她还有印象,只比她小不到半岁,原主出生时连大名都没混上,还是十三公主满月时顺带想起来了,随便取的。
和妃现在是弘昌帝的宠妃,身为她的女儿,自然千娇万宠。
弘昌帝闻言也只是一笑:“现在有你管着,也是她有福气。你肯这样看顾兄弟姐妹,父皇甚慰啊!”
楼临微微一笑,又垂下眼,忽然带出三分不好意思来:“其实儿臣也存了三分私心。”
弘昌帝果然笑着挑眉:“哦?”
楼临把手放在玉疏肩上,轻轻拍着,柔和地望着她的发顶,有些忧悒地道:“当年儿臣也是如十二妹妹这般,母妃早早便去了,幸而还有父皇垂怜,亲自将儿臣抱到您的广明宫中照看,事无巨细都替儿臣安排得妥妥当当,才让儿臣平顺喜乐地长大。前些日子父皇身体抱恙,不能一一看护儿臣们,所以看到十二妹妹,儿臣也想像父皇一样,厚待这些兄弟姐妹。”
他语气中逸出的怀念和感激是这样深刻,让人听了不觉动容,何况弘昌帝是真的对这个儿子付出过多少心力,他又是个素来肯留情的人,不由也红了眼眶,半晌才说:“你是柔儿留给朕唯一的骨血,朕怎能不挂心!好在你如今也是颇有几分样子了,刚刚朕进来时也看见你们兄妹相处和睦,兄友弟恭,果然是朕教出来的孩子。”
弘昌帝感怀地拍了拍他的肩,方道:“你年纪也大了,再一整天呆在御书房念书,朕怕反而念傻了。从明日起,你每日下午来广明宫,替朕粗看一遍折子,你也是时候该通晓些政事了。”
楼临恰到好处含着一缕感动,垂头应了声是。
弘昌帝又指了指玉疏,道:“公主也敢怠慢,你只赏他们一百大板,也太心软了些。底下的奴才该施威时就要严一些,也不能一味宽和。打发他们去暴室,才能长长记性。长乐宫朕记得许久也没修过了,这次所幸大修一次,叫他们用心些,务必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楼临笑着拉了玉疏行了个礼:“到底是父皇,想的就是比儿臣周全,儿臣就替十二妹妹先谢过父皇了。”
一时弘昌帝还和他们一起吃了饭,又和楼临去了书房,考校了一番他的功课,这才终于启程回广明宫。
玉楼春临 开怀
玉疏和楼临在东宫门外目送着圣驾远去了,二人才折返进来。
刚进屋坐着,玉疏端着茶喝了好几口,才感叹了一句:“刚刚不敢吃饭也不敢喝水,好渴!”
楼临不急不慢啜着茶,闻言笑道:“那妹妹大场面上的规矩倒是不错,我竟没看出妹妹的紧张来。”
玉疏捧着专给她找出来的小小茶碗,故意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不及哥哥。刚刚我只觉得这宫中最好的戏班子唱出来的戏,也不及方才的精彩。”
楼临面不改色:“愿闻其详。”
玉疏放下茶碗,捧着脸望着楼临:“哥哥三言两语之间,就用一件随手救妹妹的事儿,换来了光明正大接触政事的权利,还不精彩吗?”
楼临淡淡望过来,自知道她的小名“宴宴”以来,头一遭叫她的名字,沉声问:“玉疏,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玉疏也坦然回望过去,眼底一片清明:“没人教我,我就是知道。”
她语气之中带着些她自己都没注意的倔强,却见楼临突然轻笑出来,狠狠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她梳好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我知道宴宴聪明,但今日才知道,宴宴还远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玉疏拍开他的手,又被楼临一口糕点喂到嘴里,还亲自动手,慢条斯理给她斟了盏茶,颇有促膝长谈的架势。
好在楼临言简意赅,只说重点:“我母妃在父皇心中颇有分量,只是到底已经过世这么多年,连我都拿不准,如今这份量到底还有多少。这次还得多谢妹妹,给我引出这一节了。我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下头的弟弟们也都一个个长大了,总是困于深宫的太子,终究不过傀儡罢了。等兄弟们一个个出宫开府,能和外头都联系上了,我再仍然居于宫中,便什么都晚了。”
楼临的母亲俞贵妃是当年宫中有名的宠妃,楼临一朝出生,俞贵妃的地位在宫中,更是风头无两,当时宫中几乎所有人都确定,只要楼临不夭折,就一定会被立为太子。
谁知楼临倒是没夭折,在他两岁多的时候,俞贵妃突然一场急病去了。
她病情来得又快又凶,以至于根本没受几天疾病的折腾,临死时都依然风华绝代,重病只让她又多了三分西子捧心的荏弱之美。她躺在弘昌帝怀里,梨花带雨,在弘昌帝悲痛之下,说要立楼临为太子时,反而说楼临心性太敦厚了些,求他不要立楼临为太子,不想楼临卷入储位之争。就这么握着弘昌帝的手阖然长逝。
不得不说俞贵妃哪怕到死,心思都非常清明。她虽得宠,但弘昌帝是个素来遍地留情的人,两人之间的情分,并非只此一人的专宠。
她死之后,固然弘昌帝会伤心,但又能伤心几天呢?
弘昌帝有那么多儿子,而她的孩子,现在甚至还没有三岁。
这个年纪登上储位,岂不是现成的立个靶子给人打?
她以临终前孤注一掷的美貌和孤勇,为儿子留了一条后路。
事实证明俞贵妃这条路走得很不错。楼临非嫡非长,却能在弘昌帝的十几个儿子中脱颖而出,前两年被立为太子,除开本身就格外出众以外,俞贵妃给他早早打上的敦厚标签,不能不说没有作用。
毕竟弘昌帝本身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也喜欢心软的人。
甚至俞贵妃死前替儿子拒绝储位的凄美面容,都在岁月的漫长美化里,化作了一个心性高洁、不慕名利的影子。
楼临想起前事,不由笑了一笑,突然对玉疏道:“宴宴,父皇喜欢心软的人。”
玉疏一愣。
楼临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反而把茶递到玉疏嘴边,喂她喝了一口。玉疏嘴里的糕点还没吃完呢,就被喂了一口水,水和糕点呛在喉管,玉疏反复拍着胸口,咳了老半天,面色都涨得通红,才终于咽下去了。
玉疏正要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就见楼临笑得止不住,和平时那副温雅笑意完全不同,捂着肚子毫无形象地笑了许久,眼泪都笑得挂在眼角。
这切开黑的便宜哥哥果然是故意的!
见玉疏望了过来,楼临才摆摆手,勉强止住笑意:“对……对不住。宴宴,这一回就算哥哥利用你一次罢,可不能记恨。”
玉疏知道他说的不是刚刚咳嗽这次,便问:“哥哥,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楼临本来已经止住的笑,听到她这句傻气的问话,复又笑起来,这次是真的嘴都笑软了,才起身抱起玉疏,送她回了卧房。他临出门前还犹带笑意,对玉疏道:“宴宴,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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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长大了……快能吃肉了……
玉楼春临 稀客
在见了她的便宜父皇之后,玉疏突然就认识了许多的兄弟姐妹。
好像突然很多所谓的亲人突然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个个都赶到东宫来看她,来了一个又一个,玉疏却一个都没记住。
连五岁的十三公主也由奶娘抱了来,二人在诸多人眼皮下,和气友好地拉了拉小手,说了几句话,吃了一回点心,就散了。玉疏只大概记得是个白嫩嫩的小姑娘,别的也无甚印象了。
似乎大家都长得差不多,穿得差不多,笑得也差不多。
她把这个话说给楼临听的时候,楼临就笑,不甚在意地让她能认清人脸便好,别的不必强求,只说第二天再让她认识两个人。
次日下午,楼临果然带了两个人来引见给玉疏。
其中一个少女十五六岁左右,盛装华服,肌骨莹润,明艳不能逼视,明明是未出阁的女儿,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三分风情,就这么站着像人瞥来一眼,都能叫人立时酥倒在当场。
她一见玉疏,就笑意盈盈,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脸,“啧啧”了两声,还特地将她抱起来,笑意愈发深了:“这是十三妹妹罢?我是你三姐姐,怪不得太子这么宝贝,之前都不让你见人,果然玉雪可爱,连我都想抱回去养在身边了。”
楼临温声道:“玉疏,这是三姐姐,玉引。从前三姐姐养在我母妃宫中,因而有了这一重情分。以后宫中若有什么事,我若不在,你可尽去找她。”
玉疏点头应了,叫了一声“三姐姐”。楼临又指着另外一个比他年龄小两岁的男孩子:“韩靖韩大将军之子,韩笑歌,我的伴读。”
楼临又道:“日后我若不在宫中,玉疏又有要紧事找我的时候,可让笑歌出宫寻我。”
那个男孩子本来是斜倚着柱子的,像没骨头似的,就这样懒懒靠着。见楼临开了口,韩笑歌冲玉疏眨了眨眼,笑容非常明亮,从容冲她一拱手,口称“公主殿下”。
玉疏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心里却在打量他。
韩笑歌在家一定很受宠罢?不然常年没有得到过爱和关怀的孩子,是生不出这么洒脱风流的气概的。
他一定有非常爱他的父母,有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家人。
他与楼临完全不同,他看起来骄傲又十足耀眼,明亮又有勃勃生机,还带着点孩子气。
其实在大楚,韩笑歌的年纪,也不能算小孩子了,可是他这孩子气却不惹人厌烦,反而让人想感叹一句“赤子之心”。见玉疏在打量他,他还趁着诸人不注意,对玉疏悄悄比口型:“下次我带你出去玩儿!”
浑身上下都是被宠爱的标志。
玉疏有点羡慕,这是她完全不可能长成的样子啊,也是她曾经很希望长成的样子。
很奇怪的,她居然连恶意都生不起来,因为真的太温暖了,像个小太阳,让人想和他做朋友。
玉疏也冲他眨回眼睛,用口型应了:“好。”
“我等着。”
韩笑歌果然看懂了,冲她比了一个一言为定的手势,见楼临望过来,就清咳了一声,勉强恢复了正经面色。
玉楼春临 清和
和三公主、韩笑歌二人会过面之后,楼临还带她去看了一眼修缮得差不多了的长乐宫。
到底她那便宜父皇亲口发过话,又有楼临替她盯着,玉疏甫一踏进去,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富丽之中又不失清雅,简直如天宫一般的地方,就是她穿过来的时候,那跟冷宫一样寒酸的长乐宫?
里头的奴才也全都换了人,甭管里子如何,外头都是一样的恭肃整齐,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些天伺候她的衔霜正带着宫人收拾屋子,还不忘在架子上摆上一看就很贵的陈设。
楼临摒退了宫人,抱着她在殿内转了一圈,笑盈盈的。
玉疏以为他是在邀功,遂仰着头一副天真女儿态:“多谢哥哥费心。”
楼临却摇了摇头,故意叹道:“宴宴刚刚见着别人,就把哥哥给忘了,哥哥伤心呐。”
他这样芝兰玉树的样子,突然作出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来,叫玉疏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哥哥,你这个样子叫别人瞧见,可让那些夸你的人都会惊掉下巴!”
又拉着楼临的衣角:“而且韩笑歌不是哥哥让我认识的么。哥哥难得让我记住人,我这才对关注三分的。”
楼临从善如流,不再做刚刚的怪模怪样,笑道:“能给宴宴认识的,自然得精挑细选。其余人,有机会再认识罢。”
玉疏凑近他,因问:“所以哥哥,宫中姊妹就只有三姐姐能值得信任了么?”
楼临深深望着她,半晌也不点头或摇头,只云淡风轻道:“宴宴,你要始终和哥哥站在一边,听哥哥的话啊!”
玉疏故意玩笑说:“哥哥,这些话你都不怕我给父皇说吗?”
楼临捏着她的脸拧成一个搞怪形状,见她龇牙咧嘴的,才肯痛痛快快笑出来,笑够之后才放开她,见玉疏恨恨神色,眼角犹带三分笑意:“我刚刚说了什么话呢?”
玉疏一愣,才反应过来刚刚楼临的确什么都没说。
楼临见她明白过来,也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神色:“宴宴,这句话,你问我第二次了。”
“宴宴,哥哥很喜欢你,也愿意看顾你平安长大,但你得记住,事不过三,哥哥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连语气都是淡淡的,只是其中的锋芒与锐利,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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