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渐渐之石
玉疏却觉得血液沸腾起来。
有一把火在燃烧。
她想她可能的确是有病,不然为什么对着之前那个温柔宠溺的哥哥,总觉得若有所失呢?而现在这个,在瑶林琼树般的外表之下,所展现的背后峥嵘一角,反而让她彻底激动起来。
天上的星辰何其耀眼,可只有攀折下来,才会发现,所谓星辰之亮,不过是光的映射而已。
将他摘到手心之后,才能看清,他到底是永恒的烈日,还是只能借光发亮的所谓的星星啊。
真是让人期待。
不急,这个身体才五岁,还有的是时间。
楼临似乎毫无所觉,拍了拍她的头:“即使说出去了又如何呢,现在的你,确定要把你最大的靠山给打倒吗?宴宴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傻事呢?”
玉疏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冲他甜甜一笑。着笑容在她这张五岁女童的脸上,就显得格外天真灿烂:“哥哥,我当然一直是跟你站在一边的。”
楼临笑:“那就好。”
说完抱着玉疏到了殿门口,示意她抬头,看门口的那块写着“清和殿”的匾:“这块匾是我特地为宴宴写的,殿名也是我给宴宴定的。”
“如果宴宴能做到自己说的话,那哥哥也愿意让宴宴从此——”
“人生长乐,岁月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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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宴宴就长大啦
终于长大了……
玉楼春临 狂歌
十年后。
京城郊外。
此时正值阳春,桃花开得热热闹闹的,时有微风拂过,就纷纷扬扬如落雨一般,洒落在地上,铺染一地娇艳樱色。
有人握着马鞭,一路纵马踏着落花而来。那少年郎银鞍白马,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嘴角三分张扬笑意,松绿骑装让那张昳丽不能方物的脸上多了三分英姿飒爽,连桃花瓣落在那人身上,都打了个旋儿,像是不能和此人争艳一般,轻飘飘又落下去了。
偶有路过的行人都不由想,看他骑术精湛,行动之间又无一丝女气,想必真是个男儿,也不知是哪个世家养出的公子,若是个女娇娘,又不知是何等的好颜色?
还有二三出来郊游的女娘,见马上是这样一个俊美风流的少年郎,都不由红了脸,挤在一处偷偷看他,只恨手边没有果子,给这少年郎也来一次“掷果盈车”。
不过也容不得他们想太多了,骑在马上的少年初时还不显山不露水,控制着速度,在郊外宽阔的道路上不疾不徐往前奔。只是忽而见有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那人才湛然一笑,漫不经心往马臀上甩了一鞭,身下马匹吃痛之下,发足狂奔,不过须臾就跑出好几里路,将行人甩得没了影子,才到达一株桃树下。
马蹄卷起落花,一树缤纷之下,少年郎堪堪停稳,就听身旁马蹄奔腾之声将歇,才笑着转身道:“甫之,虽然你让我一刻钟,虽然不过一步之遥,但这次可是我赢了。”
韩笑歌骑在马上,毫无输了的沮丧,神采飞扬:“比起上月,阿疏骑术又有长进呐。”
他早两年加冠之后,家中已为他取字,故现在都以“甫之”唤他。
而这银鞍白马的少年郎,却正是男装出宫的玉疏!?
玉疏拍了拍身下的骏马:“这一个月我请哥哥帮我指教了一二,还特地讨来了一匹千里神驹,若还不赢,我岂不是丢尽了脸?”
她扬眉看着韩笑歌:“如何?京中哪家的酒肆最好,现下可以带我去了罢?”
玉疏好酒,且酒量颇佳。
这毛病是从前世带来的,当时只为借酒消愁,如今却不为别的,只为一肚子馋虫了。
偏偏楼临说酒易伤身,等闲不许她多喝。是以她也只有每次出宫的时候,才会去找酒肆来过过瘾。
随着楼临太子位越来越稳,她在宫中的特权也越来越多。像微服出宫之事,也不是一遭两遭了。
楼临大约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除了多派些人保护之外,对她宫外找酒喝,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疏想,楼临是真的做到了他说的八个字。
人生长乐,岁月清和。
这十年,她仿佛被楼临宠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公主。
没有阴霾、没有过去,只有十年娇惯肆意、纵马狂歌的岁月。
韩笑歌也爱酒,偏偏酒量不行,却喜欢四处探访各家有名的酒。玉疏出宫到底不如他方便,便让他去冲先锋,一个找,一个喝,她跟韩笑歌的交情,倒就是这几年二人一起喝酒喝出来的。
韩笑歌挑眉:“既答应了,自然要带阿疏去的,最近京城中有胡人新开了一家酒肆,酿的酒和咱们这不同,是葡萄酿的。乍一喝跟果子露似的,但后劲大得很,其实以前宫中也有,也是西域那边贡上来的,只是近两年那边局势乱了,因而也没了。我上次喝着,觉着比宫中的还要劲大十倍,只喝了两三口,就觉得有些上头。先说好,阿疏若是醉了,醒来可不许找我算账!”
玉疏摆了摆手,笑道:“说的这样神乎其神的,你只管带我去,我还没喝醉过呢!”
玉楼春临 欢酌
韩笑歌果然带玉疏去了一家酒肆。
这酒肆似乎是真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开在胡人聚居的一条巷子里,小小一家店面,也并不如何装饰,门外高高挑了一个酒幌,上书一个“酒”字,权当招牌。里头也不过两三张桌子,小二伙计一概全无,只有一位丰润娇娆的胡姬老板娘,浑身满面都堆俏,正在当垆卖酒。
玉疏一见那位老板娘,就捅了韩笑歌一把,低声笑问:“甫之,你该不会是为了人家老板娘来的罢?”
她这揶揄之意一听便知,韩笑歌却不以为然,反笑道:“难道我在阿疏心目中,这样把持不住?”
玉疏笑嘻嘻落了座:“非也、非也,不过怕你上次喝醉,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已!”
韩笑歌正要说话,就闻得一阵香风扑面,那位老板娘已走了过来,一边将一坛酒摆在桌上,一边用一只雪白的涂着鲜红蔻丹的手落在玉疏肩侧:“公子这可说错了,奴家这里的酒,若不醉人,公子尽管唯我是问。”
她虽是高鼻深目的异族长相,但大楚官话却讲得字正腔圆,没有一丁点异族口音,只是有些沙沙的,尤其说起“唯我是问”这种略带挑逗的话来,反带些格外撩人的魅惑。
她又指着韩笑歌笑道:“不信你问问这位同来的韩公子,韩公子可隔三差五的来,次次都是让小厮给抬回去的,连马都骑不得了。”
韩笑歌望了一眼她的手,笑道:“青娘,这是我家中一个年纪小的兄弟,不怎么见生人的,你这样豪放做派,莫吓到他。”
青娘在他二人中来回扫视了几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不拿开手,反而倾下身来,在玉疏耳边吐气如兰:“奴家青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她这一身穿的也是胡人衣衫,露出雪白一片酥胸,此时这样俯身,曲线玲珑得不可思议,让人几欲喷鼻血。边上一桌的大汉已拍着桌道:“青娘,你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些,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你也看得上?”
青娘闻言,只娇娆笑着,调笑道:“这样貌美的小公子,奴平生都没遇过呢,你们这群粗汉子怎么知道这里头的好处!”
这半露的荤话说得旁边几桌的客人都笑起来。她虽口中说着话,手下却干净利落地劈开酒坛泥封,替玉疏斟了一碗酒。这里条件粗陋,也无甚宫里喝葡萄酒时常用的水晶杯来配,不过一只粗瓷大碗,碗口约有玉疏脸那么大,此时盛得满满当当,隔着老远就是一阵扑鼻果甜香气,里头深紫红的酒液浓郁得似要溢出来。
青娘稳稳端着,送到玉疏嘴边,勾魂摄魄地一笑,对玉疏送了个秋波。
边上的几个大汉果然哄笑道:“青娘,这大白天的你就动了春心?这么一碗酒灌下去,这位小兄弟岂不是你要如何便如何?”
韩笑歌亦笑道:“阿疏,此酒后劲颇烈,不可胡来,不然我可没法子和你兄长交代。”
他不提楼临还好,一提起楼临,玉疏心中又生出另一种烦闷来,只是面上却不漏,反而笑嘻嘻挑起青娘的下巴,用指尖在美人唇上一擦而过,指腹立时染上些许艳红口脂,她举着手指让青娘看了一看,冲她眨了一眨眼,然后把口脂抹在碗边,就这么端着碗就着那抹红印,仰头将一碗酒干了个精光。
旁边有人轰然叫好,玉疏将碗往桌上一放,唇边染上一点口脂的红、一点美酒的紫,在她玉白脸上留下一抹风流旖旎的痕迹。她也不甚在意,大咧咧用手背一擦,冲青娘笑道:“呀,今日为了在美人跟前逞强,就这么一口闷了,可是糟蹋了这些好酒!不过青娘可别急,还有这么一坛了,容我慢慢品。”
青娘还真给玉疏拿来一对小小夜光杯,又素手微扬,将其中一只握在手里,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才道:“奴原以为大家娇养的公子,难免拘谨些,不想公子这样给青娘面子。既然今日有缘,这一杯奴敬公子,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玉疏看着她一口饮尽,也自干了,将空空杯底展给青娘看,笑盈盈地:“我姓舒,单名一个玉字。”
青娘闻言,知道这一定不是真名,挑眉道:“原来小公子姓舒,那奴从此便姓赢了。”见玉疏果然笑得格外灿烂,她声音愈发甜腻温存:“玉郎这样的人品,若能春风一度,奴此生就圆满了。”
她的胸几乎都要凑到玉疏脸前,玉疏就这么目不斜视地坐着,都能瞥到雪腻乳肉在眼前晃荡出销魂的波涛。
真是尤物。
奈何卿本佳人,她却无能为力啊!
玉疏心中遗憾地扼腕,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细细抿了,在口中品了片刻,直到那股水果的香甜气和酒的馥郁味道萦绕在唇舌之间,才摇摇头,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看着青娘冶艳的脸:“自古美人恩最难消受,我不敢沾惹啊!”
青娘闻言也不恼,反而凑在玉疏耳边,低低笑道:“玉郎还是个童子身罢?若什么时候想要一尝极乐,奴愿意效劳,定让玉郎满意而归。”
玉疏还没说话,就听韩笑歌带着三分似真非真的恼,对青娘嗔道:“青娘怎这样厚此薄彼,我可要生气了!”
青娘夸张地“呀”了一声,才站直身子,斟了一杯向韩笑歌道:“瞧我,见着俊俏的小公子就走不动道了!奴自罚一杯,韩公子可不要见怪呀!”
喝完之后才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在玉疏的手背挠了挠:“刚刚的话,可是一直有效呀。”说完才又抛了个媚眼,一步三回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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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的时候,总觉得在单机写文~哭唧唧
玉楼春临 暗涌
韩笑歌见青娘走了,四周的客人也都散了,才对玉疏笑道:“不过出来一趟,就有美人倾心,阿疏艳福不浅呐。”
玉疏故意撇了撇嘴,状似苦恼道:“甫之何必笑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心无力?”
韩笑歌大笑出来,替两人把酒倒满:“的确是千古伤心事,当浮一大白!”
玉疏也不推脱,又一口喝了,才把这只小小夜光杯拿在指尖转着,神色云淡风轻。又见韩笑歌不过喝了几杯,面上就已有些酡红,不由拍着桌子笑不可遏,指着韩笑歌笑他:“甫之这个酒量,将来洞房花烛夜可如何是好?不用来几个人,就能灌醉甫之,新娘子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韩笑歌“呵”了一声,也不接话,大约是酒性上来了,以手击桌,以指奏乐,施施然念道:“野觞浮郑酌,山酒漉陶巾。但令千日醉,何惜两三春?”
玉疏哺着一口葡萄酒,含着一缕笑,慢慢咽下去了,才语气淡淡地:“若真能靠酒千日醉便好了,说到底也不过是我等世俗人不想清醒罢了。”
韩笑歌懒懒坐着,看她一眼,笑问:“阿疏在家千娇百宠,也会有烦恼吗?”
玉疏闻言愤愤瞪着他,片刻之后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太孩子气,就把目光又收回来,嗤道:“别人说便罢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若说这个话,才是辜负我们从小的情分了。”
韩笑歌复又给她斟了一杯,自己也轻轻荡着杯中鲜艳的酒液,看着透白的杯壁被挂上酒渍,又重新滴回杯子里:“我知道你的心事。阿疏,这话我也是头一遭劝你,阿临对你好,虽说一开始有私心——现在或许也有。可是在他这个位置上,做事又怎能没私心呢?但这么多年来,再是石头做的人,也总能磨出三分情来。何况……何况你父亲,一天比一天难琢磨,现在又偏宠小儿子,站在他的立场上,自然要多加筹谋。你若因为这些事怨怼他,可真是对不住阿临这么多年为你付出的心血了。”
玉疏笑笑:“你是他的伴读,更是他的心腹嫡系,自然为他说话。”见韩笑歌似要反驳,又摆摆手,也不开口,就这么自斟自饮,慢吞吞品了三四杯,才道:“我若因为十多年前的事儿呕气,岂不是早就要气死了。我气的,是他已在给我留意婚事。”
韩笑歌一愣,方道:“怪不得这些日子,阿临颇多留意年龄合适的世家子弟,我只当是……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以为是楼临想提拔一批年轻人,培养自己的嫡系。
他想了想又笑起来,冲散了先前那层若有若无的阴霾,眼神明澈、笑容疏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如此,你看我如何?”
玉疏自嘲一笑,摆手道:“可别、可别!我这样的,去祸害别人也就罢了,既是一起长大的,怎能反祸害你!”
二人都是一阵大笑,韩笑歌笑得喘不过气,点头道:“的确是这个正理!那我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了!”
玉疏大模大样地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韩笑歌又笑过一回,等终于能喘上气了,才又正色道:“阿疏,你也别觉得阿临是在利用你拉拢世家,也不尽然——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爹这些年一直在北方前线打仗,之前还好些,最近几年,战况是越来越……”
他叹了口气,眉目间一抹隐忧。玉疏拧眉道:“连韩大将军都对战况头疼至此了吗?”
韩笑歌的父亲韩靖,一生戎马,在大楚有战神之称。
韩笑歌点点头:“其实不是别的,只是前方的粮草,一日比一日来的慢,现在都春天了,却连去年士兵过冬的棉衣都还没发下去,我爹每每来折子催粮草,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长此以往……唉!”
“若北方真顶不住,其他边境,怕是也危矣!”韩笑歌指了指桌上那坛葡萄酒:“你看这酒便知道,宫中有好几年,都未收到过西域那边的贡品了罢?”
“阿疏,战败割地赔款和亲,可都是一整套的。阿临此举,虽有些太未雨绸缪了些,但也的的确确是在为你着想啊!”
“可恨我空学了这么些年的武艺,空读了这么些年的兵书,前方战事一触即发,我却只能在这里歌舞升平!”他也不用那小杯子了,拿着一开始那只粗瓷大碗干了一整碗,喝完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扣,才闭着眼长长叹息了一声。
韩大将军在前线打仗,家小自然都是要留在京中的,不然他掌着二十万大军,要是通敌了可如何是好?
是以韩大将军一日不回,韩笑歌便只能呆在京中一日。
他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又不能明言,只能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他酒量实在一般,刚刚那一碗下去,现下又喝了这么些,很快就喝醉了,口中模糊道:“若是阿临能早日登……”
玉疏一听便觉不好,忙乱之下,只好把手中杯子塞到他嘴里:“甫之,你喝醉了,回府罢!”
韩笑歌“噗”地把杯子吐出来,杯子在桌子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就这么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还流了一地紫红酒液。
乍听见那声响声,韩笑歌像听见什么号角声似的,用手敲着桌子给自己打着节奏:“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吟完诗才觉得松快了,就这么往桌上一倒,睡过去了。
玉疏好气又好笑,比了个手势叫后头远远跟着的韩笑歌的小厮过来,让他去套了辆马车,把韩笑歌送回去。这才招手把青娘叫来,笑道:“结账。”
青娘笑吟吟过来:“呀!韩公子又是被抬回去的呢。”
“承惠,六两三钱银子。”
玉疏挑眉,她是常来外头喝酒的,这个价钱别说是这种巷子里的小酒馆,便是帝都有名的大馆子里,里头头等的酒水,也不过这个价了。于是她也笑,递出银子:“青娘真是在商言商,收银子收得毫不手软。我还以为青娘会说这坛酒送我了呢?”
青娘点了点数目,发现果然不错,才笑道:“玉郎这就不知道了,自古这不要钱的东西,便总是让人轻贱。而越高价的,纵使最后命运也一样,但一开始总是让人珍惜些。”
玉疏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个挑逗的弧度:“青娘不是说这酒不醉人,便唯你是问吗?现下青娘看我可醉了?”
青娘笑着靠过来,将她裙上香风也染上玉疏袍角,旋即俯下身来,在她颈侧一晃而过,最终在在她松绿衣领上印上一个鲜红唇印,才笑道:“玉郎可醉了吗?”
玉疏顺势推开她,笑容比朝阳还要艳光四射:“可惜了,并没有。”
侍卫已替玉疏把马牵过来,玉疏从容骑上马背,居高临下,笑意盈盈望着她:“既然我并没醉,那从今以后,我就要唯青娘的酒是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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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韩笑歌吟的两首诗分别出自王绩《尝春酒》和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
给冒泡的小天使一个爱的么么哒!
玉楼春临 娇妩
玉疏回宫的时候,不知是否是她刚刚在郊外跑马太用力的缘故,身下马匹的马掌突然裂开了,马匹骤然受了刺激,发足狂奔,若不是玉疏骑术还算精湛,差点被摔下来。饶是这样,也受了些皮肉伤,手腕被擦破了皮,倒是不严重,只是在她雪白的腕子上一片红痕,就显得格外渗人。
被这一节耽误了去,等玉疏换了马,紧赶慢赶到达宫门口的时候,也已经过了戊时。
楼临给玉疏定的门禁是在戊时前必须回宫。
宫中无大事是不能纵马的,玉疏在宫门前跳下马,换了小轿。
刚刚在路上疾奔了小半个时辰,她的脸已泛出一种艳丽的酡红,她吩咐轿夫尽量快些之后,就懒懒倚在轿沿,任谁来看,都是一副醉酒的娇态。
轿子直接抬进了长乐宫,在清和殿前停下来,衔霜在一旁迎上来,扶住玉疏,嗔道:“公主又去喝酒了,怎么这样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玉疏笑嘻嘻地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好姐姐,饶了我罢!今日喝到了极好的酒,入口又甜又柔和,偏偏后劲够足,下次我一定带霜姐姐一起去喝。”
衔霜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我们是不能随意出宫的,还故意说来馋我!一点儿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乖了,早露出这个赖皮样子呢,我也少操这十年的心!”
玉疏伸长手臂揽着她,将她搂的更紧了:“那怎么能行?我是不能没有霜姐姐的呀。”
虽一开始的时候,衔霜不过是楼临指来临时照顾她的宫女,后来长乐宫修好之后,楼临说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就让衔霜从此跟着玉疏了。
一晃十年,玉疏扪心自问,衔霜事事周全,对她是不能再体贴的上心,便是慈母长姐,也不过如此了。
玉疏前世从未在母亲身上得到的关爱,在衔霜身上,都得到了。
衔霜笑叹一声:“唉,总是这样会说甜话,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让人怎么不疼你?”又抚了抚玉疏刚刚弄乱的鬓角,目光柔和:“好在如今年岁也大了,将来下降开府,我也能跟着去宫外见识见识了。”说完悄悄指了指殿内:“太子殿下照例在里头,已等了半日了。”
玉疏精神一振,重新站直身子,轻轻“啧”了声,眼中有流光划过。
衔霜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公主进去罢,喝成这样也是自己找苦吃,进去先跟殿下认个错儿,他那样疼你,就不舍得罚你了。”
玉疏笑着应了,才进了清和殿。
一进殿门就见楼临云淡风轻坐在那里,端着一盏茶在慢慢地品。见她进来了,也无甚表示,甚至连目光都未投向她,待啜了两口茶,才放下杯子,淡淡道:“回来了?”
玉疏走到他跟前去,半蹲下身,拿起正在红泥小炉上沸腾的紫砂壶,替楼临和自己都倒了一盏新茶,才点了点头:“回来了。”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惯例了。
楼临许玉疏每一旬出宫一次,而每次玉疏出去的日子,回来总能看见楼临在清和殿等她。
玉疏望向楼临愈发英挺的侧脸,那双眼睛如静水流深,初看之下似乎浪涛不起,认真研究发现水底其实波澜万丈。他少年时柔和的棱角逐渐被坚硬的线条取代,完完全全长成了一个宽广深邃的男人了。
玉疏想,如果每个女孩儿都幻想过有个哥哥,那应该就是楼临的样子。
包括她自己。
可是玉疏又在想,为何十年都过去了,前世种种已经变成记忆里稀薄的影子,似乎对她再无影响。她已经可以毫无保留地接受衔霜和韩笑歌,接受他们成为她的亲人和朋友。
可是为什么楼临一直不行?
明明楼临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明明楼临才是她这十年娇纵的底气。
可是她心底就是有一些怨怼。
怨怼为什么前世不能遇上楼临,如果前世他在的话,她一定不会落到需要亲自手刃那个畜生的结果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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