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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渐渐之石
阿照听了此言,虽然知道后头一定有话要等着他呢,只是还是着急,又伸手去摸她的眼睛,柔声道:“过两日再叫大夫来瞧瞧,一定会好的,我保证。”
玉疏仍是笑个不住,接着道:“不然我就能看见,某人那从醋缸里出来的样子了。”又故意吸了吸鼻子,羞他:“呀!好大的酸味!”
阿照真是给她弄得没了脾气,在她颊边一捏,“还是这样刁钻。你难道不想跟我清清静静过个年,啊?”
玉疏就不笑了,摸索着伸手环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颈侧,低低道:“想。”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做梦都想。”
一句话说得阿照也沉默了,他伸手搂紧她,多少年了,午夜梦回,心魂空落,终于盼回的怀中这一段馨香。
“我也是,一直都是。”
“每次过年的时候,我都在想,我的小姑娘好不好?或许长高了?有没有受委屈?受了委屈是不是只能背着人哭?她那么娇气,怎么受得住呢?每次我这么一想,我都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把我的小姑娘接回来,一辈子捧在我掌心里。”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还是让我的小姑娘等了那么久。”
“所以她只愿意认阿照,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的吻落在玉疏鬓边,玉疏只觉得有一只蝴蝶轻飘飘停驻在额角,痒痒的,瑰丽的翅膀颤动着,一直从额角扫到她心尖。
心尖尖都是酥甜的,像蝴蝶抢了蜜蜂的活儿,携了一汪蜂蜜来。
玉疏双手挽着阿照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下来,深深吻了上去。
窗外苍鹰拍击着翅膀,落在红木窗沿上,打量了屋中密不可分的二人一眼,才向天威风凛凛长鸣一声,随即子时已过,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真的新的一年了。
于是这是公主面首角色扮演么?咳
你们这几章好好吃糖啊,我现在暂时是一颗甜石头了!!被蜂蜜水泡过的那种!





玉楼春临 饮药
昭武七年的第一天,玉疏是活生生痛醒的,腹中如刀绞一般,翻江倒海地疼,她脑中犹未清醒,里衣却全湿了,阿照忽然惊醒,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只是似乎是疼傻了,唇边竟挂着些微笑意。再伸进里衣中一摸,她背上全是冷汗,指尖碰上去就是透骨的凉。
“宴宴、宴宴!”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又不敢抱起她,只好用锦褥严严实实将她裹了,一迭声叫大夫。
玉疏却拉住他,咬着唇,只是摇头。阿照破天荒发了脾气,吼道:“还是这个讳疾忌医的毛病,从前便不肯喝药,现在痛成这样了还是要自己扛?”
玉疏一张小脸儿白着,素来流光溢彩的眼睛也半垂着,摇着阿照的手,可怜兮兮地说:“大夫没用。”
阿照一见她这个模样就生不出气来,只是面上还冷着,哼道:“你几时学了医术,我怎么不知道。”
玉疏冲他吐吐舌头,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谁知她无意的一句话,倒戳中阿照心中最深的隐痛,闻言握着她的手,沉沉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宴宴,让大夫来瞧瞧,好让我安心,好不好?”
他语气低低的,听得玉疏心中也不好受,也低低地道:“大夫真的没用,是……”她咬了咬唇,又觉得在他面前也无甚好羞的,方说:“是小日子来了。每次来都会痛,我已经习惯了。而且……”后半截她还是吞回去了。
因她常年喝着避孕的汤药,而且一向有经痛的毛病,这几年来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准,从北延回来之后,她从未来过。玉疏一面安慰自己向来如此,一面又担惊受怕了许久。若是在北延时便有了孩子,这可能性……她连想都不能想。
好在如今来了。玉疏心中一松,一直藏在心中最大的隐忧散去,她是从不信神明的人,也不由在心中念了几千声佛。
只是这话断不能对阿照说,她闭上眼睛,往阿照怀中靠着,软软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要躺着歇息歇息。”
玉疏这是从前便有的毛病了,阿照也知道,见她又装乖,不由道:“便是因为这个疼,也找个大夫,开个止疼的方子,再热热喝一碗红糖姜水再睡,好不好?”
玉疏最不耐烦喝药,本就疼得有些心浮气躁,见状便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说:“哎呀,要是能吃药吃好,那早好了。这么多年都没效,何必叫我多喝一碗苦药!我跟你说,我不喝!”
阿照故意虎着脸,“不喝也要喝。”
以他现在的威势,故意沉下脸来,哪怕只是装的,吓唬人也是很能震得住场面的,不过谁叫玉疏看不见呢——当然,她即便能看见,估计也怕不到哪里去。因此只是将一个白手掌糊到阿照脸上,口中不耐烦道:“不喝、不喝,就是不喝!现在我才是公主,你是公主,不能命令我!”
阿照要被她气笑了,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子,将她的指尖在口里忽然重重咬了一口,疼得玉疏一缩,要把手收回来,又被他牢牢攥住,听他微笑道:“公主是君,命令我自当遵从,只是公主要损伤自身,那为人臣属,自然要劝诫。今日这药,必须喝。”
说着将她往床上一放,速度叫了大夫过来,开了方子熬了药。阿照端了药来,玉疏此时已喝了红糖姜水,腹痛好了些,闻到那股药味儿就皱眉,连声道:“我不怎么疼了,不用喝那个了!”
阿照道:“不行,一定得喝。”见玉疏要说话,又立即嘲笑她:“殿下,你是五岁小儿吗?喝药还要人三催四请?”
哪知玉疏今日是完全不要脸面了,顶着一头乱发,往阿照怀里钻,“我不管,我不管!我今日就是五岁!”
阿照:“……”
好在阿照是真照顾过五岁小儿的,当下便顺着这个姿势,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叫她趴在腿上,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还问她:“五岁小儿不听话,知道怎么办吗?知道了吗?!”
玉疏哭得肝肠寸断,少不得说了几声“被打得疼死了”、“哥哥再也不疼我了”的酸话。
阿照知道自己的力道,闻言只是冷笑道:“殿下认错人了罢!谁是你哥哥?我是殿下的面首阿照呢。”
玉疏被他这话说得抽噎了下,偏又是她自己无论如何要维持现在的身份,因此半句也驳回不得,只能又更大声地哭了出来。
阿照哼了声,继续给她一击:“殿下现在真不疼了?”
玉疏哭声又是一停,好像这么闹了一通,将注意力分散了些,似乎是不怎么疼了。但这话此时又怎么能说呢?他手还威胁性地在她屁股上放着呢。
她眼珠子一转,软绵绵靠上去,声音比身子更娇更软,道:“还是有些疼,得要你的手来捂着,你的手暖和。”
见阿照真依了她的,也不说什么喝药不喝药了,将她轻柔地翻了个身,把掌心覆在她小腹上,唇角才泄出一点小得意来:嗯!计划通!
阿照全看在眼中,差点没忍住笑,一只手轻轻在她腹上搭着,一只手已经端了药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俯身压在了她唇上。
“噗!”玉疏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哺了一口极苦极酸极腥的药来,她下意识要吐,偏偏被他用唇堵了个彻底,怎么也吐不出来。舌尖相缠之间,玉疏眼睛眨了眨,又起了坏心,要全给他渡回去,谁知反被阿照看破,笑着迎上她主动送上的甜头,一口药不知来回翻滚了几遍,苦得玉疏抖着手指想将他控诉一番,偏又说不得话,还被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最终玉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含泪吞了下去,刚咽下便听阿照笑道:“好甜!”
玉疏气咻咻地想:他该不会被苦傻了罢?是甜是苦都尝不出来了!
阿照又说:“殿下真不喝药?那我再喂殿下几口好不好?”
玉疏想起刚刚一口苦药喝了大半天,活生生苦得她要升天了,当下便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道:“不要了!不要了!我自己喝!”
阿照便似不情愿一样,把药碗递在玉疏手里,口中还要故意抱怨:“唉!殿下不早说!害我方才还占了殿下的便宜,叫我心里眼里,怎么过得去呢!”
玉疏正仰脖一口闷了那药,听了他这矫情到了极点的话,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简直想将这药汁子一口喷在他脸上!
阿照却不慌不忙,微微笑着,从容地说:“殿下口中的若是不小心洒了,无事,这里还有一碗,原就是备用的,殿下别着急。”
玉疏:!!!
玉疏只能含着一眶热泪,咽下了这碗药,同时在心里腹诽:怎么这几年过去了,这个人愈发没了脸皮呢?
阿照跟在她腹中养了个耳报神一般,当下便笑道:“殿下在心中骂我什么呢?”
玉疏一惊,随即又想起她如今怕什么?强撑起脸面,抖起威风道:“我要骂你,为何要在心中骂,我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骂你。”
“自然,殿下自然能光明正大。”阿照点点头,忽然也不带戏谑了,柔声说:“我等着殿下光明正大骂我的那天,过去心中怨气也好,怒气也罢,我都要听。”
“殿下,你放心,怎么我都受得住,过去那几年,别的不说,骂我的人多了去了,脸皮是练出来了。”
“我只怕你不要我。”
“我活了这么些年,只怕这个。”
玉疏这下便真哭了。




玉楼春临 烟火(微h)
玉疏被男狐狸把持着,大门紧闭,清清静静过了个年。如今在凉城这里,也无甚祭祖访亲会友的事儿,玉疏便由他去了。何况在她本心里,能这样抛开一切,跟他在一起,本就是她如今最想做的事。从初一到元宵,两个人在府中厮混了半月,不避嫌疑,不理外物,只觉如今的日子是神仙过得一般。
十五那天,玉疏起得晚。因昨日晚间闹得太过了,阿照掀开帐子叫她的时候,玉疏犹不耐烦,微微睁了睁眼,便眯起了眼睛,将手搭在眼睛上,嘟嘟哝哝道:“好亮!”一时又抱怨阿照太讨厌,自己造的孽,还不让她多睡会儿,一时又撒娇,闭着眼便是几千声哥哥,流水一般从嘴里淌出来,哄他快把帐子拉下来。
阿照见她整个人都快埋进锦褥中了,便觉得好笑,便坐在床沿,连人带被全拥在怀里,柔声哄:“这么久没吃东西可不行,起来吃喝些,然后再睡,好不好?”说完忽然一愣,狂喜蔓延出来,他低下头,掌心托着她的脸,不能置信道:“殿下,你方才说什么?”
玉疏发丝散乱,满脸都是睡出的红晕,闻言也没反应过来,只是闭着眼儿,在他掌心爱娇地蹭来蹭去,哼哼着赖他,不肯作声。
阿照却不肯让她再睡了,轻轻拍拍她的脸,柔声道:“殿下,醒醒。”
玉疏不情不愿给他弄醒了,然后艰难睁开眼的那瞬间,她自己也愣了。
世间纷繁,淋漓乱象,她却只需要看到他的影子,就知道是他。
大夫替玉疏诊了病,连声道:“实在恭喜、实在恭喜,如今虽只能感知到光线,看见些影子,还不能完全视物,但假以时日,想必能完全恢复。”他指了指玉疏身旁的阿照,笑道:“殿下得多亏这位公子,日夜替殿下敷药、按揉穴位,想必一日都没有松懈过,才能好得这样快。”又再出去开方子不提。
玉疏就转头去看阿照,其实并看不分明,只是依稀一个高大身影,肩膀宽阔,怀抱温暖,其实和多年前清竹一般的少年身形已有了些区别,但只要看着,就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这影子动了动,然后张开了臂膀,温柔地说:“宴宴。”
简单两个字,玉疏便觉眼眶湿了,泪水猝不及防掉下来,然后她如乳燕投林一般冲进了他怀里,死死箍紧他的腰,道:“哥哥。”仿佛叫不够似的,又连着叫了几声:“哥哥、哥哥、哥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把臂膀彻底收紧了。
玉疏就抖着指尖去摸他的脸,两只手都用上了,从他的头发摸到他的眉骨,再从眉头顺着摸到他高挺的鼻梁,再往旁边去覆盖住他的眼睛。楼临的眼睛微微颤了下,然后就乖乖闭上了,只有长长的睫毛,在她指尖跳舞。
她又摸到了他的嘴唇,很久之前她也曾摸过,又软又烫,唇形极佳,玉疏就没忍住,在他柔软的双唇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这唇便张开了,将她的指尖含在口中,听他模糊又叫了声:“宴宴。”
“我的、我的宴宴。”
玉疏忽然便就着这个姿势,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用力亲了上去。
她那样用力,跟气壮山河似的,像是要将他全吞了。楼临只是搂着她的腰,叹息着、微笑着,任她动作。
玉疏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无声地表示:我是你的,任你施为。
于是玉疏便亲得更用力了,只是多少年了,她也不会亲人,笨笨的,牙齿碰着牙齿,横冲直撞叫人嘴唇生疼。无奈亲人的是这个祖宗,疼也得受着,楼临无声叹了口气,温柔地、坚定地回吻了回去。
唇舌相接之间,楼临的衣衫已被玉疏褪了一半,她右手水葱儿一般的指尖也被他含了进去,舌尖拂过去的时候,是湿热的、黏腻的,混着些轻细的水声,一如她已经情动了一汪春水的腿心。
随便撩拨都会出水的身体、怎么都掩藏不去的性奴的耻辱。
玉疏在他怀中轻轻震颤起来,玉一般的脸颊被烧得通红,一半是情热,一般是耻感。还在他脸上的左手也越来越无力,最终还是软绵绵搭在他肩上,眼泪忽然垮了下来,她说:“哥哥、别看、别看。”
她可以被面首阿照看见,心中并不觉如何,可是却不能给楼临看见。她也不知这份偏执从何而来,只是就是不想被他看见。
然后她脸上的泪珠就被人一一啄吻去了,千般小心、万种柔情都似乎不能形容其一,玉疏只能感觉到脸上如春风拂面一般,酥酥的痒意。于是她的泪就流得更凶了,像是攒了七年的洪水,此时一下决了堤,偏偏她又只是流泪,而始终不肯哭出声音来,实在憋不住了,才偶尔逸出一两声细碎的哽咽。
他的小姑娘,被他捧在手心好容易养出个刁蛮脾性的小姑娘,现在连哭都哭得这么小心翼翼,楼临无声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腰,就这么一口气入了进去。
玉疏突然被撑得严严实实,连哭声都卡在喉间,模模糊糊“呜呜”了两声,久被调教的身子瞬间就软了,彻底倒在他身上,然后听他道:“要看,哥哥要看,哥哥只要宴宴,宴宴也是,看着哥哥就够了。”
他行动之间非常温柔,缓缓磨过她身体中每一处,玉疏细细震颤起来,眼前无数乱影在飘,可是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眼瞳中又只能容得下一处影子。
他行止之间是种刻骨的温柔,让玉疏觉得她始终是被珍爱的、被怜惜着的宝贝,于是那一刻她彻底对自己的身体释然了,她跟自己的心结和解了。情欲烧了心魂,水儿漫了金山,模模糊糊要丢了魂的时候又听他问:“宴宴是什么时候认出哥哥的?”他刻意装出的那种金石相撞一般的声音,此时也变回来了,还是玉疏魂里梦里出现过的、无数次叫着“宴宴”的、那再熟悉不过的楼临的声音。
玉疏说起这个,便破涕为笑,冲他吐了吐舌头,道:“我不告诉你。谁叫你骗我。”
楼临便也笑了,威胁性地撞了撞她,将怀中的女孩儿装得声调支离破碎,连脚尖都绷直了,吟啼和乳波都摇曳着,这样春意撩人,媚色如女妖,偏她又偏着头,极天真、极娇气地对着他笑,跟从前多少年一样,轻而易举便叫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他叹气,将她一把搂抱起来,两人密不可分地四肢交缠在一起,他这才满意,道:“不说便不说罢,宴宴这样都能认出哥哥,哥哥很开心就是了。”
玉疏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咬着他的耳朵说:“我也是。”
“哥哥,我也很开心。”
“虽然是我发话要哥哥走的,可是哥哥真走了,我却要气炸了。”
“所以知道是哥哥的时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那天两人肢体交缠到极点的时候,楼临抱着玉疏去窗前看了烟花。其实玉疏此时并看不太见,只有无数炫彩流萤,在眼前光怪陆离地划过。
等最重头、最精巧的那只龙凤飞天冲上云霄之时,玉疏脑中也炸了漫天的烟火,楼临完全拥有了她,玉疏也完全拥有了楼临,而她眼前白光阵阵,又依稀还有天际窜过来的五彩流光。她在高潮中想,这一定是她这辈子看过的最美的烟花。




玉楼春临 秋水
那是个微风如醉的下午,玉疏被楼临按揉完治眼睛的药膏子,便斜倚在美人榻上睡着了,房中幽香浮动,一时沉寂如梦。
楼临正在案前画一幅美人图,已快作完了,正在勾绘最后的五官。
在过去六七年里,他曾作过很多画儿,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她笑着、哭着、闹着,或撒娇或弄痴,或读书或骑马,什么模样都有,什么模样他都画,画着画着她就跟到眼前了似的,立马就要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甜滋滋地一声声叫“哥哥”。
他总要靠着这些记忆中的欢声笑语,才能在纸上描绘出她的模样,五官一笔笔落就,可是到了最后,那双眼睛却仍是空白的。
楼临画不出来。
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呢?楼临自己也说不分明。其实连美丑他也从未想过,只知道过去多少年中,她只要用这双眼睛望过来,波光粼粼的眼神里,他就情不自禁失了魂魄,一颗心都温软得不可思议,全被她看热了、看化了,像彻底溺水的人,却根本舍不得将头浮上水面。
如今终于不用了。
楼临抬起头来,往榻上望了一眼,她神色平宁,呼吸平稳,只是睫毛却轻轻颤着,像两只展翅的蝴蝶落在她的面颊。
他下意识便笑了。只是一笑呼吸却不稳,手也跟着一颤,他正在描她的头发,这么一颤,本来流云般倾泻的秀发,便有一撮调皮地跑了出来,呆呆戳在额头上,看着有些傻。
楼临看了看手里这幅头发翘起的海棠春睡图,再一看榻上那朵睡得七晕八素的呆海棠,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人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
偏有人看见了就是不理,仍然慢条斯理地画着,沾了胭脂色去描她的唇。从唇瓣到唇珠,他这样驾轻就熟,也不打个底,跟画了无数次似的,就轻轻松松绘出的花瓣一般的形状,唇色嫣然,叫人想起昨日她闭着眼睛亲过来的时候,一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有朵呆海棠自己瞎颤了半日,见真没人理,就生气了,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也不起来,就还是原样闭眼躺着,故意哼哼唧唧的,等人来哄。
楼临忍俊不禁,面上却仍是一副神仙模样,八风不动地继续画,再出她玲珑的鼻,又随手一描,描出两笔风流秀美的秋娘眉。
呆海棠哼唧了半天,却仍未等到人,于是哼唧变成了轻咳,又左翻了个身、右翻了个身,一声比一声动静大。
楼临肚子都快笑痛了,忙稳住笔,勾出她的眼眶模样。她的眼眶是圆的,每次睁着眼睛看人,便格外荏弱无辜,只是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时,便活起来了,像只小狐狸,可爱到想抱在手里哄。眼尾却是微微上翘的弧度,这横生的一段妩媚总让人想往死里操弄她,看她眼波盈盈,多么可怜模样,眼尾却娇媚得自成风流,勾魂摄魄一眼看来,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他心中无限情致丛生,终于将这幅画进行到了尾声。呆海棠再也忍不住,躺在榻上大声抗议:“为了不打扰哥哥作画,我都乖乖躺在这好久了,哥哥也不来理我一理!难道我不比那画儿好看?”
她鼓着脸在抱怨,楼临再一看画中那安然熟睡的美人,终于没忍住,大笑起来,连声道:“好看……哈哈,好看,我们宴宴可好看多了。”
玉疏便利落地掀了被子跳下床,怒气冲冲跑过来,小炮弹似的砸进楼临怀里,气哼哼道:“那你怎么不看我!”
“祖宗,小心些!你刚刚能感知到一点光,就这样横冲直撞的,也不怕碰着撞着些什么!”楼临好险把笔收了,才没毁了这画。他放了笔,把没干的画儿又挪开了些,才空出手来将她搂着,额头轻轻撞了一把她的额头,轻声骂她。
玉疏见他还惦记着那画,愈发七窍生烟,酸溜溜道:“我人就在你眼前,你还不看我,总惦记一张不会动的画做什么!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画叫你沉迷成这样!”
说着低下头,看他画的这幅画,楼临用满腔的柔情与多年得偿所愿的欣喜描出的画,又怎能不好呢?玉疏看着看着便怒气全消,脸儿全红了,勉强撑着面子,哼了声:“嗯……还成。”又吹毛求疵地挑刺:“”只是这头发怎么是翘着的,我哪里这么傻了,眼睛也没画完。就……勉强画出了本美人一半的美貌罢!
楼临也不揭穿她,只说:“另一半的美貌,便都在这没画完的眼睛上……”话未说完,他忽然一怔。
“宴宴……”他迟疑着,不能置信地说:“你都看见了?”尾音仍带着些唯恐失望的狂喜。
玉疏也不答言,只是垂着头,拿起刚刚楼临放在一旁的那只小兰竹,蘸了些墨。
“哥哥,这最后两笔,咱们一起来画,好不好?”玉疏抬起头,一眼望进了楼临眼里,然后对他深深、深深地微笑。“这眼睛是被你治好的、画好的。所以等画完了,我们就一起回京城罢。”
于是楼临执着玉疏的手,稳稳地、从容地画出了刚刚他所见到的,平生最美的秋水清波。




玉楼春临 折桂令
衔霜正带着人热热闹闹收拾东西,从阿照来到她面前的那天开始,衔霜就料到了必有这天。是以此时玉疏忽然说择日回京城,她也是毫无异色,不慌不忙地调度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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