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肖某某
无人可撄禄王锋芒,便是几位同样对储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也从来不敢正面与他相争。沙场百战之将的杀气,谁人可直视?一人以下、万万人之上,说的就是他。他的气焰已然腾腾冲天,除了皇帝,他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然而,晴天一声霹雳。离后位只差一小步的皇贵妃母亲惨遭降位,还被父皇当着众位嫔妃的面毫不留情地辱骂为“贱妇”。那他岂不是贱妇之子?只要试想当时情景,禄王就有杀人以泄愤的强烈冲动。
而那个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小丫头,居然被父皇封为正一品双封号郡公主,高高踩在母妃和东成皇妹之上。父皇为了她不仅不肯接见自己与舅舅陈赦,还在陈赦的求情奏章上用那么严厉的语气批复。如此种种,怎么能让禄王忍受?
今日的宴会,临行之前,禄王的庶舅陈政苦口婆心劝说,让禄王千万不要去寻玉松公主的霉头。陈政说的十分在理,此宴是皇帝为玉松公主而设,打了公主的脸,就相当于打了皇帝的脸。
禄王虽然高傲暴躁,却并不愚蠢。母妃被降位;嫡亲舅舅手下的金甲军又牵扯进泰王妃落水之事,连宴会也无暇参加只顾着洗清嫌疑。此时皇帝摆明了要高高捧起玉松公主,他如果在宴上闹事,肯定会惹皇帝不痛快。所以禄王,起初真没打算干什么。
但是今天,亲妹妹东成公主受辱在前;还没桌子高的小毛丫头,居然被赐座于先太子和他以前就坐的地方,还被赐用皇米饭;几句寻常谄词,父皇就对她大加夸赞封赏,偏宠之态表露无疑。这些都让禄王暗恨于心。他觉得小丫头越得父皇喜欢,他母妃的失察之过就显得越重,日后复位就越难。
而皇帝那句为什么不是皇子的感叹更是让禄王大为震动。他不可避免地想,难道父皇这是在隐晦地表示对儿子们的不满?若这小丫头是皇子,父皇又当如何?!
如果皇帝没有酒遁,禄王最多不给武令媺好脸色看,并不敢当场做出什么过份举动。可是皇帝离席,摆明不会再回来,禄王的心防不禁放松了几分。
御酒香醇浓烈,他越喝越想喝。足足两斤的酒水入腹,尽数化为嫉恨不满的暗火,不停烧灼他的内心。尤其是几个兄弟都相继对这个小丫头示好,让他在鄙夷不屑的同时,也更加烦燥不安。
和王的那几句话,便是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禄王不是笨蛋,他不会用直接粗暴的方式去为难武令媺。假装酒醉而有失礼之举,这是最好不过的借口。
他是父皇的长子,是立功无数的大将军王。就是把酒喷了武令媺满桌,禄王相信父皇也不会真正见责于他,最多就是喝斥几句。弄脏的酒菜另换一桌就是,值得大动肝火么?
可惜,禄王没有看清皇帝捧高武令媺的真实用意。但李潮生看得再明白不过,皇帝这是要对功高震主、张狂无忌的陈家下手了。小公主之事只是抛下的那块砖,皇帝将会以此引出后着的“玉”来将陈家打压到底。
只有五岁的小公主,除了皇帝,不会有第二个人给她坚实有力的依靠。哪怕李潮生万分不愿,他也只能让小公主成为皇帝发落陈家的借口,以此换取皇帝的怜惜庇护。
皇帝不退席,禄王和陈家人怎么敢当殿撒野给小公主难堪?被皇帝叫走的安老帅安老将军手掌驻扎在长平与平阳二县的龙骧军,有护卫食邑之主的职责。如果小公主被禄王为难,安老帅恪于职守,一定会出头阻止。皇帝把老将军弄走,其决心可见一斑。
李潮生六十载宫中岁月,皇帝所作所为背后的深沉意思瞒不过他。故而,今日宴会,小公主一定要和禄王起冲突。哪怕禄王肯安分守己,李潮生都会想办法激起他的怒火。如今禄王嫉恨攻心,竟然在皇帝赐宴上做出这种举动,他只图一时痛快却根本不知已经掉进了亲生父亲设下的圈套。
昨天,小公主正名以后,皇帝重重地发落了陈妃,李潮生就看懂了这一切。公主年幼,不谙宫中事。皇帝恩赏拔擢他为公主的总管太监,其实就是让他引导公主去做这些。
想通之后,李潮生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他把皇帝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彻,皇帝怎么可能还会留着他?且他在宫中能平安过活一甲子,太多阴暗被他看在眼里,这本身就是一种罪。
当然,李潮生也可以装做不懂皇帝的心思,这样他也许还能苟延残喘几日。可是他的小公主如果不去做皇帝手里的这块砖,皇帝对她的宠爱还能延续多久?
可以封赏,就可以贬夺。皇帝只要轻巧地张张嘴,小公主的命运就会走上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条路。甚至不用皇帝自己开口,他只要对小公主不闻不问。不用三两个月,小公主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宫中。
李潮生的一只脚本就迈进了阎王殿,用他没有多久的寿数去换取皇帝对小公主的庇护,他觉得实在太划算了。哪怕这种庇护,是皇帝因为政局需要才给予。但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十拿九稳的事情,就算皇帝以后会过河拆桥,李潮生也知道自己就是活着也没有改变的能力。
幸好,方才皇帝决定要替小公主寻找外祖家的亲人,李潮生由此看出皇帝对小公主并非真的无情。那么,皇帝想做的事情,他就更加要让小公主替皇帝完成。虽然想起来便觉寒心,但天家情薄,他无可奈何。
方才背上有如压着一座大山,李潮生伏在冰凉玉台之上,耳中轰隆隆有如雷鸣。那是他的血液在血管中狂奔涌动的声音,他满腔苍老却依然滚烫的热血似乎要冲破身体的禁锢尽数喷涌出来。
不光是禄王,东成公主又何尝没有杀他之心?李潮生清楚无比,这对兄妹不会也不敢置疑皇帝对陈妃的处罚,他们所有的愤怒会找到最合适的发泄对象——他这个卑贱如蝼蚁的奴婢!没有今天,也会有明天!
富贵皇华 第三十章 碧血照丹心
疼痛欲昏厥,不堪重压的五脏六腑似乎已经破碎爆裂。李潮生没有听见他的小公主那番令殿中众人惊讶侧目的言语,一个温柔和润的声音不停响在他脑海——身体残缺就不是人了?有些残缺之人,比身强体壮的人更配称为人!
这是那年大雪之日,赵选侍救活他以后,叹息着说过的话。李潮生几十年被人践踏凌辱的卑贱麻木生活,从此焕然一新。他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残酷无情的宫廷虽令他老腐不堪,但他就是赵选侍所说的那样的人!
他是人,不是草芥、不是蝼蚁,他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如山重压忽然离体而去,李潮生孱弱身躯在地上佝偻蜷曲颤抖。忽而,他胸腹间猛烈抽搐,嘴一张,一口又一口绿莹莹的诡异血液如利箭般疾射而出。
碧血一落在金龙玉台之上,地面便发出让人牙酸的滋滋刺耳声音,眨眼间便被腐蚀出数个小洞。李潮生艰难扭脸看向殿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有毒……护驾……”
这颗毒药,他准备了数年之久。他是个很会安排生活的人,所以能用微薄的俸禄过活几十年,甚至还有些余财。否则,武令媺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就被饿死了。
生,不由己心。大灾祸之年,父母为了养活更幼小的孩儿,把身为长子的他卖入宫廷,也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所以,死亡,李潮生想由自己安排。
那年在大雪天晕厥于地,实在来得太过突然。意识渐渐丧失的刹那,他还艰难地在身上摸索,想掏出这颗毒药服下。可惜力不从心。
但因祸得福,他不仅没死,还从赵选侍那里得到一颗灵药压制了积年老病。而他在养育小公主的过程中,更是享受到了一个太监原本绝对得不到的珍贵天伦亲情。
今日之宴,就是他的绝命宴。原本,他的打算是暗示小公主给自己赐菜,而后他服下毒药。至于注定被无辜牵连的试食宫人,李潮生只能在心里说抱歉。为了他的小公主能多得到皇帝的庇护,他做下再多再大的孽事也在所不惜。
事情的发展在李潮生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估计禄王一党会忍不住跳出来给小公主难堪,但他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守到这样一石二鸟的机会。
试食宫人尝过了果子酿与菜肴,都没有问题。但那碗象征着皇帝无上宠爱的珍贵皇米饭,从长春殿附设的御膳房端出之后只能由皇帝的专用试食宫人检验。虽然经手人不多,然而只要有心,什么毒不能下?
此事大有可为之处,只看皇帝要做到什么程度。李潮生痛苦地咳出一口又一口碧血,在心里疯狂大笑:“禄王,这辈子你也别想坐上龙椅!辱我玉松公主者,万死才令我畅快!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武令媺惊呆了。她毕竟来到此处不久,过去也从来没有直面过如此血腥淋漓的毒害阴私惨事。眼看李潮生吐出大团大团碧绿血液,他那双慈爱的眼睛里光芒渐渐暗去,她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与悲愤,猛然放声大哭。
她扑上去想把李潮生扶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搬不动他孱弱瘦削却又沉重无比的苍老身躯。“潮生公公,你怎么了?”武令媺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哭流涕着尖叫,“太医,快叫太医!太医在哪儿?”
“殿下,请让奴婢给潮生公公瞧瞧。”闻听殿内大乱,且有“护驾”声传出的区宝智,领着数名灰袍卫直闯而入。他看见倒在地上的李潮生那副惨状,当即心里就打了个突。
以区宝智的丰富经验不难判断,李潮生这是中了毒。他转念稍微一想,立刻汗流浃背,脸色惨白。不久之前他还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会好好保护公主,而一个时辰都没过去就出了这种事。如果中毒者不是李潮生而是玉松公主,等着他和兄弟们的下场会有多么惨烈,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武令媺慌忙让开,眼巴巴地盯着区宝智。瞧见他在给李潮生把过脉之后那满脸的失望颓废之色,她就知道了结果。
“请恕奴婢无能。潮生公公中毒已深,恐怕回天乏术了。”区宝智跪在武令媺身侧,轻声道,“殿下,还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把李潮生的身体放平,看着气若游丝的老太监,区宝智忽然闪过一个想法——玉松公主最亲近最信任的老太监死了,谁有可能成为公主的下一个心腹奴仆?
武令媺粗鲁地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泪,轻轻抓起李潮生的一只手,将他枯瘦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她凝视着这位因为原主而对她也万般包容、从来没有表露过怀疑想法的慈祥老人,愤恨伤痛之情慢慢平复下来。
人死,不会复生。在生者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将死之人走得无牵无挂。武令媺知道李潮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所以她没有说一定替他报仇之类的废话,而是含泪重重许诺:“潮生公公,您放心地去吧。我会乖乖的,我会好好孝敬父皇,永远听父皇的话,我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李潮生已经说不出话,碧色血液从他五官之中汩汩汨汨源源不断流淌出来,慢慢带走他的生机。然而心之所愿,令他将小公主的话听得异常清楚,他原本黯淡灰败的眼神蓦然爆发出异常明亮的光彩。他的小公主,深深懂他。
喉中嗬嗬有声仿佛在欢笑,岁月刻下无数沟壑的老脸上绽开欣慰喜悦灿烂笑容,李潮生留恋地看了小公主最后一眼,轻轻垂落眼帘,闭目溘然长逝——这一生,无憾矣。
她的悲伤从来不让人看见。无论是前世打拼的辛酸痛苦,还是今生最关爱自己的这个人去了,武令媺都不会在人前显露至悲至痛至恨心情。将这些情绪压得更深再深最深,才能在以后成为她不断奋进向上的动力。
轻轻放下李潮生的手,武令媺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拭他面上混杂着酒水菜汤血液的污渍。她的声音平静得几乎听不出波动:“区统领,派人去向孤的父皇禀报,有人要毒死孤。”
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大约是因为小公主此时冷静得实在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区宝智在惊诧之余不禁有些隐隐的畏惧——这些皇家的孩子,哪怕再年幼都不能小视。
区宝智赶紧吩咐人去办事。他膝行至武令媺身后,轻声禀道:“殿下,依照宫规,要立刻把潮生公公移去寒乐堂暂放,也供内卫忤作检验死因。到时候是在宫中火化,还是发还本家安葬,您只要吩咐下来,奴婢们都会办得妥妥帖帖。此地不宜久留,您是否先行回宫?”
潮生公公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应该会很想家人吧?!武令媺不假思索地说:“让人去查一查潮生公公的原籍在哪儿,如果他还有亲人在世,孤就送他回乡入土为安。”
“谨遵公主懿旨!”区宝智给武令媺磕了头,直接让一名豹卫去找鹰卫在宫中的大档头。要论起宫中诸人的底细,鹰卫们最清楚不过。
亲自指了一名身材高大的豹卫背着李潮生离开,武令媺站在高高的玉台上,一直一直目送那个身影消失。回宫?哼!她还不能走,这事儿没完,她要去找皇帝。她虽然没有对李潮生说,但是这个仇她不可能不报!
李潮生突然被毒死,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诸位看戏观众的心理准备。此事一出,方才兄妹间的家务内斗就毫无疑问会扩大。武令媺安顿李潮生的身后事时,长春殿的总管太监屁滚尿流地从殿外奔进来跪在地上,吓得体如筛糠。
王爷们眼见事态不妙,打发余下数位皇亲贵戚、重臣家眷回去。以林贵妃为首的几位娘娘则上前盘问总管太监,并且严令长春殿所有宫人都到殿中集合。给武令媺传菜、试食、侍宴的这些宫人被看管在一旁,而早在李潮生喊出“有毒”时,试食宫女就直接昏厥过去。
至于禄王这些人也退下了玉台,面色惊疑不定地旁观。毕竟宫宴时发生中毒事件,是和他们性命交关的大事。这次下毒的对象是武令媺,谁知道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谁?
方才武宗厚用头撞击禄王使力过猛,被禄王闪开以后,他直接撞倒了八凤金案。金案飞出去三四丈远,翻滚着掉落玉台之下,碗碟菜肴胡乱洒了满地,狼藉不堪。
在地上打了个滚,武宗厚才爬起来,因李潮生之死又惊又怕地傻站了半天。此时见武令媺开口说了话,他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蹭到她跟前。
“媺儿,不伤心。”武宗厚蹲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没有再继续流眼泪的小妹妹,努力放柔声音安慰,“还有父皇和哥哥在。”
只是他的声音再轻再柔,也还是像打闷雷一般。武令媺感念武宗厚方才对自己的维护,语气幽幽地说:“潮生公公因我而死,我肯定是伤心的。不过潮生公公教过我,伤心感怀无济于事,为人做事都要向前看!”
富贵皇华 第三十一章 我的路自己走
今世果真只她一人独行么?武令媺默默回想原主留下的记忆里与潮生公公贫苦困窘却平静安祥的生活影像,在心里对他们说:“我会虔诚祈祷,但愿满天神佛保佑你们下辈子成为真正的父女!”
“媺儿?媺儿?你怎么了嘛?”武宗厚见武令媺说完那些话就怔怔发呆,不禁害怕起来。他不敢太用力,只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去戳她的小脸蛋。
面颊微疼,武令媺回过神。她瞧着武宗厚发红的额头,关切地问:“十二哥,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看太医?”好吧,也许小十二会是不错的伙伴?!
武宗厚咧开嘴笑起来,摇头说:“我没事,媺儿不用担心。”盯着武令媺哀戚的脸看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笑,又连忙闭上嘴巴,也装出伤心模样。
这个孩子,他的心才是像水晶一样剔透明澈。武令媺暗叹,伸出小手拉住武宗厚的厚实肉指头,对他说:“我要去见父皇,十二哥你跟我一起去。”
真正的乖孩子武宗厚忙不迭点头,关心地问:“媺儿,要不要我抱你?走路很累的。”
“不要。我的路,我自己能走,也只能我自己走。”武令媺摸摸武宗厚肉乎乎的脸蛋,几近无声地说,“你的也是。”
武宗厚觉得这个小妹妹胆子真的好大,寻常的小孩子看见这种事情不都会吓得根本走不动路吗?但是媺儿真厉害,居然还能走得这样稳,虽然她放在自己掌心里汗浸浸的小手一直一直在发抖。
武令媺和武宗厚手牵手离开金龙玉台,往殿外走去。从李潮生开始吐血起到现在打算离开,她没有看禄王和东成公主那群人一眼,甚至也没有将多余的目光留给便宜哥哥们。但是还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心里的仇恨恐怕已经比不周神山还高、比无尽东海更深。
还没有走到长春殿门口,从外面就呼啦啦涌进一大群灰袍卫,刹时封堵住路口。人群一分,有两个人疾步走来。武令媺认出矮瘦老头是灰袍卫副提督乌义,另一位长须飘飘的威武紫袍老者正是不久之前跟随皇帝离席的其中一位。
“奴婢乌义叩见太平玉松公主、寿王殿下……”
“微臣安绥参见太平玉松公主……”
乌义给武令媺行的是奴仆跪拜之礼,而安绥只是弯腰拱手作揖而已。武令媺察颜观色,见安绥虽然不曾行大礼,但态度非常恭敬,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轻慢之态。她回想皇帝离席前用很亲热的口吻称呼他为“安老帅”,他在殿中的位置也非常靠前。由此,她猜测这是一位地位尊崇的臣子。
区宝智自动自觉承担了给武令媺解说的职责,躬身低语:“安老将军是武安殿上柱国大将军,陛下钦赐非帝不拜之权,他也是龙骧军大将军。”
伸手虚扶,武令媺很和气地说:“老将军免礼,乌提督请起。”出乎她意料,武宗厚放开牵住她的手,给安老将军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拱手行礼,连声音都低弱了许多,毕恭毕敬地说:“学生武宗厚见过安殿主。”
安绥神态威猛、锐目如电,扫视殿内一周,目光落在武宗厚皱皱巴巴的王服上,和颜悦色地说:“寿王殿下免礼,您爱护幼妹,圣上十分嘉许。”又对武令媺欠身道,“公主殿下,微臣护卫不周,还请殿下降罪。”
武令媺不懂了,于是自动解说机区宝智又解释道:“左右龙骧军驻扎的长平县和平阳县正在您的食邑太平郡辖下,食邑驻军有护卫食邑之主的职责。安老将军若是在场……”
区宝智的意思难道是,如果安老将军在场,刚才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武令媺心里忽然掠过一个模糊念头,却因时间太短来不及抓住。不过此时并非细想究竟的时候,她眼眶泛红,仰面看着安绥,哽咽着说:“不怪老将军,是孤……是孤碍了有些人的眼睛,欲杀孤而后快呢。”
乌义躬身陪笑安抚道:“殿下别怕,不会有事了。方才皇上听说殿中有乱,特意让奴婢前来看个究竟。路上奴婢遇见了您派去禀报的豹卫,这才知道有毒害案发生。请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找出下毒之人,给潮生公公讨回公道!”
“皇上闻听毒害之事,特意遣微臣前来迎接公主。”安绥声如洪钟,皱着眉头看向不远处也向自己行礼的几位王爷,表面神情恭敬,言语却着实不客气,“诸位殿下是公主兄长,公主年幼,天真烂漫、毫无机心,如果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老臣以为各位王爷应海涵才是。”
武令媺在心里直咂舌。武宗厚给这位老将军行礼,他都不带还礼的。现在他竟然还敢教训王爷们,还真是让人吃惊。由此可见,他绝对不是一般二般的朝廷重臣。
她有所不知。安家世代忠良,受封为世袭罔替忠国公。到如今安家已出过三位武安殿上柱国大将军,家族中甚至还有一位大将军死后配享英烈祠。安家可不是陈家这样的暴发户军中新贵能比的。
如今在武宁殿武讲的各位先生以安绥为尊,学生们恭称他为殿主。他见到皇帝诸子不用行礼,各位皇子却必须执弟子礼。如果说有例外,以前是孝仁太子,如今是武令媺,只因为食邑。
即便没有直接点名,可众人一听就知道安绥说的是谁。除了禄王以外的几位王爷都说了几句客气话,而禄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却是闭口不言。反正他横下心,只把事情推到酒醉失仪上面,总比说他故意为难小妹妹来得好。
“殿下,为免皇上挂心,您和微臣这就走吧。”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不点鼻头红红、眼睛也红红,瞧着真是可爱又可怜,安绥想起家里那个宝贝疙瘩老来女,神情和语气都绵软得不像话。
武令媺察觉出老头儿的和善,又打定主意要和食邑驻军大将军打好关系,于是把两汪眼泪含在眼眶里,委屈又乖巧地点头说:“孤听您的。”博取同情心,这是必须的。
武宗厚听了安绥那句夸赞的话,胖乎乎的脸蛋涨得通红,神情也激动得不行。要不是武令媺拉他,他只怕还傻站着不知道走路。
安绥见状,上下打量武宗厚的身架,笑道:“寿王殿下要是不嫌弃,老臣家传一套控力使力的法门,殿下不妨研习研习,切莫辜负了这身天生神力。”
事实上,寿王今天的表现也让皇帝吃了一惊。这个一直被认为是浑人傻瓜的孩子,虽然按照武氏家规入了学甚至也同去参加文武讲,却因他的糟糕表现不被寄予任何希望。但是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这位寿王殿下并不是真的傻。
不过安绥此举却没有讨好寿王的心思,只是真心爱惜寿王的巨力天赋。列朝列代的皇储争位事件已经证明,安家只站在皇帝这边,从来不参与夺嫡。而任何企图拉安家落水的皇子,也会在第一时间受到来自皇帝的严厉打压。
武令媺见武宗厚卡巴着眼睛哆嗦着嘴唇小胖脸通红却就是不知道言语,赶紧先替他答应下来。她向安绥屈膝一福,脆生生地说:“孤替十二哥谢谢老将军的厚赠,他一定会好好学的。”安绥慌忙避开,不敢受她的礼。
武宗厚这才憋出话来,连连向安绥打躬作揖道谢,一副感激涕零模样。武令媺又禁不住的心酸,堂堂皇子,以前要受多大的委屈与无视,才会在被肯定以后失态至此?
安绥手抚长须颔首道:“殿下不必多礼,假以时日,我大周定然又会多出一员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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