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肖某某
武令媺擦擦眼泪,振作起精神,点头浅浅笑着说:“那十二哥,以后你要好好保护我。你要好好学武,听到了没?”武宗厚用力点头,连声让她放心,说他一定会当个好哥哥,绝不叫旁人欺负了她。
看样子,这对小兄妹以后要相互扶持了,区宝智在心里一笑。蓦然耳朵动了动,他低声说:“公主,奴婢听到洗月堂殿外来了人,是林贵妃听说您醒了,要来看您。还有两名宫女给您送来了晚膳,和林贵妃一起过来的。”
武令媺从武宗厚怀里挣扎出来,拉着他的手问:“十二哥,你在这里用晚膳吗?”
武宗厚喜笑颜开,直点头说:“好啊好啊,我回宫也是一个人吃,好没意思的。”
“你们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留着金生水在这里服侍就行了。”武令媺又忽闪着桃花大眼看向众灰袍,满脸信赖地说,“你们晚上一定要保护好孤,不要让那个坏人又跑进来害了孤。”
“请殿下放心,奴婢们会一直守在您寝殿外面。”此时区宝智这话绝对出自真心,要是玉松公主被害了,他们这十九个人的小命肯定也留不到第二天。
要想马儿跑,得让马儿吃草。武令媺许诺说:“好好干活,孤不会亏待你们。”武宗厚也点头,大声道:“本王也会有重赏,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本王的妹妹。”
区宝智领着众灰袍轰然应诺,虎虎生风地迈开大步离开了寝殿。半刻钟后,有宫女鱼贯而入,服侍武令媺洗漱。金生水眼明心亮,看了会儿就能上手。武令媺没说什么,武宗厚倒是掏出两个银锭子赏给了金生水。
果然是林贵妃带着宫人来嘘寒问暖,武令媺反正有梦魇的症状做掩护,很没有精神地应付了几句。她装出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死活不吃饭。最后闹得林贵妃叫了太医来验毒,她才肯吃两口。那碗药,在太医的连连保证下,她也不情不愿地喝了小半。
饭后,送走三步一回头的武宗厚,武令媺拒绝了林贵妃要接她去延贵宫主殿同住的意见。她满脸惧怕之色地说:“孤刚才梦魇时,看见潮生公公一边吐血一边看着孤,让孤小心别被人害了。孤睡不着,孤好想潮生公公,孤要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来守着孤!”
她胡搅蛮缠,拿出小孩子撒泼的本事,一改白天的乖巧,睁着通红的眼睛控诉:“娘娘,孤被二皇兄欺负的时候,娘娘为什么不来帮孤?如果娘娘肯帮孤,说不定潮生公公就不会死了。父皇……呜呜呜……我要父皇……哇啊啊……”
林贵妃绞尽脑汁想借口试图安抚放声大哭的武令媺,却无奈发现因为李潮生的死小公主竟是连自己也迁怒上了。见小公主受惊实在不小,太医也叮嘱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以免还会梦魇,林贵妃只好离开洗月堂。
对守在洗月堂四处的区宝智等人千叮万嘱,荣升为公主近身太监的金生水更是被林贵妃不软不硬地刺了几句话。听着身后洗月堂寝殿里玉松公主的哭闹声,林贵妃用力按压太阳穴,觉得头疼不已。
不过也许是药效发作了,闹得整个延贵宫都不安宁的孩童哭叫声渐渐低弱下去,又过了一刻钟便完全消失。月色如洗,银光遍洒宫苑,区宝智藏身于延贵宫正殿屋檐阴影之下,精光灼灼的眼睛向四方不停扫视。
刚刚他得到命令,今夜宫中必有祸事。帮乌义带话的人说,无论发生何事,灭杀来犯之敌之时,尽量生擒几个活口。区宝智把那些话咂摸了良久,悚然得出的结论令他心惊不已。尤其是那句“命大,福气才大”,简直像一道雷霆劈在他脑海里。
这就是皇家,凉薄无情的皇家!区宝智斜眼,满含怜悯地向洗月堂寝殿的方向看过去。公主终究只是公主,和承载皇室厚望的吉兆皇孙相比,公主当然是被牺牲的那个!他还想着能否依靠公主重返内卫掌权,如今看来只怕用不着了。
过了子夜,不知从何处飘来数朵浮云,渐渐将明月遮住。蓦然,宫中几处地方皆有火光隐现。区宝智长身而望,认出那是宫人和杂役居住之所。“走水灭火”之声被晚风飘飘忽忽带入他耳中,他心中不住冷笑,知道好戏开锣了。
嗖嗖破空之声由远至近,区宝智眼瞳微缩,清楚看见隐匿于黑暗中的那一点点火星。火箭!真是好谋划!竟然用火箭远攻!可惜碰上了他!
内卫里,唯有区宝智有修炼夜眼瞳术的天赋。只要运内力于眼中,哪怕是夜晚,他都能看见百丈之内的情景。飞快辨认出火箭射来的方向,他吹响了手中铜哨。
刹时,从延贵宫附近的宫墙阴影中飞窜出几十个黑影,按照哨音所示分头扑向那些射箭的人。连片火箭落在了延贵宫四处,起码有几十枝命中了洗月堂诸房的屋顶檐角。
如今尚是二月天,朔风中还有潮湿之意。然而这些火箭不知淬了什么东西,一落下就轰然爆开,继而燃起大火,刹那就把屋顶飞檐烧得“噼噼剥剥”作响。
尽管今夜任务区宝智以杀人捉人为主,但面前由火箭引起的火势还是被他用内力熄灭。可惜他身负重任,必须在屋顶掌握方向,控制袭杀,对其余地方的火势就无可奈何了。
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要护卫的玉松公主……区宝智在心里只是暗叹,又可惜武学资质极佳的小金子恐怕要给公主陪葬。
不过,事无绝对。只要反应及时,小公主也未必不能逃出生天。毕竟这些袭击都是掩人耳目之举,那些人的真正目标是还在宫中未曾回府的泰王之子!
皇帝欲借玉松公主引出幕后伤及皇孙之人,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以灭杀玉松公主为掩护,去干掉那位天命皇孙?区宝智被夜风吹得遍体生寒,要不是乌义暗中提点,他恐怕还弄不清楚自己被皇帝指派来护卫公主的真正原因!捉到活口才会有口供,才能将矛头对准皇帝要对准的人!
夜深人已眠,延贵宫诸人被火灾惊醒,很快就乱成一团。林贵妃安置的主殿附近还好,零星火星不曾肆虐开来就被迅速扑灭。但是被火箭重点关照的洗月堂,火势却越来越凶猛,渐渐向其余殿阁漫延。
区宝智忙里偷闲瞧了两眼,却见熊熊烈火把洗月堂寝殿笼罩在内,尖利呼救声隐约可闻。闹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才沉沉睡去的小公主,就算被吓醒过来,她要怎么逃出生天?
命大,福气才大!果然如此!
富贵皇华 第三十五章 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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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没有人在寝殿外面守着。金生水满心的惊恐,抖抖索索跪在墙角,根本不敢去看身前只穿着寝衣的小公主。他低低垂落的眼帘,却无法遮蔽那一抹又一抹飞速划过又逝去的红光。那是火,是可以吞噬所有的火魔!
“起来吧,你也是被放弃的那个。”四下喧嚣吵嚷,尤其是火警锣声几乎能将耳膜刺破。然而这个幽幽凉凉的声音却冲破一切阻碍清晰地响在自己耳边,金生水瑟缩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身。
他比小公主高一个头,垂首就能看见她的脸庞。此时流露于她稚嫩小脸上的异样平静神态让他惊讶又害怕,但他心中最多的情绪还是感激。
要不是小公主睡着睡着突然惊醒过来,说是潮生公公在梦里喊她出殿去见面,他肯定会葬身火海之中。是潮生公公救了小公主和他,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那时的寝殿里真安静哪,安静得好像他反省过错时被关进的内卫黑牢。微弱烛火在黑暗阴影中无力摇曳,和现在被烈焰无情焚烧、不停倒塌的华屋一样脆弱。
原本应该在床榻前守夜的宫女被不停哭闹的小公主发脾气赶跑,冷清死寂的屋子里只有睡在门边的他和隐隐低泣的小公主。不过也幸好这样,他才能和小公主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殿外没有人出现阻拦,孤寒月色冷漠地照着寝殿外面长得好像看不见尽头的冰冷走廊。
不久之前,那些曾经的同袍大声对小公主说他们一定会守护在侧。然而他和小公主偷偷从走廊里溜出了洗月堂,这么老长老长的路,除了几个已经呼噜声震天的上夜奴婢,从来都耳聪目明的灰袍们连影子也没露。
所以,小公主此时说,你也是被放弃的那个,金生水听明白了。他已有十岁,在宫里待了三年,受了两年的内卫训练,该懂的事他都懂。
“要不是公主殿下,奴婢一定会死。”金生水又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给武令媺磕头,“殿下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唯有粉骨碎身相报!”
“你错了。”武令媺抱紧不停打寒颤的小身体,转身低头看向金生水,“如果不是孤把你要过来,今夜你就不会在寝殿内值夜,你自然也不会面临差点被火烧死的灾祸。”
金生水微怔,随即重重磕头,用紧张得变了调的嗓音说:“殿下并没有强迫奴婢,是奴婢心甘情愿要侍奉殿下。是福是祸,都是奴婢自己的选择,与殿下无关。奴婢绝对不会如殿下所说的那样去想!”
他悄悄抬眼瞟了一眼镇定得不象话的小公主,突然暗想:“今夜真的是潮生公公给公主梦中托话,她才想要离开寝殿从而避开这场祸事吗?火烧起来时,殿下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不紧张?她似乎……像是知道会有祸事发生!?”眼睫急促眨动,金生水的脸色越来越白,更低地伏下身体。
这孩子说话有条理,遣词造句也不是她在内狱时听到的那些太监的粗鄙言语。而武令媺更是清楚看见了金生水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惶与了然,于是猜测恐怕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她并不慌乱,但没有再开口说话。她的沉默,将会给这个孩子带去沉重压力。何去何从,他必须做出选择。
扭头望向被烧成了火炬的洗月堂,漫天火光将黑夜照得几成白昼,而武令媺墨玉黑瞳里同样烧着两团熊熊烈火。这样大的火势,如果是原主,今天晚上绝对有死无生。
此时,她真不知该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还是愤怒悲伤于皇家的冷酷无情。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安全真的交给皇帝和那些灰袍?所以没睡多久,她就以潮生公公梦里带话为借口,叫醒了金生水,偷偷摸摸离开了寝殿。
一路所见让武令媺心寒,那些发誓会在殿外守护她安全的灰袍子食言了。她就不相信,如果他们真的在洗月堂附近,她偷溜出来会没有人看见。哪怕他们不敢阻止,最起码也要露面问问情况。但是没有,没有人出现!
假若自己出事死了,有守卫之责的灰袍们难辞其咎,必然会受牵连。蹑手蹑脚沿着墙根溜出洗月堂的路上,武令媺被寒风吹得全身上下都冰冰凉,而头脑也格外的清醒。她已经猜到,若是没有来自上头的命令,区宝智那些人绝对不敢擅离职守。底下人揣摩圣意,圣意又如何?
武令媺在心里连声冷笑,反正她对皇帝也没有真感情。她不会伤心,只会将警惕加量。今天侥幸没死,未来还有得是仗要打,她没有那个地球时间去伤感,考虑日后之事才是正经。想到这里,武令媺伸小手搭在金生水胳膊上,揪着他单薄的灰袍用力拉扯。
“起来吧,”深深吸了口气,武令媺低声说,“小金,你和孤也算同生共死过一回,孤希望你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孤虽然年纪小,但是潮生公公教过孤人情世故。你对孤忠心不二,孤自然也会好好待你。”
就着映夜火红景光,金生水看见小公主的手指白得几乎透明。他急忙站起身来,垂首肃容说道:“请公主殿下放心,奴婢肯为殿下效死!”
这孩子长得倒清秀,这辈子真是可惜了。武令媺仔细观察金生水的表情,小灰袍显然是少年老成的那种,甚是镇定自若。她默然片刻,试探着问:“你是否真懂孤的意思?”
金生水微微一笑,轻声说:“殿下对潮生公公说过,以后只听皇上的话。所以,奴婢忠心于殿下,就是忠心于皇上。”
人才啊!武令媺不觉睁大眼。她早知道在宫廷生活的人绝不可小视,却还是没料到这个小灰袍会通透至此。“你说的很对,对孤忠诚,就是对父皇忠诚。”她终于笑了,又问,“你家里还有别人么?”
面上浮现黯然之色,金生水神色落寞地说:“启禀殿下,奴婢记得家中应有父母兄姐,奴婢是家中幼子。七岁那年家乡旱灾,全家逃难途中奴婢被拐子拐走,辗转卖入了宫中。”他的双拳不由攥紧,将屈辱悲愤之色深藏于眼底。
是个有故事的孩子。武令媺拍拍金生水的胳膊,安慰说:“不急,你还小。只要你肯努力,日后定有报仇的那一天。孤也会帮你。”
咬咬牙,金生水决定坦白自己的想法。又卟嗵跪倒于地,伏地叩首,他羞愧地说:“不敢有瞒公主殿下,奴婢之所以愿意服侍殿下,就是想缩短晋升之路,好早日找到亲人,并且报仇血恨。”
“要不是拐子,奴婢绝不至于和亲人骨肉分离。奴婢日日夜夜都在痛恨那人,也无比思念亲人。可是在内卫,晋升太难了。奴婢苦训期间认真勤奋,难怕资质被断定为上佳,成绩也位列上游,却还是被不如奴婢的人挤下去,只能充为区统领的人凳。”他重重磕头说,“殿下,奴婢此言绝无虚假。除了被卖入宫中之前的遭遇,其余事情一查就知。”
“如果旁人肯帮你报仇、肯扶你上位,你是不是就会背叛孤?孤只是公主。而且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孤在宫中立足未稳,时刻有性命之忧呢。”武令媺皱了皱眉,这孩子不会是有奶即是娘的那类人吧!?那可万万要不得!
“奴婢家里虽然偏居乡隅,祖上却也是书香人家。奴婢懂得一奴不侍二主的道理!请殿下相信奴婢!”金生水大急,连连磕头说,“就算殿下帮不到奴婢,奴婢也要报答殿下和潮生公公的救命之恩!请殿下明鉴!”
他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就说明他确实有诚意投靠。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武令媺没有继续纠结下去,而是再度亲手把金生水扶起来,带着伤感之色说:“潮生公公离世,孤身边正缺得用的人手。只是孤年纪还小,想做什么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不要心急。”
“奴婢明白!”金生水重重点头,认真地说,“奴婢也会好好习练内卫教给的本事,奴婢不会是无用之人,奴婢会成为公主殿下最忠诚的走狗!”
武令媺摇摇头,拍了拍金生水灰袍上沾着的草屑尘土,诚恳地说:“孤身边只要人,不要狗。你不要把自己放得这样低。你也是娘亲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宝贝孩儿,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你的人生不是这样。但不管身处什么境地,你绝不能轻贱了自己!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才会看得起你!”
金生水咬咬唇,强行把泪水逼退回去,无言却郑重地点头。如果不是被拐卖,他也一定会和大哥那样努力读书,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日后他也许会走上仕途,可以封妻萌子、光耀门楣。如今虽然连传宗接代也不能够,但他会听公主的话,不轻贱自己,努力用功、忠心侍奉,好好去走另一条人生路!
所以说,教育要从小孩子抓起。武令媺不想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没骨气,自视低人一等。身体有残缺又怎么样?只要自尊自重、自强不息,心志健康强大,残疾人同样可以闯出一番大天地!
富贵皇华 第三十六章 异能示警
寿王悲痛焦急的嘶哑呼喊声被夜风传得很远很远,高壮身体将破瓦颓墙踩得不时发出断裂破碎之声。区宝智裹紧披风,大踏步走向已成废墟的洗月堂。那位尊贵的正一品双封号郡公主,原来只是昙花一现!
火势已经被完全扑灭,除了惨不忍睹的洗月堂,延贵宫别的殿宇也有损伤,但并不严重。因为公主殿下时刻哭闹、睡不安宁的林贵妃,原本去了闵淑妃宫里叙话并就此安歇下来,不久之前匆匆忙忙坐轿赶到,正在哭天抹泪。执掌后、宫事宜的其余三位高位妃嫔也陆续赶来,同样垂泪不止。
区宝智在心中冷笑,恐怕林贵妃和其余有子嫔妃此时最操心的事情,应该是刚刚被赐给玉松公主的食邑太平郡又会落入谁手吧?!
另外,当年敦庄皇后薨逝,皇帝感念夫妻情深,下旨三年国孝之后再商议立后之事。眼看陈家即将高楼倾倒,原先最有可能被立为皇后的陈妃肯定会再次降位,这些位份尊贵、又有皇子傍身的嫔妃眼里能不盯着凤座么?!
玉松公主养在延贵宫,却遭了今日这祸,林贵妃本就难逃照顾不周之罪。并且事发之时她居然不在自己宫中,还真是耐人寻味。
凤座……不但林贵妃没有希望,只怕就连这些同掌后、宫事的嫔妃也难说会不会被迁怒。想到这里,区宝智不禁深深畏惧。圣上权谋,真是四两拨千斤。
忽听一声长声吆喝——皇上驾到!区宝智急忙转身迎上前去。数百金甲士蜂涌而入,迅速占据洗月堂废墟各处。他看见以林贵妃为首的贵德贤淑四妃已经领着人跪倒在路边,也慌忙招呼几名还在场的豹卫跪候。
金甲士簇拥中,一乘暖轿着急忙慌抵达。压轿、掀帘,仅仅穿着金龙出云明黄寝衣外披大氅的皇帝钻出轿子。也许太惊太急,他脚步不禁踉跄,被侍候在旁的季良全扶住。
“皇上,您慢点,慢着点呐。”季良全也是脸色青白,方才一瞥,洗月堂的惨状让他胆战心惊。
皇帝怔怔站住脚,眼望还在冒着黑烟的废墟,耳畔是寿王凄厉呼号。想起那个软软小小的孩子,他心中亦是伤痛,嘴唇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出来。
洗月堂会出事,他知道,但他却没料到会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皇帝号称天子,却终究还是凡人,不是神仙。他再智计无双,有些事也没料到。
譬如,数年前英亲王忤逆案居然还有余孽存世,他们居然会趁此机会作乱!想到这里,皇帝真恨不能斩了那个胆敢内外勾结、祸乱宫墙的孽子!
可怜了那个孩子,真是可怜了那个让他既放心又喜欢的难得的可爱孩子!皇帝铁青着脸,挥舞手臂咆哮:“林氏,朕的公主呢?朕的媺儿在哪里?!”
林贵妃听说延贵宫尤其是洗月堂失了火,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如果起火时,她在宫中还好说,可是她不在啊。想起自己要离开时,闵淑妃的那番劝说,她心中不禁冰凉。皇帝的问话她听在了耳中,却无言以对,只是一径发抖。
“哇……啊啊……”嘹亮的孩童啼哭声撕破夜空蓦然响起,刹时让所有人怔愕。
林贵妃万万没想到盟友会背后插刀,原本已经心如死灰,但猛地听见这有如天籁的哭声,她竟然产生了恍如隔世之感。只要公主没死,她的罪名就不会很大,就不至于牵连到儿子们。
皇帝亦是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季良全:“朕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季良全,你听见了没有?”
季良全转着脖子四下扫视,突然眼睛一亮,指向人群左侧,叫道:“陛下,哭声是从那儿传来的。您没听错!奴婢听得……这分明是公主殿下的哭声啊!公主没事,没事!”
没死?!那孩子没死?!皇帝心中的痛悔之意立时烟消云散,喜不自胜地踩着瓦石就往声音来处奔去。那边儿驻守的金甲士早就让开道路,明亮火光将这偏角僻地照得光亮,露出了两个矮小身影。
“媺儿?媺儿是你吗?”皇帝眯缝起眼睛,连连追问。
“父皇……哇啊啊……父皇……媺儿好害怕……”随着哭声,一个黑乎乎的小身体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却只是嚎哭,半点动弹不得。
皇帝拔腿赶过去,只见武令媺只穿着寝衣歪坐在地上。她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头发乱糟糟像枯草,小脸脏兮兮的,正哭得声哽气咽。
“媺儿,别怕,父皇在这里。你这是伤着了吗?”皇帝心疼不已,亲手把武令媺抱起来,立时察觉她的丝滑寝衣都是湿的。手一触及,让他透心的凉。
“媺儿……呃……媺儿……呃……”武令媺哭得太厉害,又开始打嗝,伸出小手牢牢抱住皇帝的脖子,在他耳边边哭边说,“媺儿……没没……呃……受伤,小小呃……呃小金……金呃……受受呃……受呃……伤……”
“好了好了,我儿别说话了,我儿没受伤就好。”皇帝大感欣慰,瞧见那边墙角倒着的是个小太监,对季良全说,“救了公主的人,好生救治着,朕有赏。”
季良全恭敬笑道:“奴婢知道了。”又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公主殿下是大福大贵的命格啊!”皇帝颔首不已。
嗵嗵嗵风一样狂奔来一个人,拉着哭腔跳脚大叫:“妹妹,妹妹,你没事吗?可把十二哥吓死了!”正是方才还在废墟翻找的寿王武宗厚。
武令媺和金生水躲在那处角落里,早就把灭火、来人的种种情景看在眼中。寿王嚎哭着从外头冲进来,不顾旁人劝说,扑在洗月堂没有被烧毁的石制台阶上放声大哭,又喊着她的乳名爬上不时还会坍塌的断垣残壁徒手翻找。她虽强抑感动没有流泪,却将那一幕死死地刻在了心底。
此时听见武宗厚的声音,武令媺真想离开皇帝怀抱,和这个真正担忧关心自己的小哥哥抱头痛哭。但理智告诉她,现在她必须抓住皇帝的心,才能保她也保未来武宗厚平安无虞。哪怕她知道皇帝靠不住,但还年幼的她别无选择,只盼望皇帝已经用今天的事达到了他的目的。
微微松开皇帝怀抱,武令媺泪眼朦胧地看向武宗厚。他胖乎乎的脸蛋上青一块黑一块,被还在奔涌的泪水冲刷出两道白印子,却又咧开嘴笑得别提多快活。
“十……十二呃……呃……哥……”武令媺伸出一只小手给武宗厚擦眼泪,“不不呃……呃……不不哭……”她的手立刻被武宗厚从脸上摘下,紧紧握在掌心。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自己都哭成了泪人儿,却还安慰旁人。想起安绥对自己说过的话,皇帝看向武宗厚的目光颇为柔和。如果这个憨厚儿子真有猛将之才,他会妥当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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