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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下梨(书坊)
董策道:“这是对下官的厚爱。”
“本官听说,你才是个贴队官?”侯家伟摇摇头:“不妥,不妥,照你这百户的衔儿,管队官也尽可做得了。”
他盯着董策,缓缓道:“你不若来我这里,本官给你一个把总做!”
董策心脏剧烈的一跳,心里一个声音在回荡:“来了!来了!”
今日侯家伟的亲近让他很是有些不适应,更是打心底儿里感到不安。为什么?凭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现在答案已经出来了——他要拉拢自己!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好拉拢的呢?他这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许如桀皱着眉头看了侯家伟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董策,眉头拧紧了。
在这一刻,董策几乎怦然心动。
从大约正德朝之后,大明军队中的编制就从卫所制逐渐转化成了营哨制,各地步骑军的编制纷繁复杂,不甚统一。就比如说万历年间,镇守蓟镇的戚继光麾下大军,十二人为队,队有长,四队为哨,哨有长;四哨为官,官有哨官;四官为总,总有把总。而天启年徐光启在《兵法条格》中列的军队编制是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队,五队为哨,五哨为部,五部为营。由此也可见,虽然全国各地细节不一,略有不同,但大致还是相同的都是营、总、哨、队、什的编制。
九边跟别的地界儿还不大一样,一般说来十人为甲,内甲长一人;五十人为队,外有管队和贴队各一名,管队官为主,贴队官为辅;五百人为总,外立两把总,每把总各管五队者;把总之上则是千总,手下有千人兵马;再往上,三千人为营,营有参将一员。
这侯家伟,管辖镇羌堡千余人马,其实就相当于是个千总了。





崇祯七年 六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若是换做明朝初年,这千总差不多就相当于卫下面的一个所千户,但是到了明朝末年,虚衔儿多,实职少。一般来说,千总至少也要千户才能担当,大部分时间是卫指挥佥事担任,甚至是卫指挥同知也要抢才能抢到。
守备一地,这可是肥缺。
而把总官领二百五十人,一般要副千户甚至是千户才能担当,按照董策现在这样晋升的进度,要能当上千户,除非是有特别的际遇——比如说再杀一队建奴——若不然的话,少说也得给三两年才成。
但是特别的际遇就是在特别二字上,哪里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的?鞑子也不傻,董策也知道,上一次的事情,很难复制。
而现在,却有一个极大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
这几乎是又一次的连升三级。
做了把总之后,好处自不待言,更重要的是手下的人多了,才更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董策脸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一般,手指头也是不经意的蜷了起来,轻轻的敲着大腿。
但是他终究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起身恭敬道:“大人恕罪。”
深深一揖到地。
侯家伟脸色略有些不悦,眯着眼睛淡淡道:“为何?”
“大人恕罪,下官三月前尚是一小兵而,而今却拔升为贴队官,已经自感责任重大,力不能逮。而若为把总,下官自认绝不做来,怕到时候,反是害人害己。”
“诶,哪有人天生就会当官儿的?你做到那个位置上,自然就会了。”侯家伟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他久居高位,脸色一沉也是颇具威严,怎奈何董策心意已决,又是深深一揖:“还请大人恕罪。”
大厅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凝结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厅中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侯家伟身上。
侯家伟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只是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连番两次的招揽,落下身段给对方传递善意,却是被对方连续两次给当众拒绝,这对于侯家伟来说,简直就是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
他身后两个小丫头已经跪倒在地,头深深的埋下,明明不敢动却是吓得一阵阵止不住的哆嗦。她们这等身边人知道,这是老爷暴怒的前奏,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老爷向手下的一个军官索要他的小妾,结果被那军官的断然拒绝。
然后第三日晚上,那名得罪了老爷的军官满门被贼人杀光。他家的一妻三妾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抓进府中(以下省略……)
自家老爷,看上去儒雅温和,实则当真是杀人不眨眼,极为狠毒的人物。
侯家伟看着董策,忽然仰天哈哈朗笑一声:“你这厮,不想做便不想做吧,何须扯出这么多的由头来!也罢,也罢,既然不想,你便回去安生带着。记住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想回来,这位子都给你留着!”
他竟是并未因为董策的拒绝而翻脸,反而看上去更是亲近随和了。
只是那两个小婢头埋得更低了,上一次,老爷不也是这般闻言安慰那军官的么?结果没几日,那军官的头颅便出现在了老爷的书桌上,据说从那日起,老爷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把那硝制好了的脑袋放在手中把玩,如此三五日。
姐儿爱俏,想到这个高大俊朗的年轻小将很快就要身首异处,家人被辱,她们心里竟隐隐然有些舍不得。
董策虽不知道侯家伟心里打的是这等主意,但是却也知道,这位在外头名声不太好的守备大人心里定然是不会如此宽宏大量的。他也只有深深一揖,满脸惭然道:“下官辜负了大人的厚爱……”
“诶……莫说这些,吃菜,喝酒!”
果然接下来便是吃菜喝酒,侯家伟再也没透出一点儿招揽的意思来,不过倒也是谈笑炎炎,无有丝毫的异状。
若是换个心机浅的,说不得还真就心里钦佩这位守备大人度量宽宏,性子爽朗了。
少顷,酒足饭饱,侯家伟便是令下人取来董策等人的官衣,印信。
这官衣是一整套很全活的,包括常服,乌纱帽,皂靴,束带四大件。董策抖开自己的官衣,是上好的绫罗彩缎制作,质地极好,官袍是青色,胸口的补子上绣着彪,代表了他六品武官的身份。乌纱帽乃是黑色漆纱制成的,两侧各自伸出来一个五六寸长的宽展角。腰带则是素银的,也很是漂亮。
董策杀了一个白甲,三个真鞑子,两个假鞑子,按理说一共应该有二百九十两赏银,但是拿到手的,却是只有二百两。至于为什么,董策连问都懒得问,不消说,定然是被各级管理给层层扣下了。连有功将士的赏银他们都敢扣去三成,可见大明朝现在已经朽烂**成什么样子!
四锭五十两重的大银,都是上好的雪花银,银质细腻,成色极佳。
其它个人也都是官衣、官印,赏银一应俱全,一个个都是极为的兴奋,把这些东西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就是看不够。
侯家伟也不催促,在一边儿笑吟吟的瞧着。
正事儿办完,东西拿了,又过了一会儿,董策等人便是告辞。
侯家伟还很是客气,直送出了大门以外,还拉着董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董策再三告辞之下,方才放他走。
看着董策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侯家伟的笑容刷的便是消失,眼中的刻毒再也遮掩不住。他招招手,家丁首领侯江赶紧快步过来,侯家伟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侯江心领神会,点点头,也是上了一骑快马,飞奔从西门出城而去。
“老弟,要小心侯家伟。”几人策马缓缓行走在街面上,结伴回十里铺。
许如桀凑到董策边儿上,压低了声音道。
他和侯家伟本就是很过不去的,董策拒绝了侯家伟的招揽,无形中两人的关系就更是亲近了不少,许如桀现在对他,仿若真是那几十年的老兄弟一般。
他已经是把董策看成了一个可以拉拢,且颇具影响力的中间力量。
董策缓缓点头,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然道:“这位守备大人,别的不说,心机当然是极深的。”
“多少人便死在他的这副笑脸下面!”许如桀冷哼一声,拣着侯家伟的腌臜事儿说了不少,众人一听,都是心里咂舌。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的守备大人,背地里竟是无恶不作,简直比建奴还狠。
许如桀低声道:“老弟,你得小心啊,这侯家伟如此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去,说不得背地里有多少阴毒的法子。这些日子,若是无事,你便别出来了,就在墩堡里呆着。不过你放心,令堂和弟妹在十里铺呆着,绝对是稳如泰山,你老哥哥我的地盘儿,他还没胆子染指!”
“有大哥这句话在,弟弟便放心了。”董策点点头,忽的爽朗一笑:“和这厮闹砸了,我最可惜那三坛上好的汾酒!这腌臜厮,一听我不当他的官儿,立马儿装作把这事儿给忘了!真他奶奶地!”
众人听了,都是轰然而笑,因为侯家伟这事儿而变得阴霾的内心都开朗了不少。
但是董策却是不像他表现的这般轻松,无论如何,开罪上官都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侯家伟这个守备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掌控着镇羌堡的一切,而自己只要一日在此,他对付自己便都是容易的紧,无论是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是够自己喝一壶的!
做了别人的下官,还想如何?
但是董策不后悔!大丈夫行走世间,总要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若不然的话,和畜生何异?
到了城门口,董策打眼儿一瞧,还是那贺正明在值守,两人目光相对,微微点头算是致意了。
正待打马回十里铺,忽的右手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边可是董策董将军?”
董策一怔,顺着声音看去,便瞧见城门口右手边停着一辆马车,已经是很陈旧的,车辕都有些发黑。这会儿那车辕上坐着一个老头儿,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朴素的青布衣服,头发半黑半边了,佝偻着腰,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高壮的汉子,看那样子是个马夫的打扮,不过头上戴着斗笠,压的低低的,看不清面目。方才那声音,就是这老头儿发出来的。
董策策马向前,笑道:“老人家,在下便是董策,不过可不敢称将军二字。”
那老头儿抬起眼来看了董策一眼,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却是瞬间精光四射,让董策心里头不由得一突。不过那光芒接着就黯淡下来,以至于让董策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错觉了。老头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保养得很不错的白牙:“是你没错儿了,请跟老朽走一趟吧!我家老爷要见你。”
董策心里一颤,小心翼翼道:“请问令主上是?”
老头儿腰板儿瞬间挺直了,整个人的气势顿时是为之一变,变得很有威势:“冀北兵备道,刘大人。”




崇祯七年 七十章 凛然
苍茫的晋北大地上,天高云淡,一望无垠。
镇羌堡通往镇河堡的官道还是万历朝修的,几十年未曾整修,早就已经残破了,上面坑坑洼洼的,很是难走。因为缺水,两边种植的大树都是半死不活的,蔫儿蔫儿的。
官道上,五六名骑士披着铠甲,骑着高头骏马,簇拥着一辆看上去颇为老旧的马车正在缓缓前行。马蹄践踏,车轮碾压,在地上曝起一阵阵的烟尘。
这正是董策一行人。
那老头儿说完话之后,便是在那破旧的马车前头挂起了两盏同样陈旧的官灯,一盏上面写着‘崇祯元年进士一甲第二名’,一盏上面则是写着‘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分巡冀北兵备’,这两盏官灯一打出来,董策就知道,这老者,绝非是假冒的。
冀北兵备道刘大人,可是这方圆百里之中的最高主宰,便是那侯家伟,在他面前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便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而对于董策这些军户来说,那更是如同在云端一般遥不可及。
虽然不知道这位兵备道大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儿,但是董策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推辞,立刻便答应下来。
对于董策这等际遇,许如桀也是惊诧莫名,心里同时也是极为的艳羡,好生叮嘱了董策一番之后方才离开。不过他对刘若宰也是知之不多,因此这帮助也是有限。
怀着一颗忐忑之心,董策踏上了前往镇河堡的道路。
一路上都很安静,那老者上了马车便躲在车厢里再没露过脸,那车夫更是木讷沉凝的像块石头,别说是说话了,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不说话,董策既然自然也是不敢说话,一个个心里都是揣了一肚子的心事。
董策却是看出些门道来。
这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大约刚到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出头儿的时候,远远地,就能瞧见镇河堡了。
冀北兵备道的驻跸之处,本来是得胜堡。得胜堡是整个冀北分巡道地理位置最为要害的一座城池,堡周三里四分,高三丈八尺。北东路参将便是驻扎于此,麾下有官兵两千九百六十员名,马骡一千一百九十一匹头。得胜堡兵力雄厚,地势也是极为的险要,外接镇羌,内联弘赐,击柝相闻,烽火一传,两堡依附,矢镞可及,历史上曾经多次被围攻,也是安然无恙。
可惜就是这‘历史上多次被围困’使得它失去了驻跸之所的位置——得胜堡东至边墙三里,北至边墙三里,距离边墙实在是太近了些,而文官老爷们可不比你这们这些大头兵,金贵的身子,深入敌境这般,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办?
于是就被冀北分巡道的驻跸之所迁到了镇河堡——这儿倒是够安全的,东至镇鲁二十里,北至拒墙四十里,南至云冈四十里,西至破鲁二十里。连一里地的边墙都没有,只管着八个内陆的火路墩。
不过这镇河堡倒也算是一座雄城,镇河堡修建在一座丘陵上,高屋建瓴,地势相当有利。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城墙格外的高峻,虽说城池小了些,只有二里八分的周长,但是城墙却足足有四丈多高,两丈多的厚度。
这在大同镇七十二城堡中,也是不多见的,要知道,大同镇的城墙也才不过是四丈二尺高而已。
丘陵不高,坡度很平缓,城池的根部距离地面大约有五六米的样子。南门外,一条深沟环绕,大约有两丈宽,里面没水,想来是当初建城的时候取土留下的。
这里没有多少住户,外面的良田也早就抛荒,一副荒凉的景象,便是路上,也没几个行人。放眼望去,只看到了镇守的兵丁,这比起镇羌堡的繁华可就要差着太多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镇河堡乃是一个纯粹的军堡,里面驻扎了不多的兵丁,只有三百五十八员,除了这三百多兵丁的家眷之外,并无几个民户。
镇河堡并不分边,这三百多兵丁的职责,只有一个——镇守城池,护卫驻跸于此的兵备道大人。文官儿的性命,可比这些被人轻贱的厮杀汉要珍贵得多。
在那道土沟后面就已经有士卒驻守,两个小小的堡寨建在那里——说是堡寨,也不过就是木栅栏圈起来十几米方圆的一圈儿,里面建了几座土坯房而已。两座堡寨中间是通向镇河堡的官道,土沟上面还有一座吊桥,不过这会儿铁链已经绷紧吊了起来。十几个大明军兵站在土沟对面守卫着。
看到这远来的一行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人人披甲,战马精良,武器锐利。这年头儿地方不靖,立刻便是引起了他们的敌意戒心。一个带队的甲长正欲喝骂,抬眼便看到了那辆老旧的马车和马车上头摇摇晃晃的两盏官灯。他不认字儿,便是认字儿隔得这么远也看不真切,但是这马车的样子却是极为熟悉的,立刻便是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跳着脚大叫道:“放吊桥,放吊桥。”
吊桥轰然落下,溅起了一地的烟尘,马车停也不停,径直的过去。
董策等人自然紧随其后。
那马车过了吊桥,守卫的那二十余军兵便是齐齐跪倒尘埃,也顾不得漫天的烟尘贴在出了汗的身上就是一脸一身的泥灰,一个个脑袋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而那辆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他们中间行过去,停都没停。
这一幕给了董策很大的震撼,他方才一直在观察这些军兵,这些军兵的衣服武器都是比别的地方的军兵强了不少,显然在这大同镇北也算是一支精锐。带头的那两位,看来也是贴队官甲长之类的官职,身上怎么着也挂着总旗或者是百户的衔儿。
而这二十多精锐的大明军兵,总旗官百户官,就这么跪落尘埃,头都不敢抬。而他们跪拜的对象,仅仅是一辆陈旧的马车,还有马车中那连任何品级都没有的一个老家仆。
这是董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接触文官,也更是让他深深的的,极其直观,极其震撼的意识到了,在这个时代,文官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手中的权势,到底有多强!文武之分,到底是何等的鲜明,判若云泥!
董策等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雅不愿意从这些跪拜的军兵中穿过,不过也没法子,只得飞快的打马向前。
一直等到了城门前面,董策回头看去,才看到那些军兵站起身来。
进了镇河堡的城门,便是一条大街,南北走向。镇河堡的结构很简单,不过是一条东西大街,一条南北大街而已。大街的中间交汇位置,就是兵备道府邸。
自进了城门,城门守军便自纷纷跪拜,等他们上了大街,大街两边的士卒也是纷纷跪下。
就这样,从城门口一直跪到中央位置的兵备道府邸。
街道两边,数百军兵肃然跪拜。他们右手拄着长矛,左手摁在腰间腰刀上,无一人说话,却自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喷薄而出。
董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军兵,着实是可战之兵,称得上一声精锐了。
这一刻,镇河堡安静之极,只能听到轧轧的车轮碾压声和董策等人胯下辽东良驹的得得马蹄声。
董策心中已经是凛然,对那位尚未谋面兵备道大人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敬畏之心——能把素来号称不驯的边军给整治成这般,也当真是极有本事的人物了。
宅邸并不奢华,甚至还带着一些岁月的陈旧,砖石都已经发黑了。门口两个穿着简朴的仆役站着,见到马车行进赶紧过来。
那老仆下车,微微一笑,对董策还颇为客气道:“董大人,请吧!”
“有劳了。”董策对他更是客气了三分,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整整身上的衣甲,大步走进了府中。
府中也是出奇的简陋,廊柱之间甚至生着蜘蛛网,一看就是许久未曾打理的了。
那老仆笑道:“我家老爷没有那许多的家业奴仆,府中上下也不过十余人而已,都住在三进里,这外面就一直空着。”
也不知道怎么地,他在外面那些军兵面前的架子极大,排场摆的十足,在董策面前,却是客气的紧了。
等到了后宅,处于预料的,那老仆并未让他进入厅堂,反而是把他引到了书房之外,笑道:“你且等着,我去通传一下。”
董策只是默默点头,心里更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现在对大明朝的这些规矩也很是有些了解了,对于文官来说,一般说来,只有接待极为亲近之人,方才在书房之中。这个处所,被他们视为极为神圣之所在。




崇祯七年 七十一章 无他,不喜尔
自己不但品级低,和这位兵备道大人也从未蒙面,更是个文官瞧不起的军将。而自己,为何却是能获此殊荣?
不过这让董策心里踏实了不少,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那老仆话音未落,里面便是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那老仆应了一声,向董策使了个眼色,把门打开了,董策深吸口气,攥了攥已经出汗的双手,低着头走了进去。
不是他心理素质不好,盖因要见的这个人,实实在在的是可以对自己生杀予夺的!
进了书房,门便在外面关上了,董策只觉的视线暗了一下,然后鼻端便是充溢满了笔墨书香。董策不敢抬头,双膝跪地,行大礼,口中称道:“末将十里铺贴队官董策,参见大人!”
书房中微微沉闷了片刻,接着董策便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道:“起身吧!”
董策应了声是,小心的站起身,抬起头,终于是看到了这位久仰其名的冀北兵备道刘大人。
大约五十许人,清瘦清瘦的,看上去颇为的儒雅温文,这会儿正自坐在书案后面,董策来了,他连头都没抬,依旧是伏案处理文牍。
董策自然不敢催促,打眼儿往四面一瞧,便看到这偌大的书房之中,靠着四壁的柜子里,桌子上,柜子上头,摆满了书。而除了这海量的书之外,其它用度,也只是一般。
董策一路过去,心里大抵也有了个印象,这位兵备道大人很是俭省。宅子里面的家人仆役很少,吃穿用度甚至还比不上一般乡绅人家。
但是他更清楚,在这大明,在这个年代,一个不贪的官儿,绝对不代表就是个好官。有些人不贪污,不受贿,性格刚烈,敢于直言,但是当这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做一件错事儿的时候,往往带来的后果尤其酷烈。
刘若宰不抬头,董策便一直在那儿恭谨的站着,申请之间并无丝毫的不耐。
过了差不多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刘若宰方才一推面前的文牍,撂下笔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他见董策还是恭谨的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暗暗点头。他淡淡道:“你年纪虽轻些,倒是颇好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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