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不为什么,只是不甘心罢了。”却了平日里的伪装,贤妃不再掩饰嘴角的嘲讽,“你怕是不记得了,彼时,我刚进府没有多久,你们夫妻情深,哪里容得下我我只能对你做低伏小,让你觉得我可怜,这才施舍我,让我得了一个孩子。可是……我腹中的孩子,尚未出生,你却失去了一儿一女,那些时日,你多么伤心啊!简直连活着都不愿了。陛下呢陛下一颗心全系在你身上,你伤心,他也跟着伤心,全然不顾旁人。我生奕儿时难产,疼了一天一夜,险些连命都丢了,可从头至尾,无论是你,还是陛下,都没有露过面。”
郑皇后听着,她从来不知道,贤妃心中居然存着怨气,还这么久了。
而,明明这么重的怨气,她却那么能忍,一直跟自己交好,就连她的儿子,也与她养在名下的荣王亲近,装了这么多年,她从未怀疑过真假,这个女人,与她的儿子,心机是有多么的深沉
“你别这么看着我,都是从娇养在家的姑娘走到现在的,谁天生便一肚子的算计那时,你没了孩子,偏还要端着皇后的架子,说什么中宫无子,于大梁而言,未必不是好事,陛下可以抛开嫡庶,择选真正有利江山的继承人。可谁知道,你后来觉得寂寞,陛下便说,要从皇子当中挑选一个,记到你的名下,你不也半分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你选人,论理,我与你最为亲近,奕儿几乎是在你膝下长起来的,可你,居然越过了他,选了老二。”
“若不是记到你的名下,老二算个什么生母出身卑贱,毫不起眼……他何德何能还能角逐东宫之位”
贤妃终于是将憋了许久的话,一吐为快了。
郑皇后听罢,沉默了片刻,才道,“过去的事儿,你我各有立场,如今,再来论断孰是孰非,怕是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不知道你藏了这么多心思,如今,倒还觉得有些对你不住。”
“皇后娘娘用不着这般。倒还不如直说,准备如何处置我吧!”贤妃深吸一口气道。“只这桩事,与奕儿无关,他远在辽东,日子苦寒,已是委屈了,还希望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莫要牵连了他。”
从毓芳宫出来,郑皇后站在宫门前,抬头望着宫城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忍不住黯了双目。
说到底,贤妃也多是为了福王,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铺路,再人之常情不过,只是,却用错了方法。
这四四方方的宫城,不过是一座金雕玉砌的华丽牢笼,囚禁了多少人的青春,又埋葬了多少人的良善。
贤妃和裴锦芸这回,被遣送去了皇陵守陵清修,虽然留下了性命,但必然是半辈子的清苦,而且,这一生,只怕都再没有机会回到凤京城了。
郑皇后尚且到贤妃跟前求了个明白,而裴锦箬却半点儿没有去见裴锦芸的意思。
前世今生,她和裴锦芸纠缠了这么久,真的够了。
她自己的仇,她已报过了,而裴锦芸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害得燕崇,既是如此,到此为止,也算放过了自己。
如今,她还有二十多日,便到之前算好的生产的日子了,她还真没有精力去担心其他。
随着日子渐近,裴锦箬忍不住有些心下惶惶。如今看来,腹中的孩子不比从前的煜哥儿,是个健康活泼的,可不等到他平安降世,她这颗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安下。
燕崇清早上朝,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夫人。”却是青螺来了,手里一样抱着一大束新剪的花枝。
裴锦箬望着那花,却是目下闪了两闪。
这一日,燕崇回来时已晚了,裴锦箬却还等着。
夫妻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正房熄了灯后,燕崇又出来,在廊下坐了许久,直到夜露湿了双肩,他才回了房。
连着两日,都是风平浪静,这一日,池月居里,却有些慌乱,一打听说,好像是世子夫人有些动静了。
消息传到快雪堂时,姜氏不过顿了顿动作。
云裳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只有大半个月了,若是还没有动静,我都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了”
“这妇人产子,什么状况都可能有。早生晚生都是正常,不过,她到底是个没福气的,这是要早产了。”
妇人生产本就危险,何况是早产自然更要险上几分。l0ns3v3
426 抓包
“侯爷和世子爷呢”姜氏沉吟片刻后,转而问道。
“世子爷还未回府,不过已经有人去找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侯爷……侯爷那里毕竟不怎么方便吧,只打发了两个婆子去池月居看着,侯爷则就在听竹轩里等消息呢。”
姜氏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事儿。
“奶奶……”云裳迟疑地望向她,“现在,我们怎么办”
姜氏沉黯着双眸,半晌无言。
池月居里,有些忙乱,只门户却看得异常的紧,无关人等一律不得进。
只是,出来便没有那么严了,何况,还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人。
因而,青螺很是顺畅地从池月居离开,转而往某个方向而去。
却是越走越偏僻,直到走到园子里的某处假山,那假山里有凹径,很是隐蔽,青螺轻车熟路走了进去。
那凹径很窄,不过能过一人,她走了十几步,才稍稍宽了一些,却已到了假山的腹地了。
外头,日光正盛,这里,却显得有些幽暗。
那里早已等着一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居然是云裳。
她见到青螺,面上却是没有半分意外,反倒皱眉道,“你总算来了。听说,世子夫人有动静了,可是要生了吗”
青螺应了一声,“应该是的,只是这会儿袁嬷嬷紧张得很,说我年龄小,一时不让我近前,不过,庄老和稳婆都已是惊动了。”
云裳点了点头,那便错不了了。
想着,她已是从腰间取出一只香囊来,递给青螺道,“一会儿你想个法子将这东西给世子夫人服下。”
青螺却是没有伸手去接,反倒瞪大着一双眼望着云裳递来的那纸包问道,“这是什么”
云裳皱了皱眉,“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什么都别问吗早前,你不一直都未曾问过”
“早前只是帮着你们将香花奉上,可这回,却是明目张胆要让我下药,这能一样吗何况,此时池月居中人来人往,你当事情那么好办的何况……”青螺垂眼打量了一下那个纸包,“云裳姐姐这回的药量看着有些大啊!”
云裳眉心攒得更紧了些,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怎的却这般难缠
只是,事到如今,还只能靠着这个小丫头。
云裳略略沉吟了片刻,终究是道,“放心吧!世子夫人不是生孩子吗这药是帮着她生完孩子后,尽早排出体内淤血的。”
“是吗”青螺沉吟着,到底是将那纸包接了过去。
云裳大大松了一口气。
青螺却是笑了起来,“云裳姐姐,你真当我是傻子呢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我,害我家夫人”
云裳心头一紧,直觉地便是朝着青螺伸出手去,像是要夺过她手中的纸包。
谁知,青螺却好似早有准备一般,步子一个后撤,便是滑溜地躲了开来。
几乎是同时,青螺身后,出现了几道人影。
云裳一看,脸色便是不由得一变,蓦地便是转身,想要逃走。
谁知道呢,身后的退路,却也被人堵了。
云裳僵在原处,脸色彻底刷白。
而此时,青螺已是走到了面沉如水的燕崇跟前,屈膝纳福,双手将那纸包奉上。
燕崇接过,转手,便是递到了身边同样面色难看的靖安侯眼前,“父亲,我之前便已说过了,我的忍耐,只到上一次为止,这回,证据确凿。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哪还有颜面立足于世哪怕是拼着对不住兄长的临终嘱托,我也不会善罢甘休,定要讨个交代。”
靖安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云裳。
后者却早已经匍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是一壁磕着头,一壁道,“侯爷明鉴,这些种种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与我家大奶奶没有半点儿干系,还请侯爷和世子爷莫要牵连我家奶奶,奴婢自己做的事儿,自己承担。”
事到如今,云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她们从一开始,便落进了旁人布的局中。
如今想要脱身,已是不能了,只得她一力担下这事,至少,青螺这里,一直都是她,而不是大奶奶出面的。
可燕崇哪里会吃她这套
“你担得起吗”燕崇勾唇冷笑,“你倒是个忠心的,就不知你家主子,值不值得你这般忠心了。”
“侯爷。”云裳膝行向前,最后的希冀尽数落在了靖安侯身上,“侯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奶奶,她也是苦啊……”
“她苦,难道便要旁人跟着苦本侯不知,只当她是佳妇,没想到,竟是蛇蝎心肠。”靖安侯沉声道,语调中,难掩沉痛。
“那还不是因为……”云裳急了,忙道,然而话到一半,她却急急咬住。
靖安侯和燕崇则都是面露狐疑地望了过去,“因为什么”
云裳白着脸垂下头去,却是再不肯说了,咬着唇用力摇了摇头。
“青螺。”燕崇却是沉声唤道,“去请了世子夫人,咱们一道去快雪堂听听,大奶奶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们。”
云裳一怔,眼看着青螺转身走了,她才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是了,若是世子夫人果真正在生产,侯爷和世子爷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还有这个……”燕崇转手将手里的纸包递给了身旁的洛霖,“去请庄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咱们总得有了证据,才好说话。”
快雪堂中,久见云裳不归,姜氏便已隐约有了猜测,也有了准备。
是以,在见到燕崇扶着裴锦箬走进来时,她半点儿没觉得意外,甚至笑了起来,“看来,又是谬传,咱们侯府的嫡长子,今日还不急着出来呀”
“让大嫂失望了,真是对不住。”裴锦箬淡淡笑道,捧着肚子,在边上椅子坐了下来。
燕崇则也跟着坐下,神色淡淡,暂且看不出喜怒。
“大嫂,之前我们夫妻两个都单独来寻过你,今回,一起来,还是只想问大嫂一个问题,你到底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有何处对你不住,让你连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甚至连我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大嫂……我是真的想不通。”
裴锦箬略顿了顿,抬眼望着姜氏,神色略有些复杂。
427 真相
“这话,你问我,何不问你家世子爷呢”姜氏勾起唇角,讥诮地笑了,目光转而睐向燕崇。
燕崇皱起眉来,抻了抻身子道,“大嫂,说实话,我还真不懂你的意思,我自认没有任何对你不住的地方,更没有做错什么,值得大嫂这般深恨。”
“你当真这般问心无愧,你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难道也没有对不住你兄长吗”姜氏的平静却是瞬间崩裂,胸口快速地起伏着,眸中再不隐藏的恨,丝丝缕缕流泻而出。
裴锦箬微微一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她之前也打听过不少燕岑和姜氏夫妻间的事儿,起初也是恩爱夫妻,只是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过后,中间又有林氏的挑拨,燕岑又常在外驻军,聚少离多,渐渐,夫妻二人间,便成了相敬如宾之势。
裴锦箬不知怎的,便是想起了前世,她和燕崇相处的情形来。
只是,比起她,姜氏应该更苦吧!毕竟,她和燕岑是有过情深之时的,而燕崇死时,她心中尚且复杂无比,遑论是姜氏。
燕岑死了,从前的爱恨只怕都会涌上来,将人吞没吧裴锦箬想过很多种可能,姜氏做的这种种,最有可能,便是为了燕岑。
燕崇却是皱紧了眉,眼底掠过一道暗影,“大嫂这话何意”
“怎么你心虚了吧你只怕没有想到,这件事,还会被掀出来吧”姜氏诘笑道。
燕崇额角的青筋蹦了两蹦,极力忍耐一般,闭了闭眼,才勉强平稳下语调道,“大嫂,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如明说,我倒也想听听,我到底何处对我兄长不住,竟让大嫂恨得要对我的妻儿一再出手。”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肯承认”姜氏不敢置信地望向燕崇。
燕崇却仍是一副不明所以,却也泰然自若的模样。
裴锦箬也是安之若素,她不知道姜氏到底为何笃定燕崇做了对不住燕岑的事儿,可裴锦箬却知道,燕崇与燕岑兄弟情深,她信他,若果真有什么事儿,燕岑过世时,他便不只是纯粹的痛苦。
只是,她自己也猜测过的,燕岑的死,怕是有些内情。是以,目光瞥向燕崇时,还是带出了两分浅浅的忧虑来。
“我且问你,你兄长因何战死”姜氏终于是沉声问道。
燕崇目下闪了闪,“自然是宁阳关前,力抗敌军,以身殉国,这是咱们大梁百姓都知道的吧”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吧!”姜氏起身,从身后的多宝阁上取下一只匣子来,那只匣子甚是不起眼,不过是普通的黑漆木,却装了一把极为精巧的锁。姜氏熟练地开了锁,裴锦箬注意到那锁头甚是光滑,定是常常把玩之故。
匣子打开了,姜氏珍而重之地从中取出一纸信笺来,递了过去,那纸背上除了墨迹,还隐隐透出些血渍来。
裴锦箬不知怎的,便觉心头惊跳。
“这封信,乃是你兄长副将亲手所书,他作为先锋军,在宁阳关外迎敌,觉察出了不对,因而,冒险向你兄长报讯,却不想,这封信,却被人截住,未能送到你兄长手上,因而,才让你兄长命丧宁阳关。”姜氏说到这儿,双眸已是泛起泪光。
裴锦箬眉眼一跳,往燕崇看去。却见他已是将信笺打开,看得专注,只眉心却是攒得死紧,面沉如水。
“彼时,朝中,尚有人不愿一战,可陛下应该是想战的,于是,那些自认能揣度圣心的人,便想了一个主意。”
“用一方城池的军民性命,来堵住那些反战之人的嘴……”
裴锦箬听得心头惊跳,蓦然抬起眼来,入目,是姜氏被愤恨染红的双眼。
她又转头往燕崇望去,却见他只是敛着眉沉默着,面上却没什么讶异和怒色,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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