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从一开始,宁阳关的数万军民,就是献祭。可悲的是,靖安侯府镇守西北多年,你兄长作为世子,却还是身先士卒了,难道这些种种,还不够让我恨吗他若是堂堂正正战死沙场,那是他的命,无怨无悔,可他却是死于这样的政斗阴谋之下,我且问你们,你们让我如何不恨”
“你是何时知道这些的”燕崇默了片刻,却是沉声问道。
裴锦箬惊得瞠圆双目望向燕崇,他这话,等于是承认了,承认了姜氏的话,都是真的。
当年宁阳关一役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姜氏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嘴角讥诮地一勾道,“自然不是你们刚回来时就知道的。”
否则,她也不会前后有那么大的变化。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何人拿了这封信给你又是何人告诉了你,刚才你说的那番话的”燕崇扬着手里那封信笺,沉声问道。
姜氏却是嗤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想套我的话,想借此排除异己吗”
燕崇眉间的褶皱几乎能够夹死苍蝇,“那个人还说了些什么难道他还告诉你,那些所谓揣度圣心的人当中,便有我吗还是他告诉你,是我一手将我兄长推到了宁阳关那处死地”
姜氏微微一窒,“你敢说,你事先不知此事吗”
燕崇这回没有说话,半晌后,才点了点头,“虽然晚了些,但我确实知道。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会懂,一个局,已经开始,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彼时,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已经别无他法。”
“借口!这都是借口!”姜氏嘶声喊叫起来,脸色有一瞬的扭曲,“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能够让你轻易地出卖自己的兄长了吗亏得你当初还摆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如今想着,我都觉得恶心。或者是,这件事,本就正中你下怀,你兄长没了命,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爵位。嗬!燕崇,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的心肠!”
姜氏说着这话时,一双眼怨毒地紧盯在燕崇的身上,咬着牙,似是恨不得生啖燕崇的肉,喝光他的血。
燕崇默了片刻,眼里似是浮光掠影,掠过种种思绪,片刻后,他终于哑着嗓开口道,“大嫂,不管你信或不信,这些事,原本永远也不该让你知道,而既然你如今已经知道了,有些事,便也无谓再瞒着了。”
428 不堪
锦若安年正文卷428不堪姜氏冷冷一扯唇角,“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狡辩”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知道这件事后,曾试图阻止过,父亲也曾出于私心,在计划将启之前,以军令,将兄长从宁阳关调出,可兄长知道此事后,却是无论如何也抛不下宁阳关的数万军民,回去是他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里,燕崇的嗓音微微一哽,片刻后,才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恨过,怨过,不管大嫂究竟是如何误会,可兄长之死,我虽有遗憾,却绝无半点儿对不住之处。若是可以选择,我倒宁愿,那时去宁阳关的是我,留下的,是兄长。”
说完这一句,他已顾不得去看姜氏的脸色,“腾”地一下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别过头时,裴锦箬分明瞧见了他眼角一闪而没的泪光。
“你如今当然是打死不肯承认了,你说的,又有谁能证明是真的”
“本侯能够证明。”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靖安侯的声音,话音落时,他已是自门外跨步而进。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又在门外站了多久,双肩,竟都被夜露沁得微湿了,面色有些萎顿,唯独一双眼,仍然湛湛矍铄。
姜氏神色复杂,但终究还是起身,朝着靖安侯欠身纳福,“父亲。”
裴锦箬有些行动不便,刚要动,靖安侯却已抬手,无声地制止她。
靖安侯的目光自进门起,便一直幽沉地落在姜氏身上,沉吟了片刻,这才道,“是我的错。自瑞昌故去,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竟是从未察觉到有人居然用心这般险恶,从中挑拨,要乱了我靖安侯府的根基。”
“瑞昌媳妇儿,我此生共有三子,唯有瑞昌,是我一手带大,我教他习文,教他学武,骑射、行军布阵每个父母都想一碗水端平,可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或多或少,总有偏心,而我要偏,自然是偏向瑞昌,是以,我说的话,你可能信”
姜氏沉着嗓,“父亲这般说,是要折煞儿媳了,儿媳不敢。”
她嘴里说着不敢,可言下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
手心手背都是肉,靖安侯看重燕岑,却未必就看轻了燕崇。就算他曾经果真要偏心燕岑一些,但如今,燕岑已是不在了,情势自然也不一样了。
靖安侯窒了窒,片刻后,才道,“不管你信不信的,我还是要说。晙时为了拦着他兄长,已是尽力了,反倒被瑞昌打晕了,等着他醒来时,宁阳关之事已然成了定局,彼时,仍是晙时不顾危险,带了五百亲兵去宁阳关抢回了他兄长的尸首。我们是一家人,虽然你是受人挑拨,可你这般怀疑晙时暗害他的兄长,实在是太伤他的心了。”
姜氏端凝着脸色坐在那儿,到底信了没信,谁也不知道。
靖安侯默了默,才又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事儿,要单独与你们大嫂说。”
这不合规矩,不过,如今这个境况,也没有人还顾及得了规矩了。
燕崇沉敛下眸色,伸手扶起裴锦箬,正待转身而走时,燕崇却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道,“兄长出征前,曾要我往后千万多多照顾大嫂,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大嫂若是不肯放过自己,大哥泉下有知,怕是也不会安宁的。”
说罢,燕崇没有去看姜氏是什么脸色,扶着裴锦箬便是出了门去。
两人沉默着走出快雪堂,却是不约而同在廊下停了步子。
他们方才在里面说话,太过专注了,竟是不知外间何时下起了雨。
不大,却是淅淅沥沥。
听着那雨声,裴锦箬深吸了一口气,“对不住或许,我不该如此”
早知道会揭开这样的伤疤,她行事间,或许该更慎重些才是。何况,她早知道燕崇和兄长感情极好,她也知道宁阳关一役必然有内情,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听了,尚且觉得胸口窒闷难当,当时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又痛失兄长的燕崇该是何等的痛苦
不过
“可我真的有些害怕。若是不将事情在我真正生产之前了结,便好似在头顶上悬了一把刀,我的心没有一刻安下”
是以,那日,她才会特意让青螺给了姜氏一个可乘之机,布下了此局。然后,在孩子出世之前收网,将一切了结。
如今,人赃并获,姜氏再害不了他们母子,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轻松。
燕崇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抬手,轻轻压了压她的头顶,“小傻瓜说什么呢其实,是我和父亲想岔了,这样的事情,原也不该瞒着。”
裴锦箬默了片刻,“是萧綦吗”如今再想起大战过后那一次,燕崇和萧綦大打出手的事儿,好像,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也是从那之后,燕崇便是与萧綦渐行渐远。而分明之前,燕崇还有意向萧綦靠拢,为此,还向萧綦递了投名状。
彼时,她便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也料到与战事有关,只他不愿说,她便也没问,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燕崇嘴角一牵,笑容有些讥诮,“虽然早知皇家凉薄,却没有想到,为了功勋,竟是连数万性命都不放在眼里,那时,我方知,自己看走了眼。反倒是我一直以为仁和有度,却魄力有限的荣王,反倒宽和悲悯。”
裴锦箬目下闪了闪,没有再追问。
“只是,那件事,虽是萧綦提出,但他背后,却是有人给他出主意,你猜猜,此人是谁”燕崇挑眉问道。
这哪里还用得着猜裴锦箬叹息一声,“他到底,刚刚帮了你一回。”
“他帮我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别的且不说,至少借故在斛律藏那儿卖了个好,这个人,算计得太周全,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燕崇哼道。
这个事儿,裴锦箬也是知道的,毕竟,斛律藏逃得太过容易了,若说,这凤京城中没有一番部署,哪儿能说得通没有想到,却是叶准的手笔,他能这般轻易帮着斛律藏逃出凤京城,又还半点儿没有惹得怀疑上身,只能说明,他暗地里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若是友军,这自然是如虎添翼,但若是注定敌对呢裴锦箬蓦然不安。
429 约见
锦若安年正文卷429约见叶准一人,便已够难对付,再加上他背后的势力
“而且,你觉着,大嫂那封信,是从何而来,还有,又是谁故意误导了她,觉得是我促成了兄长之死,借由她的手,搅得靖安侯府家宅不宁”燕崇的声音极冷。
裴锦箬惊得眉眼骤抬,“你是怀疑”
“总得问过才知道。”燕崇一双眼沉冷如冰潭。
裴锦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来。
“走吧咱们回去了,今起折腾了一整天,也该累了,早些歇着。”燕崇很快收敛了心绪,伸手扶着裴锦箬,沿着回廊往外走。
正好,绿枝已是取了伞来,燕崇接过一把,撑了开来,扶着裴锦箬,一边往池月居的方向回,一边抚着裴锦箬高高隆起的肚子,很是感叹地道,“这小东西要哪日才出来今日明知是假,却也够心惊肉跳了,若等到哪日真的来了,岂不要了我的命”
说话时,他一脸的纠结惶惶,只差没有额头再冒点儿冷汗了。
裴锦箬嗔他一眼,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细雨渐渐转大时,夫妻二人共撑一把伞,相携走远,谁也未曾提过半字靖安侯将他们支开,与姜氏单独谈的,会是什么话。
下晌时,景和却到池月居来请燕崇去了听竹轩一趟。
靖安侯倒也没有多提与姜氏说了什么,只是告知燕崇道,“该说的,我都与你大嫂说了,能不能想通,就看她自己了。只是,她再留在府上怕是不便,也让你们夫妻不安,我与她商量过,让她先回族中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届时,她若是能够想通,咱们再帮着她寻个稳妥的人家,再嫁也不是不可,你说呢”
燕崇点了点头,“她若能想通,自然再好不过。她若能寻个对她好的人家,过得好了,想必兄长九泉之下,也能心安。”燕崇道。
靖安侯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抬头见燕崇神色淡漠,到嘴的话只得又生生咽了下去。
罢了,这人的感情终究都是经不起消磨的。姜氏早前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即便是事出有因,也终究是寒了老二夫妻两个的心,他们如今愿意既往不咎已经是看在燕岑的面子上了,再多的要求,却是不能够了。
将此事揭过,靖安侯转而说起其他,“我也问了你大嫂关于是谁在中间挑拨的事儿,你怕是没有想到会是何人吧”
“谁”燕崇蹙了蹙眉心,虽然他心中已是认定了是叶准,却还是问道。
“就是你媳妇儿那个庶妹,福王那个被送到皇陵去守陵清修的侧妃,没有想到,还真是个不省心的。”
裴锦芸燕崇神色微动,裴锦芸与姜氏有联系这个他知道,可裴锦芸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封信,包括那些事情,她又如何得知
想起之前斛律真的事儿,裴锦箬和他私下里讨论过,也认定当中少不了叶准的推手,真没想到,他处处都是布局深远。
见燕崇只是皱着眉苦思,却是并不言语,靖安侯目下闪了两闪,又问道,“对了那个叶准,就是之前曾在李宅遇到过那个,还与你一道奉命接待北狄使团的那个礼部郎中,你与他相熟吗”
燕崇心口惊跳,不知靖安侯为何乍然在此时问起叶准,面上却是没有半分异色,“只是点头之交,怎么了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你可知道陛下因何重用他我可是听说,他几年内,已是接连晋升了,而且,甚得陛下重用。”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父亲若想知道,不如去问皇舅舅。”燕崇答道。
靖安侯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有再问了,挥了挥手,让燕崇退下。
燕崇拱手行礼,退下时,瞥了一眼靖安侯浓眉紧皱,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心,亦是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
回了池月居,他脸色却有些难看,“我得尽快和叶准见上一面才是。”
听说靖安侯也问起了叶准,虽然不知叶准是如何引起了靖安侯的注意的,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那件事是真裴锦箬心头一凛,有些事,还是宜早不宜迟才是。
于是,裴锦箬也是点头道,“那件事既然已经了了,咱们也该将舒雅姐姐母女二人交还给叶准了才是。”
燕崇点了点头,望着裴锦箬沉重的身子,却是皱了皱眉,“你就不用去了吧我会办妥的。”
裴锦箬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我也跟着去吧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如今这个月份了,自然不比之前,四处走动终是不好,还得处处小心,只燕崇却知道,她都是为了他,叶准此人,不只有狐狸的狡猾,更有狼的狠戾。
当时,她也许明知可能是与虎谋皮,但为了他,却还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走出那一步。
如今,只怕很是不安,不让她跟着,只怕他去见叶准时,她就要心绪不宁,胡思乱想了。
于是,燕崇只得点了头。
却哪里知道,裴锦箬担心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她可以确信,事情没有真正清楚之前,叶准不会动燕崇一根汗毛。可燕崇此时想去跟叶准问个明白,叶准未尝不会向燕崇求证一些事情。她更担心的,是燕崇受到冲击后,怕是会受不住。所以,她必然得跟着,才能心安。
燕崇让人去给叶准送了信,两人约好了翌日下晌在半闲居见。
第二日,燕崇照常去上了早朝,回府后,与裴锦箬用过了午膳,又歇了会儿,这才套了马车,出府去了。
去半闲居前,先绕道去了裴锦箬之前购置的民居,将季舒雅母女二人接上,这才去了半闲居。
到了半闲居,裴锦箬和季舒雅母女二人却没有跟着燕崇直接去见叶准,而是进了隔壁的雅间。
燕崇进得雅间时,叶准已经坐在窗边矮榻边等着了,桌上,已备好了酒菜,而他则正拎着一个茶壶,自斟自酌。
燕崇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抬眼往桌面上一扫,笑道,“叶大人的待客之道有所长进啊这回,倒是记得给我备上一壶酒了。”说着,已是朝着叶准一竖大拇指道,“别的不说,这一壶酒,至少让我有能谈得下去的心情了。”
430 遗物
说话间,燕崇则是不客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手,与叶准举起的茶杯轻轻一碰,而后一饮而尽。
叶准一直笑望着,目下微微暗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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