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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五大三粗的府衙亦拦不住群情激愤的百姓,越发被推得往府衙前院步步后退。许砚之见状,一拍大腿,道:“这龟孙到底是谁请来的!你们方才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季瑶亦是震惊,看着师兄茫然无措,临衍则想,看此人方才一副生无可恋之相,当他一口答应下秦大人请求的时候,果然不可信。

    事已至此,众人皆被挤在阴冷的主厅中,眼看着蒋弘文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滚。秦勤也没有法子,咳了一声,道:“下官再派些人来,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人闯进来。”言罢又对主厅门口的衙役喊道:“千万保护好蒋大人的安全!”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给临衍支了个口型“走”。

    许砚之一见,一声不吭,拽着临衍就往侧门冲去。

    “你们!”

    待蒋弘文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个小辈已然由中庭前院一个带一个,一溜烟地跑了没影。

    众人由偏门鱼贯而出的时候,许砚之正在心头以南来北往的脏话将蒋弘文骂得痛快,临衍远远看了一眼主厅,见秦大人身形魁梧,一夫当关,众府衙众志成城,提长棍堵在大厅门口,想来双方一时半会还能僵持些时日。而蒋大人一时半会也还走不得,他叹了口气,对许砚之道:“还是你反应快。”——不然就要被那蒋大人拖着同府衙共存亡了。

    府衙偏门开在一条巷子里,临衍等人才一出门,便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瞪着一双眼,堵在巷子一口,大喝道:“谁敢跑!”言罢,她又回过头朝众人喊道:“这里跑了个人,快给我堵着!”众人被其河东狮吼一震,没有法子,掉头就朝巷子另一头冲。还没走几步,却又听那妇女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那不是许家人!狗日的,朱门酒肉臭,他还敢在这里撒野!”

    此一言,却是激得许砚之回过头,骂道:“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吃穿住用都是自己的东西,大旱的时候我家还开了粥铺子,你个瘪三信口胡诌……”他本就聚了一肚子火,现天南地北的脏话一飚,临衍听得头大,一把抱其腰,将他强力拖走。一边拖那许小公子还在一边挣扎,脏字不断,那妇女闻言亦怒,追着众人一通你追我赶。场面混乱,十足狼狈,直到季瑶大喝一声“闭嘴”的时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行人早七绕八绕,绕到一处民居深巷里找不着北了。

    季瑶气急,问许砚之:“这是何处我们这怎么出去!”

    许砚之被她一个河东狮吼也震得发蒙,心道,我长这么大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我怎知道。然此话他断不敢讲,他环顾四周,此处巷子蜿蜒而窄小,地上淹着发着酸臭味的脏水,脚边一条深沟里飘着粪,还有一只似乎是老鼠的尸体。许砚之跳起八丈高,忙扶了一手墙,又旋即反应过来,将手板蹭在自己的衣摆上反复地擦,反复道:“桐州城竟还有这种地方我了个乖乖。”——当真令人诧异。

    临衍狠白了他一眼,旋即又听到脚步声。众人无法,只得趟着一地脏水,七跳八跳,好容易找到一扇黑乎乎油腻腻的门。眼看脚步声越发逼近,临衍无法,只得敲门。朝华见之,横了他一眼,一脚将门踹开,拽着众人鱼贯往里钻。

    许砚之殿后,左看右看,将门拴好。此女当真生猛,不可小觑,他看着朝华,忽觉衍兄实在不容易。门后面是一间小院,院中栽着不知名的野花,墙角堆着农具和一堆




第四十一章 绿草茵茵
    临衍落在了绿草如茵的山谷中。

    春池水暖,绿柳垂丝,天边一时新景,观之不像桐州。他满腔诧异,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踏在绒绒春草上的触感太过逼真,令其颇有身临其境之幻觉。他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下坡方向走,两边垂柳并招摇,山色如黛,天色如洗,他听到潺潺水声,隐隐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再往前,视野陡然开阔,一方碧色莹湖呈在眼前,湖面如镜,无风无波,如一块沉碧,镶嵌在万物初生的土地里。

    湖对面一间木屋,隐隐绰绰,看不甚分明。这是四月的岐山,此为天枢门后山。

    临衍一惊,便听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道:“师兄,换你来捉蝴蝶!”他僵直着身子回过头,只见四岁的季瑶梳了个两个丸子,丸子上坠着两个明珠,还没他的膝盖高。她拿着个网兜跌跌撞撞地在前面跑,八岁的临衍那这条毛巾,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追。

    那时他也淘气,去后山抓松鼠,摔伤了腿,挨了沐夫人好一阵训。临衍记起此间因果,隐隐觉得耳根子甚红。他见四周无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师妹,四岁的季瑶闻所未闻,依然欢脱地在前头跑。

    看来此结界所呈现之事乃一个人的心头隐秘,若执念太强,则死者也可以得见。

    他放下心,一面又看着青梅竹马的二人,脑袋一阵晕,耳根一阵红。在往前走,绕过沉沉镜湖,越往小屋方向靠近,他便越感到慌乱。那是一种难言的,仿佛自己最为脆弱与无瑕的一个部分被人窥探后的慌乱。临衍颤抖这双手,推开木屋之小门,只见朝华坐在里头,伏在案上,笑盈盈看着他。

    ——当真流年不利,他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方才还正在看一个叫陈霜的年轻人挑灯夜读,怎的你一来,这里便成了天枢门”此一问,一反问,答案昭然若揭。

    临衍不理会他,径自走到一张绘着金秋黄叶的屏风前,想,这是条死路,过会儿二人该怎么出去。

    朝华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张纸,纸上的墨迹未干,隐隐是他的笔记。临衍一慌,一抢,朝华一躲,一挑眉,纸上写道:人间风月如尘土,醉倒天瓢,笑语生青雾。后两句却似是捉摸了许久才写下来的,道,此会未阑须记取,桃花几度吹红雨。临衍隐隐有些手抖,朝华见之,噗一声,笑道:“这不是写得还好么为何不让我看”

    他愤愤地夺过那张十五岁的羞耻之证,朝华闲倚在窗子边,手臂支着上身,身子往外靠,道:“既是青梅竹马,何不再加把劲”

    “……什么”

    临衍此一时怔忪,倒可称得上是面若桃花。朝华观之莞尔,眨了眨眼道:“许小公子器宇轩昂,同阿瑶又似是旧识,你近水楼台,又同她两小无猜地长大,何不索性言明心思,求沐夫人成全”

    这一出,却是连临衍都始料未及。要不怎说姑娘的心思如沉沉碧湖,前一时无风无浪,顷刻翻江倒海,这调戏自己的也是她,撺掇他同师妹的也是她,此人思路混乱,毫无道理可言,到底在卖什么药临衍叹了口气,道:“你在想什么我同师妹确实一道长大,但我对她的兄妹之情多过男女之爱,更何况我历练还不够,远不能担起门派大任,此事言男女之事,言之不合时宜。”

    朝华又眨了眨眼:“哦真的”

    “……爱信不信。”临衍白了她一眼,推开门。

    门外景色却又变了,一面镜湖顷刻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盈盈绿竹。玉竹长势喜人,比丰城外那片竹林还要遮天蔽日,还要生意盎然。天色却是渐渐暗了下来,二人诧异地往外走去,未走几步,临衍无奈道:“……为何还在天枢门。”

    正说着,另一个“临衍”提了一盏寒灯,背了一把古琴,白衣广袖,高冠束发,踏着月色,径直越过二人,一派君子岸然。他的一席白衣极为莹洁,在参天的绿竹影中尤显得超凡出尘,颇有翩然欲归之意,朝华喜笑颜开,跟了上去,临衍无奈,也只得随她。

    “临衍”寻了处空地一坐,座中月影彷徨,如积水空明,流水之声隐约可闻。他将琴随意陈在膝上,长袖略一抚,一思索,再拨弦时,指尖尽是阳春与白雪。如昆山玉碎,凤凰长鸣,又如春水冲开覆了薄霜的春岸,裹着冰屑一路往东。水流不遏,琴音不止,涛涛江水一路不管不顾,不问不归,汇入大海。

    那是去年山石道人忌日,他点了一盏长灯拜祭,又拿了师父留下的琴,信手拨了两声。一曲罢,风摇竹影,蝉声细碎,天与地,皆袖手。他轻咳了一声,看向朝华,却见她盯着那个盘膝而坐抚琴的自己,一时怔忪,眼中酝出些许异色。

    “朝华姑娘”他试探性地一喊,朝华回过神:“……嗯”

    她的一声太过温柔,令临衍不可置信。

    “……我们正在幻境中,此景不是真的。”

    ——如何又不是真的朝华张了张口,没问得出来。

    “你……何时学的琴怎没听你说过”朝华笑得甚是怪异;临衍见之更是诧异,心道,你又没问过。“小时候随师父略学了些皮毛,后来闲着无事,自己也便琢磨了些许。”他见其神色复杂,心头也是复杂,既惶恐,却也酝出欢喜。朝华笑得有些脸僵,揉了揉腮帮子,道:“你这哪里是自己琢磨若说是从师于伯牙,我都能信。”她长袖一挥,走在前头,径自不言,心头却已掀起波澜。

    她曾在前朝帝京里听人唱过一首《长离》,那时正是小年夜,四周热闹得紧。《长离》讲的是故国伤别离,少年地王兵败如山倒,她在嘤嘤呀呀的语调中没听出多少别理,倒听了个天地苍茫之顿悟;后来她再找到那间茶楼,戏台子早被拆了,独剩下一个穿白衣的琴师,在一片声色犬马的嬉笑声中,低着头,弹了一曲她不晓得的曲子。

    此曲令她念起故国的皇城



第四十二章 花枝春暖
    二人出了竹林,眼前四时轮替,忽而风雪呼啸,忽而夏日炎炎。越发往前,越可听闻尖锐的呼啸之声,如亡魂归去时的那样短促而凄恻。临衍在前头走着,朝华跟在后头,两人本以为越走越可接近结界的中心,不料再往前,前头却还有一间古朴的别院。

    时值初秋,天幕尤其高,就连晴日都透着寒。此乃前朝帝京独有的秋色,朝华一愣,脸一黑,拖着临衍就往别处绕开。谁料越是绕,那雪白的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便越是如迷障一般地将二人团团围住,临衍松开她的牵制,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大仇得报的戏谑,笑道:“你既将我的记忆看了个透,我看看你的又有何要紧”一边说,他一边穿过了白墙上的一个拱门。

    朝华提着裙摆,一脸无奈,想,此一个四方石碎片,其灵力竟如此惊人,自己千年老妖都能被它探出底,当真要不得,要不得。“……你若是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告诉你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她一番苦口婆心还没劝完,临衍已然绕过了影壁。

    这一绕,却令其进退维谷,一时两难。

    幻境中那女子是“朝华”没错,她身着前朝明艳衣衫,鬓间簪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胸前露出一片雪一样的肤色,此都好说。那男子亦着前朝衣饰,长衫笔挺,赭石色衣衫上以细密金线绣着一只鹤,此鹤清绝出尘,而他剑眉星目,气质温雅,薄唇,鼻子笔挺,鬓角有些许白,眼角亦不年轻,然一张脸长得甚是儒雅出尘,此也都好说。

    院中一棵树,树下一方石桌。然他扯着距其咫尺之距的朝华,扣着她的后脑就是一阵深吻,此就十分令人尴尬了。

    临衍不知该脸红,或是该嘲她两句“风姿甚好”。又或者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来,他说不清此事自己是何滋味,既非醋意,也不是纯然的调侃,千言万语,尽只化作了一句微妙。临衍微妙地侧过脸,微妙地看着朝华,微妙地咳了一声,想了半天,道:“前辈,甚是精彩。”

    而此一声前辈,令朝华窘得无力招架。“……若你不想接着看,我们还是找找出去的路吧。”

    ——为何不想接着看临衍还没答话,只见朝华径直穿过两人,跌跌撞撞,僵直着背,一路风风火火,一路敲敲打打,恨不得将此院中所有的出口都探个明明白白。她催促他同其一起找出路,临衍没有办法,便只得与她一起,假模假样地在小院中瞎转。虽如此,那边二人的对话却越发清脆,越发分明地钻入其鼓膜。

    有言秋日晴好,有言时光如梭,那男子微一笑,凑近“朝华”的耳朵,咬了一句话。

    临衍一听,一愣,旋即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朝华,朝华无可奈何,哭笑不得,既想假装自己从未听到此孟浪之言,又恨不得冲过去将临衍的耳朵口鼻捂得严严实实。“……此处,我还没寻到出路,你呢”

    怕是被尬地魔怔了,临衍心想,怎的话都说不利索他心觉有趣,也感微妙,张口便问:“这般露骨的话,你们到底是如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就这样讲出来的”

    “……你可有找到找出去的路”

    “此人是谁我像是在何处见过”

    “……我方才见那树后面好像开了扇门。”

    临衍闻之,更是疑惑,道:“我方才仿佛见了他的象牙笏。这名字也十分耳熟,倒像是……”

    “……闭嘴!”朝华忍无可忍,拉着他扭头就走。

    而正当二人好容易寻到一个侧门绕出院子的时候,临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难言的呻吟。他回过头,只见那男子将“朝华”压在了石桌上,一手支在她的头顶,一手顺着她的侧腰往下撩;“朝华”头上的牡丹花落



朝华·铁马冰河入梦来
    我后来开始相信,有些人确实能得以看得见生,看得见死。生死有别,人的一生不至于全然只有归去长河。

    那是我接到胡世安死讯的第三年,我从鬼蜮回到人间,听闻他已经死在了南疆,一世英名,一身清贵,却连尸骨都没得以好好安放。我于是便自请去寻他的尸骨,药先生说,我这叫自寻烦恼。三年过去,南疆远在千里之外,我这去寻,寻的又是什么

    我说,待我去看看才知道。

    我从宣州往西,途径宜州,再往南诏,此一路跋山涉水,自不必提。我从没有告诉过药先生自己的身份,否则他又会问我,明明我早已得乘奔御风,腾云驾雾,日行千里之术,却又为何浪费这大半年的时光然他恐怕不能明白,时光于我是断不会浪费的。更何况在这一路上,我还能得以听到他更多的故事。

    比如他一笔诗画双绝,即便朝中再不愿提及他的名字,秦楼楚馆,酒肆茶坊,被众人来来去去追捧传唱的依然是那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比如即便他同名满京都的歌女尚仪曾有过一段忘年之交,在众闲谈之人的口中,对其雅兴依然存着几分探究的敬意。归根结底,我猜,还是因那由谢知白推举的名声太过响亮,以神童召试,又被赐同进士出身的荣耀太过赋予传奇色彩,后来他写下《怀虚词》的时候,有人曾言道,他此惊世之才,或可同前朝大儒张静之相媲美。

    然再是惊世的才华,都是被困在笼中的孤鸟。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同我说,家乡的风物好,有稻香鱼米,渔樵耕读,比帝京的满目繁华要好。我心不在焉地应了,想,帝京的凤阁龙楼才是好,凤阁龙楼连霄汉。那众人口中的仙都阆苑,本该是这样的。

    我同他初识的时候,正扮作尚仪的侍女,给她端果盘。他对尚仪的才学颇有几分敬重,见了我,便也不似他人那般对我颐指气使。我不慎将一壶茶倒在了他的衣角上,他一笑,说,“茶香满襟是雅事,不必自责。”

    我怎会自责这世间谁又能伤的了我我假惺惺地谢了他的恩典,抬起头,正撞上他探究的一双眼。这便是我要寻的眼睛了,那时我想,璀璨若星辰,如九重天上的浮光。他待我极好,给我绫罗,珠翠,诗书,取之不尽的时间与自由。我在九重天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般的自在,虽然自九重天湮灭,天地便再没什么事情让我不自在。

    他是烨烨的日光,我站在他的身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欢喜。

    那年寒食,京师四方因绿拜扫,遂设酒馔,携家眷游,他却在皇城中留了许到午夜。辅一出皇城,他没有回家,径直来寻了我。我笑他,你这般放肆,不怕言官悠悠之口么他拽着我喝了一夜的酒,期间凉风送爽,插在门口的柳枝亦被沾了些许清华之气。

    “是谁惹你不快”我问,他不答。我又问,他还闷头喝酒,我问了许多次,他这才勉强笑道:“惹我不快之人,我又惹不得,惹不得,躲不开,你说我憋屈不憋屈”他一边笑,又道:“人这一辈子,除了功名利禄,富贵权势,总该求些别的罢不谈闻达于四海,青史留名之狂事,这一腔不合时宜的孤勇,总也该有个去处的罢”

    我笑,问道:“你想去哪”

    他不答我,只自顾自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此路多歧,此路多歧,说不得,说不得。”

    也便是在寒食之后,胡军压境,前朝皇室见琼州不守,仓皇弃了皇城。国破山河在,于他而言,没了国,便也没了家。

    乃至后来得知他的死讯,即便过了很久,我听着他的名字,满心满腹也都是欢喜。欢喜与怅然,钦慕而钝痛,我忽然十分自责,早知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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