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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双方初时试探,点到即止,都不曾亮底。连翘的金鞭子挟破风之力朝临衍的右手臂缠去,临衍侧身避开,那鞭子临头调转直袭其下盘。他借台边柱子之力凌空跃起,鞭子抽在石柱子上,其上浮雕的银杏叶顷刻被抽得粉碎。

    照说凌霄阁同天枢门一道修的清正剑意,连翘这金鞭子虎虎生风地一舞,临衍竟看出些旁的路数——不同于仙门中人那份清逸,倒如地府之中索命的鬼差那般诡异。陆轻舟曾道她修的鬼道,他这才想起来。

    果不其然,他脚尖方一落地,方才还平整光华的青砖顷刻便化作了一滩黑泥。那泥似有古怪,临衍不敢沾脚,足尖发力几步往干净之处跳去。也正是这一跳的功夫,泥中陡然伸了支黑色手掌,朝着他的脚跟一抓。

    此为“厉鬼索命”,昔年鬼道大师宋旸合仙家长生诀创下此招,百里田地倏忽化作黑烟,万鬼同哭,百万鬼手直从黑烟之中拔地而起,将古越**队撕了个粉碎。却不知这黄衣的连翘同他是个什么关系,她这一式有那么些万鬼同哭的意思,但毕竟人还年轻,那一支支鬼手相较前辈就少了那么些意思。

    然此鬼手也甚有意思,刀砍不断斧劈不烂,临衍一招悲风四起便卷了漫天的新叶嫩枝朝连翘袭去,此新叶落了地,沾了黑泥,顷刻便沉了下去。临衍旋即又召了一阵急雨,雨化黑烟,鬼手得以片刻安息,他也得了片刻喘息。

    此金鞭却不容他喘息。连翘的武功远强于一般小辈,金鞭第二次抽过来的时候,临衍就地一滚,卷了一招四面楚歌。这一式甚飘逸,只见剑光织作一张巨网,簌簌朝连翘压去,他紧随而上,又连了一招仙人指路。此剑意如孤鸿问水,剑光如飞梭般直取地方胸口处。连翘不敢轻敌,右手捏诀,只见那腰间铜镜刹时暴涨变大,再被她拿到手中之时,此镜已然幻化成了一个盾。

    台下高呼叫好,掌声雷动,此二人既有剑诀如行云流水,咒法又铺天盖地黑云压城,才一起手便如此你来我往不相上下,想来接下来几招只会更为精彩。二人顷刻间已交了十招上下,临衍剑术出尘,连翘咒诀精纯,既战到此时,二人也都纷纷使出了全力。

    剑道讲究一个行云流水,因势制宜。只见临衍手腕一翻,一招风声鹤唳破空而去,长风呼啸,无边落木,甚是凄绝。此招是山石道人的成名之作,其人施展开时有江河断流之势,临衍虽不及他五成功力,这惊天一剑却也像了个三四分。剑光搅乱了暮春之清寒于渐沉的天色,只见他横剑当胸,剑刃横扫过连翘的脖子,孤光如雪,如飞鸟投林,杳杳音尘绝。

    剑道讲究行云流水,而鬼道讲究千变万化。连翘忙朝后一扬头,右手一翻,指尖聚了一朵寒光。就在众人皆注目着临衍那




第七十九章 君子明德
    山石道人一生清正,明德,克己,齐家国,平天下,可谓吾辈楷模。他一生桃李虽稀薄,但同其夫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早传为江湖美谈。

    沐芳遥望着朝华,朝华在“玉衡”台下遥望之,忽觉时岁仓皇,人世仓皇,一草一木,一天一地皆是仓皇。她扬起一抹笑意,提着裙摆,朝着沐芳遥遥一拜,道:“你我不是小辈,这难道不是喧宾夺主”

    “这有何关系,”沐芳道:“反正方才已是今日武场的最后一场。我早闻你师承南熏真人门下,剑法轻灵飘逸,今日好容易得见,又正撞了这以武会友的时机。我邀你切磋两招,还请姑娘赏脸”

    此一番,不只众小辈深感疑惑,连玉衡台下的众长辈都十分莫名——沐芳夫人一贯淡泊,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却原来她同朝华竟是旧相识方才临衍同连翘的一番缠斗早吸引了不知多少人,这时玉衡台下早已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天下熙熙,四海江湖,都等着看一个大热闹。

    本以为临衍忽然重伤已是一个大热闹,却不想一层热闹套一层热闹,这最后一曾的热闹还没上演。

    沐芳与山石道人师出同门,朝华号称师出南熏真人门下,实打实来算,却当真没人见过她使南熏一脉的剑法。朝华从兵器谱中挑了一柄长刀,刀锋修薄,她握在手中掂了掂。沐芳冷眼观之,神色复杂,点到即止。

    “夫人要怎么打三局两胜”她问。

    “一局定胜负,再带一个赌约,如何”沐芳神色淡淡,众人皆瞧不出她这一番打的什么主意。朝华一挑眉,道:“好,你说。”

    “若你赢,我许你后山那一朵九转并蒂莲,可好”天枢门后山的并蒂双生莲为此岐山独有,几百年来也就化了这一枝。若硬说此物有甚大用倒不见得,然物以稀为贵,加之沐夫人亲手护了那莲花少说也有十年,即便全然当个摆件也不亏,以此雅致之物作二者对决之筹码,甚是有理,朝华笑道:“好。那若我输了呢”

    “若你输了,答应我两件事。其一,照顾好我两个徒儿,他们是你的晚辈,我们做长辈的,合该尽心。”她刻意将“晚辈”与“长辈”之别咬得极重,众人闻之,无不心怀揣测。莫非除了长辈晚辈之外,这二人还有旁的讲究

    “然。”朝华点了点头,道:“那第二条”

    “第二,若你输,那便答应我,此生绝不踏足天枢门后山一步,尤不得出现在先夫的墓碑前!”

    此一言,一石激起千层浪,众皆哗然。

    沐芳先行出剑,她的剑意经了这几十年打磨,温和却不柔弱,缠绵如阳春的风絮。风絮迷烟草,山色随春老。

    朝华上一次踏足天枢门后山,暑气还未曾散去,秋意也还没有凝出霜色。那时怀君八岁,山石道人刚辞了官,入门不久,虽不是少年,倒也尚还意气风发。那时天枢门后山的盈盈修竹还未被血水洗过,战火还未曾扰得众仙家人心惶惶,而她也不过是一个浪荡人间不知今夕何夕的孤鬼。

    长刀比长剑顺手。若非那太子将司命剑交与她,由她自己所喜,她还是更爱劈砍之势。沐芳一剑刺往她的腿部,朝华闪身一避,长刀已扫到了沐芳的脖子处。

    春意不随人老。她初到天枢门,为此间巍峨雄浑所震慑,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山石道人看得有趣,道:“你号称畅行四海,天地无极,怎的现在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浑似没有见识”

    那时无双城刚被妖魔洗劫一空,怀君失了双亲,庄别桥看他哭得实在太过凄惨,自作主张将其捎回门中。这一去,怀君栖身天枢门百年,成了庄别桥的师弟;庄别桥在无双城初露锋芒,在四方成道会之前便率先进入了各家视野。

    朝华的剑意并不轻灵,其人如剑,摧枯拉朽,一出手便要搅得天地变色。那时她途经无双城,扮作侍女潜伏其中近半年,这一潜伏的功夫令她大吃一惊。原来此无双城主早被妖魔暗害,坐在城主之位上的竟是一个人形傀儡。她见之大惊,骑着一匹白马便出门报信,这一出门的功夫,恰遇到前来拦截的扮作卫兵的妖魔。

    沐芳也人如其剑,剑意温柔,暗藏杀机。她同庄别桥的婚礼办得甚是仓促,加之又由其师指婚,二人都郁闷了好一些时候。那时她同其师娘住在晓庄别苑中,听闻这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是如何俊逸洒脱,如何一剑惊鸿,如何将天下女子的芳心都收到了自己手上。她越听越是烦闷,只道,这样一个人,他自游戏他的花丛,你们将他塞到我面前来作甚

    庄别桥从未游戏过花丛。二人且战且酣,沐芳招招挟着风雷,朝华招招退避,不愿直迎其锋芒。

    沐芳的锋芒只在剑上。

    她同庄别桥初见之时已近大婚之礼,她少年心性,心下烦闷,一个人往晓庄别苑的后院舞剑。那夜秋色未晚,皓雪霜天,满目尽寒白。月光撒在青石地板上,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她一招山河奔流方收尽,一回头,见一清俊人影站在月光之下,如鬼魅也如谪仙。他击掌而笑,曰,你这一式霜色,竟比我还要锐利几分。

    那是庄别桥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夜月华如此夜,却不如此夜温润。朝华既战且退,一刀削去,一鼓作气,迫使沐芳堪堪回防。

    朝华同庄别桥初见之时,没有漫天寒白,亦没有秋月和霜色,只有血。那是他大婚之前的两年,她身骑白马,以一己之力劈开了无双城的大门。如潮水一样的妖魔朝她压去,她手持长刀,一身黑衣,满身浴血,如地狱中爬出来的孤鬼。

    她信手一刀劈开一个妖魔的头颅,只见眼前一簇寒光紧贴着她的脸颊而去



第八十章 燎原
    师父从不曾入梦。

    临衍半梦半醒,忽听到房门响动之声,他听一人道:“……可有醒”此人是怀君。另一人道:“……先别跟他说。”此人是北镜。

    “前山后山之事,都且熬过这阵吧。”此声音听起来像许砚之。

    他听到有人悄然靠近了他,然而他太过疲惫,既疲惫且心头辗转。这一辗转,便十分不想睁眼。临衍假装深睡,直听众人依次退去后方才睁开眼。被血洗过的天枢门没有旧址那般奢华壮美,建筑也多以青石为料,虽楼阁连栋亦有青砖黛瓦的简洁庄重。黛色深影不如童年记忆里那般遮天蔽日,最北端的剑阁亦不如师父在时的恢弘,他却十分喜爱拍开了窗口的这一抹天,坠了银丝夜色系在世界的另一端飘飘摇摇。

    那后山被血色洗过的绿竹林此刻已是生意盎然,再无杀伐之气。他发了会儿呆,摸着黑找了灯笼又将纸面擦了擦,燃好半只蜡烛小心翼翼地放进灯笼里,又沉思片刻,抓过一件外套,披着星和月,提着一盏孤灯走出房门。

    他想朝后山去,一想,却又遥遥停在了小屋的对岸。华灯渐兴,华灯千丈,明黄色灯火飘摇在青砖黛瓦之上,不用想也可知前山有多热闹。此地孤月高悬,竹影仓皇而交错,春寒已尽,一轮残月孤影投射在粼粼水光里,丝毫竟不觉得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照谁之仓皇

    小屋中的灯火长明,孤灯曳曳,飘在湖上不上不下,不前不后,不生不死。他远远望着,忽然想起了一些旁的事。

    那是他入门的第八年,他同怀君往并州历练,那是一个除夕的正午,二人住在客栈中,怀君要了一碗面条,他站在二楼的窗边上,遥遥看着楼下主人家一家人围坐在院中,男人劈柴,女人烧水,还有小丫头抓了木桶中的活鱼,满院子追着另一个丫头跑。熙熙攘攘,烟火人间,一幅乐景被窗子栏杆分割成了若干块。

    见他站在楼上,男主人便问道,尽听你说你师父,你师父是哪里人

    四海为家之人,他道。

    后来他遇见了许多事,桐州的雨天,并州大旱,崇州的风雪与熙熙江湖的人情,他却不知为何,始终记得这样一幅画面。他将这些见闻一一讲给师娘听,师娘安安静静地听着,间或补充一句“若你师父在世,想必他也……”

    方才听怀君二人不上不下一番探讨,加之北诀闲不住,兴冲冲跑来将前山之惊天大事告知怀君,怀君匆匆离去,留了临衍胸前一块还没好全的伤,他假装酣睡,实则内心早已瞠目结舌,几番辗转,千头万绪,终于没头没尾地凝结出这一句话——却原来师父同朝华是旧识。

    师父从不曾入梦。原来临衍本在红尘之中,且被一把名为克明俊德的刀锋劈作了两端,一端是他,另一端是小寒山外的天地澄澈,芦苇飘摇,天地沙鸥与一个人的温度。他却宁愿师父闯入他的酣梦之中,告诉他何为师道、人道与天道,何谓红尘千丈,为何更漏尽时的袅袅浮香如同隔了一层轻纱般的雾,不合时宜,亦不可为外人道。

    石板上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将天地君亲的秩序摇得纷乱。

    他忽一抬头,却见朝华由石板另一端遥遥行来,广袖长衫,衣衫尽湿,袖口精致的云腾图样垂在地面上,金丝银线与月光交织,繁复精巧富贵逼人。一如他初见她时,她趴在窗子边上,衣衫挂在身上,皮肉凝结在骨头之上,一身皮囊完好无损,一具内质如行尸走肉。——原来她此言不假,她当真识得先师,当真不知其身死,当真不足为外人道。

    二人摇相对望,临衍看不得她这幅凄惶之色。——你又为何凄惶他心道,有何好凄惶你既有无上神力,永生不灭之体,有游戏人间的本钱也自可以不顾及世俗牵绊,逍遥自在,你又凭什么这般凄楚——我又何其无辜

    临衍一怔,转身就走。朝华急了,忙上前拉了他的袖子道:“此事复杂,你且听我……”

    “嗯,你说。”

    他灼灼看着他,目光晶亮透彻,似是要将她烙出火。朝华话到嘴边,忽然一怔,却又觉得没甚可说。——有甚可说他们茶余饭后的那一抹旖旎皆是实情,她那时初到人间,行事无所顾忌,此又有甚可说——而她寻了他八百余年,将他的魂火引渡入长河,此又有甚可说

    朝华放开手,临衍低头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不予置评。

    她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片空明,失望透顶。不是伤心欲绝,也并非难以置信,只是方兴未艾又坠入数九寒冬的一团火,是一盏还没来得及升起来便被狂风吞没的孤灯。是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朝华被这样的失望刺得痛了,待他路过她的身边,她一把抓了他的袖子,冷笑道:“你就因为这个躲着我——我早说过,你有何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你若问我……”

    “……你便告诉我么”较之朝华的执拗与疯狂,临衍则冷静许多。朝华忽有些惧怕这样的冷静,他可以温文克制,君子明德,但冷静……她觉得他此刻该是空的。

    “是,”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即便当真问我,我也不会说。”

    ——那你此举又是为何临衍微一笑,抓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放开。”他不常笑,若是笑也坠着温文,这般的笑意倒像是在哄骗一个疯子,朝华看到他瞳孔中倒影的自己,长发披散,瘦骨嶙峋,癫狂如鬼。

    她微闭上眼,只听临衍又道:“放开。”他身体的温度透过她的手掌灼灼地烧到身体里,她想到冰河的崩裂,一簇急曲忽然断了一根弦,嘈嘈切切,一曲长歌化作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终局。这般荒谬,这般……令人失望。

    “好,既如此,我且问你一句话。”临衍深吸一口气,以右手反扣着她的手腕,道。

    “你说。”

    “我是谁的替代品”

    朝华睁开眼。他依旧这般内敛克制,不着悲喜,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显得十分寡淡。他



怀君·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本以为世上最沉无力的是国破家亡,城春草木深,狼烟过后的一地残躯与白雪,以及雪地上蜿蜒的、与污水混作一团的血迹。

    那是无双城被妖魔侵占的第三年,我的父亲试图出城报信,被妖魔于西城门口当场截杀,再也没有回来。我不晓得城外是个什么光景,三年之中,城主隐退,妖魔将百姓凌虐得不成样子。他们每天都会告诉我不同的故事,第一天说有人在城外救援,第二天又说,救援之人不敌妖魔之力,已然身死。

    后来大家都淡然咽下了许多事,我的母亲便同他们一样,告诉我说,仙家各人都忙着辟谷成仙,躲开那三道惊雷,至于无双城中的百姓,谁又会在乎

    我偏生不信。我扎了许多风筝,乘着夜色,将那些风筝都送到了天上。当那些蜈蚣形的纸风筝上天的时候,我想,若苍天有眼,或许能听一听我的声音。我的母亲因着给城主送冷食方才活了下来,我那时八岁,小叫花一个,往那狗洞之中一钻,便连妖魔都找不出来。

    许许多多的风筝被送到了天上,许许多多的风筝被妖魔射了下来。后来我才晓得,此举甚是大胆,也正因如此,无双城中许多人也同我一样,偷偷将风筝送上夜空,祈求上苍开眼。

    那是在我将第十五个风筝送上夜空的时候,我看到了火光。由西城门往东,一路蔓延,明火烛天,天色也被镀得凄艳,若我父亲在世,看到这一方烛火,想必也会十分宽慰。大火烧了整整三日,我同母亲躲在一口枯井之中,日夜祈祷,只盼着火光熄灭,旭日东升的时候,迎接我们的能够是一个安宁盛世。

    我是被一双枯手从枯井中拽出去的。妖魔溃不成军,枯守城中三日,最后竟以百姓性命相要挟,换得那位英雄好汉剑下留情。

    也是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谓兵临城下的八百万援兵都是江湖讹传。那天晚上的援军只有二十个人,此二十人皆身着白袍,领头那人,白衣胜雪,一剑霜寒,却令千军劈易,城中妖魔皆逃窜。

    那人后来成了我的师兄。

    妖魔以我母亲的性命相要挟,那人剑光一窒,我的母亲最终却依然没能逃脱妖魔的毒手。母亲的血溅了我一身,妖魔的血也溅了一地。我被吓得失了魂,抱着那人的大腿止不住地哭,那人实在没有办法,求助似地将我抱了起来。也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枚寒冰箭擦着他的鬓角飞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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