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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第八十五章 请君入瓮
    明汐听到敲窗之声,遂迷迷糊糊披衣站起身,打开窗。月色如练,窗外无人,他心头疑惑,正打算蒙头继续睡,却又听了敲窗之声。堂堂天枢门里自不可能闹鬼,他硬着头皮又打开了窗左右四顾,这一看,却发现临衍房中的灯火尚且亮着。

    浓夜如水,远山寒黛看不分明。他的居处距临衍不远,那飘摇的一盏孤灯在黑影幢幢里甚是突兀,明汐心头疑惑,披星戴月往临衍房中行去,越走越近,他却听到了愈发突兀的说话之声。一女声道:“此一去岐山,从此见他便只能等个中秋和清明,你这如何忍心”此声音听起来甚是亲切,她方一说完,另一男声道:“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不是他便是小娃,小娃还在吃奶,你又如何忍心”

    明汐想起来了,这是他被送往岐山学艺的前一天晚上,这一男一女,正是他的爹娘。

    他感到一阵怪异。从小坝村往东,直上了天枢门后山,远近不过三日,便是这短短三日的路程,他也极少回去。路过的癞子道士曾对爹娘说他是个有仙缘的,爹娘喜出望外,中秋还没过便将他送到了明素青长老处。

    每年往明长老处排队拜师之人成百上千,长老偏生挑了他,想来他该是幸运的。也正是因着这份幸运,他在长老门下也十分惶恐。午夜梦回,他有时会想,长老收他的时候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他将自己这么个不成器的引入仙门之中,又是否曾经后悔过

    爹娘从不惶恐,弟弟也不惶恐。家里人都以他光耀门楣,他在门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不敢出格一步。

    外头实在更深露重,他鬼使神差掀了小半幅窗子往里一看,却见房中没有大人,一个光着头的三岁孩童正在桌子前自己同自己玩。

    这便是那个他连脸都记不起来的弟弟。明汐便觉出脖子一凉,转过头,北镜正站在他的身后。明素青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他徒然喊了两声“师父”,却见明素青一拂袖,道:“孽徒,自己下山去吧,为师管不了你。”明汐被吓得霎时没了主意,他忙追上去,旁边横生出一人将他拦了,竟是临衍。他赤着上身,胸口黑乎乎流着血,明汐忙呼了声“师兄此乃何物”,临衍朝他冷冷一笑,他眼见那处纹章陡生出蛇曼一般的纹路,爬满了临衍的胸膛与脖子,他的右脸,他的眼睛。

    “你在此做甚”临衍问。

    明汐嗫喏半天,好半天才道:“求师父师兄莫要赶我回家,我回了家便什么都没了。”他眼睁睁看着临衍胸膛之上蔓延的纹路越发切骨而可怖,正待出声提醒,却听临衍冷笑一声,道:“既不想下山,那便杀了罢。”他旋即便感到脖子一凉。

    明汐陡然惊醒,冷汗已濡湿了里衣。是梦,他长舒一口气,不知自己为何竟能梦见这般匪夷所思之事。窗子开了小半个缝,想来是夜风太甚,露了些许凉。他鬼使神差走往窗子前头,浓夜如水,远山寒黛看不分明。他一抖,小心翼翼关了窗,想了片刻,却又将窗子推开。

    临衍的房间倒是黑的,但距他房间不远处的大树下,忽明忽暗,有人提了烛火,似是在往后山的方向走。明汐一惊,吓软了腿。

    梦中景致与此间悄然重合,他心觉诡异,却又依依不舍,看了半天,一咬牙,披着衣服出了门。银杏树下孤灯如豆,略显突兀,他走到一半,那烛火倏然熄了。四野刹时陷入黑暗,明汐来时也未提寒灯,一个恍惚的功夫,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味,旋即又听到几声咳嗽。

    他毛骨悚然,脚步一窒,站了许久,只觉天地寒凉,脚底板都要被冷得凝固起来。待他好容易缓过神,略一思索,还是朝临衍房中摸去。这一摸,门窗紧锁,窗子被一层薄薄的纸糊着,朦朦胧胧恍惚一个噬人的黑洞。

    明汐心生疑惑,听了半天,又小声唤了两句“师兄”。

    无人应答自是无人应答,盖因方才许砚之将明汐哄走后深夜折返,几人一合计,早已决定溜之大吉,此时已趁夜摸到了后山密林边上。

    对此逃亡之大计,许砚之摩拳擦掌,朝华不置可否,临衍



第八十六章 不战而逃
    这一番安排又是谁的手笔许砚之横了明汐一眼,他正被季瑶拽着后颈,一路仓皇,一脸莫名与恐惧。几人越退越往密林中去,北镜被几人抛在众弟子人堆之中,恍然大悟,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不声不响往旁边密林中挪了挪。众弟子七手八脚将她抬了起来,还没站稳,便见松阳长老颤颤巍巍分开众人,一身浩然之气,大呵道:“果然,你们几个这大晚上的,这又要往何处去!”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了蹲我们许砚之正待破口大骂,却见方才依依回房的明素青也早堵在山道必经之路上,一柄拂尘,一身白衣,一脸霜色。“……跑什么”他咬牙切齿,将众人吓出了一层冷汗。

    “你们的待客之道太过于匪夷所思,这四方成道会我们不玩了,走还不行么!”许砚之拽着临衍拔腿就往密林中跑,松阳冷哼一声,道:“我天枢门是什么地方,岂容你等宵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一言就将几人打成了宵小,朝华手腕一翻,司命森然,剑光如水。

    临衍左右四顾,长叹一声,将沧海握在了手中。在场众人有懂行者,见此剑刚猛,一时不敢造次。临衍众人也不敢造次,失了北镜一个战力,现下能打的也就他同季瑶二人,临衍自不能当真对门中长辈动手,众弟子若当真一哄而上,几人毫无反手之力。

    胸口伤处又牵扯出痛感与战意,长剑在手,临衍又感受到了血脉之中蓬勃的凶性。此奔涌之血气与怒火同门中之威严与林中之盎然搅合作了一团,他手臂一抖,忙将长剑朝自己的方向收了一收。

    “弟子惭愧,不战而逃,请长老恕罪。”众人不料其当真这般轻易束手就擒,一时怔忪,不敢轻举妄动。明素青早先被他以空城计一哄,又怎会再跌第二次

    他拂尘一挥,大呵道:“那便给我过来!跑什么!”他出手迅如闪电,临衍也被这不讲情面的一掌吓了一跳。许砚之直觉性往他身上一推,然仙门之中,明素青的路数刚猛,许砚之这一掌还没打出来,便被他以拂尘一抽,手腕霎时青了大片。

    明素青是朝着临衍去的。他曲手成爪,临衍不敢硬抗,只敢以剑身连连回防。朝华看得火起,一剑朝明素青后背劈去,然她失了神力,这一剑实在无甚威力,明素青反手一挡,冷笑道:“……你怎有脸”拂尘格在司命剑下,明素青左手腕一番,袭向临衍的一掌中途折转,朝朝华的手腕劈去。

    临衍忙以剑身阻之,三人犄角对峙,朝华退了两步,袖中聚出一簇短箭。

    “不可!”临衍长剑一抖,明素青直迎而上,二人互拆几招,树木瑟瑟作响。临衍将朝华护在身后,明素青见之碍眼,心念一至,下手更狠。

    二十余招一一拆过,二人各不敢使尽全力,一边是首座弟子,一边是门中长老,周遭一众弟子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插手。季瑶长剑一抖,也加入战局,明素青一柄拂尘看似绵软实则力敌千钧,季瑶且战且退,最终被他逼到了一颗巨树前,背靠树干,反手拿剑一挡,“叮”地一声,虎口一麻,险些拿不住剑。

     



第八十七章 百尺高楼
    夜半私自下山有违门规,以小辈相威胁是为不仁。遥夜如水,月明星稀,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掩饰。

    临衍将长剑一收,道:“砚之非我门中弟子,刀剑无眼,长老手下留情。”他此言甚是恳切,然而今日一出又一出的空城计唱得明素青警铃大作,明素青扯着许砚之往后退了半步,一腿迈在后山石阶梯上,一腿站在泥中,朗声道:“你现在过来认罪,此事还有回环之余地,若你执意要弃这首座弟子的身份不顾,弃你师父的清名不顾,我天枢门下,便再无你这般不忠不义之人!”

    持火把的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观众人神色甚是唬人。临衍一躬身,道:“非是弟子不愿,实是深有苦衷,此间复杂,一时难言,恳请长老看在我天枢门威名的份上,莫要伤了外人。”

    这一句机锋一转,分明自己理亏在先,现下却成了明素青手拿小辈弱点,为老不尊。明素青大怒,道:“你此言何意!”

    “……孰是孰非,你先过来,我们容后再议。”松阳长老的这一个台阶递得甚是及时。然而众人心头明白,若当真如其所说,同他二人回到门中,往那刑罚堂中一去,到时遑论什么妖血之秘,便是先掌门的私密事都能给二人审出来。

    “……你天枢一门小肚鸡肠有去无回,不论是非对错又不讲道理,能跟你回去才是有鬼!”许砚之此言却是戳中了在场诸人的怒火,明素青狠狠瞪了他一眼,朗声道:“你私自下山,不战而逃,难道不是罪你堂堂首座弟子之尊,领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私逃,此一罪,你又如何说!——若你执意枉顾门规,我只得将此人交与刑罚堂,到时候孰是孰非,自见分晓!”

    他此一威胁,听起来吓人,然色厉内荏,实在不靠谱。莫说许砚之一个外人,便是天枢门中之弟子,当真去刑罚堂领罚的那都是当真触犯门规之人,临衍一行这溜下山去未曾报备不假,但这不战而逃的罪是否成立,兜兜转转,还得看他的葫芦中究竟卖了什么药。

    明素青这也是被气糊涂了,此话辅一出口方才反应过来。果不其然,只见临衍朝众人又一拜,道:“是,弟子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恳请长老开恩,千万不要伤砚之性命!”

    ——说来说去,罪在何处众弟子虽不点破,内心也甚迷茫,大师兄素来光明磊落,今日他众目睽睽被外人重伤,你明长老两番带人,浩浩荡荡,又是探望而后断其后路,知道的说你铁面无私,不知道的还不知如何编排你欺负先掌门的小弟子。即便众人不作此想,明素青自己却不得不作此想。这一簇一簇的火把便是一张张的悠悠之口,一句又一句的先掌门克明俊德,先掌门魏晋风骨,他不知临衍几人究竟卖了个什么秘密,一时为难,进退维谷。

    正犹豫间,临衍朝季瑶摇了摇头,后者会意,也将长剑一收,往地上一跪。挨打立正,认错坦陈,众弟子对视片刻,一窝蜂上前将三人擎了,明素青踱步上前,冷笑一声,居高临下,道:“你倒是坦诚。”

    密林幢幢,树冠层层没顶压来,夜更清,天色被收作了林中一束光。

    临衍半抬起头盯着他。此目光莹亮如星,不惨杂质,反倒看得明素青心头惴惴。他这是断定了临衍必有所隐瞒,这一闹,若果真闹出些惊天苦衷,他倒来了个里外不是人。明素青犹豫不决,松阳长老颤颤巍巍,站到前头,道:“既如此,你可敢将方才之话,在先掌门的牌位前完完整整说一遍”

    “是。”临衍朝山顶的方向磕了个头,道:“弟子私自下山,此罪板上钉钉。”

    “……”这般一说,二长老一时没了后招,众人闻之,更表同情。

    松阳长老一咳,道:“那你可愿同我们言明你的苦衷,我们一事归一事,一起将事情解决好”

    沉默片刻后,临衍道:“此苦衷,恕弟子不敬,当真说不得。”

    “好,甚好,”明素青冷冷一笑,道:“你不信门中长辈,也不信门中规矩,若你此执意离去,这首座弟子之令牌,你不要也罢。”

    众人一惊,临衍犹豫了片刻,将怀中一枚刻了银杏叶的铜制令牌掏了出来,捏在手中,道:“若我将此令牌归还门中,长老能否放了砚之”

    “……若这将首座弟子的名头于你甚是累赘,我又能否请问门中四长老,将你这首座弟子的身份暂且悬置!”临衍还没答话,明素青话锋一转,道:“你可得想清楚,我天枢门之中不养弃徒,你甘愿放弃此名头,于理,也便等同于逐出师门。从今以后莫说你同先掌门再也毫无关联,便是同我天枢门,你也不过一个过路客,即便如此也毫无所谓么”

    松阳长老闻言,道:“此令牌从你太师祖手上一路传到了你师父这里,昔年你师父也正是拿着这枚令牌坐上的掌门之位,若这令牌另与他人,你这一辈子莫说在天枢门中抬不起头,便是在天下修仙者之中,都是一个弃子!”

    临衍微闭上眼。总有这样一些不起眼的选择决定了一个人接下来的一生,决定了他生而为谁,临衍忽然想,若是先师在此,他会如何做——昔年他明知妖族大军压境,一身孤勇偏向死边去;昔年他将宗晅逼退到了断潮涯边,宗晅以吴晋延一双幼子的性命相要挟,山石道人无奈退避,纵虎归山,未将宗晅赶尽杀绝;昔年庄别桥曾同他说过,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固有之,弗思耳矣。

    “好。一言为定。”令牌落地“当”一声轻响。许砚之腿一软,连滚带爬挪到几人中间,心道,不就是个铜玩意儿,你若想要,我开个模给你们成批定做去。

    众人闻言大惊,明汐在一旁也看得愣了,道:“大师兄你……”你此一举,坐实了枉顾门规,私自下山,弃首座弟子之名于不顾



第八十八章 彩舟云淡
    由岐山谷地往西,行三百里,转南过一条金沙河,便可瞧见祁门镇最高的登临楼之楼顶。登临楼原也不叫登临楼,叫吹雨楼,取的“山崦笼春,江城吹雨”之意,起名的是个周姓的乡绅。后因岐山谷地潮湿温润,经年多雨,这吹雨楼的名字实在太过应景,每逢惊蛰,楼头上霹雳啪啪都是水。

    最后还是一个李姓知府的小儿子忍无可忍,题了个《登临送目》挂在吹雨楼上,是年雨歇风晴,不涝不旱,丰年大足。这登临楼的名字也便因此没有再改。

    祁门镇坐落于山脚,由东到西一字排开,正中一条过城河横穿而去,两侧皆有人家,也有酒旗斜矗,彩舟云淡,画图难足。镇中有个庄子名唤“停云”,本是天枢门前掌门的私产,后来又被人卖给了一个周姓的庄户,此人以另一庄子易之,再后来,这明月庄也便寄到了沐芳的名下。

    今日明月庄里来了客人。此人白衣白发,清雅出尘,甚是引人侧目。他来此的缘由是因着一封信。

    本月初的时候他忽然收了一封信,此信没有署名,但观这信中字迹,他嘴角一抽,甚是不忍直视。信中笼统提了几件事,其一便是往生之法。“往生”二字叫起来温雅,实则断非如此。昔年在九重天地下十八层浊气翻滚之中诞生的魔物便用此法吞噬同类内丹,后此法不知为何流落到了妖族皇室手中,几百年不见天日。有趣的是,上一次此法见了天日的时候,却是子陵君怒斩白蛇之时——淮安王珣的那三条白蛇身上都有往生之法的踪迹,此一事多为推测,做不得真。

    但与此相关的另一件事倒做得了真。淮安王以此往生邪法笼络妖界与乘黄,以“阴时阴月”为饵,勾一众邪佞之士愿者上钩,他这一张算盘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却是谁都说不准。

    第二件事便与天子白玉圭有关。天子白玉圭取材自九重天上的黑山之玉,具镇魂之效。毕方身藏于四方石碎片之中,活了八百多年,倘若神界还留了一人——譬如淮安王珣——想必也如毕方一般,苟活于世八百年,那么他既没有天子白玉圭,也没有渡魂术,这魂火衰微之时,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疑点重重,一丝一缕,故事逐渐浮现出了全貌。

    淮安王珣藏身四方石碎片八百年,今不知为何,陡然现世。他收了乘黄,勾连妖界,直取朝华手中的天子白玉圭而来。妖界经宗晅一役落败,各部分崩离析,不成大统。众妖将上天入地寻这所谓“阴时阴月神界太子的魂力”,殊不知这所谓阴时阴月之谣传,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他人做这嫁衣。

    一番推论至此,便只剩下了几个疑惑。其一,淮安王珣现藏身何处其二,他是否也如毕方一般,手握一块四方石碎片其三,为何神界无生无死,这转世之说竟落在了临衍的头上这最后一事,朝华没有提及,但怀君暗自寻思许久,百思不得其解,遂决定登门造访,顺便探一探这群人在明月庄之中在作甚。

    惊蛰已过,雨季还没有停歇,不知不觉,临衍几人从天枢门一路逃到此明月庄之中,已然安然住了月余。

    怀君敲了敲门,无人应门。他心下好奇,又敲了敲,门一开,却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与一个光头的小童凑在一起踢毽子。二小童观之不过三四岁,见怀君,满脸诧异,怀君也甚诧异,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门框,又看了看。



第八十九章 莲叶何田田
    自岐山归来,临衍对朝华较陌生人更为敷衍,除必要的点头摇头外,多余之事一概不谈。朝华起先耐心甚好,本想着这点男女之事事小,等他自行想通便好。谁料这一想十天半月,临衍打定了主意不愿同她多往来,朝华这才感觉到了慌乱,而她一慌乱,便也露了些昔年九重天之上的流氓之习气,没事便拿人短处,没事便与人争端,闯祸浑不在意,得罪人也乐在其中,游戏人间,好不逍遥畅快。

    此逍遥畅快落在临衍的眼中则更添了几分无理取闹。他摇了摇头,对船夫一躬手,道:“劳您在此处停一停,我这就下去。”祁门镇一条水路四通八达,两侧皆有人家,这水上花市便是当地一大奇景,小贩抱着花放到小船上卖,客人搭着小船且泛舟且采买,十方逍遥,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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