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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她左右四顾,许砚之二人早不知跑到了何处,天阶月色凉如水,她背靠着正厅的白墙,目之所及,前院里尽是棺材与清越的虫鸣之声。朝华猫下身,偷偷往厅里窗户下一蹲,便听临衍道:“如此说来,这拦路劫持之人有两波,其一为一伙道士,他们口口声声,迫您与之合作——前辈可知他们站哪边”

    陆轻舟道:“看修为路数,或为太和观,或为天枢门,说不好。”

    临衍听“天枢门”三字,沉默片刻,陆轻舟又道:“第二伙人当是妖魔无误。他们想迫我交出昔年先师手上的日晷,我好容易将他们打发走,思来想去,却也实在不知道他们要那东西有何用。”

    朝华听得心头惴惴,辗转难安,临衍又问:“他们又怎知那日晷在您的手上”

    蝉鸣之声越发吵得人心头躁郁。朝华听了片刻,不得其法,猫身又往一个沉黑木棺材壁上一靠。她抱着膝盖,百无聊赖,眼看夜空如水,义庄中落针可闻,连一口一口的沉黑木棺材都不那么渗人,一边瞎想,她一边缓缓闭上了眼,不知不觉竟这般睡去。

    第二日长风破晓,许砚之拍了拍朝华的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许砚之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这样睡了一夜当心着凉。”朝华支着酸痛的脖子左右一拧,一拧皆是沉痛。“临衍呢”她问。

    “早不知何处去了,昨夜就不见了踪影。他同那仁兄说要去西海捉什么妖怪,我方才还纳闷……诶朝华姑娘你跑什么”

    朝华怎能不跑。她强忍一身酸痛与晨间清冷,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待往义庄外的小路上跑了好大一截放才想起来,若二人乘马车昨夜出发,此时怕早出了祁门镇。她越想越气,气不打一处来,怎的昨日他一通火莫名其妙,今日莫名其妙竟一走了之他若实在气急攻心,或吵或打一架都情有可原,这撒丫子就跑,又是几个意思

    陆轻舟与临衍恰正在祁门镇燕子丘外的茶庄里喝茶,茶还没喝几口,朝华一马当先,手提司命便杀了过来。

    倚湄公子期期艾艾,战战兢兢,一方小小的茶庄这便又遭了秧。

    “你这莫名其妙,不告而别,到底是几个意思!”

    临衍一口热茶呛得莫名其妙,他站起身,朝陆轻舟告了个罪,淡淡道:“你这一言不合便拿剑迫我,又是几个意思”

    “我何时拿剑迫你”

    “那你先下又在作甚”

    眼看而人你来我往争不出个所以然,陆轻舟轻抚额角,宿醉未醒,道:“这位小姑娘你火气忒足,我拉他往西海一去,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你动辄喊打喊杀,也太……”他一边念叨,缓缓抬起眼,待将朝华打量了片刻,又打量了片刻,一惊。“等等,你不是那个……!”

    他目瞪口呆,左右四顾,看了看朝华又看了看临衍,只觉一腔伦常道德尽被二人踩得碎成了渣。此一眼不忍直视,朝华忍了许久,此时见临衍也偏过头,她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遂冷笑一声,对陆轻舟道:“把你的劳什子怨言统统给我咽下去,我所做之事,由不得他人置喙。”

    “……你这般口吻,又是否有些过分”临衍眉头深皱,越皱便越令朝华心慌。她从未如今天这般感到心慌,正如她方才施追踪之术,一路山水褪去,暖阳春日,她捏诀狂奔而来,一路的青山鸟鸣便都化作了竹篮打水的一场繁梦。

    她也从未这般切骨地体味到,原来临衍此人,当真会离她而去。

    “你即刻同我回去。”朝华长剑在手,外强中干,行霸道之言,做蛮不讲理之事。临衍深感不可置信,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还讲不讲道理”

    朝华软了些许,犹豫片刻,道:“若你同我回去,我便……”

    “你便将我当做笼中之鸟豢养起来么”临




第九十八章 壬戌之秋
    情之一字,最没有意思。

    朝华背靠影壁,在明月庄小院之中坐了许久,直至天色渐陈,天色又渐渐铺开一抹光晕,这才觉出些许冷。本是春寒才褪的天,就这般在寒凉的地板上坐一夜也容易生病,然神体不易病,不易死,她撩了一撩头发,半站起身子朝房中看,临衍房中的灯还亮着,一整夜没有熄。

    期间季瑶来了一次,许砚之又来了一次。二人皆道,你且先回去睡觉,师兄既已经回来了,想必西海之事有变,你这样给他当门神也不是办法。朝华讷讷看了一眼二人,又看了看微茫见星的天,不发一言。

    陆轻舟也来了一次。他醒了酒,揉了揉后颈,往朝华旁边一蹲,道,久仰大名,我不是那个意思。二人闲扯了片刻,一笑泯恩仇,朝华低头苦笑,道:“要说庄别桥的事,临衍他心有余悸难以接受我还能理解。其他人怎的竟也如此刻奇我同他你情我愿,他那时又未曾婚配——且他婚后甚是和美,我高兴还来不及,怎的江湖上一个二个偏生都开始可怜我”

    陆轻舟摇了摇头,道:“要怎说世道不公呢,若你身作男子,此必成一段风流佳话。现在扯了这一出,他是那风流之人,你便是那不羞不耻被众人唾骂之人。莫要误会,情之一字顺其自然,我早知那家伙秉性,对此事毫不意外,对你也无甚意见。”——若非你偏生同他徒弟搅在一起,我还能敬你是个侠女。陆轻舟又叹了一声,道:“我虽不曾见过你,也听他说起过你。不是我说,就你方才所为,若非临衍心软,试问谁能受得了”

    朝华低下头,沉默半晌,道:“……情之一字,当真没有道理。”

    “情之一字没有道理,也不妨碍你讲些道理。”陆轻舟此苦口婆心之态令朝华忽然想起了怀君。若他在此,见她狼狈之态,只怕幸灾乐祸,尾巴能翘上天。他见朝华独自出神,讷讷不言,又道:“你二人之事旁人不好置喙,但我听临衍说,你似是晓得这日晷之内情恰好我近些日子也没什么事,你若信我,且同我也说一说,看看我可能帮上什么忙。”顿了顿,他道:“我始终是你们这一边的,放心。”

    朝华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你要从哪一段开始”她问。

    “暂且不急一时,你先将眼下的事情料理完,”他神秘兮兮往临衍房中一指,朝华心知他所谓“眼下之事”断不好解。她也长叹了一声,苦着脸,道:“他今日到底怎么了怎的从义庄回来后便不太对”

    “此事……”倒也并不全然因为你。陆轻舟低头一咳,思索片刻,道:“你可知他身世”

    “知道。”

    “全知道……”

    “全知道。”

    陆轻舟点了点头,道:“他自己还不知道。他昨日里捡着个七窍玲珑锁,那锁是别桥的旧物。里头放了几张日记,想来别桥也早知会有这一天,只是因缘际会,谁能料想他得知此身世之秘的时机竟这般凑巧。”

    朝华奇了:“那日记是谁的”

    陆轻舟沉默片刻,道:“古越国王后,玉娆。他的母亲。”

    壬戌年,春,晴

    那是我嫁给王上的第三年,我诞下一个女儿,名唤作甄。这孩子姗姗可爱,我同王上欢喜,但孩子依然没能活过两岁。王上立长公主墓,举国同悲,但无论他们怎么样唱祷词,我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

    王上也不能。

    壬戌年,秋,大雨

    王上亲征楼兰,大获全胜,举国同庆。我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实在不能同他们一道高兴,王上赐我夜明珠,但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活过来。

    是年冬日,大雪

    古越国久旱,终于得见了鹅毛大雪。王上同我说,瑞雪兆丰年,这一场大雪一落下来,古越国的百姓与王家,我与王上都会越来越好。我这般爱我的孩子,也这般爱这个男人。昔年父王将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断没有想到自己能这般爱他。

    后,夏,雨

    王上又往西夏亲征,偌大的皇城之中只剩了我一个人。巫医说我失了一个孩子,两年内再不会有第二个孩子,王上大怒,我不相信。上天必不会这般待我,我谨言慎行,问心无愧。上天必不会这般待我。

    后,夏,晴

    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许诺王上千军,王上信以为真。他说他是妖怪,王上信以为真。但他不会变戏法,样貌也与常人无异,好生奇怪。

    后,雨,秋天

    今年的雨季竟这样长。王上又往北亲征,我听外头的宫女说,战火经久不息,百姓生活疾苦。我日日对天祈祷,希望老天能让我的王上平安归来。

    而后重重,多为絮语,不值一提。临衍将那几页纸一一扫过,一言不发。影壁外头,陆轻舟与朝华轻声对谈,朝华道:“这般沉痛之往事,庄别桥就将之直接甩给了他,也不怕他承受不了”

    “……他一个男孩子,又不是三岁小孩,”陆轻舟道:“玉娆昔年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也不过而立之年。”

    朝华点了点头,遥夜如水,微茫见星。

    雨。

    老天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往城墙上迎接王上,黑云压陈,黄金战甲,等来的不是王上,而是他的头颅。我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头颅竟可以鲜活至此,我抱着那颗头颅,想将之埋葬在王墓之中。巫医不许,他们说半幅身躯是为不详,我不相信,也不想听他们的胡话。

    我想与他的头颅一起埋葬。

    当夜,我将那颗放在王殿中的头颅偷了出来,在赶往宫门的路途中,我听到了王城哗变的声音。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那颗头颅还在我的手心里,我不知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乱局是否因我而起。

    我听一宫女说,那日凯旋归来的皇家亲卫原来都是妖怪变的。我吓得不敢出声,她又说,妖怪穿上金甲,看起来竟同人没有区别。

    我吓得疯了,抱着王上的头颅没命地跑。

    若我跑得再快一些便好了。若我再快一些,不在宫墙前绊倒,我也不会遇见他。

    我恨他,更恨我自己。

    晴。

    我第二次嫁给了一个王。我不知是否该称他为一个王,原来他是那砍下我丈夫头颅之人,也是领着黄金甲将我的王城烧为灰烬之人。我不知他为何独独放过了我,不仅如此,他还要娶我。

    我被吓得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被他带离了古越国。

    我不知此为何方,只知道这里的王城宏伟,四周都是妖怪。他对我说,若我好好服从他,王上能给我的东西,他也能给我。我在他的眼中仅看到了野心和恨,唯独没有爱。

    我不信他,他便杀了我的侍女。

    他起先打我的侍女,打得我要被吓晕死过去的时候又给我金银珠宝。他不打我,有时候还待我很好,但我怕他,恨他,恨不得将他拆皮剥骨。

    他很喜欢我恨他。

    秋,晴。

    我不知如何才能摆脱他。我不知他为何唯独缠着我不放,他将我放在枕边,放在王城里,给我漂亮的衣服和许许多多的侍女。他让我学着杀人,我学不会,他起先生气,后来便也不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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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四方星宿
    “明汐,你从小到大,可有什么尤其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情”

    明素青极少同明汐这般推心置腹,想来是因着这一场大雨来得太不是时候。岐山谷地多温润,方才还碧蓝如洗的天,这一晃眼,黑云压城,乌云密布,日光顷刻便被隔绝了干净。明汐听着窗外隆隆的雨声与雷声,手一抖,连手中端着的茶也都抖了抖。

    “……没有,师父。我能被师父收归门下,已然很知足,断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他将热茶放到明素青跟前,又从食盒中取出两碟凉菜。照说门中长辈早辟谷多时,明素青却还依然爱着这小小的口腹之享受与奢侈。凉拌折耳根,蒜蓉炒木耳,加一碗南瓜小米粥,粥不算热,小菜也已凉了多时,想来是他方才提食盒过来的时候耽误了片刻。

    明素青微一皱眉头,也没有怪罪他,自顾自将那粥吹了吹,道:“也是。你还是少年郎,再说闲愁也不都不合时宜,不像我,老头子一个。”这折耳根略酸了些,明汐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事,又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讷讷不言。

    明素青最烦看他此样。他自己行伍出身,为人处世雷厉风行,好容易收了个弟子继承衣钵,本也指望他能成些事,不说如北镜般风风火火,也该如临衍一般稳妥。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怂样,自己平日竟当真虐待他了不成

    一念至此,他心感不快,这一不快,一冷哼,明汐便又抖了抖。“师父若吃完了,我这就给您收拾……”他自从出了思过崖,行事说话越发谨小慎微,活脱脱一只受惊了的老鼠。明素青看了他片刻,心道,孺子不可教,这又哪里是收桌子的事“碗筷留着吧,去那边跪着,将《法华经》背给我听。”

    明汐可怜兮兮,耷拉个脑袋,一心只有一句完蛋。

    他磕磕巴巴背得甚是惨不忍睹,明素青看了他半晌,破天荒地没有再骂他。或许是雨天太沉,又或许雨天尤能令愁绪无端翻滚,明素青见了他,又蓦然想起自己年轻时饥一顿饱一顿之往事。那时跟着一群兵蛋子去别家田地里偷玉米,一边偷还一边防备着人家家里大黄狗,一年往事,心头只剩唏嘘。

    时不我待,今非昔比。那时他还没人家的腰窝高就晓得要给自己闯出一片天,怎的现在的少年人竟丝毫没有这般血的决断与痛悟

    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吧。”明汐一惊,忙把头一磕,连声致歉。明素青看得心下烦闷,挥了挥手,令明汐将他跟前的碗筷收了干净。临走前,明素青又叫了明汐两句,战战兢兢的少年人回过头,圆滚滚的老者愣了半晌,欲言又止,终化作一声喟叹。

    临衍的首座弟子之位悬空,照例,门中同辈弟子若有有能而惊才绝艳者可以自行请命长老,以求继任。他将明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终于确认此小弟子同“惊才绝艳”实在没什么关系。明汐一脸莫名,满心惴惴,提着个食盒,刚一开门便撞了一人满怀。

    那人须发皆白,嘴唇薄,眉眼如风霜刀刻一般,观之也是个狠角色。

    明素青忙迎起身,二人相互寒暄了两句,明素青大手一挥,道:“这是你七泽师伯,他是朝中‘天师’的高人,还不快去奉茶”

    “高人二字当不得,”七泽道人笑道:“不过在仙门之中混不下去,在朝中混一口饭吃,比起你师父这般真正的高人还差得远。”

    “这又是哪里话”

    明汐不愿再听二人互相吹捧,提着食盒往檐下走。走了两步他才想起来,自己方才一时情急,将那油纸伞落在了师父屋里。明汐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想敲门拿伞而又不敢,他一番思索也没个主意,只得抱着个手臂站在房檐下静听风吹雨打。

    除去风吹雨打之声,房中二人的谈话之声也隐隐绰绰传了几句出来。

    七泽道人道:“此来找你实是无奈之举。朝中形势想必你也略有耳闻,庆王殿下以天降神鸟是为山河平安为由,哄得陛下一高兴,便又对他多了几分青睐。他借着这一丝青睐,先联合左相打压太子,又借机往中书里塞人,现在他的手已往‘天师’探来,我们身负皇命与天命,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来找老师弟你。”

    ——可那凤凰不是朝华姑娘的东西么明汐听得疑惑,一念朝华,又隐隐觉出不适。在桐州之时,他隐隐觉得师兄同那人有些什么,此一想,朝华此人当真无耻,惹得门中议论纷纷还不算,还要去撩拨师兄。师兄正人君子,怎能经得起她这般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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