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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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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富贵绵长
    鬼蜮不透阳光,终年寂寂,据闻昔年九重天还在的时候,鬼帝不满九重天众神跋扈,划开两界疆域,一治生,一治死,二者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然生死之辩在四时未开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般分明,这般泾渭之别实在不甚方便,天帝一合计,大手一挥,邀鬼帝结两家之好,九公主朝华与鬼帝独子白臻的婚事也便这般定下了。

    天地四海皆赞此好姻缘,那时朝华还小,尚不知好姻缘是什么意思。白臻那时候斗鸡走狗上房揭瓦,他虽也不懂好姻缘是什么个意思,但鬼蜮王城门口一个提灯的老婆婆告诉他,将来讨了老婆,他便再不可这般顽劣。他一听,急了眼,怎的多了个老婆竟还等同于多了个爹

    白臻遂暗暗抗议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的抗议令鬼帝糟心而又望洋兴叹,那时候白蕊身子不好,王城上下皆为长公主的怪病伤透了脑经,偏生白臻还是个惹是生非的,他时而摸往王城外头的芦苇地里捉王八,时而又偷溜到九重天上和那帮子纨绔厮混。

    朝华第一次同白臻见面的时候,二人已近成年,二人皆不情愿。朝华嫌白臻小屁孩一个,成日没个正形,其一言一行同母后口中那如意郎君的形象相差甚远;白臻嫌朝华太过剽悍,好奇心重且话痨个没完,没个姑娘样。二者相看两厌,既生厌却又生出一股吾命不由己的同病相怜之情,后来白蕊再将朝华拉到鬼蜮中玩乐的时候,朝华便索性收了白臻做了个二弟,此也乃后话。

    这一个后话距今已过了整整七百八十年。

    朝华时而梦见昔年荒唐事,一觉醒来,甚觉不可思议。有时是她同白蕊二人枕在天麓崖边上听风声雷声与魂归时的凄切之声,有时是白臻带着她在芦苇地里穿梭,白蕊远远跟在二人后头,有气无力撇着嘴,见她回过头,却又笑得十分开怀。那时她还没泥地里的芦苇高,长夜凄紧,风声呼啸,悬挂在头顶的长河仿佛岁月那般长,鬼蜮王城的高墙与灯火,则仿佛铺满了她的一整个童年,铺在她为数不多的酣梦之中,飘着浮香,久久不散。

    童年时的一景一物竟比现下看来要大许多。朝华昏昏沉沉,捂着额头掀开被子,窗棱洒下一地孤冷,符咒贴在窗子上,聚其神魂不灭。她忽觉此间情形森然地眼熟,朝华心头一紧,慌忙推开门,掌灯的小鬼见了她,讷讷憋了许久,道:“……你是谁。”

    朝华嘴角一抽,那小鬼也跟着抖了两抖,道:“我是新来的,还不知道规矩。你若是醒了就……且先四处看看,我也不知道陛下现在何方。他准是……”

    他还没有说完,朝华劈手抢过他手中的明火,道:“告诉白臻,我出去一趟。”言罢,不等那小鬼大呼出声,她便径自提着灯,顺着记忆的方向往王城北面中去。最为深层与牢固的记忆定然忠于职守,她路过一座浮桥,桥下沉沉黑水不见低。朝华驻足盯着那水面看了许久,忽见水中冒起了一个泡。她心感诧异,提着灯凑上前去看,只见沉沉黑水之中竟浮出了两条鱼。

    鲤鱼戏水,富贵绵长,鲜红的尾巴一闪即逝,留一尾涟漪翻涌不觉。朝华看得呆了,怔了片刻,忽然一想,鬼蜮之中四处都是死物,这鲤鱼究竟是吃的什么长大,竟没被这沉沉的永夜给憋死

    她心怀好奇,好奇且诧异,遂放下灯,提着裙摆,如小时候那般趴在石头栏杆上,整个身子往水面上探,一手伸长了往水里捞。沉沉黑水沾了她的手,融开些许暖意,朝华捞了片刻,忽觉指尖一动,她眼疾手快就着那鱼尾把一抓,抓起来一看,原来此鲜红的鲤鱼竟只剩了鱼骨头。

    朝华将那鱼骨头放回水中,骨头沉入水底,水面上又晃开几个涟漪。片刻后,沉璧一般的水面上掀起了两个气泡,只见方才的鱼骨头忽而又化作了锦鲤,尾巴一甩,浪花四溅,端的是平安康泰,富贵绵长。

    她沉默了许久,还想去捞,忽听旁边一人道:“别捞了,我两百年才得此两条红龙鬼鱼,这东西脆弱,经不起您老这般折腾。”

    朝华回过头,只见白臻负手站在浮桥另一端,面无表情,端着个脸,道:“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生不死
    待二人穿过钧天殿的殿前广场,一路往东一去不回头的时候,朝华一拍大腿,猛然想起来,自己方才不是要往长青山去么——怎的自己一把年纪竟被他三言两语,这就给忽悠得找不着北

    ——怎的这人几十年不见,尽不学点好朝华心头郁郁,被白臻强行引到玄天殿中的时候,一个以银面具遮了半边脸的男人已在大殿中等待多时。他一见白臻,单膝跪地,道了声陛下,又朝朝华行了个礼,朝华嘴角一抽,道:“……这便是你从并州捡回来的小玩意无溟”

    那名唤作无溟的侍卫忙低下头,晃了晃身子,不知是否正在憋笑。白臻瞪了他一眼,又瞪了朝华一眼,无溟将头垂得更低,一咳嗽,道:“殿下安。在下前几日途径并州,并州大旱,饿殍遍野,我们忙了好一阵方才将其间数万生魂引到了鬼蜮之中。这一次死的人太多,天地魂力略有些失序,陛下是以一直留在人间,前几日方才回来。”

    并州的数万灾民同她有何干系朝华示意无溟继续说,他便道:“也是因着这一次大旱,我们方才在并州地界上发现了些许神界遗迹。此事说来也巧,并州的流民无处可去,有落草为寇者,也有烧山开田者。我们在一个叫羊角岭的地方发现一处玉脉,不探不知,这一探,那竟似是昔年的黑山之玉。”

    朝华一听,脊背一麻。

    “……还有呢”她颤声问道。

    白臻叹了口气,道:“此事还不得十成肯定,具体的事情,还得等你去了方才……”还没等他说完,朝华操起那孤零零的烛火就往外头跑。白臻眼疾手快,抓着她的胳膊往回一拽,冷声道:“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即便此玉脉当真是神界黑山之玉,这几百年过去,当年的采玉之术早已失传,你就这样傻乎乎地过去有什么用”

    “谁说我要看那玩意”朝华一挑眉,道:“小蕊还在长青山里头,我去看看她的神体还在不在。”话音方落,她提着裙摆,提着一盏灯,扭头就跑。宫门前的侍卫小鬼不识朝华,亦从未见过有人敢在鬼帝跟前这般放肆,一愣,一拔剑,剑指着她,将其拦在了玄天殿的门口。朝华脸一沉,回过头,道:“你这是何意”

    白臻亦沉沉看着她。

    “若其果真为黑山之玉,小蕊的魂力便可以借此重新归体,到时若一切顺利,辅之以我的……”

    “你的什么”白臻走上前,居高临下,一把夺过她手头的灯笼。

    他高出她许多,朝华昔年收他作二弟的时候尚未发现这个事实。后来她虽常往鬼蜮王城跑,多来多跑长青山,跑完便蒙头大睡,这番细想来,她同白臻的交流倒真算不上多。白臻低头看着她,他的异色瞳孔扎得她心口一阵一阵地惶恐。

    “你的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朝华张了张口,见着她在白臻眸光里的倒影亦张了张口。那倒影竟不像是自己。

    “……天子白玉圭。”她道。

    白臻一挑眉,一脸不敢苟同。“你可还记得自己刚给人抬回来的时候半生不死的怂样我废了多大力气才将你的魂力修复完好,你这连眼前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想着舍己为人我以前认识你的时候怎不知你如此大无畏!”

    朝华脸一红,讷讷道:“这次真是意外,我又怎么晓得那日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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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皮囊
    莫名混到鬼蜮的大活人临衍也十分郁郁。

    自那日白臻同他在玄天殿里见了一面,面无表情的鬼帝捡了朝华的神体一言不发,临衍还没来得及问两句前因后果,再回过味的时候,自己已被人恭恭敬敬从玄天殿里请了出来。这一请便又过了大半个月,此一段时日,不见日光,不闻虫鸣鸟叫,触目皆是萧瑟与沉肃,触目连朝华的影子都找不见,临衍郁郁不得其法,技出无奈,只得成日往王城里同老鬼差们闲扯。

    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一扯,还当真被他探出了些许成年旧事。

    比如昔年蕊公主身体不好,即便鬼蜮上下寻了千八百个方法为其固魂还命,她依然没能活过两百岁那年的万魂归宁之日。这一个寿数于神体来说实在短得令人唏嘘,即便她的葬礼引来了八方朝拜,此一事,依旧令其父大受打击,一蹶不振,鬼蜮上下也同他一起消沉了许多年。

    鬼蜮不见日光,终年冷寂,白蕊是其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她会唱歌,其歌声回荡在王城上空的时候,连十八层冥火之中枉死的魂魄亦与之低低唱和。

    又比如,昔年蕊公主身死之后其魂魄久不归长河,众鬼差疑虑,引魂使也一再向鬼帝谏言,无奈这么多年过去,连鬼帝都换了任,蕊公主的亡魂依然留存在王城之中。

    “按您这说法,她的亡魂这么多年不归又不死,这其中可有何隐秘”

    临衍这话问得那满脸褶子的精瘦鬼差重重咳了好几声。隐秘自是有,然隐秘之所以称之为隐秘,就因着这皇家秘事实在不好拿出来四处宣讲。临衍见其神色有异,遂知自己问错了话,他忙又将话锋一转,又道:“您方才说万魂归宁之日,天河异动,就连平日里藏匿在各个角落中的孤魂亦会被长河吸引,那照这个说法,世间所有的孤魂岂不是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到鬼蜮中来”

    那鬼差将这不知生死的大活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按照常理来说确实是这般。但跟你一同来的那个九殿下就不是个常理。”

    此又涉及到了昔年另一个不甚靠谱的传闻。传闻昔年白蕊死后,鬼帝伤心欲绝,其子白臻为给老爹个交代,专程寻了个婚事来冲喜,这婚事的苦主便是现在的九殿下。后来却不知九殿下为何老往人间去,跑了人间又跑鬼蜮,如入无人之境,白臻实在镇不住她,遂将她一直放任到了现在。二人也便这样不清不楚地耽误到了现在。

    临衍听闻此事,嘴角一抽,这都哪跟哪

    那鬼差又将临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通低透亮,啧啧叹了两声,又摇了摇头,道:“怪不得九殿下常往人间跑。养了你这样一张脸,当真不稀奇——倒是陛下竟没将你直接一棍子打死,此事甚是稀奇。”

    临衍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沉声道:“陛下深明大义,吾辈敬重。”他言及此,神色恳切,一脸慎重,那鬼差见他如此恳切,对白臻陛下的敬佩之情便也越发恳切——都道上位者心胸必不会狭隘,但这心胸宽广成这般,眼睁睁看着九殿下拉来个小白脸还往王城里带的,陛下之心胸当真如昭昭日月朗朗青天。

    临衍眼见再扯下去便要越发地不忍直视,他遂同那鬼差告了个罪,一拂袖,自往王城中行去。不辨日月,不辨时岁流转,他恍惚觉得自己该坐了一天,回到房中,一看那洛云川给他的沙漏,他才想起原来自己同那鬼差也不过扯了一炷香。

    此沙漏是洛云川专程从无溟那里讨来以供他辨认时间之用,临衍感激不尽,一言难尽,洛云川拍了拍他的肩,又赞了他两句“猛士”。

    此一声猛士令临衍更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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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众神
    小姑娘噗嗤一笑,转过身:“逗你的,看你把你给吓的。灯笼里头燃的是野火,野火取自鬼蜮地底下,此火可以长明千年。原本陛下曾想将这里的灯笼都换成夜明珠,后来他们一算,王城里一次拿出这么多珠子实在太过铺张,这主意便被搁置了下来。”她那羊角辫子一摇一摇实在可爱,临衍尴尬一咳,小姑娘又道:“我还是喜欢夜明珠。这灯笼一摇一晃地,看得人难受。”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两句,直至两人穿了三道宫门,周遭灯火越发通明,越往西而地势逐渐拔高。临衍脚步一停,忽道:“你同家人为何失散,你又为何出现在王城之中”

    鬼丫头笑嘻嘻对临衍办了个鬼脸。她那空荡荡的右眼眶如同一口未知的深渊,临衍心下一突,那丫头道:“小哥哥可有听过采荷曲”不等临衍答话,她便摇了摇脑袋,自顾自唱了起来。

    吴姬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来时浦口花迎入,采罢江头月送归。

    她一曲唱罢,临衍忽有一种十分奇异之感。他说不上来此一种怅然所为何来,只觉喉咙里一股酝酿了许久的苦涩与爱意正飘摇在夕阳之下,阳光渐好,晓色云开。“你从何处学来的这歌”他问道。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鬼丫头笑吟吟回过头,道:“闻歌始觉有人来,小哥哥,你听到我唱歌,可见是个有缘之人。我鬼蜮神女留了些许宝物,只给有缘人寻见,你且随我去,不要慌。”

    临衍被她吓了一跳,忽见不远处一人提了一盏灯往这边行来。那人身着白衫,腰间系着一根血红色腰带,此为引魂使的一贯打扮。那人远远见了临衍,行了个礼;临衍回以一礼,再回过头,却不见了那鬼丫头的踪迹。

    那人目不斜视,径自提灯走远。灯火通明,长夜深寂,不见来路,临衍左右四顾,再见那丫头时,那丫头小脑袋一摇摆,问道:“我闻人间采莲女子多娇媚,亦闻西湖景色多娇美。小哥哥你可有去过可有见着那采莲之人”

    临衍一惊,道:“此不是往王城外头的路吧——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鬼丫头步履不停,临衍心下警铃大作,道:“你究竟是何人”

    她在一座方形金字塔跟前停下了脚步,抬手朝上一指。二人一路行来,至此,临衍方才意识到此处已与钧天殿大不相同。经陡峭的台阶往上,四层石台方垒叠而上,方正雄浑,最上头是一座十八跟石柱支起来的沉肃端庄的神庙。石台四角各安了一座鸟形雕塑,最上头的神庙没有门亦没有墙,四面透风。石阶入口处一左一右还放了两个石雕,此物马头龙尾,仰天长嘶,口中叼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此处没有灯,四层石台壁上刻的图案纵横交错。临衍凑上前去一看,那竟是一个个低头慈目的菩萨。

    那丫头怔怔然盯了他片刻,答非所问,道:“我曾住在这里。”

    石庙跟前挖了两个巨大的蓄水池,水已经干了,石砌水池底还留着些许嶙峋的怪石。临衍见那石头竟有几分眼熟,不等他问话,小丫头摇着个头,肉呼呼的小手放在那陡峭的石阶上,手脚并用往上爬。她回过头,指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旧人
    北镜一直不喜欢自己名字里的“镜”字,奈何她的名字是怀君取的,她反抗不得,便也只好默然应承了下来。此一个“镜”字,太过通透,甚至让人感觉到黑白分明;她自认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人,但她不喜欢自己在铜镜之中的样子。她忽而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许艳丽,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张脸缺憾甚多,甚是力不从心。

    但自打祁门镇回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闲心对镜自赏的闲心。今日偶然得了个空,她洗完脸,路过那支在妆台前的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看了片刻,见左右无人,便小心翼翼提着裙子坐了下来,对着此一面照得她纤毫毕现的镜子发了许久的呆。

    北镜是一个黑白分明之人,此黑白分明有时却令她苦恼。比如顾昭之死曾令她心怀遗憾,耿耿于怀,但更多的时候——尤其此发呆神游之际——她反倒开始想象临衍究竟如何在烽火连天的祁门镇中逃出生天。

    前有大妖围堵,后有天枢门弟子持剑追杀,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为何一个不慎,他自己凭空蒸发,而门中弟子回来的时候,居然捧着顾昭的人头

    此一念如水,一想便牵扯出诸多痛心疾首与不明不白。北镜忽又想起那时在太和观里,她邀顾昭一起往后山去看凤凰花,顾昭一副诧异而吃瘪的表情令她恼怒,令她无地自容,也令她恨自己甚是不成器。后来二人交集渐少,她再一次梦见他的时候,却是在许多日前的晚上,顾昭对她说,你不难看,你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此一句“了不起”,令她醒来后泪湿枕巾,再一念至此,北镜便再也无法原谅临衍。

    但不原谅归不原谅,他一身妖血之事,纵明素青长老或严苛或慈祥地哄了她许久,她依然不曾透露半分。这是她的黑白之处,也是她的苦恼与不忿,她不喜欢自己名字里的这一个“镜”字,因为这个字太过直白,通透,令她做不得半点有违君子之道的事情。

    对镜沉思许久,眼看着自己鼻头一酸,又要哭出来,北镜忙将妆盒打开,鸡零狗碎手忙脚乱地翻出一罐唇脂,心不在焉点在唇上。门中严禁女弟子妆拌得过于艳丽,她曾十分痛恨这不讲情面的规矩,现在这一贯唇脂一掀开,她早忘了妆拌与明丽之事,只觉那淡淡的李子香味让她感到心安,也让她想起后山的凤凰花开时,那些不沾血色的,温软而明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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