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老天爷素爱作弄少年郎。春日素来风急,北诀亦是个横冲直撞的急性子。两急相对撞,只见涛涛的河水一卷,木头打成的小渡船晃了晃,船头上一个老妇人亦跟着晃了晃。北诀眼疾手快往人家胳膊上一扶,荷叶包好了的桂花糖糕一滑,咚地一声,就在北诀切切注视之下落了水。

    这还不算,第二个浪打过来的时候,北诀光盯着那落水的桂花糕心自悲切,一个不慎,被那摇奖的船夫撞了一下,脚下一拌,直直便往滔滔江水中摔了下去。临下水前,他甚至还拽了一把行将下船的锦衣公子,将那一脸懵的可怜人一路带了下去。

    北诀圆脸浓眉,身量极高,一双酒窝镶在颊边满脸无害,一身腱子肉却又令人不敢造次。然也就见之不敢造次。——连好端端坐个船都能掉水里的八尺壮汉,也不知是吃的什么,竟顺利活到今日。然喟叹归喟叹,人还是要救的。天枢门弟子自是淹不死,那被他生生拽下水去的贵公子却是扑腾了两下,再七手八脚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活脱脱一只骄傲凤凰落了水,一身狼狈一身怒。北诀理亏,既赔不起银子也赔不上人,一翻道歉怕是将这辈子的点头哈腰都用尽了;而众人却是相顾无言,直道那樵夫所言竟有几分道理。

    老道士却是坐在茶棚里老神在在,倒了一杯茶,倒茶的手抬得老高。

    “师姐我……”

    多说无益,一天摧折,北镜只觉得身心俱疲,遂拽着他的亲师弟往板凳上一塞。老道士见状,忙往旁边挪了挪。北诀落座,喝茶,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滴落在板凳上的水沿着高的一侧滚到低矮的另一侧,老道士见状,便又站了起来。

    “这位小侠可是受过腿伤今后要当心呐。”

    北诀被他左眼的瘤子吓了一跳。见那老道士虽笑容满面,人却是不自主地离他八丈远,他心下疑惑,犹自歉声道:“对不住,老人家,断不会弄湿了你。”待他运气把衣服蒸得三四分干,日头又将将落了下去,而阴气连同江水湿气却是渐渐浮了上来。

    “时日不早,诸位这是要往哪里去可需要我给恩公带个路”他意有所指地又打量了一眼临衍,这一眼看得他心下发麻。“这慈安寺有当世高僧坐镇,飞鹤亭起自前朝胡军北下之时,皆是好景色,好风光,值得一去。”

    “……可我看山雨来得毫无征兆,师弟方才又落了水,不如我们现行回去,观光之事暂且不急。”临衍心头燃起一股怪异。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士左眼不顶用,右眼却是奕奕光彩,如天上的星辰,好看得紧。

    “师兄我没关系……唔!”北诀被北镜暗搓搓踢了一脚,正自委屈。

    “怎的这又不去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估摸着,这忽晴忽雨的天气岂不正是老天爷的意思。若几位不认路,在下倒可以请缨。”

    “阁下怎么巴不得我们往那半烧了的慈安寺走呢”临衍笑了笑。他平日素来端着,谨慎沉稳,君子端方,众师兄弟平日只道他严谨,却也忘了他皮相并不难看,一笑甚至有春光初绽之感。如初融的春水,透着稀疏冷意。

    “……有吗”

    “方才我们听隔壁桌的人说,慈安寺后山的老林子不知为何起了一场山火。这山火倒是玄妙,绕过了山崖边上的飞鹤亭,绕过了慈安寺后院的砖瓦木头房子,直烧了其北边一排稀稀落落的毛棚子,这却又是为何”

    “……想来佛门自有圣光庇佑,我又怎知……”

    “咦”明汐亦作恍然大悟状,道:“你竟不知道你不是刚说自己从慈安寺下来准备回城里去你当真不知道”

    老道士确实不知道。本是一盘浑水摸鱼的局,却被天公一场疾风骤雨给搅黄了。方才那后山的火势凶猛,顷刻吞噬万物,而眼前几个小毛孩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演得开怀,是真的天公真不作美,或是人家早就下在这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挖好了坑只等他一着不慎往里跳呢

    ——着急了,着急了。思及此,他狠狠摆了摆手,一边傻笑着,本想先溜为敬,后事徐徐图。谁知人还没来得及走,明汐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肩膀将他往那条凳上一按,其力道之大让他隐隐听到肩胛骨咔一声轻响。老道士面色一白,却见临衍自顾自拔了他的长剑,剑刃如秋水,瞧着锐气逼人,只是刚者易折,太不禁打。

    “小侠这是几个意




第十一章 千变万化
    北诀给自己卜过一卦。

    当朝圣上对巫蛊之术颇为忌惮,天枢门虽对朝廷亦又不少牢骚,两方倒是在卜筮一事上达成了一致,是以众弟子虽修仙法,于鬼神命定之事倒颇为随性。小辈弟子好奇心重,拿了几本周易八卦便妄想窥测天机,门中长老是以抓一个罚一个,直罚得那帮小兔崽子把思过崖边的碑文都临摹到吐血三升的时候,门中众人再不敢偷偷装神弄鬼了。

    但北诀不惧碑文,亦不惧明长老的戒尺,这两样东西皆是家常便饭。遂在不知道第几回放逐思过崖的时候,他偷偷踹了几根不知从何位高人师兄那里流传下来的签,竹签简陋,零星写着些大吉大利出门见血之类百姓喜闻乐见又通俗易懂的判词。他跪得太久太过无聊,遂将那几根竹签装在盛水的竹筒中摇了一摇,而后喜闻乐见地,抽了个“天降大吉”。

    彼时他尚不知道这天降的彩头是什么意思,甚至还偷偷妄想过一些可能性,诸如掉落山崖捡得神功一本,或者行侠仗义夜闯了佳人的香闺。然而老天爷毕竟总是高人一招的,小兔崽子千算万算自是算不到,自己会在命悬一刻的时候被一只白毛狐狸精给救了。

    那白毛狐狸油光水滑,骚气逼人,其柳眉倒竖的神态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蟠龙镇里见过的,叉着柳腰骂街的泼辣小媳妇。

    “你们一个个素爱自称君子!枉我还试图给你们提供消息!我不过离开了片刻光景,小王八羔子居然把我家烧了!一把火!我那张静之的孤本!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老虎头上拔毛的……!”狐狸精由慈安寺的来路上一路提着衣摆骂骂咧咧往丰城的方向走,走不肖片刻,风停雨歇,天色渐沉,他瞥见茶棚子里被不知是何法器捆得结结实实的众天枢门弟子,一个身材修长的的黄衣男子正悠悠沏着茶,旁边一个瘦猴儿似的少年跃跃欲试,而被五花大绑捆在木头柱子上的圆脸少年则被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扣住了喉咙,再晚来片刻恐怕就要被活生生掐死了。

    啪的一声,他的折扇掉在了泥地里。

    黄衣男子转过身,朝他眨了眨眼,道:“哎哟,老友,许久不见。”

    而一边死命挣扎的小眼睛姑娘,那个他曾在君悦楼调戏过的小道士,方才还嘶声力竭地哭喊,现瞧见了他,愣愣看了片刻,失声惊叫道:“林墨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非常不浪漫。

    她那哭花了的脸真是有碍观瞻。林墨白移开目光,一路逡巡,又见了临衍。临衍一身天枢门道袍,一把长剑在手,端的是清正无双,端的是高洁出尘,他又想起此人哄自己给他付馄饨钱的那一张谄媚之脸,这一想,他便想撒丫子跳江。

    然而他误算了几件事,比如人家既然巴巴地等在这个慈安寺往东的必经之路上,想必早有准备;又比如,能在顷刻间将天枢门首座弟子一行人牢牢控制住的,必不是一般人。

    是以他那连轴脑瓜子还没想清楚往哪个方向跑,一股不可抗拒之力便陡然穿过了他的胸膛,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整个人便已经被死拽着往前一拖,而后稳稳落在了黄衣男子跟前的条凳上。

    那个男人生得极为好看。林墨白见过不少美人,或明艳或清冷,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眼睛黑白分明,瞳孔璀璨如星,眉心一点朱砂痣,仙气翩然至极,咧嘴一笑,却又阴鸷狠厉至极——仿佛一把利刃将天与地劈开了,各捡了最显眼的那个部分,又硬生生拼成的……

    “……他小叔叔不是人。”胖子凤承澜回过头,接道。

    “把你那读心小把戏收一收!”黄衣男子笑起来如艳阳晴日,吼起人如恶鬼上身,极为癫狂,极为好看。凤承澜“闻言”神色复杂地打量了林墨白一眼,一想好容易天色放晴,再杀人就要被雷劈了,遂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而这一番表情变化,黄衣男人看在眼里,嗤笑一声,道:“老子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谁给老子搅黄了,提头来见。”言罢又转过脸对林墨白道:“哎呦不好意思,我忘了,老友上次见到我时还是另一张脸。”

    他于是就手往脸上一抹,只见那精致的眉目瞬间隐去,等那手再移开的时候,他的眉眼便仿佛被挤压在了一起,而左眼凭空生出的一个巨大的瘤子,平白让林墨白想起初见臭道士的那个时候,那是前年的元宵节,灯会还没散。

    林墨白咽了口口水,只见黄衣男子又抬了抬手,又幻成好看的那张脸,嬉笑道:“认个熟,莫怕,我不吃狐狸。”林墨白往后挪了挪,黄衣男子伸出手,揪着他的衣领笑道:“我叫凤弈。”

    林墨白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亦有些渗人。

    “你过来点,再仰就要掉下去了。”

    林墨白惨兮兮地抓住条凳的边沿,仰着脖子,只觉凤弈喷在他脸上的热气十分令人酥麻和一言难尽。

    “随便吧。”凤弈见他面色惨白如见厉鬼,挑了挑眉,手一放,一推。而林墨白一个失重,踉跄之际凭空往前一抓,抓住了凤弈的扇子。

    而也正是这一抓的功夫,一边沉默许久的临衍突然微张开嘴,往那瘦猴一样的风绥一吐。银针破风之声细密不可闻,待凤绥有所察觉之时,他的半边身体已经麻了。君子一般不屑用此不入流的手段,但临衍这君子之道随的是怀君。

    凤绥堪堪捂着脖子半支在桌沿上,而北镜则朝着背对着他的胖子一脚踹去。明汐双手被制,死命往凤绥身上撞去,另一头的临衍更是剑走偏锋,咬着桌沿边上凤绥的短刀,直直朝凤弈的背影扑过去。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凤弈不曾料到被制住的小兔崽子们还有这点手段,一边感慨当今小辈果然贼得很,一边闪身一躲,侧开身子朝着临衍就是一掌推去。这一掌聚了他不到一成法力,却足可以将临衍**凡胎打个半残。临衍还没来得及避了开去,却被旁边的凤云缨就手一推,直直将那支在泥地里的桌凳撞了个人仰马翻。

    “小叔叔,收一收,打死了九殿下得跟你拼命。”胖子一面应付这北镜明汐二人,一面闪转腾挪,一身肥肉在众人轮番的攻势下倒是灵活的很。

    “留下那个八字硬的,其他人



第十二章 机缘
    “师兄,再坚持一下,我,我去慈安寺喊人……”雨骤风急,长夜漫漫,江水滚滚,浪淘风簸自天涯。临衍闻言摆了摆手,天知道他这一摆手要消耗多大的力气。北镜红着眼,将不知多少个纸鹤送走到茫茫夜雨中,北诀抹了抹泪,一边尽可能地将所有金创膏回魂丸摸了出来,抖在泥地里又被北镜气急败坏塞了回去。

    “……别着急啊,一时……”死不了,临衍想说。但寒铁实在太冷,话说不出口。

    “别碰那把剑,托着他的背别让他往后躺。门中已经派人往这边赶了,我正催他们快些。”明汐闻言,如临大敌,直直抱着师兄的腋下,生怕他吐血三升就此一去不回。长夜风急,被凤弈打回了原型的白毛狐狸趴在明汐脚边,奄奄一息,骂都骂不出来。

    ——两年前从灯会上捡回来的臭道士竟是个绝世高手,此高人竟将他交给一堆捉妖道士任人鱼肉。两个月前自己在章家大院里撞着的小厮竟是天枢门首座弟子,此人看着挺虎,遇了凤弈,却连还手都没来得及便被人家揍了个半死不活。林墨白一时半会想不出哪一件事更为让他悲愤,亦或是发笑,亦或是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皆是老天爷在玩他。也正是在这凄风苦雨悲愤交加的时候,临衍垂下手,顺了顺他的毛。

    “……师兄你……”这时候薅人家的狐狸毛有些过了吧

    临衍又顺了顺,北镜恍然大悟,拽着那狐狸的后颈皮将之提起来,问道:“你刻意将我往君悦楼引,为什么”

    狐狸不答,偏过头。

    “你说与不说,我们都会将你丢到江里的。”北诀道。

    林墨白半睁了眼,环顾了一周这凄风苦雨凄凉地,又看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天枢门小崽子们,叹了口气,道:“给你们报个信。”

    “什么信”

    林墨白咳了一声,悲戚戚道:“本想同你们谈个生意,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居然一言不合出手伤人,还烧我孤本……”

    “……什么孤本”

    “……算了。”林墨白叹道:“估计也不是你们。如诸位所见,我也不知道这一出是什么个意思,事已至此,只求你们几个到时候增派援军过来的时候,看在我不曾伤人性命的份上也顺带着给我度一口修为。成交”言罢,他又对临衍道:“你那时说什么个‘日后富贵,必有厚报’,可还算数”

    师兄竟还说过这话北镜提着狐狸的后颈,又好容易服了个条凳起来,将他安放上去:“行。”。雪白的毛发被泥点玷污得十分惨不忍睹,林墨白磨了磨爪子,眼见徒然,只得叹息道:“我只说我知道的事情,其他统统与我无关。”

    今年开春开得格外早,井上的冰屑还没融化干净的时候,早春的第一枝花已经开了。章二小姐今年刚满十六,被闷了一个足足冬天后,早早拉了随侍丫头往慈安寺礼佛,也恰在此时,章家三房的遗腹子,府中这一辈唯一的嫡出男丁章誉铭生了一场大病。三夫人急白了头发,求医未果,万般无奈之下听了林墨白的引荐,引荐了一个江湖道士。那道士便唤作山石真人,不拘小节,身无长物,眼睛上长了个瘤。

    道士也不驱鬼,也不治病,只要了章家小辈的生辰八字,只道是窥天机,求长生。大房丧子之痛走了十几年都没走出来,二房就剩两个小姐,新生的那一个还没足月;而章誉铭便也顺势代替章博远,成了被捧在手掌心里的那一个。说来也神,自那以后,章誉铭的病日见好转,府中众人连对道士感激涕零,章老爷本想将其奉为座上宾,那道士却婉拒了,又道自己同此地的机缘已尽,给章家家主留了个字条便自行云游四海去了。与那字条一同留下的还有一个木签,签上留了一行字,大意是章家小辈们恐有天劫,但具体是谁的劫,什么劫,却是不得而知。

    章家家主闻言夜夜不得安睡,四处求问渡劫之法。林墨白遂毛遂自荐,给了章誉铭与二小姐一人一个白玉符,将此符挂在身上或可保余生平安。章家家主虽对林墨白其人颇看不上眼,但三夫人对他深信不疑,于是那枚带着妖气的白玉符便挂在了章誉铭的脖子上。

    “……你用小孩子的活气养自己的妖血,还说不是伤天害理”

    “我教那小子认字读书,哄得他吃好喝好,这点小忙算什么横竖多睡点多吃点不就补回来了”

    北镜一时无言,便又听他道——

    好景不长,章誉铭第二次病了的时候,章家又炸开了锅。老道士早不知云游去了何方,众医官亦吵不出个所以然,万般无奈之下,家主便不知从哪里听了个谗



第十三章 长夜深悲切
    临衍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画面。长夜凄冷,江风悲切,瘸腿的老头亦步亦趋地往茶棚子挪动,他每走一步,湿漉漉的泥地上便被他的拐杖占一个浅坑。一步一坑,浅坑里汇聚了积水,积水中倒影出微光,连起来,颇似忘川河边的步道。渡口孤零零立在江边,一盏灯火孤零零地飘着。

    林墨白疯了似地挣扎,奈何被北镜按住后颈,动弹不得。若又要打上一架,临衍想,自己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雨势渐渐收了,再过几个时辰,便可看到九天上的一轮孤月,几茫微星,浮在天河之中隐隐绰绰。

    临衍握紧了晗光剑,剑体通寒,那是师娘特意为他要来的西昆仑寒铁,铸成之后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胸口的短刃亦是闷闷地凉,或许是春夜太冷,临衍竟一时感觉不到疼。只有冷,连同风雨天涯,埋骨他乡的自觉。

    “布阵。”他轻声道。

    明汐张了张嘴,狠下心,将师兄背靠着一支勉强站着的木桩子安放好。北镜亦是拔了剑,剑身在遥夜中竟有些抖。那瘸腿的老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见了如临大敌的众人与险些被吓晕过去的脏狐狸,狞笑了一声,道:“原来林公子还邀了客人。”

    这便是那个在穆公子窗子外面守了大半夜的老头,明汐想,果然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北镜当先长剑出鞘,如玉虹贯日,一招风起尘嚣聚力雷霆,斜斜劈向那老头的左肩,剑气凝了风雷,生生将跟前倒了的木桌子都削成两半。然而老头不是木桌子,他挥起拐杖一档,左手一推,一股强大的妖力直冲林墨白而去。北诀给他出剑挡了,悬在茅草檐上的雨帘被剑气劈开,木质拐杖与剑刃交接,激起玲珑火花。
1...34567...53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