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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点苍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霜雪人间

    公子无忌听得那脚步声也皱了皱眉。只一刻的功夫,他的惶然之色消弭无形,这便又换上了一副假意亲和、实则戾气深重之神采。

    “本王今日不得空,寻个旁的同你玩一玩吧。”他狞笑一声,旋即转头大喊道:“有刺客!”

    临衍惊诧未定,书房门被人由外撞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早将此间挤得水泄不通,临衍曲手成抓,破釜沉舟,直朝公子无忌抓了一把。

    这一把却抓掉了他的几缕头发,公子无忌连退数步,指着临衍大呵了一声“拿下”,便见五六号人七手八脚皆往他处涌来。

    纵沧海再是锐利,用来应对凡人也未免多有掣肘。临衍剑光横过之处,人仰马翻,更多的人与手皆往他这便抓。临衍背靠书柜,闪转腾挪,正一剑格开不知何人的长棍,便见庆王暗自分开众人往书房外悄然撤。

    此人甚是莫名,莫名其妙得令他心头火起。

    剑光如水,寒芒如星垂平野,只见数点寒光挟风雷之力往黄杨木桌上削去,纸张翻飞,一地狼藉,临衍也趁机往窗边挪。

    他总不能当真在凡人之世里大杀四方,一念至此,窗子一开,露了一地月色。

    临衍一条腿还没搭上窗棱,却见一抹银光迅如闪电,由窗外直飞了进来。此寒光直贴着他的脸颊而去,惨叫之声撕心裂肺,临衍回过头,一侍卫的一只手臂已被这寒光砍了,其皮肉连着骨,一条胳膊吊在身躯上摇摇欲坠。

    鲜血将白纸燃作了烟花色。他眉目一凛,见得那寒光实是一柄银枪。

    此银枪他曾在天枢门石阶上见过,在祁门镇见过,他曾救了这枪的主人一命,却不料这枪的主人视人命为草芥。苍风一把将书房的门震了开,他红发如瀑,一身黑衣,恍如索命之鬼。

    众侍卫见此心狠手辣之厉鬼,皆被吓了一跳。一谪仙与一妖物遥相对视,众侍卫的凡人之躯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你们先出去。”临衍朝那被砍了手臂的一人沉声道。

    他话音刚落,苍风冷笑一声,长枪被他隔空抓至手中,银光过处,一个试图逃出门去的侍卫正被他当胸贯穿!

    “你!”临衍一挽沧海,摧金断玉的利刃卷起一道孤虹,直搅得书房里的肃杀之气都重了好几分。苍风不料他这一腔火竟朝着自己而来,堪堪躲了几招,忙道:“我是来帮你!”

    ——行事无忌,视他人生命如蝼蚁,你帮个鸟!

    临衍既不开口,手头剑势也不见缓得半分。他方才与众侍卫对阵之时实不愿使出全力,此时其一身锐利,一剑霜寒,直惊得二三侍卫皆退朝一边,言看这二尊大佛斗法而无可奈何。

    临衍一剑劈得苍风连退数步。他纵银枪在手,妖力满贯,却也不由为临衍的怒气而惊诧。

    怎的自天枢门山门前一战,他的修为竟似又涨了不少临衍一招“风雨如晦”将其逼退往屋外,屋外空间更大,树影参差,明月和满,他的剑势既缓而利,虽能窥见其间怒意却又得见其从容之姿态,此剑意飘逸,暗藏机锋,当真不损天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常(上)
    陆轻舟左右四顾,见左右两个侍卫皆一脸端肃,目不斜视,心下长叹了一口气。

    他此时正坐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马车里的两个人都颇有道法底子,而他早些时候被薛湛一顿折磨,此时又被十六跟银针封了功力,除了盘腿坐在车中乖乖让人带走外别无所能。他的脖子与右手手腕上皆被套了铁锁链,锁链上还贴有咒符,此一布局如临大敌,盖因薛湛尤其交代,陆轻舟其人贼得很,押送过程中万望小心。

    陆轻舟轻声一咳,道:“我们这是往何处去”

    两个侍卫一胖一瘦,目不斜视,懒得理他,他便又道:“这重阳的菊花还没开尽,我们就要往北边去了”

    其中有一瘦侍卫被他烦得心生怨愤,低斥了一声“老实点”。越是如此,陆轻舟仿佛越发来劲,又问道:“京师的天色可还好我听闻去年雪甚大,今年可需尤其准备秋衣”

    那呵斥他的侍卫没有法子,狠狠瞪了他几眼。

    也正是他瞪的这一眼,他陡然见得陆轻舟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口子。

    说是口子倒不尽然,这细密的一个伤口不曾见血,竟仿佛如人皮面具被人划开了一般。

    侍卫不敢大意,忙凑上去看,也正是这凑上去的功夫,马车狠狠一停,陆轻舟脸上的皮仿佛剥落了下来,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直往下掉。

    侍卫大惊失色,呆若木鸡,却见陆轻舟那剥落之后的脸皮逐渐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无辜而茫然,一脸惊慌的年轻的圆脸。长刀一闪,侍卫将刀架在“陆轻舟”的脖子上大呵道:“你是何人!”

    “陆轻舟”道:“我怎的在这为何要用铁链锁着我”

    侍卫左右四顾,原来那被铁锁链重重锁着的人忽而变作了胖侍卫的样子!而他跟前冷笑着的胖侍卫倏然化作了陆轻舟,瘦侍卫瞠目而视,胆战心惊,将长刀往他跟前的陆轻舟脖子上划。

    血溅三尺,喷得人一脸温热。“陆轻舟”的脖子上开了一条淋漓的豁口,铁锁链重重捆缚下的胖侍卫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待那人的鲜血顺车厢内壁往下淌的时候,瘦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中幻术,方才一刀砍下去,竟误杀了同僚!

    胖侍卫倒在血泊之中,重重铁索之中的陆轻舟眨了眨眼,右手运其掌风便朝瘦侍卫身上劈去!铁索上咒符嗡鸣之声四起,陆轻舟的右臂被铁索牵制,其十成功力好容易攒了一成,便是这一成,也足够将他跟前的侍卫就地格杀!

    两个侍卫均倒在了车厢里静默无声,陆轻舟拼着最后一丝残力默念心诀,铁链哗哗作响,符咒之嗡鸣声在长夜之中亦催人耳膜。

    马车这才真正停了下来,赶车之人觉出车厢有变,撩起车帘往里看,只见车厢里一左一右躺了两个人,而那被铁锁链困住的人,竟是与他一同押送囚犯的同僚之一。

    “人呢”他忙道。

    “跑了。”

    陆轻舟故技重施,趁赶车人松了他的禁咒之际送了他胸前一掌。

    他闭着眼睛缓了许久,其人面色惨白,汗透重衣,方才运气强行冲开十六跟银针的禁制只怕一时伤了筋脉。

    薛湛虽同他有同门之谊,千算万算却依然不曾料到他竟偷习了妖族幻术,待他捂着胸口踱出马车外头的时候,明月如水,树影幢幢,琼海山庄距他不过半柱香的脚程。

    也便是这半柱香的距离,已足够他听得山庄里传来的刀兵之声与隐隐火光。

    火光铺得长夜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常(下)
    叶秋声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洗之中觉出了天家无常。她本以为琼海山庄之夜宴是为庆王逼人表态之举,却原来朝廷借天师之名打压仙家势力,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扯了干净。

    她手持长剑,堪堪带着无双城二三残部杀出一条血路。这一条血路同京师南下之血路相比不值一提,血先温而后凉去,她的神智已被此屠杀之境扰得纷乱不堪,早不辨敌友。

    “妖女休走!”一个身形滚圆的道友挥着巨斧朝她当头砍下。

    叶秋声运起浑身气力相迎,那人的斧柄被她砍作两截,那人已杀得疯魔,见一机尽失,不躲不闪,挥着拳头便朝叶秋声身上砸。

    他的胸口被叶秋声的剑意贯穿作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叶秋声默然抹了一把脸,血色混合着汗水早迷了她的眼。

    此人她是见过的,那是在去师尊百岁宴上,其人送了她的师尊一柄玉如意,想来他唤她“妖女”,便是已记不清了。

    叶秋声也渐渐忘了许多事,诸如其师尊之死,其师门之灭亡与菜市口那一地霜色与血。那时她瑟缩在一条暗巷口,紧咬着牙齿强迫自己不能哭出声,她的师姐死死抱着她,死死不让她冲出去。

    后来她的师姐死于南下之行,她带着天师最后一脉清骨往兰台寺而去。天枢门答应若寻得临衍,便可庇她往后无忧。

    “门口还有多少人”她轻声问谢棕琳。

    既入天师之门,哪能往后无忧。她被二十个宝蓝色衣衫的人团团围了,众人的长棍直朝她肋下退下齐齐扫去,叶秋声以长剑为支点,飞身一脚踹得一人连退了数步。那人捂着胸口喘息未定,二十人阵法露了个缺口,她反手握剑,长剑横扫之利,众人一时不敢上前。

    谢棕琳当即往空中划了个白圈,圈中腾出阵阵白烟,宝蓝色衣衫的修道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两簇树藤由此白圈之中钻了出来,一左一右,犹如两条粗壮的臂膀,左右各朝锦衣卫众人抽去。

    谢棕琳双指并拢,朝天一指。圈中越来越多的树藤倒生而出,犹如蛇曼一样卷得锦衣卫人仰马翻。谢棕琳运咒术,叶秋声善剑法,她年纪不大,剑法尚不锐利却足以逼退众人。

    叶秋声一招“虎落平阳”削得一个锦衣卫的大腿鲜血直流,树藤一路朝前铺开,假山秀水被这横生的藤蔓掀得凌乱无铸,谢棕琳口诀不停,右臂划出一个半圆,只见满院树丛仿佛都听从了她的召唤,于深秋落叶之境中横生了新枝。

    新枝瑟瑟,秋风席卷,一路残叶相伴着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二人早被逼到了小沧浪池的浮桥之上,浮桥狭窄,仅容二人并肩同行。

    叶秋声当头一剑,剑光过处,一人捂着脖子落入池中。二人就这般且战且退,一步一肃杀,前头是仅靠岸边密匝匝的人群,后头是一个空了的湖心亭,亭中风雅,满城尽血色。

    “我们冲出去,共多远”

    叶秋声运剑许久,其剑势已显出些许颓色,谢棕琳喘息未平,汗流浃背,拉着她的一条胳膊道:“十步。”

    再往前十步便是岸边的一众人墙。叶秋声那时推开了偏房的门,只身往鸿门宴中去时可有后悔

    ——她那时拜入天师门中,立下匡扶正义之誓言的时候可有后悔

    淋漓的血色与战火将一腔感慨燃得激越铿锵。叶秋声剑随心至,心如明镜,早不屑考量这其间所谓悔意。

    大丈夫轰轰烈烈,死亦如归,有何可惧她的长剑在沉沉夜色之中犹如一道明光,劈的就是这世间流浊!

    叶秋声与一持刀侠客拆了五六招,第六招后,三人忽闻一阵细碎笛声如泣如诉,原来有人隔空吹笛,笛音之中暗含杀机,为的就是催动叶秋声的内行不稳!叶秋声一路杀来已是强弩之末,她闻此断肠之声,剑光一缓,耳蜗之中渗出血。

    江湖侠客往她的右臂上砍了一刀,刀刃将其衣衫划了个口,索性她躲得快,尚未伤及皮肉。倒是那笛音之悲声令其险些站立不稳,内息不定,眼看就要呕血。

    谢棕琳长袖一挥,其秀手化作一条树藤,树藤尖头呈锥状,直往岸边刺去!叶秋声还未听得一声惨叫,江湖豪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枫叶荻花秋瑟瑟(上)
    “白帝城”陆轻舟道:“那不是我师弟的老巢么,你们什么时候又成一丘之貉了”

    季蘅笑而不答,只一掌往陆轻舟肩头推去。

    他渡魂这具身体的时间尚且不长,颜飞又老迈,纵其魂力有万钧之力亦多少受了些掣肘。陆轻舟避过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掌,第二章与他双掌相接的时候露出了些许疑色。

    饶是他走南闯北多年,这一路心法莫说仙门,便是妖族也未曾见过。一个十年寒窗曾中举人的朝中参知政事为何竟有这般深厚的修为

    河岸边的垂柳纷纷扬扬,巨石碎了一地,陆轻舟于这一地碎石飞尘之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那神出鬼没的淮安王。

    陆轻舟失了长剑,又曾被十六根银针封了修为,此一番强行提气运功,其经脉早显出疲态。他与季蘅虚晃了几招,沿着小沧浪池连退几步,每一步皆感到手臂上细密的疼。

    方才他情急之下接了季蘅一掌,外人虽得见气海卷得水流翻起横波,但他心头清楚,这一招看似强力,实则败絮其中,实在经不得推敲。

    与他对决的红衣老者也探出了破绽。

    季蘅不慌不忙运掌成刃,其一招一式从容飘逸,想来也在试探拖延——他到底在拖延何事叶秋声已被其格杀,天师最后一脉也已断绝在了这琼海山庄之中,他还在等何人

    十几招一一拆尽,陆轻舟扯了一把垂柳枝,强撑着一口气化此绵软之物为利器,一道抽往季蘅胸口。谢棕琳隔岸观此情形焦灼,情急之下长袖一拂,只见小沧浪池中腾起了丝丝缕缕的白霜。

    白霜顷刻结成了碎冰,碎冰以叶秋声的尸首为圆心,越结越大,片刻后,只见方才还被气海冲击得波涛阵阵的小沧浪池竟生生被她冻了起来。

    一条冰链由浮冰下的水中蔓延至河岸边二人缠斗之处。那冰链如一条蠕动的蛇,蛇头破冰而出,一个巨大的冰蛇之首大张獠牙,直朝着季蘅咬去!

    谢棕琳翻身至浮冰之上,将叶秋声背上妖气缭绕的长枪拔了下来。

    叶秋声的尸身被浮冰封冻,其血流早已经凝固,谢棕琳长枪在手,白衣凌然,一步步踏着行将断裂的浮冰往岸边行去。

    五百年修为之地灵自不易与。玄冰化成的蛇头裂作齑粉,季蘅连退几步,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片刻,若有所思。

    这具身体终究太过脆弱,连区区一玄冰诀都险些扛不住,他抬眼得见谢棕琳长枪在手,身如鬼魅,嘴角一咧,道:“久违。”

    谢棕琳听不得他的这一句久违。只见她将沉沉的长枪扛在肩上,右腿迈出弓步,长枪如虹,浮冰迸发出断裂的脆响,谢棕琳将此长枪直直往季蘅所在的方位掷了出去!

    当此时,陆轻舟拼尽全力幻出六把飞剑,飞剑亦如虹,莹白色剑光与妖气萦绕的长枪一道,势挟万钧,直扑季蘅而去!

    假山碎裂之声与浮冰的断裂之声不分伯仲,与之相伴的还有四散的尘沙与土地上的一个巨大的坑。

    长枪在坑里嗡鸣作响,公子无忌右手抓着季蘅的后衣领,左手一枚镜子撑开的结界将那六把飞剑与一柄飞射而来的长枪之力尽数挡得严严实实。

    二者皆是心有余悸,公子无忌此危机当头从天而降,当得上是一天降救兵。

    “此乃……妖王旧物”

    公子无忌讶然拽着季蘅连退几步,摇头啧啧叹道:“这玩意你都能搞来”

    季蘅不满他姗姗来迟之举,一掌拍开他拽着自己后衣领子的手,沉声道:“消息放出去了”

    “自然,”公子无忌眨了眨眼,笑意甚是温文无害。

    “如你所料,仙门来了五家,还有其他七七八八共三十几号人,人正往山上来。”

    琼海山庄地处半山丘上,山庄外是一片稀疏的杨树林子,缺月残声,血色和月明。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彰显对方人多势众,身着宝蓝色衣衫的锦衣卫正一批一批,里里外外朝小沧浪池围拢过来。

    此一方绝境,庆王敲山震虎,运筹帷幄,当真




第一百八十章 枫叶荻花秋瑟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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