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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哪里,还是先生厉害,先生教出了举人,自己不是更厉害吗?

    老夫子脸红了起来,又咳了几声。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所以你们要好好读书。

    没错,好好读书,将来中举人,当解元!

    林延潮笑着温言道:能当解元固然是好,但读书不是让人和别人成为一样。你们要记得当初为何去读书,在我看来,想算账识字就去算账识字,想娶阿花就娶阿花,就算为了爹娘读书也没什么,将来不要忘了孝敬爹娘就好了。

    说到这里林延潮顿了顿道:如你们的先生,虽没有中举人,他读书为了教授弟子,将来必有桃李满天下一日,在我看来,这比读书做官更值得敬重啊!




第两百六十二章 修齐治平
    林延潮这一番话,在场的儒童们多是没听懂。

    而老夫子,张归贺都是唏嘘的说不出话来。

    老夫子偷偷转过头,拭去眼泪,但嘴上仍是道:尽在这胡说八道。

    教完千字文后林延潮,与老夫子,张归贺二人一并在社学里聊天,渐渐的乡里熟人也是陆续来了。

    先到的是张总甲,他儿子张豪远中了童生后,去了凤池书院求学,搬到城里住了,还成为了林延潮文林社社员。而张总甲仍是留在张厝。

    至于张经的子孙张享,则是去坐监了,不在本地。

    现在众人听闻林延潮回到乡里,都是要见见这从洪塘社学走出去,中了解元的少年。林延潮以往的同窗,如张嵩明等人也是赶来。

    十几名在社学读书的小伙伴们,都早已是长大,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唇边还蓄起了胡须。

    少年时同窗见面,不免感慨一番,林延潮一一拱手见礼,这些同窗们都是道不敢,连避身行了大礼。

    多年不见大家自是多了不少隔阂,生分了许多,林延潮见了众人也是很多话想说,但都是憋在心底,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当下林延潮拿了几两银子,塞在张总甲手里道:我与诸位同窗许久没见,想请大家吃个饭,劳总甲给我摆几桌体面些的酒席。

    张总甲听了连忙道:解元郎,这可使不得啊,你是客,我作个东道才是,这可使不得。

    张总甲坚决不收,然后到宗祠里张罗酒席。

    张氏宗祠就是当初胡提学,周知县见林延潮的地方,张总甲替林延潮摆了三桌酒席。

    酒席上酒过三巡,众人都是隔阂消去,话匣子打开。

    林延潮打听众人的消息,五年了确实变化很大,如张归贺,张嵩明等于还在读书,准备明年的县试,但很多当初的同窗都是早早地,放弃了读书考功名之路,他们要么作伙计,要么去在家耕田务农。

    有数人早早就成了亲,连小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但大多数人都是为生活奔波烦劳着,没有考上功名仍是在苦熬着,在家务农生娃倒是轻松一些,但税赋杂役很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一名同窗问林延潮道:解元郎,你现在是举人,也算是老爷,不用缴粮纳税,你能不能与那些当官的说句话,让他们少点税,缓一缓,让咱们百姓们喘口气。

    林延潮听了惭愧地道:缴粮纳税的事,我说的不算。

    这同窗叹了口气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但日子难啊。

    林延潮道:诸位我家在城里开了个倾银铺,若是你们要去官府缴税纳银,可以去城里这家铺子里兑银,报我的名字,必是照顾各位乡亲,说来惭愧,我虽中了举人,但能帮大家的就这么多了。

    众人听了都是道:哪里,哪里,解元郎有心了。

    当夜林延潮喝了很多酒,与诸位同窗说了很多话,这一刻有点类似大学重聚,当年的同学一起在唱‘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的感觉。

    自从踏上功名之路后。林延潮是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让自己宿醉。

    当夜林延潮鼎鼎大醉,在张总家的家中,睡了一晚上。

    次日,林延潮一大早就醒来,以往酒醉后,都是头痛欲裂,但这一次酒醒之后,林延潮精神却从未的好。

    借着这一次醉酒,林延潮也是终于在心底将林垠自尽的事放下,而之前一直困恼在心底的疑惑,更是拨云见日,烟消云散。

    待张总甲端着醒酒汤入内时,奇道:解元郎,为何睡了一夜,整个人也是不一样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吗?看来要辜负了张总甲这碗醒酒汤了。

    林延潮当下在张总甲家里吃过早饭,连喝了三大碗稀粥,然后来到社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儒童们清朗脆甜的读书声,回荡在社学里。

    林延潮静静立在窗外,听着老夫子与儒童们授课,待儒童们退堂后,林延潮方是入内见老夫子。

    老夫子道:昨日见你时,面有迷茫,今日再见,却有一股锐气,不知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林延潮道:没什么,只是弟子想通了为何读书罢了。

    为何读书?

    道理在每个人初心之中。

    你的初心是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老夫子捏须道:昨日你那番话我想了一夜,想出一个道理来,儒字拆开为人需二字,若是合上修齐治平四字,可以说一番道理,如人力有穷时,退而修其身,不劳烦别人,此为自需,是为修身;若力有富裕,进而上孝敬父母,中照顾妻子,下爱护子嗣,即家中人人所需,此为齐家;若力更富裕,则出仕为官,为社稷作一点事,即为百姓所需,此为治国;若是达者,当兼济天下,即苍生所需,此为平天下。

    林延潮道:先生说得对,人力有多寡不均,但在力所能及时,作到修齐治平,皆可称得上一个儒字。弟子必以行践言,以行践道!

    之后林延潮从身上取出所有银两,大约是十几两碎银子,都在放在老夫子的桌案上道:我这还有点钱,请先生拿给弟子们买纸张笔墨,还有社学里的书本我看很多都皱了,还看不清字了,我家还有不少藏书,反正要上京赶考用不着,过几日都给先生送来。算是弟子为社学作一点有用的事吧。

    老夫子毫不客气将银子收下道:富举人,穷秀才,你现在钱财使不完,为师也就不与你客气了。

    林延潮收拾起来时斗笠蓑衣走出张厝。

    走到村口。

    林延潮对老夫子一拜道:弟子告辞了,还请先生保重身子。

    老夫子道:也好,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你说不忘初心,但盼你身在何处,都莫忘了,当初走过路,莫忘了,你是从这社学出去的!

    嗯,林延潮应了一声,望向村子,将眼前的青山,绿水,碧田,耕牛,屋舍,炊烟,这一切一切都牢牢记在心底。



第两百六十三章 仗势欺人
    从张厝回来后,林延潮就搬回家中长住,除了文林社的社集外,林延潮大门不出,在家著书。

    尚书古文注疏卖得不错,不仅江西,浙江,江南一带的读书人手里畅销,甚至还流传至京师。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版权之说,著作人更是得不到保障。

    那些穿越客,打算靠文抄公成名的想法可以有,但若是想靠文抄公暴富,那就令人失望了。

    其实这本《尚书古文注疏之前卖得几百册,林延潮还是垫资出书,几乎称得上半自费。

    成为畅销书作者,反而赔钱,这可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不过既打算立言,林延潮是准备将畅销书作者的行当继续下去,秦掌柜那边已是向林延潮打了包票,下一本大作,一定给一笔足够的稿费,这不定钱都给林延潮送来了。

    只是揣着可怜巴巴的十两银子的定钱,还不如林延潮一次捐给了希望工程(洪塘社学)的多。

    日子一直到了八月中秋。

    林延潮正在家读书,突然收到一张帖子,帖子上署名是林延潮以往在书院的同窗,替一名盛贸钱庄的副理,邀林延潮至省城有名的酒楼德胜楼一聚。

    林延潮当时没在意,他在家读书是哪里也不去,拿了帖子就丢一边了。而三叔正好路过,拿起帖子却道了一声了不得。

    三叔道:延潮,你可不知啊这盛贸钱庄来头不小,是省城排名前三的钱庄。银子多得和江河一般。

    这又如何了?

    三叔笑着道:这样的大钱庄,正是我往常一直想要结交的,可是以往上门送帖子,别人都不理会。这一次倒好直接送到你这来了。

    林延潮听了却皱眉道:平日一直不理会,但这一次却主动找上门来,不是有些蹊跷?

    三叔笑着道:延潮你多心了,近来咱们倾银铺生意渐渐好了,盛贸钱庄找上门来。想要结识我们有什么不好。我近来都有打听,若是人家肯手指缝将钱露一点给我,咱们生意最少可以多做三成。所以这一次他邀咱们去,一定要去。就算谈不成生意,结识了盛贸钱庄的副理或者掌柜,日后也是受用不尽。

    林延潮迟疑道:我总觉的不妥当。

    三叔道:延潮,这有什么担心的,咱们生意人来往很正常的。我猜前一阵城里好几家钱庄闹了银荒。而省城里各倾银铺里,就数我们最实惠了,故而盛贸钱庄才着急着找我们兑铜钱吧。

    林延潮道:盛贸钱庄这么大的商家,都是有老客户的,他不找那些老人,怎么会找我们作生意?三叔还是谨慎些好。

    三叔不以为意道:延潮,你这人就是太多心。

    林延潮笑着道:我也觉得是太多心了,既是如此,三叔你就代我去一趟,反正银钱上的事。都是你来做主。

    三叔连忙道:那怎么行,邀的是你。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妨,你先去听听风声也好,只是任何事,都不要做决定,一切等回来再商议。

    当下三叔笑着道:也好,对方既是一个副理,你去也不值当。

    次日三叔赴宴回来,就直往书房里找林延潮。

    三叔道:延潮,你果然料对了。这一次盛贸钱庄的副理找你没有好事。他竟是看上了咱们倾银铺的生意,要兼并咱们呢。

    林延潮倒没太意外道:若是价钱合适,那就卖吧。

    三叔急道:延潮,这多少钱都不卖的。这倾银铺好容易才有点起色呢,银子还没揣着热手,就要被人买去,我不甘心啊。

    林延潮笑着道:三叔如此说,我就明白了,我还以为是你要卖呢。

    三叔见林延潮这么说。当下埋怨道:延潮,你这怎么弄,三叔你还信不过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当初见三叔你那么热衷,我还以为你与盛贸钱庄早商量好了,既不卖就不卖吧。

    三叔气鼓鼓地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钱庄那几个副理,出店,摆出他们家东主的背景,说他家出过一任按察使的,若是不卖给他们家,必要我们好看。他说当初请解元郎来赴宴,这面子已是将咱们给足了,若是咱们不答允,就翻脸了。

    林延潮皱眉没有说话。

    三叔道:延潮,你说这盛贸钱庄明知你乃是解元郎,还打算动咱们倾银铺,算不算有恃无恐啊?。

    林延潮道:你去赴宴前,我就打听了盛贸钱庄东主的背景,他家里确实有人在隆庆年间时,出过一任云南按察使。云南好啊,咱大明的银山就在云南,嘉靖爷的时候,还在云南东川府开局铸嘉靖通宝。其出任云南按察使的时候,定是捞了不少油水,致仕后,其子侄用他的关系在闽中开了一家钱庄。

    那这么说他们确实惹得起咱们了?三叔有些害怕。

    林延潮笑了笑道:虽说是致仕的按察使,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日你在铺子里盯着,不要出了差错!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来的原来是倾银铺的伙计,他道:掌柜的不好了,柜上来了几个闹事的地痞,说咱们兑的银子是假银。

    三叔听了气道:这,这,这怎么可能的事,我作生意从来是童叟无欺,这钱庄报复来得真快。

    林延潮道:三叔现在动气也没用,这位伙计,你拿着我的帖子,去闽县衙门一趟,去找里面的班头!三叔,展明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当下展明套车,林延潮与三叔到了东门大街的铺子。

    这条街上是入城大道,平日车水马龙,林家的铺子就开在这里,但见铺子前聚了三个地痞,但凡有客人要进林家的倾银铺,都是被一把推开骂道:这等坑人卖假银的铺子,有什么好去的?

    三叔看了气得直发抖,林延潮不说话,他想先看看三叔的应变。

    但见三叔走上前去道:在下是本店掌柜,咱们倾银铺不知如何得罪了几位好汉,要赔礼道歉,还是银子,咱们都好商量,但能否不要挡了门口,碍了咱们作生意。

    三叔本着生意人和气生财,但那几个地痞脸朝天道:要咱们走,行,你一赔一千两银子,二断一个手指头,三砸了你们店的招牌,少一个没商量。

    三叔听了脸色一变,里面几个伙计都是站到门边来道:掌柜的,咱们没有给假银,是他们栽赃的。

    那几个地痞喝道:胡说?这就是你们店铺钤记的银子,证据在此!

    三叔看了一眼银子一眼,冷笑道:假的,这钤记做得也太粗糙了,分明是仿着咱们店的银子做的,各位好汉见好就收吧,否则咱们上官府说个明白!

    那几个地痞当下推搡了三叔一把喝道:老子说假的就是假的。

    居然用官府压老子,老子就不怕就是官府。

    今日要是不赔钱,这事没完!

    见三叔被打,几个伙计上前大叫掌柜的,却被这三个地痞转过身来一顿拳打脚踢。

    林延潮对展明道:你收拾这三个地痞没事吧?

    展明不屑地道:当年倭寇都杀了十几个人,这地痞算什么?

    林延潮负手道:下手不要太重,立个威就够了。

    展明笑着道:好咧!

    当下展明抓住一名正在甩店员耳光的地痞手。那地痞骂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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