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但见展明一下就将这地痞的手扭作麻花,另外两人大骂道:放下我兄弟。
这二人一并冲上前来,但见展明一顿拳打脚踢,片刻后这二人都躺在地上。
围观的众百姓见展明三下五除二打翻三个地痞,都是拍手叫好,这时有人喊道:捕快来了,捕快来了。
林延潮叫展明先行离去。
待闽县班头带着十几个捕快,弓手赶到时。本是躺在地上装死三个地痞吗,一下子都活过来,跪在地上向班头哭诉道:班头,班头,方才此人指示奴仆打伤我!你看我身上的伤,就是明证,还有这些街坊邻居都可以给我们作证,请班头为我们住持公道啊。
班头先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对这三名地痞喝道:胡说,明明是有人告你们扰乱秩序,阻碍店家做生意,殴打店员,眼下本班头在此,还不给我老实了,来人将他们拿下。
说着几名捕快上前用铁索,皮绳将这三名受伤的地痞,五花大绑拿下。
三个地痞当下喊冤道:哪里有这样的,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
不过没人理会他们,这捕快动手自是不客气随意整治,令这三个地痞伤上加伤。
班头当下与林延潮赔笑道:林老爷,治下出了这等刁民,实是卑职失职,还请不好见怪。
林延潮点点头道:唉,人孰能无过,但这等刁民闹事,实是搅扰地方清平,还是下不为例的好,此事我不会与贺知县提起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班头当下一脸感激地道:那多谢林老爷了,一定下不为例。
当下这班头转过头对这三名地痞喝道:将三个刁民拿回衙门去,给我好好审一审!
第两百六十四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在县衙班头要将几名地痞拿下后,又一队人马赶到。
当先一顶轿子停下,走出一个人来。
县衙班头见了此人,连忙上前赔笑:这不是于推官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这于推官四十多岁,穿着官袍,乍看有几分刑法官的威严。
这于推官双手一背,站在店门口看着躺在地上三个地痞:我听闻有人在此行不法之事,以假银兑真钱,本官受同知大人所托,掌管刑名,此事乃职责所在,故而特来看看,不知苦主在哪里啊?
林延潮见此人一来,知盛贸钱庄那确实来头不小,竟请动了一府推官。眼下原知府陈楠已是告老还乡,新任知府还在路上,本府大小之事暂且由同知,与通判,推官署理。
同知正五品,通判正六品,推官正七品。
身为一府推官还是很牛逼的,按照大明律令如分守道分巡道,巡按御史,察院等受百姓词状,不能自主审理,需交府州县先审。推官有代审之职,另外推官还可复核州县案件。
也就是说一府推官拥有对案件的初审权和复审权。一般的小罪如杖罪以下可以直接发落,杖罪以上的,案件则要申详按察司和巡按御史,
那三名在押的人一并哀嚎:大人,我等皆是苦主啊!求为我们住持公道啊!
于推官脸一沉,重重哼了一声:哪里有将苦主拿下,对其他事不闻不问呢?尔等不去拿制假银的奸商,却来抓拿良民,这哪里还有王法呢?你这吃饭家伙是不是不想要了?
县衙班头一听,当下噗通一声跪下,将头往地上不断磕着:于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县衙班头一跪下,一旁衙役们也是纷纷跪倒。
官场里有一句话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不说班头,任何一个不是附郭县的知县,在地方就是土皇帝,但附郭府城,省城那就惨了,原本属于你的职权,一遇到上官,大小事说了都不算数。
当下三名地痞被放了,对方有了靠山,胆气就壮了,指着林延潮道:大人,就是此人指示人打得我们,还有就是这假钱庄给我等兑的假银。
于推官看了林延潮一眼喝道:大胆刁民,为何见本官不拜?
林延潮直视对方,微微拱手:于推官有礼,在下林延潮,乃是地方孝廉。
我道是谁,原来是解元郎,于推官脸色稍缓了一下,但随即又板起脸道,即便是孝廉,也不能纵人行凶,还指使家人所开的银铺出售假银,如此将皇纲王宪置于何地?
林延潮道:皇纲王宪乃是保护良民,惩治刁民,于推官先来此地,情由未问,就一口咬定我卖假银子,打伤他人,此不是有失公允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林延潮毫不客气一句话顶了回去,于推官心底大怒,但他又没办法拿林延潮如何。
读书人没有功名前,不说知府知县,任意一个衙役都可以随便揉捏。
身具秀才功名的,那就不好办了,不过知府知县若动真格,真要办他,可先提请提学道革去生员功名。
但是若是举人,提学道就管不到了。而且举人还有半个官身。于推官眼下真拿林延潮没办法了,何况这府城里,虽没有知府在,但上面还有同知,通判在,故而于推官很多事没办法做主。
于推官咬着牙,当下瞪了一眼林延潮,转过头去对县衙班头道:你来说,此事究竟如何,若是徇私枉法,本官唯你是问。
林延潮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县衙班头笑了笑:班头,此事你要替我申冤啊,否则贺知县那可不好看啊。
这班头此刻很想哭,一个是十六岁的解元郎,前途不可限量,一个是府衙推官,自己得罪不起。
他们二人干上了,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今日怎么这么晦气,早知就不接那个帖子了,他与林延潮反正也不熟悉。
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但见班头突诡异的一笑,然后就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倒在地上扭来扭去的抽搐着。
于推官见了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指着地上抽搐的县衙班头向左右问:这怎么回事?
跪在县衙班头旁的衙役都是一并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头有癔症,今日怕是发作了。
于推官重新看了林延潮一眼,心道这班头宁可用这丢脸的方式,也不愿意得罪林延潮,此人真不是一般的举人,看来盛贸钱庄是踢到铁板上了。
给我抬走!
于推官没出撒气,踹了地上的县衙班头一脚。
于推官只能将三个地痞带走灰溜溜地离开,临走前他瞪着林延潮一眼,嘴角一翘:林解元本官自问拿不了你,但本官必会将此事追究到底,要知道你的叔伯可没有功名,大家到时候走着瞧!
于推官走后,三叔听了忐忑,嘴唇有几分发抖:延潮,眼下如何是好?
林延潮安抚着三叔:三叔此事交给我来,你这几日不要去店里。
那店铺呢?三叔问。
店铺先不用管着,应付了此事再说。
三叔仍是不放心问:延潮,此人乃是本府推官,你虽是解元,但我看
林延潮替三叔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三叔,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这几日你就当放放假,去乡下小住几日。
三叔听了只能答允了。
林延潮回去后就找了大伯,打听于推官和盛贸钱庄背后的底细。
大伯在衙门混了这么久,门路很多,立即给林延潮打探出来。原来这于推官是盛贸钱庄那位按察使的门生,其中了举人后会试三次不第,后盛贸钱庄替他使钱,在吏部拣选中得了推官,直接来福州府补缺。
国朝的流程,凡三甲的进士出仕,初履一般是授予知县,推官,且一来上就是实缺。
而举人呢分两等,吏部认为干练,年富力强的(其实暗中给了大红包的),可出任县正印官和州府佐贰官,若认为年老,不能任事(没使钱,背景不够硬),则是在地方出任教职。
但是举人不是一到地方就有官职,必须要在籍候缺,等个几年甚至十几年的都是寻常事。
看来盛贸钱庄,是大力栽培此人来闽地补官的。大伯打听来的消息,这于推官上任后确实帮盛贸钱庄办了好几件事,用诬告,构陷等手段,吞并了两个钱庄,一个码头货栈。
林延潮心底有数寻思起怎么打这场官司。
如果盛贸钱庄手上,只有于推官这一张牌,林延潮自是不怕。
那位致仕的按察使,听说已是十分老迈了,都不能理事了。官场上都是人在人情在,见面情三分,你活蹦乱跳时,旁人都会念着过去卖你人情,但现在在家里都不能动弹,他子孙拿他的面子来也不好用了。
唯一就是于推官,这于推官显然是盛贸钱庄下了重注投资的,两边有利益关系,算是盛贸钱庄在闽地的势力保护伞。
但是林延潮也不担心,因为于推官是举人出身。
举人和进士官员出身都是一样,区别在于关系网。
进士出身的官员,有一干进士同年相互扶持,还有当朝阁老作为座师照拂着,自己一个举人要挑战这重重关系网,根本不现实。但举人就逊色多了,乡试的同年和座师,比进士差了好几个档次。
此外这于推官有把柄在,他为盛贸钱庄做事徇私枉法不说,还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地方,这些事可以瞒得了上,也可以瞒得下,但瞒不了官场上的同僚,大伯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林延潮没有轻举妄动,他需谋定后动,只是让大伯暗中收集于推官的不法行为,同时他也提防着盛贸钱庄还有其他的底牌。
但是于推官的报复却来得很快,没几日府衙就派人查封了林家的倾银铺,还派人来拿三叔,只是走了个空。
不过于推官还是抓了倾银铺里几个掌柜,伙计至府衙拷问。
这边大伯和岳父已是坐不住,一并来到林宅里,却找不到林延潮,一问林浅浅方知林延潮去赴文林社的社集了。
大伯不免埋怨几句,都火烧眉毛了,林延潮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社集。
此刻九仙山的易园里,两百多名读书人聚在一处。
林延潮与翁正春,徐?,陈材等八名举人正在竹林里的一处亭子下品茶聊天,吃点心,看亭子外竹子的景色,好一副士大夫们悠闲的生活。
众人谈得正高兴时,展明走来与林延潮耳语几句。
林延潮点点头,翁正春在旁察言观色问道:宗海,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林延潮道:不瞒翁兄,现在确实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徐?听了哦地一声,一面斟茶一面道:难不成,还有人敢为难咱们解元郎吗?
也不是没有。林延潮拿起沏好的茶喝了一口笑着道。
众人听了一并道:岂有此理,竟有此事,宗海兄,尽管道来,我们替你想办法,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延潮点点头道:也好,此事正要麻烦诸位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本官就是驴脾气
听了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是一并抱拳道:宗海兄,客气了,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林延潮当下与众人说了自己家倾银铺被盛贸钱庄看上的事。
翁正春,徐?等于林延潮交好的,听了无不愤慨:竟有此事,此乃官商勾结,我等当上书巡按御使,按察使弹劾于推官。
林延潮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自己经营文林社差不多半年了。凭着解元和尚书古文注疏的名声,文林社也是越来越壮大,现在社员五十余人,包括自己在内举人八人,秀才二十余人,其余都是童生,可谓是兵强马壮。
林延潮正这么想着,一旁申举人道:我记得宗海兄,当初创立文林社时说过此社,只是专研学问,不涉及朝政之事,但眼下若是上书弹劾于推官,岂非是以乡议胁迫朝廷,如此不是有违初衷吗?
这申举人是建阳府人,上个月社集时请求加入文林社的。此人是个一心做学问的,看了林延潮的尚书古文注疏后,十分佩服,当下上门讨教。两人议论一番后,当下申举人请求加入文林社。
林延潮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旁徐?立即道:申兄此言差矣,当初宗海兄定下社规时,说不可对抗官府,乃是不可干扰朝廷律令,但眼下是宵小假公济私,迫害宗海兄,我等怎么能看下去。
翁正春接着徐?话说:此事不说是宗海,我看就算是任何一社员若遭不公之事,咱们文林社也不可坐视不理。何况当初入社时,不是也说了相互扶持吗?若是见难不为,岂是君子。
林延潮一句话没说,但是很满意翁正春,徐?这番说辞,真不愧是我文林社的‘社鞭’。
自己这么一大帮人聚着虽说是专研科举的,但是不通过实战,锻炼队伍。再公器私用一下这可不太好。
打倒一人,可以团结更多的人。
就算没有于推官,林延潮也是会‘制造’一个于推官来。
众人一直在议论,但申举人却一直不说话。待最末向林延潮表示退社。林延潮表示:合则来,不合则去,申兄请自便。
申举人走了,对于林延潮而言没有影响,反而是件好事。
林延潮与众人商议一阵后。决定明日再聚,于是回到家里。
家中大伯和程员外二人,早就是急着火急火燎了。
大伯一见林延潮就焦急地凑前:我的好侄儿,今日于推官都派人将倾银铺给查封了,还下了通告抓拿三叔,还警告我们若是三日内再不交人,就告我们一个包庇窝藏之罪!
林延潮道:大伯,此事我都听展明说过了,我已有主张,这姓于的底细你打探清楚了吗?
这姓于的是隆庆元年云南乡试的举人。其乡试的座师,官至南京太仆寺卿,两年前才致仕,同年里没几个有名望的人物,至于同乡中也没听说过有于姓的显宦,看来这姓于的就是靠贸盛钱庄才补缺福州推官,没有其他背景。大伯下了一番功夫调查。
林延潮听了点了点头。
程员外眯着眼,慎重地道:贤婿啊,此事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除非能十拿九稳地告倒于推官。否则只要他在位一日,以后我们的麻烦都是数不完的。我正好与府衙的何通判有数面之缘,不如我请何通判出面,来与于推官说和。大家化解了这干戈才是。
数面之缘也非很深关系,看来这就是自己岳父最大的力量了。
林延潮还是表示了一番感激:老泰山所谋缜密,小婿前思后想过了,若是只有于推官,咱们并不怕他。
你莫要看于推官是浊流出身,就小瞧了他。他眼下毕竟是官身。而你并非是官,若是与他斗起来,对你没有好处。程员外一脸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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