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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泰山关心,我自有分寸,但小婿主意已定,还请泰山帮我联络那些当初被于推官与贸盛钱庄坑害的苦主,我要他们的供词。

    程员外见林延潮主意已定,就不说什么了。

    三日后。

    于推官从四抬大轿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门额上‘解元第’三个字,冷笑一声对左右属吏,书办道:解元第,解元如何,本官上负皇恩,岂可纵容权贵欺压百姓,坐视这等不法之事。

    左右属吏,书办都是一并躬身道:大人公正严明,真乃包龙图再世啊!

    于推官点点头道:本官不敢自比包拯,唯有做到铁面无私,执法奉公八个字。

    于推官脸一沉喝道:来人啊,给我杵门!

    是。一派府衙衙役拿起棍棒准备朝林家大门杵去。

    正待这时大门一开。

    林延潮与大伯,展明三人走出门来。林延潮见了喝道:谁敢砸门!

    一旁衙役大声道:我等奉大人之命,前来缉拿要犯,解元郎若是敢包庇要犯,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凭你一个皂隶,也敢这么与我说话!你够资格

    林延潮喝了这衙役一句,当下对方立即怂了道:解元郎,小人不敢!

    滚开,叫于推官来与我说话!

    于推官见属下被林延潮喝退,骂了一声废物,走到门前道:林解元,你贵为举人,却做出这等不法之事,国法难容。此事本官职责所在,今日就问你一句你交不交人?

    交人如何?不交人如何?

    于推官冷笑道:交人,就随我去府衙申辩,不交人,我就要进门去搜,到时候坏了家里器物,冲撞了女眷,你不要怪到我的头上!

    林延潮道:好你个于推官,只是眼下你自身难保,恐怕是轮不到你在我眼前张狂了。

    什么?林解元是不是犯了什么病,居然敢威胁于我,于推官对左右气笑。好,既你是不肯就范,就莫要怪我了,捕快何在?

    于推官刚说了一句。但见林延潮将一帖子丢在地上道:于推官,这是本省七名举人,二十三名生员联名上书,状告你勾结贸盛商行,迫害百姓。徇私枉法之事,其中列举你的罪名一十八条,条条足以摘掉你的乌纱帽,你给我仔仔看看再废话不迟!

    什么?于推官顿时脸色一变,但随即冷笑,你竟然诓我?

    林延潮不欲说什么,就负手站在那。于推官将信将疑,从地上捡起那帖子仔细看起,但见上面罗列的罪证,句句是真。很多自己都不记得了,对方居然都查得清清楚楚。

    于推官不由毛骨悚然,但看到帖末突然笑着道:一派胡言,你说那些举人,生员签名在哪里?

    林延潮笑着道:于推官,你蠢不蠢?这是副本,联名上书的正本,早就寄送往巡按御史与按察使大人的公案上了。

    于推官骂道:放屁,就你这杂碎,也想扒下本官这身官服。以为一封信能够吓得倒我?

    说完于推官动手将手中的帖子扯得四分五裂,伸手一甩,顿时纸片乱飞。

    于推官用手一指林延潮道:告诉你,本官就是个牵着不走。打得倒退的驴脾气,你完了,今日这家本官是抄定了!来人!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真不知死活!

    于推官袖子一拂道:给本官上!

    左右衙役只能听令行事,于是一并上前。

    谁敢!这时听得林宅里一声大喝。

    见衙役退缩,于推官骂道:不要管三七二十一,挖地三尺。给本官抄了他家。

    但见一名身穿御史袍服,年已古稀的官员,从林宅大门走出喝道:好你个牵着不走,打得倒退的驴脾气,放在本官面前试一试!

    于推官见了此人腿一下子就软了,颤声道:巡按巡按大人!

    站在林延潮身后的官员,虽年已古稀,但威势甚重,此刻他面色铁青地看着于推官。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福建巡按御史商为正。

    民间戏剧里常出现的替民申冤,惩治贪官的八府巡按,就是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不过正七品,与推官也只是平级,但是权力非常大,有代天子巡狩之责,拥有弹劾地方,整饬吏治之权。

    于推官犹自不死心道:商大人,你怎么怎么会在林解元的家中。

    商为正拿着一封信函道:本官接到本乡举人生员联名上书弹劾你于推官的信函后,心想此事兹事体大,不可轻信,故而连夜上门至解元府上了解此事,本官方才正在询问之际,你居要抄家砸门。方才之话,本官句句听在耳里,堂堂解元你尚敢如此,何况一方百姓乎,故而信中所言看来不虚!

    你就等着停职待劾吧!

    于推官听了最后一句,整个人都瘫软了栽在地上。

    嘉靖二十一年时,朝廷下文,巡按御史遇六品以下官吏犯事,可直接拿问!

    于推官正好是悲催的正七品!

    再随便说一句,商为正是绍兴人,绍兴商氏与陶氏是世交,历史上陶提学的侄儿陶望龄还娶了商为正儿子商周祚的孙女为妻。

    再再随便说一句,中举后的鹿鸣宴上,陶提学曾让林延潮以后辈之礼,拜见商为正这位绍兴同乡。

    由此可见官场上人际关系有多么重要。

    商为正见于推官一团烂泥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堂堂朝廷七品官,你这样成何体统,来人将于大人扶起!

    当下左右官吏将于推官一左一右提起笑着道:起来吧,于大人,你这几日就委屈一下吧!

    于推官一翻白眼,当下晕了过去。




第两百六十六章 蒸蒸日上
    于推官被商为正拿下后,停了一切职务,被押在察院看管。←,

    可怜的于推官没什么靠山,被拿至察院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无人搭救于他。

    林延潮与文林社中举人和生员们,联名检举于推官的十八条罪名中,有一半以上是与贸盛钱庄勾结的罪状。

    打到于推官后,贸盛钱庄也遭到了调查,林延潮联合了当初被其侵占的商家一并至府衙上告。

    告状当日,几十名穿着儒衫的举人和生员,以及上百商家苦主与家属,一并至府衙递上控状。

    暂时署缺的同知大人,以及府衙的三位通判,有几分吓尿了,闽地已是多久没有这样士子,商人集体上诉了。这一处置的不慎,就容易遭到民变,遭御史弹劾。

    于推官的罪案,已是由巡按御史商大人亲定的。

    但对于贸盛钱庄的案子,同知大人却不好审,贸盛钱庄毕竟还颇有底蕴,一位致仕地方大佬的能量不可轻忽。

    贸盛钱庄也展开反击,用着自己关系,与林延潮她们斗法。

    官司打了几个月,府衙没有个结果,同知大人索性推至了提刑按察司那。提刑按察司那对这场官司左右为难,贸然处置也是不妥。

    福建按察使也不好贸然断案,于是用了一个拖字诀。

    此官司一直拖过了年后,最后那位致仕的按察使病故后,贸盛钱庄失去最大的靠山。

    贸盛钱庄最后认输,将当初其多吃多占的利润都是吐了出来,并变卖所有在省城的财产,灰溜溜地离开了省城,从此一蹶不振。至于于推官也没好下场,在万历六年开春后,就被朝廷下旨剥官夺职,贬为平民。

    这场官司,林家终于大获全胜。

    当初几个被贸盛钱庄侵占的商家都是收回了原先的资产。对林家自是不免千恩万谢。

    至于林家也从打倒盛贸钱庄中,分得一间当铺,一间生药行来,总算没有白忙一趟。

    这当铺就开在北门大街。福州府治的旁边。

    店面三开间,上下两楼,比原来倾银铺还要气派。

    在民间开当铺,可谓日进斗金,但也容易遭到他人忌惮。故而必须财雄势厚,同时黑白两道都要通吃。

    这两点林家都是具备,这家当铺很快就开张了,开张那日林延潮送了一‘以诚为本’的匾额给三叔。

    本着一贯厚道的原则,三叔的林记当铺定下‘逢冬减利’的规矩,也就是每逢冬季减息一个月。

    至于林记药铺,林延潮则是定下‘是乃仁术’的方针。

    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原句‘医者,是乃仁术也。’

    依着规矩,每月抽出一日。为贫寒百姓,免费看病施药。

    当铺和药铺的经营,看来会亏些一点钱,但眼下林家已是渡过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到了发财立品的时候。

    不过如此一来林记的名声反而还传了出去,在百姓那有了好口碑,反而更多人愿意上门。

    林延潮就当铺股份划分,两成分成长乐陈家,出身海商的陈家是林延潮的大金主,还有两成就给了程员外。至于自己家则是占了六成。

    眼看生意红火,为了防范未然,林延潮还从长乐陈家那招了二十名青壮,平日看守当铺。倾银铺,顺便给林家看家护院。

    现在随着百姓们口碑日好,林记当铺,林记倾银铺,林记生药铺也在全城站稳脚跟,生意蒸蒸日上。

    生意好时。三铺每日流水可达三百两银子以上。

    陈家的十三叔知道后,顿时对林记的实力刮目相看,原本投资林记倾银铺只是小打小闹,但眼下已是成为小有实力的商家了,还不用说程员外那边的几个商铺。

    自林凤被剿灭后,福建沿海的生意越发不好做,陈家也是打算将重心移至内陆,有林家撑着,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陈家与林家关系更是紧密。

    当然这一场足足打了大半年的官司,让林延潮打出了名气,打倒一名七品推官,打垮了大名鼎鼎的贸盛钱庄,令众人见识了这位解元郎的厉害。

    省城里若是有人要对付林记,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是否比那位于推官和贸盛商行底子更硬一些。

    这一切当然都是靠林延潮这一身解元的光环撑着,同样文林社的名声也是更响亮。

    打倒于推官,贸盛钱庄一战,显示地方文人的力量,对于林延潮而言,这一次练手的对象选得刚刚好。于推官没有背景,只是举人出身,正好处于可以打倒的范围。

    既为自己家解决了难题,又锻炼了队伍,团结了文林社的力量。

    数月之后,福建本地士子,争相加入文林社,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社员已是到了近百人。

    可林延潮依旧低调,将社务教给了他人,平日无事足不出户,闭门在家著书,同时每日也给徐火勃,陶望龄二人讲书。

    二人在林延潮指点下学问大进,对于次年童拭信心满满。

    光阴如水,匆匆而过,万历七年的正月来的有些迟,离林延潮上京赶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街头巷口正余着鞭炮的声音。

    一摞写好的书稿放在一边,林延潮站起身活动了身子,然后走向内房,但见已作新妇的林浅浅,正在给林延潮打鞋。

    同样是几个鞋面放在一旁,林延潮见了鞋面笑着道:眼下你是少奶奶了,怎么还自己打鞋啊?去年倾银铺,当铺里的分红,够你卖几千双鞋了。

    林浅浅听了摇了摇头道:街上卖的鞋面,哪里有自己家打的好,你就要进京赶考了,这从闽地去京城有好几千里的路,一千里路最少备一双,那还不要好几双好鞋了。

    林延潮笑着道:我去京城赶考,一路是乘船坐车,哪里有什么功夫走旱路,你倒是多心了。

    林浅浅道:人都有个万一的,你别催我,我就是爱做,还有不许嫌弃我做的!

    林延潮看着林浅浅皱起眉头薄嗔的样子,心底觉得很可人,面上却道:到时候再说吧!

    林浅浅气道:什么是到时候再说。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说了,谢兄的儒林班马上开演了,咱们得赶快了,顺路还要将这摞稿子,给秦掌柜送去,可赶紧了。

    林浅浅听林延潮要带自己去听戏,方才那点小愉快早丢到爪哇国去了,当下喜的连忙去换衣裳。

    林延潮下了楼,正碰见大娘,随便问道:大伯呢?

    大娘一脸埋怨地道:你大伯他正月里人都不知往哪里跑。

    林延潮道:大概是拜会上官吧!

    大娘道:衙门都封印了,哪里有上官好拜见,我看他就是闲不住,又和以往那帮狐朋狗友去外面吹牛了。延潮,你有空可要帮我多说说你大伯,他这人就是好显摆,一点也不稳重。

    林延潮笑着道:大娘,我哪里敢说大伯呢。

    那你就帮我说说,你那不成器的堂兄,今年都第四回考童试,连县试那道卡都没过,我都气得不行。

    林延潮道:去年县试堂兄他,不是也上了副榜吗,我看今年大概能中。反正家里眼下也宽裕了,让堂兄多考几年,若不成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去衙门补了个吏员,但终究还是比科举出身逊了一筹啊。

    原本对于大娘而言,林延寿能补上一个吏员已是千恩万谢了,但眼下她却是看不上了。

    大娘听了笑了道:那是,肯定是要他考的,怎么的也要考上个秀才,将来入监吧,就看他自己争气不争气了。

    林延潮正与大娘说着话,这边房门一开,三叔和三婶走了出来,但见三婶穿金戴银,一副雍容打扮。

    大娘满脸笑着道:这是去哪里玩呢?这好几天不开门作生意啊,会不会得罪了老客户啊!

    三婶从容地笑着道:哪里能呢?这再忙也要回娘家啊,再说了这钱财是赚不完的,赚钱哪里有看望家里人重要了,当家你说是不是?

    三叔生怕这两人又吵起来,连忙道:是啊,是啊,延潮出门呢?

    林延潮道:是啊,去茶亭看看儒林班唱戏呢,三叔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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