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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林延潮闻言心底吃了一惊,没料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看来女人的报复心强,自己当年弹劾了璐王,间接迫太后归政,令太后记恨了这么多年。
这一次王家屏下野,重推内阁大学士。自己的门生同僚争着上门来‘劝进’,唯独方从哲言不可,陆光祖明着暗着防着自己,最后连李太后也出手了。
虽说这颇有些荣幸的意思,但朝内朝外的压力都很大,看来入阁的时机还不是很成熟。
林延潮正色道:“陈公公,林某曾与门生们说过,若有朝一日能够入阁,那也是水到渠成,众望所归,现在林某于国尚无建树,于百姓苍生没有功德,就算将大位予我,林某也是德不配位,不敢居之!”
陈矩赞许道:“说得好,咱家果真没有看错你。”
林延潮道:“哪里,若非陈公公提点,林某还不知其中有这么多的波折。此恩此德林某一辈子铭记在心。”
陈矩道:“林公这么说就有些看不起咱家,咱家只求陛下至尧舜之君,林公也能成为尧舜之臣,如此足矣。”
“公公这一番话,实比林某高明了不知多少才是。”
陈矩笑了笑问道:“礼记有云,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林公一心树立功业,就是以功德而证道,此事说来看似不难,但其实不易。那么林公真不愿去朝鲜吗?”
林延潮叹了口气道:“陈公实不相瞒,吾不通兵事,实难当此事,更何况宋仁和是我一手举荐得任经略的,若是我夺了他的位子,他会如何看我?”
陈矩闻言点点头道:“那咱家明白了,若陛下如此问起,咱家就看看能不能替你推脱掉。”
林延潮起身道:“公公屡次三番帮助林某,林某实在……”
陈矩笑了笑,已是起身道:“宫里还有事,咱家不能出来太久,林公以后若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吩咐咱家就是,告辞!”
林延潮闻言心底也是十分感激,于是站起身来道:“那么让林某送一送公公。”
陈矩笑道:“林公忘了,你我相交的事,不能有外人得知,所以为了避嫌还是就此告别。”
这时候茶馆里又开始说下一场的《说岳全传》,茶客们听闻精彩之处,更是喝彩声连连。
林延潮不无感慨地道:“公公,你方才说说书的不能全信,但是你看茶馆里这些茶客不是来考究兵法的,他们听得其实是‘忠义’二字。
“十室之内必有忠信,古往今来武有岳武穆,文有文天祥,而内臣之中也是有公公如此的忠义之士啊!”
陈矩听了林延潮这话有些出神,然后道:“先监怀恩一直是咱家仰慕之人,若有朝一日林公能得享大名,还请不要忘了咱家,说几句好话留之史书好了。”
说完陈矩对着林延潮长长一揖,然后大步离去没作片刻停留。





大明文魁 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张位
京师的八月,天气是躁得厉害。
酷暑之下,实在是令人不敢出门。
却说宁夏与东事一起,赵志皋,陆光祖,张位联名提议让天子重新出来视朝,以启振奋人心的效果,但是天子又再度,以夏天到了朕实在是头晕眼花,身子发软为理由,拒绝了内阁的建议。
三伏天里,紫禁城内的文渊阁也是笼罩在这炎热之中。
这才刚刚到了辰时,文渊阁里的值吏连忙出来打扫,打扫之后再泼水降降暑气。
之后文渊阁阁门开启,从皇宫冰窖里新运出的大冰砖用草席棉布裹得严实,然后送进了阁内。
见这一幕,左右两房的中书官吏们都是露出羡慕之色,在酷暑中文渊阁里各个值房的内阁大学士得陛下恩准,可以用冰来降暑,至于他们则是没有这个待遇了。
兵丁们汗流浃背地将冰运进文渊阁中,今日阁内九卿科道会议,各部大员都要来,他们可是一点也怠慢不得。
片刻后,身着斗牛服的内阁大学士张位抵至阁中。
见了张位,几名阁吏们一并迎了上去,他们都知道这位阁老虽只是三辅,但人家办事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与首辅赵志皋完全是两等类型的官员,阁吏若是办事出错,张位立即就会不顾任何情面,严加训斥。
张位吩咐道:“巳时以后,各部科道的大臣们即抵至文渊阁里。你们到时候务虚准备妥当,若是巳时一过,你们就将门闭起来,若是哪位大臣迟到了,你们务必要问清他的名字官职在单子上画押方允他入内。”
闻言众人都露出为难之色,这不是得罪人的事吗?
“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一名阁吏闻言道:“那些科道官员尚且好说,若是九卿尚书来了,我们也拦在门外?”
张位冷笑一声道:“蠢脑子,朝中九卿尚书你们还有不认识的道理,放他们进来就是。”
吩咐完阁吏,这时候一顶步撵抵至文渊阁前。
张位迎了上去行礼道:“见过元翁!”
左右搀扶着赵志皋缓缓下了步撵,二人一起步入阁中,赵志皋缓缓地道:“明成啊,一会九卿科道酌议,就由你来主持了。”
张位一愕,但见赵志皋笑了笑道:“本辅听宫里的消息,皇上对你前几日上那条陈很是赞赏,称你是干练之臣。”
张位闻言一喜,原来前几日他上奏天子,要在京城周围建辅城三座,每城置兵万人护卫京师,效仿太祖定鼎金陵,设铺子口大营,囤积兵粮之策。同时他还献上了舆图一册,将如何布置,如何筑城都在其中详细注明。
张位当即道:“这都是元辅向陛下推举张某的缘故啊!”
赵志皋笑道:“明成,你我分属同年,在翰院时又是同朋,还被钦点同入阁办事,这话就见外了。老夫毕竟年纪老迈,身为入阁为宰相,身肩重任,实如蚊负山般辛苦啊,以后阁里的事就仰仗你多住持了。”
张位退了一步连忙道:“张某岂敢!”
顿了顿张位又问道:“那么陆次辅呢?”
赵志皋闻言叹道:“他昨日告病了!”
张位吃了一惊,陆光祖居然告病了,上一个月他还野心勃勃,露出揽权之意。
赵志皋道:“王太仓上疏言其八十老母病重打算回乡。这走了半途上突然回乡实在是令天子忧心啊!”
张位闻言点点头道:“我知王太仓为何回乡了,他是担心入阁后与陆次辅争权,上下不能相安啊!说来也是,陆次辅以吏部尚书入阁本来就令人侧目,若换了是我是王太仓心底也必然有所疑虑。”
赵志皋道:“是啊,连礼部尚书林侯官也上奏请陆次辅宣麻拜相,而王太仓当年入阁却并未有此隆重的礼遇啊。”
张位听赵志皋突然提及了林延潮,似意有所指,又没有点得太明白,略微一思索当即恍然大悟。
赵志皋似没事人般笑了笑。
张位自也不会揭破:“天子意许王太仓为首辅,眼下王太仓再度推辞,素知天子心意的陆次辅当然不能安之,故而告病求退了。”
“或许如此吧!”赵志皋没有再说。
张位道:“那么今日九卿科道会商就由在下来主持吧!”
赵志皋笑着点了点头。
巳时之后,九卿与科道官员齐聚于文渊阁。
这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当然不可能都到,都是各派了各科各道都派一人为代表与议。
赵志皋,张位二人位列公座,至于左右两旁拜了椅子给九卿入座,至于科道官员就坐在廊下。
而林延潮到得不早也不晚,待坐下后随意看了一眼陆光祖的公座,见了椅子没人他倒是略微笑了笑。
不久张位起身主持廷议。
林延潮看了张位一眼,前几日他上疏天子要在京城附近屯兵建城的条陈他看过,写得十分有见地。此人自入阁以来多次上疏言事,看来是位办事之人。有他在阁主持,着实比赵志皋令人安心多了。
张位目光扫过众人当即道:今日之议,是朝廷初定援朝之策后,又有一些大臣反对出兵援朝之事,认为在宁夏没有平定前,不应有此举动,同时还有些官员对于宋应昌出任经略也有些人持反对意见。故而天子令九卿们会同科道再行酌议。”
“其实从去年至今岁可谓灾荒连至,而国库空虚,又兼赋役繁苛,民生憔悴,才致西北各镇屡兆情形,东南倭夷大举进犯,诸位可有高见可以献策?”
当即一名御史起身道:“石大司马,自宁夏之变一起,圣上虽处深宫,念切西顾,先后发帑币几十万两。但是三边总督魏学曾在宁夏之役中迟疑不决,招抚不定,实有负圣恩。上月以来粮道屡屡被劫,监军梅国桢弹劾他有玩寇之罪,不知你有何高见?”
众人将目光都看向了石星,石星则横了那名御史一眼。
宁夏之役要从火落赤部叛乱说起,前三边总督郑洛虽说经略青海成功,但他与申时行的主和之策,一直饱受言官批评。
最后随着申时行下野,郑洛也于万历二十年的正月辞官回乡,然后由原先与他不和的魏学曾出任三边总督。
魏学曾一力主剿,并且背后有兵部尚书石星的支持,对方这显然是质疑石星的选将用人。对于此有人来怼石星林延潮自是乐意见到的,不过对于兵事他一向谨慎的不发言,一来不愿越俎代庖,二来担心被人赞有‘知兵’的名声。
但见石星梗得脖子道:“这位老道长还不知道吧!昨日前线传来消息,陕西巡抚叶梦熊已是决开了黄河,宁夏城已成一片泽国,破城就在旦夕之间。”
这名御史道:“这下官倒是不知,只是就事论事。现在魏学曾已被免职拿京,这刚一换将前线就见成功,说明了什么。再说下官以监军梅国桢之言请教大司马,这监军是陛下派去的,他的话不会有错吧。”
石星道:“你们实在质疑本部堂之用人吗?在叛军起事之初,魏学曾为三边总督守土坐镇有功,收复了河西五十余堡,扼守要道不让其西下关中,换了一般督抚早就慌作一团了。”
“尔等不要看到一点错处,就拿着不放,求全责备,如此哪里有大臣敢于任事。现在朝廷已是三番五次催促宁夏早日平叛了,既是如此前线将士必会用力,在此事商榷人事的得失实没有意义。”
这名御史说完,又有几名御史讨论,林延潮闻言差一点打起了呵欠,对于九卿科道会商,他向来不认为能议论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来。但偏偏那些言官们觉得很重要,因为终于可以获得参听大政的机会了。
林延潮看去赵志皋果然又几乎打起了瞌睡,而杨俊民也是闭目养神,其余九卿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林延潮见此不由笑了笑。
这时一名科臣起身道:“大司马,对于这一次援朝之策,吾认为倾大军于别国,而未见其利,实为短也。”
石星言道:“这位给谏,朝鲜乃我之屏藩,守朝鲜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难道非要打到自己家门前方见其利吗?”
这位御史道:“下官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下官认为朝鲜于永乐年时夺我咸州以北十处之地,然后设立东北六镇,使我铁岭卫不得不渡江西移。下官以为可以出兵朝鲜为条件,请朝鲜将这故地还给本国,如此不至于白白劳师。”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林延潮听到这里,心想这样的话一般的官员恐怕想不到吧。林延潮不由仔细看向那名御史忽然心道,此人不是张位门生吗?
难道此事是他主张的?
林延潮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史书上一段故事来。
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张位与沈一贯曾联名给天子上了一个奏章,打算让大明积极介入经略朝鲜事宜。
其方略是于开城、平壤建置重镇,练兵屯田,并通商惠工,以节省大明之输挽。同时择人为将,分署朝鲜八道,为持久计。
此事得到了万历皇帝的允许,与朝鲜商议此事,结果其国君臣担心大明借此并吞其土,于是以不同意作罢。




大明文魁 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海贸
巳时之后,天气愈发的炎热。
骄阳炙烤着文渊阁,虽说阁吏早晨之时,在四面泼了水,但现在早已是无济于事。
随着日头一起,坐在廊下参听朝政的科道言官们的脑门鼻尖下巴上都已是挂着汗珠,有几个偏富态的言官官袍后背早已是湿了一大片。
但坐在阁内的林延潮却非但没有感觉到热气,相反身后却传来丝丝凉意。不用猜,林延潮即已知道阁内早已是摆放好了冰块。
所以阁内的大学士九卿们都是好整以暇地坐着,而反观下面的言官则是各个口干舌燥的样子,因为是公议,所以是没有看茶的道理,他们只能忍着。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不由心想,这是谁想出来的损招,如此折腾言官们。
林延潮当即就想到了张位,心底不由暗暗好笑,这些言官们应该早巴不得这公议早早结束才是,如此就不会再刁难在座大员们了。
此计真是高明!
言官们之发言,虽说大多都是异想天开,不切合实际,但一名言官谈及,收复东北六镇以换取明朝出兵的条件时,林延潮却觉得此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但是若之前石星答允自己让朝鲜国王过江的建议,此议倒还有些可能。现在提出来怕难以实现了。
而身为兵部尚书的石星已是有些不耐烦,因为今日言官的攻讦大半是对着他来的,被人如此追问质疑,就算是有冰块降温也压不住他心底的火气。
石星道:“此议真当家国大事是儿戏了。”
林延潮听了石星之言,斜看了一眼张位的神色,果见张位果真脸色一沉。
林延潮暗笑,石星不知觉间就把张位得罪了。
石星道:“咸州以北之地,当年成祖早有圣训,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再说救其国,护藩属此乃大义所在,乘着他国有难,我上国要挟于其,他日传遍诸国,即负趁火打劫之恶名。”
石星说完,林延潮窥见张位的脸色是更难看了。
林延潮暗自笑了笑,为张位惋惜一二,碰到石星如此头铁的尚书,内阁也是难办。
不过他有何不高兴的,石星与张位不和,才是林延潮乐意见到的。
此人被斥退后,又一名言官出声道:“据琉球王秘禀,倭寇八月兴兵袭明,一入南京,一入浙江,一入福建,眼下若是大军东进,悬于朝鲜,沿海空虚如何是好?这南京,浙江,福建都是极要害之地,不可有失啊!”
“再说了朝鲜国是不是诈降,仍未有定论,永乐七年时丘福轻信鞑子之言,十万精锐大军孤军深入,最后全军尽墨。此为前车之鉴啊!”
另一名言官道:“不错,辽东镇守总兵官祖承训兵败后,呈报有朝鲜兵卒投靠倭军,所以令我军丧师,此不能不疑。”
林延潮明白,祖承训战败后,为了掩饰败绩,故意在奏报上言朝鲜与倭寇勾结之事。然后朝中本来就对出兵朝鲜持反对之议的官员,因此而再度请求暂缓进兵。
石星倒是不慌不忙,当即道:“对此本部堂早知诸位仍有怀疑,故而今日廷议从会同馆请了朝鲜使臣郑昆寿到了!”
林延潮听了面色一凛,这会同馆处于礼部兵部共同管辖之下,石星从会同馆里召了郑昆寿与会却事先没有知会自己。好吧,虽说天子已命石星全权经营朝鲜之事,但如此仍是令林延潮有所不满。
但见郑昆寿来至文渊阁前,众科道官员带着怀疑之目光审视对方。
但见郑昆寿道:“朝鲜虽然国小,但上仰天朝,知大明为我父母之邦,绝不敢有任何欺瞒之举,更不敢有任何不轨之心。今日我奉国主之命将本国与日交通书信悉数给予诸位大人一览,一消诸位心底之疑。”
当即郑昆寿将朝鲜国主与倭国国书尽数交出,供给众官员们传递观看。
朝日文书都用汉文书写,所以大家看了都明白。
林延潮手里接过一封公文,但见上面写着‘日本与明大小悬殊,然我朝国富民饶,其兴兵者非贪地报怨耳。而其入明,必经贵国,故不得已贾道。而贵国缮修,遮我前行。吾不得不用干戈。自釜山到平壤,旌旗所指,无不摧陷。今闻大王欲屯鸭绿江,我鼓行而相会在近也。
林延潮再一看落款‘征朝第一军小西行长书留’。时间应该是平壤沦陷后,对方大放阙词。
林延潮将此信递给一旁的户部尚书杨俊民过目,杨俊民看后勃然大怒道:“尔等小邦竟敢如此猖狂。”
林延潮道:“不可轻视,之前辽东总兵祖承训之败,足以警戒一二。”
“小邦猖狂,当灭此朝食!”林延潮话音刚落,这边大理寺卿孙丕扬出声怒喝。
郑昆寿拿出书信来后,场面立即扭转,石星徐徐言道:“祖承训兵败之后,本部堂已派锦衣卫都指挥使黄应旸入朝鲜查探,此信是黄应旸的回禀,朝鲜君臣奔越草莽,宁以国毙,不负天子之恩,不可不发兵救之!”
众官员们听石星这么说,当下还有什么怀疑。
林延潮经此一事,不由高看了石星几分,从之前的质疑,再到请郑昆寿出来辩白,最后拿出锦衣卫指挥使书信的凭据来,彻底打消了众官员的疑虑,而且还给石星留下了办事妥当的印象。
当下再也无人质疑,廷议上众科道言官一致作出了应该出兵朝鲜的决定。
当即会议结束,众言官们退去。
唯独石星与林延潮留在阁内,石星留下有话对张位说,而林延潮则站在一旁不知有何事。
石星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道:“本部堂有几句公事要禀告阁老。”
石星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林延潮该干嘛干嘛去。
林延潮心底大怒,虽说天子让你经营朝鲜,但我身为礼部尚书也有参知的权力,你这么干什么意思。
张位笑了笑道:“既是公事,那么大宗伯也听之无妨。”
石星只好与张位商议有关宁夏,朝鲜之事,石星知一而答十,甚有决断。
林延潮也不由称赞,石星如果不是这么头铁的话,还真大有名臣风范。
石星禀完当即目视林延潮,林延潮轻咳一声当即道:“我有几句私话与阁老商量。”
石星闻言脸上立即作色,他当即起身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石星远去,林延潮与张位不由相视大笑。
“宗海啊,宗海,你可是依旧那个脾气啊!”
林延潮与张位在翰林院共事过一段日子,彼此知道对方脾气。
林延潮道:“阁老不知道,吾拜宗伯以来,在廷议上石大司马屡屡与我为难,有时实在难堪,甚至一时下不了台。”
林延潮这话也有试探张位对石星态度的意思。看看方才之事会不会令张位心底对石星落下芥蒂。
哪知张位闻言抚须笑了笑,然后道:“诶,宗海,这不是仆要说你。石司马嘛,他就是那个性子,凡争执也是对事不对人。宗海身为礼卿,怎可连这点度量也没有。”
张位虽是内阁大学士,但不过是正三品衔,按道理而言与林延潮不过地位相当而已。但是他这么说颇有领导的口吻。
但这不算无礼,毕竟以往在翰林院共事时,对方是掌院学士,林延潮也是在他之下的。
林延潮道:“阁老见教的事,延潮确实有作得不对的地方,对于石司马以后也就尽量忍让。”
张位点点头称许道:“这就好了,你们二人在吾眼底就是一将一相,将相和睦,此为朝廷之幸。”
林延潮道:“阁老过誉了,之前林某对阁老上奏于京城附近设卫城,驻兵屯粮之事,我细细想过了,深觉的此为老成谋国之策,若能实行之,无疑将免去将来之隐患!”
张位闻言点了点头道:“本朝为天子守国门之格局,故而不振作京畿武备,实为将来之患,只是眼下国帑匮乏,筑城之事只能将来次第为之了。宗海你方才说有私话要于我说,不知有什么事?”
林延潮道:“其实并非私话,也是公事。对于石司马援朝之事,我早有反对,并非不援,而是空示好于人?当年韩国至秦请兵,时秦宣太后虽是女子,但也知无利于国,不可出兵的道理。”
“若我一家一室,邻居有难,自当仗义助之,但家国大事,岂能用一个义字道尽。众大臣们反对出兵也是有道理,毕竟现在国库空虚,这朝鲜一战打下去不知要用掉国家多少钱粮,以后国计怎么办,此实为可忧啊!”
张位点点头道:“这也是仆为难之处啊!听闻宗海之前提议以海漕与河漕并举,再以海运济朝是否早想到了这一点。”
林延潮道:“正有此虑,我当初提议,就是以海漕为先,海运为次,最后则是为了海贸之事,若是我与朝鲜能够在海上通商,如此就可以省去挽输之费,若是与倭国封贡之策可行,那么以倭国富饶之金银,就可以源源不断输来,以济国用啊!”
张位闻言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林延潮明白他的建议与历史上张位和沈一贯所提如出一辙。
只是他没有自己这般,早早布局在先。




大明文魁 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安插
在内阁与张位长述了自己的海贸之策后。
张位抚须欣然道:“宗海谋事可谓长远,吾当初在乡里听说你要启海运时,就知以你的性子,并非仅仅看到海漕这一步。”
“通商惠工乃富国之道,我记得当年沈万三就是以此而暴富,眼下将此作为国用,实为国策啊!不过宗海可想过如此就是打破了太祖不许‘出海通番’之令了。朝臣到时若大举反对奈何?”
林延潮道:“这也是我迟疑之处,此事非有大魄力者不可为之,所以还请阁老参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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