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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而王锡爵也并非罗万化未能担任吏部尚书而赌气,顾宪成能够让陈有年出任吏部尚书,而不是罗万化,不是因为他多厉害,而是王锡爵自己人心尽失。
自京察之后,王锡爵先后罢免了陆光祖,孙鑨,赵用贤等大员,及赵南星,虞淳熙、杨于庭、袁黄,陈泰来,于孔兼、顾允成、张纳陛、贾岩、薛敷教,高攀龙,吴弘济,谭一召,孙继有,安希范等二十多名官员。
结果自己的镇压,没有令这些官员们屈服,结果在吏部尚书的廷推上令王锡爵一败涂地。
吏部尚书廷推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一人一票选出来的,罗万化的落选,即是代表着在京官员对王锡爵的反对。
入京时负天下之望的王锡爵竟走到这众叛亲离的地步,这是王锡爵当初没有料想到的。但眼下他唯有继续走下去,哪怕杀得人头滚滚,也要走下去。
可顾宪成居然支持林延潮为吏部尚书。
当年林延潮礼部尚书时就敢焚诏,落自己的脸。他要是出任吏部尚书,恐怕堪比陆光祖,孙鑨二人加在一起还要厉害,如此自己还当什么首辅。
顾宪成的意思很显然,陈有年既不能任吏部尚书,我等举林延潮为吏部尚书,推他与你打擂台。
事实上不仅是顾宪成,申时行,王家屏等人都曾书信于言语中也有举荐林延潮入阁的意思,这一次他收复王京,必然支持他入阁的呼声也不小,至于民间舆论更不用多提,自己难道出面压住。
王锡爵想到这里,走到窗台边看着远处树叶已是发黄,转眼秋天已是到了。
换了以往肯定是要一番伤春悲秋写几句诗词,但现在怕是没什么兴致了。
王锡爵临窗抚须自顾言道:“若非为了报答君恩,与其在朝堂上陷入众矢之的,倒不如回太仓老家乐得逍遥啊!”
说到这里,王锡爵缕了缕衣裳,对外头道:“让人通禀一声,本辅要入宫面圣!”
王锡爵坐着小轿到了乾清门前落轿,宫人早得了通禀,当即推开宫门让王锡爵入宫。
天子也并非次次都见王锡爵,以往都要用些眼痛头晕的借口,但今日朝鲜告捷,王锡爵知道天子一定会见自己。
到了乾清宫暖阁,火者进来侍茶时,王锡爵问一句:“皇上呢?”
火者道:“万岁今日兴致高,正和几位公公斗蛐蛐呢。”
王锡爵闻言微微皱眉,他知道天子好玩耍,宫里如司礼太监张诚,秉笔太监田义都会投其所好,至于斗蛐蛐也是天子的喜好,前段日子还听说宫人到市面上到处求蛐蛐,甚至一头骁勇善战的蛐蛐可值百两。
前段有个游击送了田义一头善斗的蛐蛐。田义一高兴,当即授意兵部给他升了参将。
换了以往,眼底容不得沙子的王锡爵定是要好好办一办这兵部的官员,但现在顾宪成他们闹得那么厉害,王锡爵也是没办法腾出手来整治这股歪风。
王锡爵喝了会茶,一会恰巧的正是秉笔太监田义入内,他堆着笑脸向王锡爵道:“王老先生来了,咱家给你磕头了。”
“不敢当!”王锡爵脸上勉强带一点暖色问道:“皇上蛐蛐斗完了没有?”
田义看了一眼侍奉王锡爵身旁的火者,此人是张诚的心腹,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嘴了。田义唯有承认道:“圣上日理万机,好容易得了空闲,咱们作奴才的自是要让皇上高兴不是,噢,瞧我躲在,皇上更衣后就请老先生相见。”
田义这一解释,王锡爵脸色反而更加难看。
田义一看王锡爵的脸色,心知不妙。但见王锡爵已是疾风骤雨的下来道:“田公公,这內廷的事我本愿掺合的。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何事该办何事不该办应该比我清楚吧。就是不能规劝一二,祖宗家法你可记得,宣宗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就是不玩物丧志,但耽误了国事怎么办?”
田义心底大骂,但惧于王锡爵的威势,面上却只能道:“老先生教训的是。”
王锡爵见田义认了错,也就过去了,哪知却给他怀恨在心。
不多时,王锡爵即入乾清宫面圣。
天子依旧是坐在一张大软椅上,这时候已是有了几分秋寒,但天子仍是觉得很热,贪凉穿着一件薄衫。
王锡爵见此眉头一皱。
问过安后,天子道:“朕读报纸,见其中有言‘敌酋见内外兵势大集,已是遁归,王京咸境十三郡已是收复’之事,报纸上娓娓道来,仿佛如笔者亲见,可谓令人身临其境。”
王锡爵道:“先有平壤大捷,后有收复王京,一前一后说来民心振奋,天下臣民经此无不盛赞陛下圣明天纵,文治武功!”
天子微微笑道:“那也是三军用命,宋应昌调度得力,李如松用兵可比韩信,至于兵部尚书石星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先生看如何赏赐这三人?”
王锡爵道:“陛下,平壤之捷,宁夏之功刚赏过,不易再行封赐,温旨勉励一番,等班师回朝再行赏过大功,如此既显天家恩典,也可免生骄志。”
王锡爵这话极得天子心意,天子欣然道:“正是如此,骄兵必败。不过李如松,宋应昌二人真乃用事之臣,实在出乎朕的意料!”
王锡爵道:“老臣也是深感欣慰,之前朝野风传二人不和,但能收复王京可见二人还是以大局为重的。今日朝鲜国主李昖也送上国书感激吾朝天子复国之恩,老臣以命将之刊在明日的皇明时报上,以让天下臣民皆能知晓!”
天子闻言顿时大悦。
王锡爵与天子都是默契地从头到尾不提林延潮一字。
王锡爵顺势道:“皇上圣龄方茂,气体充沛,正是喜凉恶热之时,衣襟少御,坐卧当风,则易寒气外侵成疾。臣请皇上保重龙体!”
天子正是高兴的时候,听王锡爵这么一说欣然道:“先生说得是。来人,给朕披件衣裳。”
王锡爵道:“陛下从谏如流,此乃国家之幸,社稷之福啊。”
天子笑着道:“也就王先生说得,朕方能从善如流,外面那些言官议论,朕实在懒得去听。”
王锡爵正色道:“陛下,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讲,但凡有听言之弊往往不问其所言之事,而先揣其所以言之心,如此言者愈轻愈贱。”
天子听王锡爵之言,不由想去林延潮给他说魏征的典故,当时也是这样的话。天子不由道:“王先生所言极是,但怎奈何言官激言。其实天下之事,朕心中岂有不明的。但是朕看来事不讲自明,愈讲愈不明,不争自定,愈争愈不定!故而”
王锡爵当即道:“陛下天聪圣明,不出户即见天下。但当今朝堂上下以忤上为高,上以反诘为耻,上下相激,如此如何能成事?”
“还请先生赐教。”
“老臣不敢,老臣以为而今政事不修,纪纲不振,皆始于此。但今习尚已成,积重难返,陛下听言臣议论,既不可激之过烦,也不可防之如川,莫如导其言使之一。当初倡议报纸之事即好,老臣以为可以引言导之,消除陛下与百官之间的隔阂。”
天子点头道:“先生真是老成谋国。但朕以为仅有报纸一途,不足以消言官之争啊!”
王锡爵又道:“陛下,江公望曾言,有对则争兴。争兴则党复立矣。今日圣明天子在朝,虽不至于有党祸。但朝堂上党争已成。朝中议论为两端,致成左右之袒,此以彼为邪,彼以此为邪,这一彼一此,难免有一胜一负。如此朝廷只得一半人才之用。若使之持之两端,长此以往必然是两败俱伤,不仅人才尽坏,国体大伤,此臣之所忧也。”
天子道:“朕明白先生是因吏部尚书空悬之事而委屈,但既是陈有年不愿出任,另择贤明就是,不能让天下都等着他一个人吧!”
王锡爵道:“吏部尚书之事老臣正要与陛下辩明。当初廷推前,吏部拟用左都御史李世达,刑部尚书孙丕杨为正推,礼部尚书罗万化,兵部尚书石星为陪推。”
“当时三位阁臣的意思,边疆任重,兵部多事,故而石星不可推,于是吏部提出将石星改易为吏部左侍郎陈有年,当时次辅赵志皋有言,正推二人都是陕西人,陪推二人都是浙江绍兴府人,似妥未妥,不如沿用原议。当时吏部没说什么,次日,吏部文选郎顾宪成与六科齐至,陈言改陪推为陈有年与石星。”
“老夫问为何罗万化不可,顾宪成答日,翰林为宰冢擅专权,并以高拱故事。时次辅赵志皋言曰,翰林为宰冢者如高拱,确有专擅威福之例,但也有如郭朴,严讷极称公谨,怎能一概而论。”
“时推罗万化时乃吏部部意,而非出自阁意,然而吏部自改其说,宰冢之位竟成儿戏。臣质问之下,吏部推说是司官许弘纲,朱爵之意,但就其根本在于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也。”
“今日陈有年之事尽归咎于老臣,老臣无话可说。哪知今日顾宪成又至阁内,改推经略林延潮为吏部尚书。但林延潮也是翰林出身,他去吏部就不是擅权?吏部自食其言,老臣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才能称公道!”
天子道:“此乃小人乱政,朕已是知道了,心底已有,先生不用多虑,安心辅政就是。”
王锡爵道:“老臣自入阁来,一贯主张主与臣交,大臣与小臣交,当事者与言事者交,以定国论,如此政令则一体。皇上这句话也交待老臣,老臣也可拿来回复吏部科道,免背上阻碍大臣之名。”
“没错,这是朕的主意。是了,林延潮自任经略以来,一日两疏不断,前日言说朝鲜有银矿却蓄意瞒禀,之前又抓了一名倭寇将领解上京,那将领的口供问出来了没有?”
王锡爵道:“已是奏出,此倭寇名为龟井,不过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但其父在关白那还是个人物。听闻替关白打理一座银山。”
“银山?”
“是,此银山有石见之名,据说每年可产金数万两,白银几十万两之多。但究竟多少,还需核查!但林延潮能甄别出此人来,倒也是大功一件。”
天子道:“只能说有些运道。”
王锡爵道:“说起运道前日彗星入紫薇垣,此为天象,以往古人祷彗之法,改张新政,或更用新人以上应天象。老臣素有捐狭之名,整治朝纲不能以雅量服人,老臣不忍以臣等之争,而使病移于天下国家,又不忍天下国家之事,为臣之私事。故而老臣屡屡请辞,也是望陛下以后能另择贤明佐治天下!”
天子闻言道:“先生又复提此事,入彗乃朕之不逮,咎在朕身,非卿失职。”
王锡爵道:“老臣还是希望陛下早作考虑,老臣从不以人废言,这一次顾宪成推举林延潮虽是别有居心,但林延潮经略朝鲜处置得当,一举扭转了危居,推举他为吏部尚书也算得人。”
天子道:“先生也知道朕不会再大用此人。就算他一日两疏如何,十疏也是一样。”
王锡爵到:“启禀陛下,诚然老臣也与他合不来。但老臣明白陛下将来要刷新政治,改正新政却非此人不可。”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抚世
乾清宫内,天子与王锡爵谈到任用林延潮为吏部尚书时。
天子续道:“元辅,朕并非他意,吏部尚书掌铨政,由林延潮出任确有不妥之处。何况眼下朝鲜任重,朕打算继续对他委以重任。你方才说石见银山,朕一时有些意动。”
“当初申先生,许先生在阁时,臣常问为何不采矿聚财,阁臣皆以矿工积聚容易闹事为由反对。眼下若倭国真有这样的银山,不如让林延潮索性领兵渡海,直捣黄龙好了!”
王锡爵当下道:“陛下,这倭国乃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与我国土远隔重洋,海上又有不测之飓风,还望陛下三思。”
天子知道忽必烈两征日本结果全军覆没的事,万一徒劳无功,损兵折将,如此不就成了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一般了吗?但放着一个年产几十万两银子,数万金子的矿山在那,天子总觉得人生似乎少了些什么,仿佛自己贵为九五至尊,但还有一些最重要的东西自己是得不到。
天子叹道:“常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隋炀帝或许能办到,但却不是朕!朕昨日看户部报上的单子,宁夏用兵已费两百万余两,就算朝鲜功成,但现在各处募兵造船之费,已不下两百万两。更何况太仓钱粮出数数倍于入数,国库已是空虚,朕担心朕百年之后,无……留给儿孙!”
“先生你看从何处贴补一些?朕遍览各地欠征,苏杭之织造拖欠甚多,苏杭不是富庶之地吗?”
王锡爵道:“皇上,老臣正是苏杭人士,对于乡土再熟悉不过了。以往国家财赋都仰仗于江南,从太祖起,江南之税赋就重于各地,而立朝百年来从王府粮到练兵银,朝廷对江南只有加征,没有宽减,而到了这几年江南连岁灾伤,民间百姓十分困苦。”
“去年老臣从太仓赶至京师,亲见道上百姓卖儿卖女,有索银五七分而弃子而去者。臣与臣母不忍为之痛哭流涕。纵使老臣散去一些金银,但又有何益于万千灾民?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苏杭之织造,江西之瓷器,云南之金银,确实是朝廷财赋之供给。但于皇上而言,只是稊米在于太仓,但于百姓而言,却是枯胔得肉,臣何忍催征啊?甚至上个月工部还请发御库银几十万两,赈济江淮,臣却不能主张,唯有下户部议处啊。”
“上有不可测之天变,下有不可缓之河工,但诚拯弱救焚,事在至急,汉武帝负薪投璧,仍未足谢民。皇上又何惜国用呢?现在太仓捉襟见肘,老臣只能事事斤斤计较,一钱当作两钱来用。老臣有一言,当今天下升平之日已难以久持,后有不可知之变,到时候朝廷如何应对?天下之势,岌岌至此,不可不深思,不可不未雨绸缪啊。”
王锡爵这一番话发自肺腑,说得眼眶已红,天子没料到自己一句催征引出王锡爵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来。工部要拨御库银赈济江淮灾民时,他确实没有表态。
但是王锡爵此言是反对催征苏杭织造,是偏袒乡人吗?还是另有他意?
天子问道:“难道先生的意思,朝局真的到了要用新法,更张朝政的时候?”
王锡爵道:“回禀陛下,变法新政如刮骨疗伤,本来国家未至疲软,内忧外患时,最好不可用之。”
“但老臣虽朝夕寒心,却计无所出,唯有籍太阳之余照,扬跸清之休声,于弥缝之中补救万一。老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恳请皇上爱惜民力,让民间能盗息民安,赋充费省,如此还可挽回天和,消弭国患。还请陛下藏富于民,养节俭之德!另外就是早行册立之典,确立国本,以应天象,为祈彗之法!”
天子听了只是道:“先生的意思,若不更用新法,推行新政,就要朕缩减用度,以为节流,免征税赋,以藏富于民,另早行出阁之礼,以应天象!”
王锡爵一愣然后道:“确实如此。”
天子深思了一阵然后道:“先生的话,朕明白了。”
王锡爵不知天子是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唯有称是。
天子道:“吏部尚书的任上,既是廷议首推陈有年,那么还是用他。若他三辞,那朕下旨钦点就是。至于朝鲜那边还从俘虏上问出什么倭情?”
王锡爵道:“朝鲜倭寇有十余万是真,平壤处虽杀伤两万余,但尚有五六万在釜山停住。而倭奴本情,实欲占朝鲜,以窥大明。”
天子点点头道:“倭奴野心不小,既然如此朝鲜那边朕还是全权委以林延潮,如果廷议在宁波开贡道,先生看有无把握?”
王锡爵道:“朝臣都不愿意与倭寇有往来,贡道设在浙江,恐怕满朝浙籍官员都不会愿意。”
天子莞尔道:“这天下浙江的官最多嘛。”
王锡爵道:“但是林延潮曾与老臣,与山东巡抚都言过,打算将贡道设在朝鲜,同时在朝鲜设镇屯兵屯田,通商惠工,以省挽输之用。老臣与两位阁臣都商议过,此策可行,在朝鲜设镇,不仅可以震慑朝鲜,还足以威服辽东女真诸部,只是老臣担心朝鲜担心吾有并吞之意。”
换了以往天子肯定会有所考量,担心两国几十年的邦交,但他现在听闻有石见银山后,则是完全有了另一个想法。
“朝鲜国主当初请求内附之时,朕岂有吞并之意?还不是助他复国,而今他竟还有二话!”
王锡爵道:“林延潮写信予内阁,可以令行人司行人对朝鲜国主以分国来施压!老臣与两位阁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明示!”
“朕当然准奏!”天子道,“是了,林延潮为何写信,而不写作奏章?”
王锡爵道:“军国大事,外头一旦预闻,恐怕事没有办成即走漏了风声,不利于办差!”
天子道:“正是如此,以后林延潮的奏疏不必经通政司,六科抄发!若林延潮真能将倭寇尽赶下海,还能达成封贡之事?那么朕……”
说到这里天子口风一停:“那么……”
天子看向了王锡爵:“朕不是吝啬赏赐。朕可以将吏部尚书给陈有年却不给他,朕的意思已是很清楚了。朕可以赏他为王守仁!”
王锡爵离开乾清宫时,外头已是刮起了阵阵秋风。
还是田义亲自送王锡爵出宫。
王锡爵面色凝重一路上不与田义交谈一句,田义则是默默地笑着,仿佛早知如此。
田义故意道:“哎呦,方才还是大晴朗的天,这一下风云突变,转眼就要下起雨来,由此可见天有不测风云,天意难测,老先生,你说是吗?”
王锡爵抚须看了田义一眼,然后抬头望天但见天低云暗,秋风之下更显几分秋寒。
王锡爵没有理会大步而去,留着了脸色发僵的田义。
此刻乾清宫里,张诚与陈矩二人边走边聊。
张诚一面把玩着一头手里的御猫,一面道:“要推行新政,更张朝纲就要有人揽权!王老先生明知皇上最忌惮此事,仍故而抬出了此事,来规劝天子减用度,缓催科,养民力,立太子,最后还阻林三元出任吏部尚书,此策不可谓不高啊!”
陈矩点点头道:“我等是不是揣测过多了,可能王老先生只是一心为了社稷,为了天下啊!”
张诚笑着道:“到了你我这个位子,怎么还会说这样的话。一心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这些话从小臣口中说出还说不定能当真。”
陈矩摇了摇头道:“未必如此啊!”
张诚叹道:“听我一言吧!若说皇上不会让朝堂再出一个张太岳!那么王老先生是不愿他在致仕前,林三元再回到朝堂的!。”
陈矩神色凝重。
这边王锡爵回阁处置了公务后,然后趁夜回府。
回府时果真下起了大雨。
王锡爵在轿厅下轿时看着天井里这大雨,不由念了一句‘一阵秋雨一阵寒’,然后这才步入府中。
其子王衡听说王锡爵回来了,立即给他递上了巾帕。
“爹,还未用饭吧?”
“嗯,你们也没吃?”
“等着爹爹一起呢。”
“都是这个时辰了,我都说了让你们不必等我!”王锡爵走到厅中露出疲倦之色。
“爹爹,难道国事真的艰难到这地步了吗?”王衡从下人手中接过茶水奉给王锡爵。
王锡爵道:“国事是艰难!但最难的还是在人心上!”
“听闻朝堂上有风声,林侯官要调回京里出任吏部尚书?”
王锡爵闻言冷笑一声心道,消息传得好快,看来顾宪成是真要老夫与林延潮交恶了。
不过王锡爵不愿教儿子官场上这些人心的邪恶。
“没来由的谣言,不要去听他的,”王锡爵呷了口茶对儿子道,“若是同学同乡问你,我对林侯官的看法,你大可说爹以为林侯官有经纬天地之才,若将来爹不能胜任首辅之位,那可由他来抚世!”
王衡吃了一惊,他不知王锡爵这话是故意借他口说的,还是真心这么想的。
王衡唯有称是。
而王锡爵的目光看向厅外的大雨,目光悠远而深长!
ps:文中王锡爵奏对,不少采自他平日奏疏,笔者做了浅白化处理,虽破坏了不少美感,但感觉还是不错的。




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归来
王京收复之后,因倭军败退时焚烧了汉江上的战船,所以明军不得不等到朝鲜水师抵达方才渡河追击。
因为有碧蹄馆之失,所以宋应昌向林延潮建议不可太轻敌冒进,以免再中倭寇之伏。
事实上林延潮也明白,倭寇征朝一共出动九个军团,其中除了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的第一第二军团以及第三军团受到重创外,其余六个军团损失不大或得到了补充。
所以尽管烧掉了龙山仓,但倭寇在向南败退之中,明军的补给线拉长了,倭军的补给线却拉短了。
而朝鲜水军在李舜臣率领下虽说在初期屡次大捷,但后来倭军吸取了经验教训,实行水陆一体的防御战略,李舜臣再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不能从海上切段倭军的补给线,所以林延潮将宋应昌的书信给了李如松,虽说林延潮没说什么,但慎重用兵的意思已是传达到了。
所以明军渡过汉江后,进军速度不快。
于是朝鲜方面就大有意见!
入秋后,车辇馆天气愈寒。
左议政柳成龙亲自来车辇馆求见林延潮。
馆中林延潮与柳成龙二人对坐,柳成龙向林延潮道:“王京收复,国主,世子闻之于经略大人不胜感激,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送完柳成龙向林延潮奉上礼单,林延潮看后但见上面所赠的是朝鲜的山参,以及白银,黄金等等,以数量而言手笔不小。
柳成龙担心林延潮不收还道:“这是国王,世子之馈赠,若是上使不收那么柳某难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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