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现在在朝堂支持事功的官员中,方从哲已与孙承宗,及刚刚出任天津巡抚的郭正域可谓平起平坐,声望更胜于袁宗道,李廷机,陶望龄三人。
当然方从哲自是知道,自己今日一切是拜林延潮所提携的,否则他现在不过埋头在翰林院中修史而已。
眼下京中舆论最关切的是在两事上,一就是皇长子明年的出阁读书,还有就是晋州之战。
林延潮当初的报捷奏疏,着实令京中士林舆论间兴奋,但还没经半日的,石星随即就上疏弹劾林延潮,将这股势头硬生生给按了下来。
至于天子对于晋州大捷,石星的弹劾都不置可否,又令人看得云里雾里。
皇明时报,天理报对此都是讳莫如深,而熟悉晋州之战这一切内情的方从哲,却没有在这个时候为林延潮仗义执言,反而还将前方翁正春,史继偕送来的‘战地报道’给压了下来。
对于新民报内部有几位翰林对方从哲生出质疑,方从哲明明手中有有利证据却为何不发?
方从哲此举实在有背叛林延潮之嫌,而官场上也有林延潮的门生明里暗里似质问似恳求,询问方从哲的意思。
方从哲却没有明言,最后被逼了急了才道了一句‘局势不明’。
当下就有数人指责方从哲实是‘明哲’,讽他保身之举,其实为了保住他新民报主编之位。更有甚者,林延潮被‘贬’去担任经略,已是朝廷上下让他‘背锅’之举,将来不可能返回京师。所以方从哲面对一个马上要失势的林延潮,也没有要保他的必要。
方从哲知道现在自己被人指责为忘恩负义的处境。
他到时不在意如此,而是拿起了下面翰林的一篇稿子。
原来稿子上写得是李靖当年大破东突厥之事。
那时东突厥颉利可汗因屡败于唐军,所以派执失思力入朝请罪,请求举国归附唐朝,并表示愿意入朝。
当时唐朝已是接受了东突厥的降伏,李世民还派出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安抚颉利可汗。
但是李靖却认为东突厥以为唐朝议和,必会放松警惕,于是不经禀告李世民,自己率一万精骑从白道出兵袭击东突厥,一战灭亡了东突厥,并生擒了颉利可汗。
李世民对于李靖之抗命并不介意,反而大加赏赐。
方从哲看了这份稿子,露出了赞许之色,再看了一眼但见上面稿子是由翰林检讨周如砥所书。
周如砥是万历十七年进士,也是林延潮的门生。
方从哲欣然将稿子放在一旁,然后对外道:“去请周编辑来一趟。”
不久周如砥抵至,方从哲笑着道:“这几日报馆里不少人来找我,唯独你不来,默不作声写了这稿子此乃何意?”
周如砥道:“回禀主编,正是稿子上的意思。”
方从哲点点头道:“好。你可以回去了。”
周如砥一愕,然后起身走到门前时突然停步道:“主编,眼下朝堂上下舆论多不利于经略,晚生写此稿也是想略尽绵薄之力。”
“哦?”方从哲道,“你忘了经略当初创立此报时所言的话吗?一在于求真,二在于不偏不倚。若是我在新民报上为经略说话,岂非有党护之嫌?如此是帮上忙吗?”
周如砥道:“主编难道忘了,正是因为有经略在朝主持,新民报才能不偏不倚地发声,难道真为了不偏不倚而失去不偏不倚吗?”
方从哲点点头道:“你这话有些道理。”
周如砥道:“这几日不少编辑都说主编不作为,然而周某则不这么认为,新民报办报到今日可谓家业不小,主编经营到这个地步上,而不愿意卷入此事可以算是人之常情。但是我们又不是故意偏帮什么,而是就此说出应说出的话而已。若是连发声都不能,又何谈不偏不倚呢?”
方从哲则道:“你以为我爱惜羽毛,这才不敢仗义执言吗?其实眼下朝堂上事态不明,越在这时候越不可轻举妄动,动了反而贸然将自己搭上,或者授人以把柄。所以不为而是为了为,但不为也不是丝毫不为。”
周如砺走后,方从哲于房内默默琢磨,现在钟羽正已从吏部都给事中调任,孙承宗为皇长子讲官不可轻易卷入此事,郭正域又远在天津,朝中对此事能说的上话的也唯有自己了。
可是新民报虽在士林间有所声望,但这个头不可以由自己来起,朝堂上必须由足够有分量的大员为林延潮说话,然后自己再随之造势,然后朝堂上自然有人上疏为林延潮说话。
方从哲看向桌上那篇稿子心道,就拿他来投石问路好了。
次日新民报以李靖破东突厥事发文,正好写在文中一处。
文渊阁内,三辅张位道:“自晋州奏捷以来,石东明弹劾林侯官,满朝上皆慑于石东明的威势,无人敢发声。现在新民报以李靖破东突厥之事举例,你看以后会不会引得满朝上疏呢?”
心腹道:“天子最恨结党,若是有官员这时候上疏维护林侯官反是不利。”
“有这个道理,”张位道,“近日林侯官写信与我言,初步可与朝鲜达成屯兵义洲之事,将功劳全推于当年我的运筹之功。说来当初我与林侯官也不过聊了几句,他出镇朝鲜时,曾与我说过此事。我虽认为此事不太能成,但也支持了他。”
“但是现在此事真叫林侯官办成了,若真是能在朝鲜重新设镇,重设铁岭卫于朝鲜,并雇辽民屯垦,此不亚于开疆扩土,最妙的是此事还是朝鲜提出。如此足可为旷世武功,我也能因此名垂青史。”
心腹道:“这一次是林侯官与石东明相争,内阁之前不表态,是不愿介入兵臣与礼臣之争,但现在既是林侯官想得如此周到,主动给老爷献上如此大礼,那么我们也不能不纳啊!”
张位微微笑着道:“诶,不是给老夫献上大礼,而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只要此事能办妥,吾纵然开罪石东明又如何?你回头就授意几位科臣联名为林侯官说话吧,还能卖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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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尽力
阙左门,九卿廷议。
散议后,石星与首辅王锡爵边走边聊。
石星道:“元辅,正如方才廷议所言,我大明与倭国有什么仇恨,为了藩国如此已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当立即与倭议和,然后全师而还。”
“为了达成此事,石某建议撤换备倭经略及蓟辽总督,令林侯官与宋仁和立即回京待劾!”
石星几句话下是杀气腾腾,王锡爵觉得石星此举有些太过,但面上道:“这现在换将怕是有些不妥,若是东事再有起伏如何是好?”
石星道:“倭寇经平壤,王京二战后,胆气已衰,晋州之战不过是画蛇添足。石某相信倭寇早有议和之念,听闻倭酋关白平秀吉已亲至釜山,这组显求和之诚心。可以一劳永逸解决倭事。”
王锡爵有些意动问道:“那么你心中可有人选?”
石星精神一震道:“我保举兵部左侍郎顾养谦为备倭经略,原山东巡抚孙鑛出任蓟辽总督。”
王锡爵抚须沉吟道:“好吧,此事你且上疏吧,但皇上那准不准,老夫可不敢担保。”
有了王锡爵首肯,石星欣然离开阙左门,一旁侧眼旁观的张位上前对王锡爵道:“元辅,可否借一步说话?”
再说石星回到兵部后商议,众人在于石星积威下都是不敢出声,唯独职方司郎中申用懋质疑道:“启禀大司马,倭寇遣使议和之前即派兵围攻晋州城,还放言屠尽城中百姓,如此狼子野心,怎可相信他现在求和之诚心,而轻易退兵,反令倭人看轻,将来必留后患。”
石星听了老大的不满意道:“正是因为之前晋州开衅,本来东征军早可班师回朝,眼下多添变数,再有什么后患,也是经略一人担之!眼下还师议和才是上策。”
申用懋闻言无语,无论他如何说,石星已是决定以罢林延潮,宋应昌为部议结果上疏。
眼见事已成定局,石星满意而去。
次日,石星坐着大轿从府中上衙,他看了一眼京城大街小巷渐渐苏醒景象,然后放下轿帘闭目默然沉思。
现在钟羽正已离吏科都给事中,林延潮在科道中势力大减。就算有些他的门生在科道里,但他当年是小座师,王锡爵才是大座师。没有王锡爵的吩咐,这些人是不敢轻易上疏。
再加上此子又已是离京,身在千里之外又怎么能遥控朝政,他还以为他仍是礼部正卿不成?何况上次焚诏之事,天子早有意罢他官职,这一次晋州之役后,且让他回乡教书,也算是他石星成全林延潮了。
石星想到这里点点头,林延潮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不在京师,只要朝堂上没有比自己官位更高的官员替身在朝鲜的林延潮说话,那就绝无可能扳过这个局来。再说天子及首辅王锡爵正是在器重自己的时候,石星料定林延潮翻不过这个局来。
石星心底定了定,又是心道,朝鲜之役可保得明朝边境几十年太平,此事平复后过个几年再找个由头请林侯官出山吧。此人是有治世之才的,不可以埋没了,但朝鲜之事的担子也只能先由他来担着了。
石星想到这里,这时候外面管家敲窗道:“老爷,通政司那边消息,兵部给事中张辅上疏弹劾老爷。”
石星一愣,这张辅是万历十四年的进士,是王锡爵的门生怎么会弹劾自己。
随即他转念一想张辅是江西南昌籍,平日似与张位走得更近,莫非张位表态支持林延潮,如此可就不妙了。
“疏中说了什么?”石星沉声问道。
“奏疏还未递至文书房,这是通政司的人偷偷抄录下来给老爷密禀的。”
奏疏没至六科前,任何官员都不知道奏疏内容,但通政司的人提前一步抄录下来,也是给石星通风报信。
石星从轿窗接过劾疏看了起来,但见疏中指责石星以议和为诱饵,认为倭人会心甘情愿地顺从他的决定,这到底是石星自以为聪明,还是认为倭人之蠢不可及。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石星之前对满朝文武解释议和是一等计谋,可以退敌。
但是被张辅之这样一讽刺就成了石星用议和布了一个局,倭人完全按着他规划来走,好似就石星神机妙算,倭人都是傻瓜一般。
“此乃误国之言!”石星手心将抄疏揉捏成团,此疏戳中石星痛脚,“书生怎么会知道其中关键?”
石星长叹一声,默然看向街巷:“又有何人能知老夫苦心?”
新民报报馆,从小楼上望去楼下的东交民巷依旧是车水马龙。
“兵部给事中张辅是张位的人,他既上疏了,也代表张位出手了,此人能在内阁说一句话顶我们说一千句,如此我们也该有所动作了。”
小楼内方从哲拿到通政司的奏疏抄本如是对周如砥言道。
“那么敢问主编,我们要怎么做了?”
方从哲道:“联络认识的科道言官,一并上疏为经略申辩,至于翰林司官则去几位辅臣那请愿,但是皇长子讲官那边不可参与此事。至于明日我会在新民报上将翁,史二位的文章刊出,以正视听!”
周如砥深以为然道:“如此太好了,方主编,经略之危可解了。”
方从哲笑了笑道:“你不怪我了?”
周如砥笑着道:“之前经略被满朝上下猜疑时,主编没有站出来说话,我等确有误会一二,但现在没事,一切都解开了。学生向主编赔不是了!”
方从哲摆了摆手笑着道:“你昨日说没有经略哪里有你我今日,其实不然,经略今日已是位极人臣,二品大员,荣华富贵有之,他又有何求呢?今日就算是回乡教书,以他三元及第,继承事功学统,将来史书上一定会有他的一笔!”
“但是你我呢?你仅满足于史局修书,报馆写文吗?恰恰是你我以后不能没有经略的提携,甚至以后经略想要激流勇退,但你我也要想尽办法推他上去才是!”
周如砥闻言吃了一惊,他没料到眼前这位戴着叆叇,身材瘦弱的方主编竟回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话你听不明白了吗?大明立国两百余年,不是修修补补可以走下去的,譬如申吴县,王太仓他们一直不愿为大动筋骨的事,但早晚有识之士会明白这条路是走不通。不变法国家必亡,不新政天下必失,此事又有谁来当之?学功先生既替我指出这条路,就要带着我们走下去,因为这是我辈应为之事,学功先生及你我皆责无旁贷,既身入此局,就要为天下,为江山社稷做力所能及之事!”
周如砺闻言一揖到底道:“学生多谢翰长指点!”
但见方从哲温和地笑了笑,又恢复了儒雅文士的样子:“以后你到我的外间来做事吧!”
周如砥看了一眼主编室内外的桌子,当即道:“学生多谢翰长提携!”
方从哲闻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翰林院里,陶望龄与袁宗道,杨道宾,唐文献及几位年轻翰林正在慷慨陈词。
“敏道兄方才问得好,大宗伯与大司马二人都是主张封贡议和,他们有什么不同?这话正是我要说的。”
陶望龄喝一口茶,当即对众人言道:“大司马之议和,也是当即大多数官员的想法,他所主张出兵援朝,其意只想让倭军退兵就好,将来恢复到倭寇入侵朝鲜前的局面,凭心而论你们是不是也是如此想的。”
不少翰林也是点了点头。
“但岂不知在大宗伯眼底,天下之事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不断向前的,此才为不易之易。现在倭国既出兵朝鲜,打破百余年来与我大明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那也就意味我们再将倭人赶回去,两家互不通来往已是不能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顺应天下大势,今日一战将倭国打服气了,然后让倭国如蒙古朝鲜一般向称臣于我大明,而我大明再通过贸易从倭国赚取大量的白银。诸位可知,倭寇俘虏已向北镇抚司全招了,其国内盛产白银黄金,一旦为我大明所有,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目光都是露出憧憬之色。
“而大司马如此议和,恰似别人打你一拳,你还他一下,疲于应对不说。此举更似少年中国说里,老大之帝国。什么是老大之帝国?害怕变革,只思如何继往,不敢思将来!惟保守也,故永旧;不进取也,难日新!”
“说得好!”众人一并交口称赞。
袁宗道点点头心想,确实陶望龄言辞犀利,因为他在翰林院实令不少翰林都心慕事功变法之说。
袁宗道看去但见下面的翰林里眼底已有一股火在燃烧。
袁宗道见此欣然点点头。
随着陶望龄这么说,一名翰林此刻已经是忍不住起身道:“陶兄所言极是,那么我们当怎么办?”
陶望龄道:“为今之计,我等当去文渊阁向元辅陈情!敢不敢去?”
几人露出迟疑之色,这时候袁宗道站起身道:“吾愿往。”
有袁宗道这么说众人也纷纷起身道:“吾等愿为少年之中国,而不为老大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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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雄壮
入夜,新民报报馆。
方从哲端起一碗茶随即又是放下。
他提起笔来往砚台上点了点,然后又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盏一盏油灯点得报馆内亮如白昼,翰林们额头上滚落汗珠在油灯下清晰可见,翰林编辑们此刻都是围着方从哲的主编室门外等候着。
不时有下人给他们递过湿毛巾,他们拿在额上拭了拭汗,然后驻足长叹。
“都这个时辰了,明日马上就要排版见刊了,主编到底在琢磨什么。”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奔上小楼来递了几张纸条,几位翰林看过不是什么要紧消息不值得见报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主编室内的方从哲。
“新稿子见报,版面还要调整,等不了了。”
“真是着急。”
说话间几辆马车,从报馆外呼啸而过。平日车水马龙的东交民巷到了夜里倒是格外寂静。
主编室内,方从哲依旧平静如常地修着稿子,仍是那下笔有神的样子!
方从哲将稿子最后润色了一遍,如何能述而不作也是一门诀窍。方从哲定稿后,点了点头,一推椅背站起身,走到主编室外看了一眼笑道:“大家都在啊!”
众人默声点了点头。
方从哲也是点点头,然后将手一扬道:“拿出发稿吧!”
看着方从哲那举重若轻的样子,众人都是群情激动当即一并道:“是,主编!”
看到这一幕方从哲心底一暖,然后负手走到主编室。
他关上门摘下叆叇搁在桌案上,然后整个人背靠在椅上,头向后一仰。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心道,明日会是很匆忙的一日吧!
这日深夜,新民报报馆还在紧张地排印报纸时,天子坐在龙椅上,正手抚着御猫。
“石卿为何如此着急临阵换将?不能等东事都定下来吗?”
田义道:“回禀陛下,石星的意思是林延潮明和暗不和,居然抗命与倭军战于晋州,不如另调他人,遣新经略经略朝鲜,克日必能责效!”
“晋州之战勘复得如何?”
张诚道:“回禀陛下,还没有结论。不过张位上的密揭,却言林延潮在朝经略有功,不日必有好消息,可以奏报朝廷,还请皇上耐心等候数日。”
天子道:“什么好消息?”
“臣不知。”
天子手抚御猫想了一会道:“其实晋州之战的胜负,朕不用亲至朝鲜,也可看得七七八八。若是晋州之战真败,为何倭酋关白会肯亲至釜山与林卿谈判?恐怕早就杀到朝鲜王京了!”
“陛下圣明,真可谓明鉴万里,烛照天下啊!”
天子冷笑一声道:“朕哪有什么明鉴?朕不是说石卿欺瞒朕,石卿他身为兵部尚书权衡各方利弊是有他考量的。”
“当然朕也不是认为林卿厉害。我大明兵甲锐利,无论北军南兵都是能征惯战之师,倭国弹丸之地能有什么雄兵?可是话说回来,就算是雄兵也要林延潮,李如松如此干臣方才能驱使,这一点朕心知肚明。”
“张位所言好消息,可能也是他与倭酋议和所谈的。但是林卿违令征讨晋州,他还真以为一段李靖破东突厥的故事就如此算了?”
天子道:“现在依内阁票拟的意思,无论晋州之战战况,看似都可以调林延潮回京,这叫胜则当赏,败则当罚!但朕看来败了当罚不错,但胜了如何赏呢?你们想一想?”
张诚,田义同时道:“老奴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总不过加官晋爵吧!”
“林卿不到三十岁即官拜礼部尚书,这一次出镇朝鲜若如他奏章所言打了胜战?朕能赏他什么呢?让他入阁吗?还是如顾宪成所请,着他拜吏部尚书?甚至加爵封侯?朕现在拿这些赏他以后又拿什么赏他,总要给臣子留一个进退之地,好让他将来再建功劳吧!你们懂朕的意思吗?”
张诚,田义对视一眼,均道:“内臣不明白。”
天子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蠢笨之人,这都不明白。”
张诚,田义心底哪能不明白,石星与林延潮不和,那么天子就算明知晋州之战胜负如何,也是会支持石星,让他与林延潮斗一斗,甚至将林延潮的功劳压一压,抹黑一下。先将林延潮压个几年,甚至让他回乡教书也行,如此即是敲打,将来重新启用也能令对方感激涕零。
天子让林延潮出镇朝鲜背锅的打算,连外朝的石星都猜测出一二,又何况张诚田义?只是二人虽是心知肚明,却仍是要在天子面前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大殿之中天子目光幽深道:“如拟,诏林延潮,宋应昌回京!”
张诚田义对望一眼,当下叩首道:“是。”
次日天还未亮。
新民报报馆的报纸被报贩子推至京城各地售卖!
报童清脆的叫卖声回荡在大街小巷。
上衙的官员,吃早食的百姓闻声先后赶去。
国子监门外,不少监生或坐或立站在门边。
平日里国子监里监生总要分个高低,形成鄙视链云云。比如举人出身的举监自看不起贡监,而贡监又看不起花钱捐纳进来例监。
换了平常他们都是不往来的,但是今日他们都是寂静无声聚在一起。
几个人捧着新民报争相阅读。
晋州之战胜负到底如何?林延潮说是大胜,石星说他抗命而战,虽胜亦败,而有的言官质疑说林延潮是伪败而胜,以免自己抗命之罪,最好一些的说法也是虚报战功。
不少年轻的读书人,当然是不信。
他们一直等着朝堂上给出一个说法,但官员们一个个对此就是讳莫如深,甚至三大报也是没一个提及。
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都是急在心底。
到底何为真相呢?
而今日新民报刊登了翁正春,史继偕两位亲至东征军的翰林的文章。他们将自己的见闻都写了下来,付在报上,今日公之于众!
国子监前人头攒动,随着监生来京的随从都是在旁问道:“老爷,这晋州城到底是打赢了吗?”
“别吵!我在看着呢。”
也有百姓路过问道:“相公,给咱们说一声吧!咱不识字!”
一名监生抬起头来道:“打没打赢咱不知,但咱们知道咱们东征军是在朝鲜没给咱们丢人!”
“真的吗?”
“你说什么呢?还能是假的不成?”这监生质问一句,随即举袖拭泪道:“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咱们今日在京城里有安稳日子过,有一番热汤热食吃,全仰仗林经略,还有咱们的东征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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