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的汉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悠悠青荇
左中郎将皇甫嵩,持危扶颠,奋守坚城,献策施计,劳苦功高,进封都乡侯……”
“……尚书曰:‘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今豫州虽定,然天下犹未宁也,故诏令镇贼中郎将雋讨南阳,右中郎将嵩讨东郡。诏至即行,不可迁延,待蛾贼覆灭时,朕自不吝封赏……”
皇帝诏令,仿佛利剑高悬,皇甫嵩、朱儁全然抛却修整再战的意图,分道扬镳各自踏上未知的征程。
绵绵夏雨,来去匆匆。踏在尚且泥泞的土地上,朱儁率本部两万众朝西北挺进,皇甫嵩则领剩余步骑赶赴东郡战场。
数万王师,一时是各奔东西,雨后的上蔡倏然变得萧条。在这座失去人烟的破败治所当中,城北某间废墟围绕的残破酒肆里,荀彧乘着主人未归之际,借地煮酒与贾诩践行。
夜以继日带给荀彧无尽的疲敝,他自斟自饮着,嘴里随口牢骚道:“诏书言,除恶务本。然却在汝南蛾贼未曾清剿完毕之际,就将王师悉数调离。我看只需几月,东躲西藏的王尊就能靠波才留下的宝贝射手,重新控制豫南。”
豫州本是富庶上州,上蔡更是其治所所在。虽遭蛾贼大肆破坏,但残垣断壁的酒肆里还有能解百愁的至宝,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温酒入腹,一股暖流顷刻席卷心扉,却是浇不灭愁苦。仰屋兴叹,荀彧摇摇头说:“一国之政,几近草率,如何能长治久安。”
耸耳听闻着愤懑之言,飘忽的眼神晃荡在断瓦残垣间。直到荀彧抱怨完,贾诩才幽幽开口:“文若,何苦欺心呢天子居雒阳,他是否知晓豫南之状况,我不甚清楚。但我至少知道,皇甫嵩的上表里,豫州全境业已升平。要不然他朱儁,何来加官进爵之赐”
无焦的眼神,重新聚回荀彧写满憔悴的脸,他试图调节气氛,由是谐谑道:“以文若之能,不应该不清楚此节。然你却依旧将罪责一股脑叩在天子脑门…嘶,怕不是去雒阳短短几日,就被公达带进党人窝吧”
荀彧自嘲笑笑,反问:“依文和之见,天子,不该怨愤吗”
酒入愁肠易,然要肠中愁,却是难上难。再是一杯温酒送进喉咙,荀彧窘迫地咳嗽几声之余,也将一份帛书摆在案上。他道:“卢子干之名,文和不会没有耳闻吧”
“我就是再如何的孤陋寡闻,也不至于没听过海内闻名的大儒卢植啊。”舀来温酒,盛满漆碗,贾诩仰头一饮而尽,倒是显露出边塞的豪迈风采:“他不是在河北与张角对峙,怎么”
触手可及之地的帛书内容,贾诩已经隐约猜出。之所以未曾取来一看,完全是没有必要罢——左右荀彧都会亲口道出其中紧要。
眼前人一副我等你开口的无赖之状,荀彧也只能报之于无奈的轻笑:“所谓丁公凿井,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于井中也。口口转述,难免出现谬误。似文和这般倦怠者,只怕难任国之柱石呀。”
摊了摊手,好不容易才从自责中解脱的贾诩颇是心有余悸地说:“国之柱石,擎托
第四十三章 世族
“董卓能征善战,其驻地至河北更是朝发夕至,此其原因一也。董卓曾由并州刺史段熲推荐,进而被司徒袁隗辟召,属袁氏故吏,此其原因二也。董卓近日与蹇硕暗中往来甚是密切,恐怕他的名字已经进入陛下的视野,此其原因三也。
加之河北战况紧急,容不得朝廷花费太多时日商酌。善战且不被各方忌惮,董卓自然而然会迅速脱颖而出。”
笃定的理由,荀彧娓娓道出。作为听众的贾诩,一边朝漆碗舀着温酒,一边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说:“你们荀氏当真是可怖啊,似董卓暗中结交中常侍,这等本该最最隐秘之事,居然会被外人获悉…”
汝颍多奇人,荀氏为冠冕。颍川荀氏,不但拥有家传的诗书底蕴,更掌握一张由无数子弟、门徒编织构筑,足可覆盖九州的网。
纵然贾诩在颍阴山中,已经由郭嘉口中知晓,近乎每个秩比八百石以上官员,荀氏都会为其编撰小传。然直到此刻,他才惊觉以前还是小觑荀氏之能。好在现在掌管这些档案的,是他的朋友荀彧。
温酒一饮而尽,权当是压惊。放下漆碗,神色恢复的贾诩却见荀彧脸上闷闷,有些不解地说:“戡乱一事,最是耽搁不起。雒阳诸公要是与天子互不妥协,只会令张角暂获喘息之机。董卓若真能尽快受诏东进,于国于民皆是好事,文若何苦将忧愁写在面上”
“写着吗”伸手摸摸脸颊,微醉的荀彧强颜露出莞尔一笑,只是怎么都隐不去眼中的担忧:“我只是觉得,董卓昔日交手之辈,俱是诸羌、匈奴等。草原骑兵厮杀,与中原的城池攻防大相径庭,他未必能够胜任。”
“就算董卓真是一窍不通,但只要萧规曹随,破张角不算难事。”但见荀彧还欲言,贾诩自顾自转移话题道:“文若此去雒阳,应当见过播名海内的大圣人吧其人如何”
荀爽眼中的明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贾诩还是抱着期待与好奇的。隔墙无耳,荀彧自是直言不讳,他随口道:“外宽内忌,好谋无断,非良主也。”只是说完,他的神情黯然更甚。
王佐之才,需要真正的王者,亲之信之。荀彧所擅者,镇国家、抚百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掀起堂堂正正的大势,吞没敢于阻碍的魑魅魍魉。
但袁绍需要的是耍弄计谋、争权夺利之徒,似乎没有荀彧用武之地——非不能,实不愿也。
摇摇头,抛却诸般烦恼,荀彧忽而问道:“文和近日与孟德多有交谈,觉得孟德如何”曹操欲笼络贾诩之心,可谓昭然,荀彧也想听听贾诩对他的看法。
南下一路,荀彧多与曹操臧否古今政治得失,颇有恨晚之感。由是答应随曹操前往济南国,共同施展抱负——曹操作为袁绍党羽,荀彧襄助也算对慈明公有个交代,也就不会失去此刻至关重要的家族支持。
荀彧发问,或是心有所属,贾诩回答自然是慎之又慎。全然抛弃心底对曹操的好感,他不断回忆点滴细节,良久一字一句道:“济南相多疑机警,礼贤下士,善将兵。然我观其突骑军官,俱是由亲族领衔,恐其不能用人。”
毁誉皆有的评价,带给荀彧一阵沉默。俄顷,他开口说:“孟德掌兵时日不长,若非安插亲信,只恐军令难以畅通。”
“或许吧。”没有赘言,他只是付之一笑。看事角度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同,谁对谁错,只有天知道。
再是几碗温酒各自入肚,又是几番闲聊虚度。暖流流淌腹中,微微醉酒的两人相视一笑,少间,他们默契地起身挥剑,姗然起舞。
青梅煮酒,剑舞翩然,贾诩与荀彧短暂地远离浑浊的俗世。
只是偏生一阵马蹄声碎,迅捷地将这静好搅扰殆尽。回归人间,荀彧与贾诩几步而出,张望中,是十数军骑拖拽着蛾贼踏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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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话别
雨后的阳光,猛烈而刺眼,逼着贾诩不得不伸手遮挡:“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与他们为敌只是就算你与孟德绑在一块,也不过螳臂当车罢。”
“先从济南国开始,不至惹出大麻烦。”荀彧呢喃细语响起:“至于以后,若再加你与奉孝呢”
冷不丁的话回荡耳畔,贾诩呆愣在当场,他隐约有些意动。
深思熟虑中,低眉瞧眼案上写出的‘世’字,贾诩终是摇了摇头道:“我左右已经混成议郎,总不能放着光宗耀祖的前途不要,去陪你们趟这趟浑水抱歉,这种傻事我做不出。”
天子诏书,不但给皇甫嵩、朱儁加官进爵,亦擢升曹操出任济南相,就是贾诩都捞到个议郎的官职。但他拒绝的原因,却非嘴上说的这般单纯而功利。
荀彧跳出家族利益的束缚,用客观的目光审视世族行为将会带来的后果,进而尝试改良甚至反抗。这无疑是君子,甚至称得上是真正的圣人。
然而他脚下的道路,注定是坎坷且看不到终点。因为他走得越远,利益被侵蚀的世族、豪族就会越团结,继而他的阻力也就越大。
更可怕的是将来横档在荀彧面前的敌人,会是他的族人、亲人,会是他的同僚,甚至是今日的盟友曹操。
压制旧有世族、豪族,不可避免就会产生新的利益集合体。当崭新的集合体,不出所料成为新的世族、豪族时,曹操们就不再是荀彧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他们将是毁灭荀彧的凶手。
以荀彧之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但他还是执拗地选择这条与世族、豪族抗争的道路。他想在不可能中尝试创造出可能,将真正的长治久安带到人间。
贾诩敬佩荀彧,却也不敢与这孤独的君子同路。他不想自己成为将利刃插进荀彧胸膛的罪人——他完全不相信,将来的自己会是大公无私。
“文若。”残破酒肆外,又是一群军骑奔腾而过,吓得零散路人是魂飞魄散,“此路艰险,最忌硬撑。遭逢绝境时,当退则退,这不该是你的责任。就像外面奔流马队,任何人都难凭借一人之力去阻挡。”
“也许吧,只是坐视世道沉沦,心有不甘罢。”双手撑在贾诩肩膀上,荀彧摇摇晃晃站起身:“奉孝如今是何进的座上宾,消息极其灵通。文和此去雒阳若有疑难,或可询之问之。”
荀彧的心态非常矛盾,他想要找到志同道合的同路者,却也忧虑会将好友带入歧途。因而他听到贾诩的答复,失望之余也存着几分庆幸。
“区区议郎,能有什么疑难”揉揉脸,晃晃头,清醒些的贾诩手指点在仍搭在肩上的手背,莞尔一笑说:“你太沉重,但我不是你,我最知什么叫量力而为。此去雒阳,我会根据所见,看看能做什么,再决定要做什么。换句话说,就是见风使舵。”
“就你这样,还想光宗耀祖”哼笑调侃一声,荀彧舒展四肢,再是打个哈欠,酒意倒也散去不少。
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他舀出枚鸡蛋一边剥壳一边说:“文和,当初你跋山涉水来我中州,贯通诸子百家,学得文韬武略。难道,就真没有什么志向吗”
“也未可知。”展露出无奈的笑容,贾诩有些苦闷地说:“年幼之时,日日忧惧挂起的素缟,又觉辜负父亲之期待,由是背井离乡。然今日观之,天下何处没有动荡天下何处没有尔虞我诈堂堂雒阳,首善之地,照你描述更似旋涡般吞没良知、抱负,甚至一切。
我自知无能改变世道,却也不希望善变的
第四十五章 城外
光和七年夏六月。忐忑之余不乏期待,荀彧追随曹操共同赴任济南国。
也是这一日,地处冀州东南部的广宗,人心惶惶的大汉王师,终于迎来他们新任统帅——东中郎将董卓。
再眨眼,一月悄然过去。
…
沉沉静夜,漫天不见繁星。倒是漆黑穹顶下的无数营垒中,光亮点点璀璨。
本该夜深人静的此刻,业已歇息的将官们不约而同听到低沉而粗犷的边塞口音,却是董卓夤夜召集众人议事。
通明帅帐里,一张张疲倦的脸,出现在他们主帅面前。而在帅帐中央,赫然是一组聚沙堆积的广宗周遭地形样式——这是卢植留下的至宝。
游目环顾,确认诸将齐集,董卓由是开门见山说:“叨唠诸位休憩,本将委实过意不去。然本将与诸位所以汇聚广宗城下,说到底一则是替天子、替国家排忧解难,二来也是为自己挣出份前程。左右不是来这里睡个好觉,本将说的对吗”
熙熙攘攘的附和声中,董卓已经走近帅帐中央的沙城。
俯瞰着这座凝聚卢植无数心血的利器,他严容正色说:“本将不知诸位心中可曾想过,伴随颍川蛾贼的尘埃落定,陛下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剩多少
诚然,冀州不似豫州,我们有着充足的理由,诸如皇甫嵩是守城反击,我们是主动围城;又或者广宗城坚贼众,等闲难以速下等等。
然天子若愿意听解释,卢中郎将又何须走一趟廷尉府。不是吗”
董卓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见帐中诸将,深以为然者不在少数,由是满意地颔首。
少间,未曾出鞘的剑遥指一座边缘位置的沙城,他面朝众人言辞凿凿说:“故为本将与诸位前途计,本将决意先取下曲阳,再回兵重围广宗。
如此,上可回应天子之期许,中亦斩断张角在外之臂掖。而本将与诸位,也能凭功获得朝廷的酬赏,也算是皆大欢喜。只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罢董卓这番自以为面面俱到的构想,算是他副手的护乌桓中郎将宗员立时出列,一脸肃然的他立场鲜明地反对道:“舍广宗而击下曲阳,此取死之道也,望中郎将三思。”
迎着董卓毫不掩饰的怒意,毫不畏惧的宗员解释说:“中郎将初来乍到,或许还未曾明白冀州之局势。当今之冀州,王师兵力匮乏异常是捉襟见肘。
若非卢中郎将凭借营垒器械之利,步步紧逼将张角封锁堵塞在广中城中,我等只恐是要疲于奔命。
中郎将挥兵攻击下曲阳,但凡事泄,且不论广宗大营一旦失陷,王师失去立足之地,腹背受敌以至是进退失据。就是张角趁势南逼魏郡,冀州的局势也将急转直下。”
苦口婆心一番劝,董卓听得是眼睛微眯,嘴角弧度轻蔑地阴恻恻说:“果然又是你,宗中郎将。昨日我要强攻广宗,你曰不可。今日我要去取下曲阳,你还是反对。
想来你是盼着本中郎将也去坐等张角被天诛灭,好让你有机会坐上主帅的宝座。是也不是”
董卓诛心之言既出,需要避嫌的宗员顿时是偃旗息鼓。本就意动的其他将校,自是眼观鼻,鼻观心。左右决策出现谬误,朝廷降罪也只会责罚主帅,与他们无甚瓜葛。
然而偏偏就是有一人例外,只见队列最末尾,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赫然出列。他面色淡然地抱拳道:“中郎将,或许这天就当真会诛灭张角,也未可知。”
“哦”宗员闭嘴的当下,还有人胆敢出言顶撞,着实令董卓意外。
他定睛看去,此人身长七尺五寸,双手尤显猿长。董卓暗自思忖回忆初来之日,很快想起此人就是卢植之徒。
他不由是发出一声嗤笑:“天诛,无稽之谈罢。张角作恶多端,天
第四十六章 城中
残云遮月,月光微微,单薄的人影,犹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广宗城下。
他重新点燃火把,在虚空之中舞出某种符号,召来竹篮由天而降。只片刻,宽敞的竹篮就带着他进到到处是残垣,遍地是尸骸的人间炼狱。
然而因带来重要情报,由是充满遐想的他,如何都猜不到,他的生命只剩下半个时辰。
当天将亮未亮时,在几声凄厉的叫声中,他彻底离开弥漫腥臭的沙丘行宫,也彻底离开人世。
他未曾留下姓名,但他留下的豫州战况,将煞白的脸色与迷茫、黯淡的眼神,全然赠予此刻被召集到天公将军府的二十四位天公校尉。
遥想数月以前,冀、豫、荆三州,各路义军一时尊奉天公将军号令俱起。大家破城杀官,兵锋指处是所向披靡。似乎会师汉都雒阳,是计日而待。
岂料,只是短短数月罢。围绕着雒阳的两个重兵集团,均是显露出颓势:南阳黄巾自张曼成亡故,余部俱是被困孤城,生死不知;身在冀州的他们,则因卢植的步步紧逼与封锁,被牢牢压缩在广宗至巨鹿一线。
而现在,唯一一只仍旧保持锐利攻势的颍川黄巾,竟然传来一朝覆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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