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的汉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悠悠青荇
届时,啸聚于汝南的蛾贼,就将与南阳蛾贼连成一片,整个南国的局势就将急转直下。甚至长社以北的蛾贼余孽,在其扩大势力之后,无论是向东涌进兖州,还是渡河北上冀州,都势必对王师产生致命的威胁。由此可见,孙司马是厚栋任重呀!”
挥斥八极,指点江山,月下贾诩,颇有些意气风发。
他一番言罢,孙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须臾大大咧咧笑道:“承先生吉言,若波才当真北窜,我当亲手斩其头颅。”
同一片深邃夜空下,由贾诩、孙坚处复向北数十里,茫茫千骑肃穆。
磐石般的骑兵身前,是曹操捧着木片半蹲。他用指尖溢出的鲜血,一笔一划书写城文字,构成此地三十六条无名冤魂曾经存在的痕迹。
“假使陛下能黜陟幽明,何愁黎庶不繁息,贼寇又安敢霍乱这中原”立下简陋的集体墓碑,曹操缓缓站起慨叹一声:“如今能做的,或许也只有剪除贼寇,保此方百姓安泰吧。”
蛾贼,这个令刘宏畏惧、何进胆寒的名词,在曹操眼中不过是些土鸡瓦狗。非是他自大,因为他已经见识过周围沉默者们爆发时,究竟是何种震天动地的威势。
昔年,光武皇帝受困巨鹿,由是急急调遣幽州突骑出战。彼时,突骑一战凿穿敌阵,进而追杀出十余里地,帮助光武皇帝彻底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事后,饶是久经沙场,见识过无数强兵的光武皇帝,都不得不感慨其实“天下精兵”。时过境迁,然荣光依然传承,如今的幽州突骑,骁勇善战依旧。
这般猛卒,本当是卫戍边疆。只因蛾贼暴乱,河北遍地烽火,天子忧虑其等久居边塞,心中生出不满,或与蛾贼合流。由是以充实京畿防备为由,将突骑悉数抽掉回河南。
此刻,一队骑兵忽然飞驰
第三十四章 燃烧
佟淼或许阿谀奉承,但能成为波才亲信,也有其做事兢兢业业之原因。就似这天夜里,恪尽职守亲领宿卫巡逻的他,近乎是第一时间察觉火起,由是带着宿卫们投入最初的灭火。
“快,再去取水来!要快!”原本只当是意外走水,然而当火光毫无规律到处窜起时,佟淼自然意识到某种可能。冷汗淋漓之余,他能做的也只剩祈祷。
毕竟他名字里带着的水,终究无法用于灭火。
西风呼啸,星星之火借其势,迅速由点联结成片。死亡的阴影,笼盖整片树林。几番努力,眼见杯水车薪全然无法控制住火势的蔓延,佟淼最终悄然带着宿卫离开扑火的第一线。
此刻,简陋营地的绝大多数地带,都已经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前往帅帐的途中,到处充斥痛苦的嚎叫以及凄惨的悲鸣。这杂乱无章的声音,恐怕是因灼热而惊醒的蛾贼,留给世间最后的纪念。
“渠帅!大事不妙!”
呼喊声中,佟淼急急闯进帅帐。几番推搡,美梦中的波才渐是苏醒。他有些懊恼,不由怒道:“佟淼,何事扰我安寝”
上一刻,他仿佛已经触摸到雒阳皇城。但下一息,耳目恢复的他已经不需要佟淼作答,因为耳畔尽是鬼哭狼嚎。呆愣片刻,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波才甚至来不及穿鞋,只几步就是冲出帅帐。
已经逼近的火焰之海,不留情面地撕碎波才最后的侥幸。刚刚苏醒的黄巾渠帅,就这么眼前一黑颓然到在地上。
等他再度醒来时,他已经被佟淼与宿卫们架着护送远离。一行人走在通去火场外的路上,到处都能见到一个个翻滚的火人,以及火中彻底烧焦的尸体。
离梦想最近之时,全然碎裂。心态有些崩塌的波才挣脱搀扶,他掏出龟甲挨个狠狠掰碎,进而丢在地上踩踏不断。仍不觉解气的他,俄顷又手指天穹,口水与鲜血夹杂地破口叫骂黄天。
几个时辰前,他曾卜卦询问凶吉,最初的结果是小凶的卦象。只因心有不甘,波才几次三番地重复卜卦,最终卜出的是大凶之兆。
无能狂怒地发泄着,几波热浪的袭来,带给波才气短。喘着粗气之余,他也终是冷静。
不再是怨天尤人,波才抹去额头的汗水,回顾陷入火焰怀抱的营地,他咬着嘴唇恨恨道:“今夜火起,绝非是意外所致,定然是城中皇甫嵩遣人进林纵火!”
佟淼一听,顿时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他语无伦次道:“渠帅,是我大意,以至…以至……”自李由阵亡,宿卫巡哨之事就由他接管,因而他决计是责无旁贷。
“多说无益,汉军必然是会趁火打劫…”明白现在并非追责的时候,波才摇摇头道:“事到如今,只有断尾求生,再从长计议。汝南,我之根本所在,汉军势必严防死守我南下回归之路,故南面是条死路。
东、西,一面上山,一面通去长社,亦非活路。为今之计,只能是向北突围了。毕竟汉军人寡,北面诸县既无太平道经营,皇甫嵩想来是不会设防。”
波才的宽恕,令佟淼生出几分庆幸之余,心中难免觉得愧对渠帅的信任。当然,他还是没忘记本职工作,即使是跪地也无法阻挠他的奉承:“渠帅英明。”
当波才一行定计北逃之际,仍旧留在营中的几位头目,眼见久久未能等到渠帅主持大局,当即也收拢部众放弃徒劳的扑火。你一言无一语,几位头目合计之下决定自行向南突围。
艰难跨出火场,数千灰头土脸的黄巾兵们九死一生地离开树林,然而果然与波才猜测无二,迎面立时撞见好整以暇的汉军军阵。
只见四百步兵校士一字排开,人人披甲、持盾,腰间挂着铁刀。盾与盾的缝隙间,是射声校士张弓瞄准。三河兵们则或提长矛,或持劲弩,虎视眈眈在两翼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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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遁逃
就在黄巾兵气势汹汹逼近的前一刻,汉军弩兵群已经迅速撤至枪兵身后。眼下,直刺的长矛、乱舞的各色农具、兵器混战一团,一时竟也是不分胜负。
情势焦灼之际,一阵鼓声忽然传遍战场。雄浑鼓点中,四百步兵校士整齐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踏着划一的步伐,沉默着并肩前行。
闻听鼓声,三河兵迅速回缩两翼,腾出的战线则在顷刻间,由出笼猛虎的步兵校士填充。这些身强力壮、训练有素手持精炼环首刀的猛卒,毫不留情斩杀着任何胆敢出现在眼前的敌人。
胜败从来有凭,面对父死子继的职业军人,毫无训练且羸弱的农夫们,只是被屠戮的对象罢。
只是片刻,悍勇的步兵校士就从正面击溃蛾贼,进而蛮横地拦腰将蛾贼集团切割两断。也是这一刻,黄巾兵们猝然醒悟,就算热血满腔,他们似乎也无法跨越实力的鸿沟。
白松赋予他们的斗志,随着一边倒的杀戮,渐是消散。但是为了活下去,他们也只能是奋战到底。于是乎,首尾不相连的两群蛾贼,在最后的勇气驱使下,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回归两翼的三河兵。
……
几番冲杀,皮甲已是残破不堪。白松退回人群,咬着牙将一柄刺穿左腿的长枪拔出。疼痛引来的抽气,令他不由狰狞抬头。某刻,一个甲胄精致的汉军军官,赫然出现在白松视野当中。
“死!”只一声低吼,白松用尽浑身气力,将手中的长枪折断,进而狠狠地掷出枪头。
贯穿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投掷完毕的白松完全脱力地半跪在地。然而目睹三河兵陡然的慌乱,他的脸上扯出一抹癫狂的笑容:“哈哈!天不灭我!”
甚至就是白松都没想到,刚才近乎发泄情绪的投掷,竟然有如神助般捅穿那人的喉咙。当兴奋支配全部思维,疼痛能带来的就只剩狂热,血腥红光泛起在白松眸中。
黄巾弟兄们眼里,白松从来是嗜杀的代名词。但基本没有人清楚,他过去曾经只是胆小如鼠,连杀鸡都不敢的老实农夫罢。
若非父母妻儿全部死在瘟疫当中,要不是官吏蛮横地夺走村里仅剩的口粮。白松如何会跟随同村人一道离开家乡,又如何会接触太平道
“血…这么多血…”随意包扎腿部的伤口,白松舔舔满是鲜血的手掌,这是他第一次品尝血的滋味:“真是臭啊!”
生命已似风中残烛,一瘸一拐的白松随意捡起地上的环首刀,再度冲进第一线。不断玩命砍杀一个个汉军的过程中,他的意识愈来愈模糊。
当数百黄巾切切实实咬开三河兵薄弱的防线,撕扯出的生路,立时引导附近近千人蜂拥而出,由是这片战场就从攻防转换成混战。
只是没有人留意到,白松的下落——号召黄巾兵死中求生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地,进而在不断的践踏里与大地融为一体。
军司马樊先阵亡,右翼防线遭蛾贼突破。噩耗传回,朱儁沉吟片刻,不悲不喜地开口说:“混战只会徒增伤亡,传令右翼几位军侯,各自率部脱离战斗,相互掩护撤退重整。”
“这…”传令兵士面露犹豫,踌躇着,他还是开口道:“右侧三河兵与蛾贼目前呈犬牙交错之态势。若其一旦脱离战斗,千余蛾贼势必成功逃窜,这有悖左中郎将不可走脱蛾贼一兵一卒的命…”
“些许蛾贼,能成甚事
第三十六章 诛杀
佟淼并非没有觉察出波才的抛弃,然而平日油嘴滑舌的阿谀者,依旧是将毫无意义的抵抗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贾诩与孙坚姗姗来迟时,林北的战场已经遍地尸骸。自佟淼以下,三十七人尽皆命陨,却也带走汉军一十七骑。
游走尸骸间,贾诩四下翻找着,一些突兀的马蹄痕迹顿时引起他的警觉。暗道一声不好,他匆匆翻身上马,回顾孙坚道:“孙司马,你我各自率领十骑,分头向北搜查。”
根据蛾贼尸体的身材以及穿戴判断,他们毫无疑问是波才军中精锐。那么北去马蹄的始作俑者的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
长社一役至此,王师毋庸置疑将获得全胜。然而若是走脱渠帅波才,则这份胜利的宣传意义与现实意义,都将大打折扣。
孙坚委任程普率领诸骑继续游弋,自己则与贾诩一道作为猎人追出。而他们的猎物波才正在不断抽打胯下棕马,一路的胆战心惊令他试图催促马儿更快前行。
欲速往往不达,连番挥鞭换回的结果,是马失前蹄,也是人重重地摔出。压抑的惨叫中,波才扶着摔断的右臂艰难爬起。脑袋尚感到一丝晕眩的他,忽然只觉四周恍若天明。
晃晃脑袋,波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骑士,手持火把将他团团包围!
“黄天啊,你莫非真要亡…咦”心中叫苦未完,波才已经发现一丝怪异。
过去的数月里,他率领豫州黄巾正面击溃朱儁,又同皇甫嵩鏖战长社月余。已经见过许多市面的波才,只花片刻就分辨出,眼前汉军的衣甲与长社汉军诸部截然不同。
绝望阴霾当中,忽然闪现出的一丝生机,波才自然要把握。他低垂脑袋,确认身上的衣甲,一个蒙混过关的想法已经跃然心扉。
半刻之后,曹操打量着夏侯渊带回的所谓“长社信使”。他的脸上虽然未见丝毫异样,但心中却是乐开花:“且不论曹某此来,尚未及通报皇甫嵩,他是如何派遣信使来寻我。单说眼前信使衣甲满是伤痕与血迹,人却是无恙。呵呵……”
曹操只一眼就能看出的端倪,荀彧当然不会视而不见。只是两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想知道“长社信使”的真实身份与目的。由是在会心的对视中,决定将这出戏暂时演下去。
焦虑呼吸间已经浮现荀彧文质彬彬的脸畔,只见他上前急切说:“你既受左中郎将所遣,想必轻骑将军的死士已经冲进长社。只是不知左中郎将以为轻车将军的计策如何”
“死士…”神色不自觉飘忽一圈,波才稳妥起见回答道:“轻车将军容禀,蛾贼今夜偷袭长社,我军不备之下,城墙尽数沦陷。半个时辰前,如海的蛾贼杀进城中,两位中郎将虽决意以身殉城,但恐轻车将军进兵中伏,由是遣我与其他百余骑分散突围报信。”
波才的目的是哄骗曹操回军,阻止其南下,进而伺机逃跑。迅速编纂完故事的他,不忘确认曹操与荀彧的神态。自以为得计的他,浑然不知一声轻车将军又将自己暴露。
“既然如此…”曹操啧啧嘴,他刚准备顺水推舟,说出类似暂回中牟的话语,去试探出“信使”的情绪变化。眼睛却瞟见夏侯渊又带着一人近前,由是将目光移去。
来者身着两当铠,手执一柄短剑,面容不算粗犷也不算清隽。但当荀彧唤出一声文和时,曹操顿时确认来他就是荀爽的门徒贾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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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尾声
漆黑于黎明之后消逝,太阳照常升起。
长社之北,自中牟而来的幽州突骑打出旗号,荀彧忙碌地安排协调驻垒事宜。另一头,孙坚单骑归城将情况悉数回报皇甫嵩。
众人俱在忙碌之际,曹操偷得半日闲来,邀上同样是无所适从的贾诩,带上十骑奔赴观瞻蛾贼覆亡之林。
只是一夜而已,日前的葱绿皆作焦黑。每每微风吹拂而过,总有死灰在复燃。明媚阳光下,是死气挥之难去,寂然的画面令贾诩颇有些五味杂陈。
相顾无言,十二骑围绕庞大的树林骑行着,直到一副突兀的画面毫无征兆展露眼前,沉闷的气氛更是凝固。
出现在曹操与贾诩面前的,是一座由无数首级堆积而成的京观。密密麻麻的头颅,保留着主人最后的表情,或是狰狞,或是痛苦,或是泣泪。
这成千上万来自死者的目光,就连曹操都为之寒毛竖起,更遑论阅历尚是浅薄的贾诩。
率先从毛骨悚然中抽离,曹操回顾瞧眼面露僵硬的贾诩,由是开导道:“蛾贼或许都有逼不得已的原因,然将罪恶施加于良善,其罪已不可赦。”
其实曹操有些多虑,贾诩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度过,他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即便有,也是死去皇甫烈带来的。
他所以面容呆滞,只是因为他想到,杀戮或许能解决一些问题,但其实好像什么都没解决。
只觉说不出的灰心丧气,贾诩目视骇人的京观喟然长叹:“‘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此系先祖陈政事疏中之言。
蛾贼作恶,或能以力镇压。然造就世间诸般乱象之根源不铲除,蛾贼也就会似刚刚死灰般,随风复燃。”
“根源”某些惊讶跃然脸上,曹操试探地问:“不知文和先生口中的根源,是指…”
驭马靠近曹操,贾诩用种稀疏平常的语气道:“昔日,曾有一人言,当今之世若只是改良纲纪法度,实难拨乱世,反诸正。唯有彻底重建秩序,才能将安宁带回世间百年。骑都尉以为如何”
昔年,曹操屡屡遭许劭拒之门外。结果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其挟持,终换回“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价。现在,天下马蹄狂乱,汉室有江山倾颓之危,他早年心中滋生的某些想法,当然日渐膨胀。
但贾诩可以交浅言深,曹操不会毫无城府。他只是摇摇头,道:“毁纲纪、法度易,然重建秩序是何其困难设若世道丧乱,当真不知天下有几人欲效太祖高皇帝,开辟新朝…
兵者,国之重器,一旦丧失约束,则国与民俱要受其戕害。乱世之中,兵连祸结,孰又能幸免以操之愚见,此人未免太上忘情,不知人间事矣。”
“太上忘情或许吧。若要伏尸百万,却能活千万,常人或许不敢决断,但他恐怕眨眼就能做出抉择。”脑海熟悉的瘦弱身影,就是贾诩近来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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