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淡水鲈鱼
楚国的衣服,当然,哪国人在稷下学宫门口都能见到,这不足为奇,但是程知远看到嬴异人身上有血,同时那副狼狈相,明显不是自己跌的。
“在稷下学宫门口,打人似乎不太好吧”
程知远径直说了一句,而公虚怀呵呵笑:“这可不是我打的,小哥说话有些直,但也是好心,诺,这个孩子我才碰见没有多少时间,一刻都不到,正刚是问了他状况如何,准备给他买点热乎的东西暖暖心,小哥便出来了。”
嬴异人不说话,他冻得不轻,而之前公虚怀已经动了杀意。
不过动了是动了,公虚怀却不敢在这里拔剑杀人,虽然他堂堂一位天下剑宗,若是真的想要杀人也不过就是两指一抹的事情,但是在齐国都城,在稷下学宫门口,他还是不敢这么做的。
齐国都城,有数位圣人,在这里动手,公虚怀自认还没有那个胆子。
要动手,必须要等到公子异人离开齐国都城才行。
临淄城内是不允许当街拔兵器的,这条铁律不容挑衅。
公虚怀瞥了嬴异人一眼。
便是动了杀心,却也不是现在可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现在拿不出来不代表以后不行,人心思变,杀心不过是敲打。
清筠此时看起来比嬴异人更有价值。
毕竟安国君不喜欢他,他也没有甚么出彩的地方,在公虚怀看来,不得志向的王室子弟犹如过江之鲫,如果看到一个王室子弟就要去攀附,在这个时代那只会输的很惨。
嬴异人抿着嘴唇,但忽然听到程知远道:
“这倒是挺好,看来是我误会先生了,却不知道这小哥是谁打得”
程知远是随口一问,当然公虚怀也确实不知道,之前他虽然是锁定了嬴异人的气息,等得清筠把卷宗拿回,但是太史简用马撞了嬴异人的事情,他是没看见的。
公虚怀摇了摇头。
嬴异人突然抬手,指着太史简。
程知远转了下头,太史简的脸变得十分狰狞。
“原来又是你个不学好的东西。”
太史简脸立刻变得无比苍白,便听程知远道:“今日你连撞两人,还好第二个是我,若不是我,你又要平添一份恶债,今日倒是一定要把你拎回稷下学宫,好好让那些人对你说道说道。”
“处置是少不了的,与我回东院去吧。”
太史简大喊:“别!大哥,兄长!我错了,我真知错了!再说,他只是一个白身,哪里能和你,和我相比啊!”
公虚怀忽然一笑:“这位可不是白身,他是前来稷下考试的人。”
嬴异人此时也抬头,他听到程知远说要去东院,立刻扒开身上的积雪,但是因为冻得过久身体有些失了知觉,刚刚站起来又砰的一下跌了下去。
跌下去便也没有再起来,他爬到程知远面前:“先生!先生可以进东院吗!我,我有事要上报,我要上报给酆业先生!”
公虚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程知远道:“既要处置太史简,证人自然也不可少,你可以随我去东院,我向上面通报一声便可以了。”
他说着,神色微动:“不过你要找的酆业....又是哪个”
程知远知道学宫主事在东院的位置,是在中央十馆,但他并没有去拜见过,礼节上来说是失了礼数,不过他才来一点时间,而且过几天要开始讲课,所以从这方面来说,讲课之前不去拜见其他人,倒也不算是失礼。
故而程知远也就不知道酆业究竟是谁。
嬴异人愣了愣,他有些呆,而程知远俯下身子,把他拽了一把。
“来,起来说话。”
程知远让他细细讲,嬴异人便道:“酆业...酆业先生是中央十馆的讲师,是荀氏之儒,荀卿的弟子,他代表右山临宫,坐镇于讲学馆,如果考试学子以及学宫弟子有什么困难,是可以通过这位讲师通报上级,来进行反映.....”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嗓子似乎都冻裂了,但还是抱着希望:“先生,先生既然居住在东院,为何不知酆业先生....”
程知远点了点头:“原来他就是主事,荀氏之儒,荀卿弟子,原来是我素未谋面的师兄。”
嬴异人瞪大了眼睛。
程知远道:“我刚来不久,未曾拜见这位,故而不知他名,不过你说要反映什么事情”
嬴异人便把他卷宗被窃的事情说了出来,一五一十,而公虚怀在这个过程中一直看着他,直至嬴异人说完,他此时插了句嘴,表示既然程知远接手此事,那他便就此退去了。
只是在临走前,公虚怀提点了一句,对程知远道:“我观小哥..小先生。”
他改了口。
“小先生习剑有些年头,剑意精纯,但身佩三剑,恕我直言,人间练剑者,一把足矣,一心不得二用,分则必弱。小先生的剑,看似凌厉,实则真正的杀心却没有多少,在此之下终究是差了一点。”
公虚怀站在一个自认为比较高的角度去评价程知远,程知远不能恼怒,但对他这番话也没有什么感觉,此人虽然言辞有些孤傲,可程知远也确实感觉他的本领很高。
那柄剑不简单。
“刻舟求剑,剑唤沉钩,
“舟已行矣,而剑不行!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
程知远看了他一眼:“倒是好剑,你不是普通剑客。”
公虚怀咦了一声,因为他既没有展露出境界,也没有透露出半点的精气神明,看上去就是寻常的游侠剑子,而程知远这句话显然别有深意。
他于是失笑:“我不是普通剑客,又会是谁呢”
程知远此时突然按剑,一股绝大的死意瞬间就笼罩了公虚怀的眉心!
豁然风起,被这股死意刺激到的公虚怀下意识退了一步,这是避开杀技的身体、精神的本能反应,并不是因为胆怯与懦弱。
这一步并不大,但是公虚怀却为之大惊。
自己之前的判断失误了,这个少年人的剑,其中蕴藏的可怕,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
那种死意是什么,仿佛还有一双眼睛狰狞的盯着自己。
不,不是一双,是五只!
公虚怀在那一瞬间的感觉并没有错,五只眼睛,两只是程知远的,两只是睚眦的,还有一只,是往世神灵的。
程知远背后的黑暗中,有一只青白色的豺狼,还有一位独目的神灵,他们同样在程知远拔剑的时候,把目光投射到了公虚怀的身上。
“你就是刻舟求剑的主人公啊。”
程知远从那柄剑当中知道了公虚怀的来历,看剑观意,可知剑名典故,这是程知远身为说剑人的基本能力。
公虚怀微微一笑,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家不太好对付了。
世间有如此年轻的绝顶剑客,自己怎么未曾听说过
公虚怀的眼中出现一抹锋锐。
他猛地侧身,然而无数剑气如影而至!
呼——!!!
风吹拂着剑气,如云啸巨海,从他的身边斩过!
程知远的足下走出一片步伐,手掌只抬了一次,而三剑皆未曾出鞘。
山势不阻,来则困之,群山叠移,震肃百里。
大风带着剑气破开飞雪,地上的白芒溅射起来,雪花如作净土尘埃,剑锋未出但有剑气漫天而来,又匆匆而去。
公虚怀的身前出现一片剑气锋芒,引寒气为流,如江河聚。
无形的气流在碰撞,纠缠,厮杀,最后双双归于无形!
“你很厉害。”
程知远不看公虚怀,转身牵马离去。
“你可以走了,不送。”
那声音留下,公虚怀摸了摸鬓角,一片锋锐已经把他的左侧鬓角削净,而刚刚那片剑气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诡异莫名,突然而至,气中藏气....不可解见!
公虚怀若有所思,同时眉头深深皱起。
这样的一个少年人,在稷下学宫,以及在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万物皆备于我矣
程知远睁开眼睛,酆业从第四馆的门外进来,径直到了他身前不远处。
古者十发为程,十程为寸,程,度之所起也。故转为程度、章程之程,又转为工程之程,言限之以程度也,是度量衡。”
再古时,程字本意是运送谷物到治所,故商时的押粮官便是“程”。
酆业拿卷宗进来,那是李斯的答卷,他向程知远招手:“来,我有话问你。”
他不称太学主,因为程知远是他名义上的师弟。
程知远走了过去。
嬴异人与太史简瞪着眼,在一旁搭不上话。
酆业把卷宗交到程知远手中:“你看。”
程知远早已感觉到他在门外,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隐隐约约的气息,那是荀子,程知远不知道二人交谈了什么,但做好自己的事情,他们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他翻开李斯的卷宗,里面所写的东西正是嬴异人所看过的那些。
酆业等了一会,待程观看之后,问道:“你觉得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此话何解,此考生解的可对”
程知远:“君子善于借助外物,这是他以平凡资质能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根本,这份卷宗中,这位考生所解的答案,阐述君君臣臣之道,君能利用臣,臣能借助君,君利臣治万民,臣借君牧四野,故可使天下合乐。”
“故此题所解,初观之下,便可称为上上,是治国之答。”
酆业没有说话。
程知远拍了一下卷宗:“但是,世间君臣,鲜有能明白这份道理的,原因便是**与野心,猜忌与提防,故而为君者,绝不是君子,为臣者,也不能当君子。”
“正直的君子,必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臣。”
酆业的眼中露出惊讶:“这和你之前所下的评判不同。”
程知远道:“不,是相同的,君子可以当君王,但是君王不可成君子,臣子同理。”
“再说这个答案,是理论,但能提出者,大才,不过他却没有说君子,是你们理解错了。”
酆业立刻了然。
君子若成君王,必不得久,君子若成臣子,必不得生,正直者如果弯曲了,那也就不是君子,而是真正成为君王与臣子了。
“我以前曾在邯郸的染坊内干过活计。”
程知远踱步,在几人之间来回走着。
“大缸冒着滚滚白气,要把布匹放到里面去煮,这是为了让布匹‘熟透’,更容易染上色彩。”
“天下是屋,国是缸,诸色是道,君子是布。”
程知远:“煮布,我的答案放在这里了,师兄可以想一想。”
酆业开始思考,而太史简听得有些不明白,他也开始皱眉,似乎忘了自己是来这里受罚的。
唯有嬴异人此时开口了。
“先生....秦国,秦国怎么说!”
他带着不服:“秦孝公重用商君,变法强秦,君臣各司其职,这难道不正是先生口中,不能实现的君子之君与君子之臣吗”
程知远:“商君尸骨安好”
嬴异人被噎,但犹是不服:“八年之治,秦国大强,若不是孝公死前昏聩,言称要让位于商君,也不会因此被嬴虔联合诸宗氏告其谋反,商君之法,令行秦国,秦王之令,百步无从,此乃大谬之事,故是商君自掘坟墓,后又开战端于秦,战败死于彤地,是尸身被车裂.....是咎由自取....”
程知远点了点头:“商君只知变法,不知尊王,秦王自然容不得他,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皆无好死,故而商君是君子吗,他对于法令来说,确实是君子,但是他所侍奉的王,已经不是君子了。”
“所以天下合乐了吗”
“秦孝公发愤于西陲,布恩惠,振孤寡,招战士,明赏功,西斩戎王,南破强楚,虎视六国,狙以济之。战功赫赫,然,和未必和。”
嬴异人急忙道:“所以先生还是认可孝公与商君的!”
他急于证明秦国的道。
程知远挥了下袖,在朱红火浣袍的外面罩了一层淡灰色的外袍,错采镂金,雕绘满眼,这是学宫中讲师都有的衣服,服饰形态各不相同,胸前不设斜口,两侧竖如飞瀑,如此可以看到里面的部分服饰。
东周列国时代,天下之人冠带衣履皆仰齐地。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尽其用,尽其才后,飞鸟尽良弓藏。”
程知远看着嬴异人道:“狡兔死,走狗烹。”
“煮布,在开煮之前,需要合适的温度,良好的布匹,恰到好处的沸雾,借此让我把布煮成了我想要的模样,随后就可以更好的添加颜色。”
“布匹是君子,熟透了,就软了,随后再煮,就烂了,不可用了。”
程知远的话犹如惊雷霹雳,嬴异人在无言之后,神情立刻晦暗下来,有些失魂落魄。
商君利秦王,秦王亦利用商君,
而酆业也在此时想清楚了。
这确实是极高明的解释,而相比起自悟形的注释,这一次程知远所讲的道理,显然更为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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