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李隆范忙冲着李隆业嘘了一声,李隆业连忙双手捂住嘴巴,用眼色示意萧江沅快讲。萧江沅刚要说,不经意间低眸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李隆基,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直到为李隆基掖了掖被脚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时心神有些纷乱。
这不过是她从前常对则天皇后做的事,怎么到了他这里,心情这般不同,心跳也快了许多
直到听见李成器轻咳了一声,萧江沅才回过神来。她立即直立起身子,面向一脸温和笑意的李成器,刚想解释什么,便见李成器微微颔首,眼波便往内室一递。
这
【第四章·风华卓然李宋王】2
殿外阳光正好,李成器十分悠闲地走向立政殿,仿佛在赴一场最寻常不过的赏花之约。
此时的立政殿中,一些联合归返的臣子正在连番劝谏,权衡利弊,甚至极其隐晦地搬出了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虽为一代明君,对于此事也坦坦荡荡,任凭后人评说,然而他发动兵变杀兄弑弟,最终才得以龙登九五一事,终究还是给后代们立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这是皇权万丈光芒之下的阴影,是最多治标而无法治本的隐疾。
若真的让宋王成为太子,只怕平王会有所不服,纵然兄弟之间感情深又如何,难道在李家争夺天下之前,隐太子和太宗皇帝感情不深吗
大唐才刚刚乱过一番,若紧接着再来一场,且不论朝廷内外根本再经不住,到时候兵变好似儿戏,大唐疆域辽阔,只怕谁都想分一杯羹了。最严重的话,国将不国,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大唐安在
李旦听得十分头疼。不掌权的时候,渴望掌权,而一旦掌权了,又觉得烦躁疲累。这些臣子不是应该效忠于他的么,为何不为他打算打算,竟如此团结地为李三郎说话他们要是同意了他的想法,现在立大郎为太子的诏书都草拟好了,就算有隐患有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他可不信,若是事先做好防范,一个初初崭露头角的李三郎还能掀起又一场风波,导致出那般严重的后果
身为九五至尊,大臣却不帮着自己,他明明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仍是什么都做不了,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李旦不觉竟有些怀念昔年身为母亲傀儡时的日子了。那时候他也是皇帝,却什么事都不用管,虽不像个皇帝,但也不像现在这样烦心。
李旦不禁暗叹一声,自己果然不适合做天子啊,从古至今,哪有一个皇帝才刚刚登上皇位就后悔了,甚至心想何时才能结束这样的生活
臣子们说的都对,他并非不知。他对于这些臣子虽然不大喜欢,却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谁说皇帝就能随心所欲了,很多时候不也得听大臣的,太宗皇帝与魏征如是,阿娘与狄仁杰亦如是。他虽然不想做皇帝了,却不代表他希望自己被评价为一个不纳忠言的昏君。?也不知大郎什么时候才来向他表态,他这样坚持着,真的有意义吗
这时,有宦者恭敬躬身入殿道:“启大家,宋王至。”
李旦忙道:“快请。”
先帝丧期未过,李成器身穿一身遍无纹饰的素淡雪白圆领袍,头戴墨色幞头,简简单单而来。他的面容俊美,自有一番温柔的轮廓,衬着他霜白的肤色,更显脱俗而超然。他的步子不紧不慢,十分轻缓,衣摆却流动如江水波浪,一步又一步间,他便好似那踏浪而来的仙人,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看到长子如此悠闲自在的模样,李旦暗暗点了点头,不觉瞥了众臣一眼——如此泰山崩于前而不惊,方是天子本色,他家大郎哪里不如投机取巧借机算计的李三郎了
却见李成器甫一站定,便直直地跪了下来,不问安而直接伏拜道:“儿臣恳请圣人立平王为太子,以安天下民心!”
从听闻李成器来了起,众臣便面面相觑,暗自低谷。见李成器这般,他们纷纷自席子上站起身,走到李成器两侧,朝李旦跪拜道:“宋王贤德,臣等附议,还请圣人三思!”
李旦这下可忍不住。经宦者搀扶,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指着李成器便皱眉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李成器直起身子,抬头拱手道:“儿臣知道,圣人爱子心切,不忍儿臣身居嫡长却无缘继承。然国家安方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眼下废后韦氏之逆乱不过初定,儿臣虽为嫡长,却无尺寸之功,相反平王于国于民,皆有大功。若圣人舍弃平王而立儿臣为太子,使有功之人得不到奖赏,且不论儿臣羞于应诏,更不敢面对大唐子民,届时功臣们会如何想,百姓们会如何想不仅诸公为平王不平,儿臣亦是如此!恳请圣人顺应天意民心,立平王为太子,儿臣宁死不敢居于平王之上!”
“你……”李成器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了李旦的心房。听着长子如此正式的言辞,凝视着长子温和淡然的神色,李旦既愠怒又心疼。待众臣又一番附议之后,他轻靠着身后宦者的臂弯,十分无力地垂下头道:“众卿也都累了,正值午时,便赐食廊下。待用过膳,诸公便都回去休息吧。”
众臣怎会不知,圣人这是想跟宋王单独聊聊,反正宋王已经当着他们的面说出了那些话,日后想收回来也无法了,他们便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李旦又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宦者宫人也都退到殿外去,就连身后坚持扶着自己的,也被他呵斥了出去。离开了宦者的扶持,他的身子晃了晃,却仍是站住了。静默良久,见长子刚刚虽想起身扶住自己,却在自己站住之后松
【第五章·入主东宫承天命】1
李旦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如今自己已是皇帝了,贤妻爱妾终于不用再不见天日,虽找不到遗骨,却也可凭衣冠招魂入葬,也算安息了。
“这样一来,过去的事就真的全都过去了。阿耶可不能再拘泥于前事,要往前看了。”顿了顿,李成器郑重地道,“还请阿耶到时,重新认识一下三郎。其实……三郎对阿耶之纯孝与崇敬,并不比儿的少,阿耶这些年也是一眼一眼瞧过来的,当不曾忘。”
回想了下过去这些年,李旦心中的最后一点纠结,终于被李成器轻柔化解,可他心中仍有担心和不甘:“你分明也可以的,你不是不想做皇帝,只要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坐上了皇位,众臣便会知晓,你也是最适合不过的。大唐会在你手上繁荣昌盛,你的功绩甚至可以越过高宗天皇,越过太宗皇帝,你……唉!”
“三郎之才,从不亚于儿,只是阿耶从未注意过。大唐的未来交给三郎,也定会有一番新景象的。三郎又那般多才多艺,海纳百川而不拘泥,或许还能在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之上,给大唐以全盛的风采。”
“可是……唯有你将来做了皇帝,你的兄弟们,哪怕是三郎,才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若是三郎……五郎他们便也罢了,你……会怎么样最是无情帝王家,况且……”李旦犹豫了下,还是有些无力地开口道,“有时候,我看三郎,就好像看到了阿娘。”
李成器终于明白,阿耶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如此固执。这才是他心底最担心也最信不过三郎的地方,也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能为自己所计最深远之处。李成器敬慕的同时,握住了阿耶的手,认真地道:“阿耶放心,三郎不会的。”
李旦缩了缩手,发现根本抽不出来,便转头面向他处,淡淡地道:“……我可不信。”
“所以儿才希望阿耶重新认识三郎啊。”?李隆基真是累极了。
从政变那日开始,他的精神就一直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中,好不容易政变结束了,收尾诸事又事无巨细地冒了出来,李旦不帮他,李成器等人不方便帮他,这使得尚无多少经验的他十分忙乱,足足几日几乎就没合过眼。
总算熬到李旦登基,李隆基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担子,好好歇上一歇,可见兄弟之间显然有隔阂产生,他晚上便睡不着了。
这一日,他是真的扛不住了。本想趁着岁月静好改改乐谱,又能跟兄弟们凑在一块,一如往昔,可他才刚动了几笔,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睡得十分沉,没有做一个梦,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像死了一样。待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殿内自窗外映进来的日光都变了方向。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他一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双极为熟悉的手。那双手正提着自己身上盖的薄被,浅浅地掖在他颈前。他怔了怔,蹙眉使劲地眨了眨眼,才终于看清。
他立即抬起头,见果然是他,惊讶之余不禁喃喃道:“阿耶……”话音未落,他已经反应过来,起身长揖,动作端正而规矩。
李旦本来就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听完李成器的劝,虽还有些无奈,他也只好顺应时局,相信长子了。只是他对李隆基仍不能身心俱释,既然大郎那样说了,他便十分好奇,三郎到底是什么模样,难道大郎看到的跟自己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竟还需要重新认识
这样想着,他与李成器用过午膳,便说要来千秋殿看看。
李成义三兄弟也是刚刚用过午膳。因李隆基睡得实在太熟,他们考虑再三,觉得李隆基似乎许久不曾睡得这么香,便没有叫他醒来用膳。结果不久,阿耶竟然来了,他们就不得不叫了。
李隆业向李旦行过礼,起身刚要奔过去,却被李旦一拦:“他睡了多久了”
“两三个时辰了。”李隆业答道。
李旦微微皱眉:“大白天的,睡这么久”
李成器道:“前几日三郎一直奔波劳累,想必是疲极了。他起初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乐谱和毛笔呢。”
“难怪睡得这么沉……”说完,见李成器一直看着自己,李旦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别是身体出问题就好……”
李隆业闻言立即睁大了眼睛——阿耶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三哥的身体了大哥刚刚去立政殿到底跟阿耶说了什么阿耶这个态度……难道是……
李隆业的反应实在太大,李旦横了幼子一眼:“你想说什么”
李隆业忙乖巧一笑,黏到李旦身边:“阿耶,我是想说,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见三哥睡得这么香过!”
李旦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在这边想着怎么削弱他的力量,甚至干脆不让他做太子,让他险些陷入灭顶之灾,可人家不仅全然不知,还睡得好好的,自有大臣和大郎为他铺平道路。他这三子近来的运气,可真的是好得诡异。
就连上天都在帮他,难不成大唐的未来,真的属于他
李旦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李隆基,不知不觉,竟伸出手去,要为他掖一掖被子。就连李旦自己都没想到,他竟会为李隆基做出这样的事。直到薄被已经被他提起,他才回过神来。此时再放下已经来不及了,李隆基已经睁开了眼。
——他为什么要放下他有什么好躲避的,他是父,他是子,父亲给儿子掖次被子而
【第五章·入主东宫承天命】2
萧江沅一直规规矩矩地垂首立在殿门口。
李旦走向殿外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她。一想到近来他们父子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萧江沅的眼里,李旦只觉得分外不舒服。他忽然想到,自己想要立大郎为太子一事,虽说在自己推动之下,让大郎们早早便知道了,但大郎这么快就来找自己,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此事唯独于三郎有益,而三郎一直都睡着,方才的神情分明尚有几分茫然与懵懂,那么……便是她萧江沅的缘故了
对于萧江沅此人,李旦从来不敢小觑。从前则天皇后在时,自然是看则天皇后面子,后来他的地位逐渐高涨,一个五品的宦官本已不至于被他放在眼里,可他仍是无法看轻她。那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直到为则天皇后送葬乾陵那日,听宦官说起了萧江沅和几位天皇嫔妃的谈话,他才恍然。
萧江沅狠辣刚强的那一面,与阿娘何等相像
且她在阿娘身边耳濡目染多时,这一步步走来,他也大致看在眼里,若说她没有智谋心无丘壑,他可不信。
她眼下奉三郎为主,身为人臣,为三郎做点什么无可厚非,只是……若她对大郎他们心存猜忌,日后三郎成为太子之后,只怕不好。
李旦这样想着,缓缓走到萧江沅面前。?萧江沅一看见雪白云头履,便知是李旦走了过来。她刚端正长揖行礼,便听头顶传来一声平平的:“我可受不起。”
萧江沅立即跪了下去,双手依然拱着:“圣人说笑了。”
“我没功夫与你说笑。”李旦声音一沉,“收敛一点,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阿娘在时应当提点过你。别人我动不了,你一个宦官,我还定夺不了生死么”
萧江沅纹丝不动,立即应道:“是。”
见萧江沅应答得如此爽快,李旦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毕竟是天子,她这时候除了二话不说地答应,难不成还敢顶嘴么且看在阿娘的面子上,饶她一次便是。
待李旦遥遥离去,萧江沅才转身入殿,正看到五兄弟重归和乐的一幕。她静静地望着,唇角缓缓地勾了起来,眉眼间染上了桃花般明媚的笑意。
李成器在这时转过头,正好看到萧江沅。他点了点头,仿佛在说,这下你可满意了
萧江沅但笑不语,只遥遥向李成器长揖一礼。
当晚,李隆基便从李隆业的口中,打听到了自己沉睡时发生的一切。听闻萧江沅说过什么,他眸光一凝。
“三哥,你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
“然后大哥就去立政殿了,再然后就是你醒来之后发生的事了。”李隆业笑嘻嘻地拍了拍李隆基的肩膀,“三哥,你果然还是我的三哥!”
李隆基翻了个白眼,唇边笑意盎然,眸中却淡淡的。没过多久,他便以失眠为由,一把捞起因随身侍奉而睡在不远处隔间矮塌上的萧江沅,走出了千秋殿。
殿外树荫无人处,李隆基阴沉着脸,刚要说什么,便觉一阵凉风吹来。见萧江沅浑身轻轻地一颤,他嗫嚅了一下,终是一边叹着一边褪下外袍,罩在了萧江沅身上。
“多谢阿郎。”萧江沅果然规规矩矩地行礼谢过,才道,“不知阿郎急着寻奴婢出来,所为何事”
“你今日做过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李隆基低声愠怒道,“你这样算计大哥,逼大哥退出太子之争,固然是为我好,可你以为大哥看不穿吗”
萧江沅道:“宋王不仅看穿了,还知道这些都是奴婢自作主张,怪不到阿郎头上去。”
“他……知道”李隆基心神又是一震,轻笑一声,“我这大哥……真是……我在争夺他的位子,他何必待我至此,倒叫我这样不好受。”
“阿郎那一跪,已经将一切揭过去了。日后只要善待兄弟,尤其是宋王,尊之敬之,比往昔更甚,阿郎的太子之位,乃至天子之位,都会稳稳当当。”
李隆基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大哥看穿”
萧江沅颔首道:“宋王是何许人也,奴婢雕虫小技,怎会瞒得过他奴婢并非是在逼迫宋王,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宋王,有些事什么时候去做最恰当,怎样做不仅对彼此都好,对朝廷乃至大唐也最好。其实宋王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也许早就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奴婢或是多嘴了。”
“你……”
“阿郎不能做也做不了的事,自然由奴婢去做。”
李隆基闻言,只觉四周一静。他定定地看了萧江沅一会儿,倏尔无奈一叹:“你以后想做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难道你说的有理,我还能不依么再说了,分明是你奉我为主,怎么好像现在是你在做我的主”
萧江沅刚要拱手说什么,却被李隆基一手握住双手。她不禁抬眸去看,便见李隆基靠近过来,唇边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声音轻微而低沉,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似微醺似暧昧,最终化作了一句:“你还没嫁过来呢,就敢这样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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