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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绝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蔚微蓝

    “圣人,再看小皇子最后一眼吧。”

    李隆基皱了皱眉,很快恢复了往日神色。他亲自接过这软软的身子,低头细细地看着这样稚嫩的小脸,嘴唇刚抖了抖,就被他紧紧咬住。他努力让自己微笑,仿佛这孩子还能看得见一样,然后用最温柔的声调,徐徐地道:“小十五,阿耶才刚为你取好名字。你叫敏,聪敏之敏,敏捷之敏,本想让你既聪慧,身体也康健的……只怪阿耶太忙,文采太浅,这名字取得太晚了,都是阿耶不好……”

    武贤妃的眼中立即便有了神。她不敢置信地转头,动作僵硬而迟疑。当她看清那人确是李隆基无疑的时候,她的眼中又瞬间蓄满了泪。

    她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她缓缓地挪着身体,然后在武絮儿的搀扶下离开卧榻,走到李隆基身边。似被襁褓的嫣红刺痛了双目,她眯了眯眼,转而竟绽放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与李隆基方才的如出一辙。

    李隆基以为她要再抱抱儿子,便要递给她,却见她弹开一般地后退一步。凝视着襁褓,连连摇头:

    “三郎,让十五往生去吧。”

    李隆基一直只觉得武贤妃坚强,就像祖母那样,却比祖母多了许多温和与柔韧。而今见她这样,他才知道,原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即将崩溃的时候。不是痛不够深,而是她藏得太深了。

    这样的武贤妃,让李隆基怜爱和心疼的同时,更多了几分敬佩。

    他同时也很爱武贤妃,爱她容貌姣好,爱她善弹琵琶,更爱她与他有着相似的头脑。这么多年,他每每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人间常乐,万分舒心。她是那么地懂他,有着其他女人所没有的通透与智慧。他讲的话,她都能听懂,而他未讲出来的话,她也可以只凭一个眼神,就全然意会到。

    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只觉得她温顺,与他所认为的武氏女全然不同,却不知她其实也有刚硬与倔强的时候。当他与她谈及国事时,他以为她会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毫不搭话,却不想她十分坦荡,毫不避嫌,仿佛忘了她背着一个敏感的姓氏。他当时问过她:“难道你就不怕我因此而忌惮你,从此远离了你”

    那时她笑得像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笑话:“如今坐在月娘面前者,可还是能驭天下良才之天子乎”

    既能驾驭天下众良才,如何征服不了自己的妃嫔李隆基明知武贤妃在取笑自己,却并不生气,因为她说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此后他便经常与她探讨国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她的锐利锋芒在闪闪发光。

    李隆基虽是在类似的女子当中,一步步摸爬滚打才有了今日,却并不代表他厌恶甚至痛恨这样的女人。他的祖母、伯母和姑母等,都让他知道了女子的谋略并不逊于男儿,也让他看到了女人的另一种美。他不仅不排斥,还十分欣赏,更有自信将其收为己用,不让她们左右皇权。

    但同理,这也不代表他从无防范。

    他的确从掌权之初,就已经在考虑废后一事了。他并没有直白明显地提过,因为这是件注定震惊朝野的大事,他须得慎之又慎。他只是闲来不经意间,问过武贤妃那么一句:“皇后近来做得可还顺利”

    却没想到,武贤妃太过懂他,一叶初落,便可知秋。

    可他,却没那么懂她。他只在多年的相处中,逐渐摸清了她的性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无比接近,可心与心之间,却总隔了那一层皮肉无法逾越,唯独在面对共同的子女时,可以再靠近一些。这不能怪她。是他明知道她想要什么,却无法确定她最终的目的,所以无法面对,便只好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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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昭成遗物终易主】(2)
    别管李隆基什么时候给萧江沅下的命令,就算根本没有这个命令,萧江沅既然说了,她武絮儿便无法再拦,只得替她通报,放她入内。

    李隆基并没有否认萧江沅的说法,一则武贤妃就在身边,他没法否认,二则他知道,这人一定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此番力不从心,便要多管闲事,让他知道她存在的重要性,他姑且给她这次机会,且看看她如何助他,再决定是否治她这个大不敬之罪。

    便见萧江沅行礼过后,双手奉上了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弯月玉佩,道:“此乃昭成太后仅存之遗物,圣人一直让臣代为保管。因其质地一般,圣人一直犹豫,如今才终于决定,要将此物赐予贤妃,臣便马不停蹄地送来了。贤妃看看,可还喜欢”

    武贤妃再喜欢不过了。这玉佩质地虽不算极好,却是李隆基生母昭成太后遗物,连王皇后都不曾得,如今竟给了她,这如何让她不感怀慰藉。她的心安定了许多,情绪也好了许多:“三郎已陪伴月娘多时了。虽是有情可原,月娘却不敢因一己之私耽误国事,还请三郎回紫宸殿吧。”

    李隆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晚上再来看你。”

    刚踏出绫绮殿,李隆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让其他宫人内侍都远远地随在后头,只让萧江沅紧紧地跟在身边,默然良久,才咬牙切齿地道:“你倒大方。”

    李隆基当然明白,萧江沅这是在告诉他,她虽然跟他住在了一起,却仍是没有改变初心,让他不要误会,也不要多心。

    萧江沅既然敢做,就知道李隆基大概会有什么反应。一切尚在她意料之中,故而她顺理成章地道:“是大家大方。昭成太后只剩这一件遗物,大家曾让它保过臣的平安,还让臣一直代为保管,臣心中无比感念大家之恩德,但它终究不是也不该为臣所有。眼下贤妃才是最需要它的人,就算没通过臣的手,而是经大家亲自赠予,大家也不会舍不得吧”

    李隆基突然站住脚,转身面向萧江沅。他低头一瞥,轻哼一声,冷冷地道:“你既然这么不想要我的东西,还留着那长命缕做什么”

    话音未落,李隆基就将手,往萧江沅的右腕伸去,动作飞快,却仍是比萧江沅慢了一步。

    萧江沅正叉手站着,听李隆基言语不对,便本能般地做出了反应。她后退一步,与李隆基拉开了距离,然后扯了扯袖口,将右腕上已经有些褪色的五彩长命缕藏了进去:“既是长命缕,戴着方能长命。”

    “你……”李隆基忽而一笑,“好,我便让你长命,且看你能活出个什么样子!”

    说罢,李隆基拂袖而去。

    萧江沅静静地望了一眼李隆基的背影,便一笑如常。她转头给边令诚一个眼色,待他带领众人跟上李隆基之后,才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说起来她已有十数日没有见到静忠了,今日且去闲厩看看也成。

    对于师父的到来,静忠是很开心的,他却一直躲在鹰厩棚后,不肯出来。萧江沅刚要走过去看,就被静忠急切地拒绝。

    “你到底怎么了”萧江沅开口问道。

    “徒儿……徒儿比从前更丑了。”静忠的声音越说越低。

    萧江沅敏锐地察觉到了静忠的不对劲,见他反应强烈,便没有上前。她想了想,然后尽量轻松地道:“静忠不喜欢别人说你丑”

    见师父没再走近,静忠稍稍松了口气。听师父这样问,他背靠墙壁,低下了头:“那又不是什么好字,徒儿当然不喜欢。”

    萧江沅见静忠没注意,悄然往前进了一步:“那静忠以为,何为美丑”

    静忠想也不想便道:“师父是美,徒儿是丑。”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萧江沅的意料。她愣了一愣,忍不住轻笑起来:“这是为何”

    “因为……他人看到师父,往往会心生欢喜,可看到徒儿,大多是心生厌恶。”

    萧江沅认真地想了想,发现情况似乎真如静忠所言,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连朝廷用人,都要优先看容貌,天下人自然有样学样。”

    萧江沅又走进一步:“我曾听人说,相由心生,但我从不这样认为。相貌是天生的,谁也左右不了,但人心易变。长得美便是好人,长得丑便是坏人,这是什么道理,说不通啊。你若心是好的,相貌再丑,也可以让人心生欢喜,反之长得再美也让人心生厌恶。就好比当年的悖逆庶人,有人称她为大唐第一美人,但那又如何她终究还是成了悖逆庶人,是众人口中的恶人,没有人对她心生欢喜,不是么”

    见静忠不言不语也不动,似在思考,萧江沅又上前几步:“再者万事无绝对,长得美也不见得就人见人爱,长得丑也可能为人信服、敬重爱戴。”

    从来没有人跟静忠说过这样的道理,静忠也从未想过世间竟还有这样的见解。他心神震动,仿佛有一只手,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窥见了更广阔的一番天地,他想迈出去,他的信念却迟迟难定:“可是,此前并没有这样的人啊……”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就算真的没有,你成为第一人,难道不好”

     



【第27章·位极人臣平生志】(1)
    萧江沅脚步一顿,目光在周围的士兵们身上一扫,发现王毛仲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竟真的没再后退,似乎多了几分底气。她的心中随之涌现出一个疑问,这疑问既让她疑惑不解,也让她恍然大悟。

    不等萧江沅开口,静忠在王毛仲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立即道:“你胡说!”

    王毛仲喝道:“大胆阉奴,竟敢无视尊卑,这样与我说话看来是这段日子的教训还不够多。来人,把他绑起来!这次就不能只是拳打脚踢了,该让他尝尝驯马的鞭子!”

    有两个士兵立即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静忠,还有一个取来了绳子,当即便要把静忠捆绑起来,却听萧江沅淡淡地道:“王毛仲,你且试试看。”

    “你……你!”王毛仲大怒,这阉奴竟敢直呼他的名字,这已经不仅仅是无礼不敬的问题。她在与他撕破脸,她在从心底里轻视他,侮辱他!

    “来人,把她也给我捆起来!师徒两个一起打!”

    静忠又忧心又着急,刚想让师父快走,却见师父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的心忽然就安定了,还有一些兴奋——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父呢。

    恍惚间,他的师父褪去了平日里的纯白,显露出几分深沉的颜色来。

    在场众人包括王毛仲在内,又何曾见过这样的萧江沅一直以来,她都是以笑示人,脾气甚好的,从不摆天子身边红人的架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寻了她,没有帮不成的,她本人又端正持重,所以上至圣人后妃与朝臣,下至宫人内侍,外加相识的将士,都十分敬重她。

    王毛仲手底下的人马虽与萧江沅没什么交集,也多有耳闻。尽管他们与王毛仲交情甚深,也不敢真的对萧江沅不敬,更何况萧江沅此刻虽仍在浅笑,其气势也甚是逼人。

    他们还年轻,不知道当年王毛仲跟萧江沅到底有什么过节,现在看来,只觉得是人家一个老实人,硬生生地被他们这位王大将军,给逼怒了。

    见四周无人敢动,王毛仲抢过绳子,大步走向萧江沅:“你们不敢,我亲自来!”

    萧江沅施施然抬起双手,给王毛仲行了个捆绑的方便,同时笑道:“做了几年大将军,也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王毛仲一把扯过萧江沅的手,将绳子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你说什么”

    “我不过两月不在圣人身边,我的徒儿不过一朝不慎惹怒了圣人,被派遣到这里来,便可说明我已失了圣心那你可知,我这两个月去了哪里,又跟谁在一起你大概一心都在为圣人养马驯兽,已许久不曾入紫宸殿请安了吧那你可知,我如今住在哪里”

    趁着王毛仲思索,动作迟钝,萧江沅一把拉住了王毛仲的胳膊,将他拉近了自己,与自己面面相对:“便是这些都不论,就当我真的失宠了,可我还是右监门卫将军、内侍省统御,官位再不如你,也是朝廷命官。上一位欺辱朝廷命官之人,后来怎么样了,你可还记得那是皇后的妹夫、圣人之连襟,尚且那般收场,你不过是圣人从前的家奴,又当如何”

    王毛仲不禁有些闪躲萧江沅灼灼的目光,却犹有几分侥幸。这里是闲厩,是他的地方,这里的人都是他的手下,倘若斩草除根,对外给出另一种解释,以圣人对他的宠信,必不会真的为了一个宦官而杀他。毕竟他与圣人,那是自小的情分,相比而言,这个阉奴算什么

    见王毛仲眸中有凶光显露,萧江沅似早有意料一般,笑意见深:“你该不会当真觉得,在闲厩,你便可以一手遮天了吧”说着她将唇贴近了王毛仲的耳朵,意味深长地道,“你以为当年真是我想杀你么你在紧要关头弃下圣人逃走,圣人虽看在旧情的份上没有责怪,但若没有对你的这份救命之恩,日后怎敢放心用你”

    这正是王毛仲多年来最想不通的地方。她萧江沅再如何厉害,当年也不过一个五品宦官,怎么便敢自作主张杀他倘若真要杀他,为何迟迟不动手,只一直殴打教训若真如她方才所言,一切便都说得通了。但那也同样说明,圣人对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多情。

    ——萧江沅没有当着众人讲出来,倒还算给他留了脸面。

    王毛仲捆绑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萧江沅后退站好,轻轻一挣,便将绳索脱了手。她把绳索随手往地上一扔,便转头看向了静忠身旁的两人。她仍淡淡地笑着,什么都没说,那两个士兵便立即意会了她的意思,手忙脚乱地替静忠解了绑。

    静忠已经被他的师父惊呆了,直到萧江沅冲他招手,他才醒过神来,跑到了萧江沅身边。

    见王毛仲迟迟不言,想是拉不下来脸,萧江沅便爽快地率先开口道:“方才不过一场误会,下官言语有失,但想必王将军心胸宽广,定不会介意。”

    王毛仲只得将满腔愤懑都按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萧江沅又道:“小徒乃是因有几分天分,才被圣人派了过来,日后仍会在闲厩中历练,还请王将军多加照顾。”

    说完,她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都移到了王毛仲身上——人家都这样给你台阶下了,你还不知趣,难道非要把事情闹大,让圣人知道了震怒才好

    王毛仲毕竟是闲厩领袖,也需收拢手下之心,再如何不愿,也只好给萧江沅还了个礼,

    算是将这件事彻



【第27章·位极人臣平生志】(2)
    萧江沅顿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站起身来,在正厅几番踱步。杨思勖和静忠面面相觑,这下不仅杨思勖不明白,静忠也想不通萧江沅的意思了。他们叔侄间不停地交换着眼色,想着萧江沅是不是生病了,正研究要不要请个医师过来,就见萧江沅站住了脚,转回身来面向他们。

    方才的困惑和彷徨都已从她脸上消失,只留下唇边一抹自信如故的浅笑,还有那一双充满着坚定目光的双眼。

    “不对。”萧江沅认真地道。

    “什么不对”杨思勖不解道。

    萧江沅道:“我的权势、权力和地位,是我用忠诚、功劳和能力换来的。圣人对我的宠信,也该源于此,而非其他。”

    杨思勖与静忠相视一眼,道:“……本来不就是这样,不然圣人为什么宠信你,难不成和则天皇后一样,想找你做面首啊”

    静忠心下暗道:许是想让师父做妃嫔也说不定……

    萧江沅继续道:“而我失去了圣人的宠信,便要为人轻视,其原因追根究底,其实与圣人关系不大——只怪我手中的权力太少了。”

    静忠闻言,似能想到师父接下来要说什么,身不由己屏住了呼吸,双眸闪闪发光。

    杨思勖则仍有不明,因他一向重实干,便直截了当道:“那……你要怎么做”

    萧江沅微微一笑,道:“我要位极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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