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第二十六章 病愈
此后数日,赤芙、湛露一干人愈发细心照料。病得久了,自己也腻烦,自然发狠吃药——药虽然苦,总比缠绵病榻、不明就里还要受人嘲弄好。赤芙捧来的汤药都被我悉数喝尽,一滴也不糟蹋。俚语说“恨病吃药”,大抵就是说我现在的情形。湛露看了不由笑了,打趣道:“看莞夫人喝药的样子,我们都觉得如琼浆玉露一般了。要不莞夫人剩下一丁半点儿的,我们也讨些来喝罢!”
我一边拿帕子擦拭嘴角的药汁,一边睨了她一眼,嗔道:“药也是能浑吃的么!倒学蔻儿胡闹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知道我说的是八月末的事情。蔻儿脸色偏红,旁人觉着讨喜可爱,可蔻儿却对连娣儿的白皙肤色好生羡慕,如此也不止一日了。因见我的药方子里有一味“白芷”,煎药后便将剩下的药渣子和汤汁留着,和连娣儿商量着要用来擦在脸上。连娣儿好说歹说的总算丢开了。事后大家听蔻儿自己说起此事,都被逗乐了。
湛露看看窗外,温言道:“莞夫人今日里精神倒好,趁着天气已晴了几日,地上湿气也散了,不如让蔻儿陪着去园子里逛逛,晒晒太阳。”
我依言起身,略略梳妆便扶了蔻儿的手往后院走去。刚出房门时,外面的大太阳倒晃得人一阵晕眩,蔻儿赶忙扶紧了,担心道:“要不夫人还是不去了,病才好些。等痊愈了再逛也不迟呢。”
我紧了紧身上珊瑚色缠枝莲花纹的夹衣,摇头道:“不用担心。只是太长日子待在室内,一时光亮晃了眼而已。”
出门来边扶了蔻儿慢慢走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讲着话。“长久在屋里待着也不好,出来逛逛,人舒展了,好得也快些。不过天气这样好,竟似前些日子不曾有过风雨似的。”
话音未落,刚转入后院,就看见满园花草已是换了风貌。天空瓦蓝,几缕云丝浮着,大太阳晒着却只觉温暖而不灼热,倒真是秋高气爽的样子。
我微微笑着:风雨虽无痕,到底是仲秋过后了。一如与昌若在宝华寺相见后我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的心境一般。
行至再顾亭,周边的花草看去已有些陌生。我微不可察的颔首,可不是么,病了这些时日,有些东西到底不一样了。
见我拾级而上似是想在亭中坐会儿,蔻儿体贴的上前掸干净美人靠,又从后面婢女手中接过棉垫放好,方扶了我坐下。
秋天的风是通透的、干爽的,我潮湿多日的心境亦好转了几分——和昌若已然无缘,见过一面倒是让我更清醒,今后的日子又还能坏到哪里去呢。总要慢慢筹谋,让家人境况好些方是正经事了。
抬头正要逗蔻儿几句,却见连娣儿拿了件鹅黄色的单面披风过来,行礼后禀道:“湛露姐姐见起风了,让我给夫人送披风来,叮嘱着一定给夫人披上呢。”
我笑着起身让她披上,并在前胸处将丝绦打成如意结。自嘲道:“从这回病了,你们就怕我又任性不是连到后院走走也要这么全副装扮的。”
连娣儿只笑不答,转向亭外候着的婢女道:“劳烦去准备些小膳食过来。别忘了热热的沏上一壶茶。”
两名婢女答应着去了。连娣儿扶我坐下,蔻儿在旁道:“连姐姐,这几日倒少见你呢”
连娣儿轻言细语道:“这几日忙着去亲戚家串门子,你自然少见。”
 
第二十七章 问策(上)
萧王听我讲的有趣,不自觉放下茶杯,揽了我的腰,拉我挨着他坐下。我顿时脸上火烧一般,红云密布。厅上的侍女早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萧王宠溺的笑道:“你呀,言语大胆有趣,偏生爱脸红。明明让人觉得你满心欢喜孤,稍稍亲热些,你又别扭起来。让孤无所适从却又更放不下你。”
我勉力按捺住心中的慌乱,抬眼望住萧王,牵动嘴角笑道:“殿下真真是霸道呢,难道喜欢了便不许人家害羞的么。”
萧王拥住我道:“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病了这许多时日,越发爱娇了。”他的下巴碰触在我额前,有微微刺刮的感觉。
窗外是带了萧瑟意味的风,然而却被挡在了窗棂外,于是心有不甘的飘旋着去了。只有秋阳的影子无限缱绻的在窗外流连。
我静静的靠在他怀中,室内只听见我和他的呼吸声,伴着更漏声此起彼伏。错金博山炉里苏合香的轻烟妖娆的升起来,我的心倒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宁静。
萧王轻轻抬起我的脸,正待说什么,花厅外传来他的近侍小德子同小安子说话的声音:“王爷还在莞夫人这里呢,鲁、姚两位先生已经在偏厅等候多时了。安哥哥,你且报给王爷知道才好!”
萧王与我对望一眼,忍着笑,存心要听小安子如何应答。
“德哥哥,我叫你哥哥,你且自己报进去罢!莞夫人病了这许多时日,好容易今日好些,让王爷多待上一会子王爷也多些欢喜。咱们跟着的人自然也跟着讨喜。何况这半天了王爷也没叫咱们,倒是厅内侍奉的侍女们退了出来。你小子让我现在进去通禀,不是害人么!”是小安子俏皮的声音。
我抿唇笑道:“鲁、姚两位先生既已在偏厅等候多时,殿下还是快去吧。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萧王颔首,柔声道:“孤晚间再来看你。”
我羞涩点头。
萧王起身慢慢行至门口,忽地转身携了我手道:“陪孤去偏厅吧。孤的耳朵是不得不受这两位的聒噪,起码目光所及处是小莞的赏心悦目。”
我有些迟疑,“怕不太妥当呢……”
萧王却不管不顾的拉了我就走,言道:“怕什么,是孤命你陪着,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可妾一介女流,在外客跟前抛头露面的……”我并不松口。
萧王停下脚步,静默片刻,复又笑道:“不妨,叫小德子陪你在屏风后面就是。”
我方莞尔一笑,随着他共一乘轿去了乐道堂。
下的轿来,萧王携了我从书房暗门绕进偏厅,吩咐小德子陪我在木质烫金插页屏风后坐了,便理了理衣袖从屏风后慢慢踱出。
“见过王爷!”是两名男子的声音,其中一人嗓音清亮一人略显低沉。
我掩了衣袖悄悄从屏风插页的缝隙中看出去,萧王满面笑容,已伸手虚扶了两位儒生模样的人一把。
“两位先生快请上坐。小安子吩咐人换了热茶来。”
两人中一位身着常见的驼色长衫,另外一人竟着了十分娇艳的松花色长袍,举止阴柔。因尚隔着一段距离,形容倒看得不十分清楚。
小德子在旁悄声道:“蓄须那位是鲁渭哲鲁先生,着松花色袍子的是姚华棠姚先生。两位俱是龙华阁的学士。”
第二十八章 问策(下)
堂上的鲁维哲和姚华棠却是表情各异:鲁大学士的胡子抖动的更厉害了?32??果然是个见不得女子失礼的老学究,对萧王默许婢女在屏风后的行为十分不满,只是碍于身份极力压制着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斥责之语而已。
姚华棠倒是兴趣盎然的妩媚一笑,看不出情绪,只是斜飞入鬓的眉毛习惯性的向上扬起——倒和萧王平日里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鲁维哲不满的甩了甩衣袖,又向萧王拱手劝道:“太子更换内廷守卫之事,还请王爷早些定夺一个应对之策。可否请国舅大人从麾下拨付一队人马驻留京郊以备不时之需”
姚华棠哂笑道:“我说呢,原来鲁大胡子是打上了国舅爷的主意。原来永安节度使这棵大树还不够招风的!外戚手握重兵还不够招圣上忌讳的!如今倒更要不听调度、私下挟兵自重么!”说完也不看鲁维哲,只管黑着一张俊脸,手上轻抚发丝的动作倒是不曾停下,便如女子晓来晨妆时的手势一般柔媚。
鲁维哲倒是大度,想来也已看惯了姚华棠的斜眼怒目和冷嘲热讽,并不计较,仍旧苦口婆心的问道:“那依你之见,难道任由太子殿下更换内廷守卫,我们就不作任何应对若是听之任之,待到大祸临头,你当如何保住殿下和娘娘的安全”
想是忆起往事心中沉痛,他重重叹口气,接着道:“若是那时再从永安军调人马,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了。我并非没有顾虑,从国舅处借兵会招致圣上猜忌,但实在不敢拿二位殿下的安危做赌注!二皇子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
我听至这里,见萧王对二位学士的看法均不置可否,只以手轻叩案几,然而面有戚戚之色,便知他因身在其中、关乎亲人而失了判断,一时左右为难而无法决断。
其实若是他静下心来便知其中微妙,偏生两位对他忠心耿耿的学士争论不停。
低头思量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遂招手要小德子过来,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量吩咐几句。
小德子十分伶俐,听完点头为礼,便甩了拂尘转过屏风,至萧王面前给茶碗添水。
在给鲁维哲添水时候状似无意的说道:“鲁大人是当今名士,诗文传天下,小奴一向佩服。今日更知鲁大人记忆超群,小奴这心里,可就更是钦慕的紧了。”
好话人人爱听,鲁维哲虽老成持重,也禁不得这样的奉承,不免理了理长须。
姚华棠闻言,飞快的看了小德子一眼,复又恢复成不经意的神态,只在小德子给他茶碗添水时慵懒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公今日从何得知鲁学士记忆超群呢”
小德子唱个诺,不紧不慢的言道:“若非鲁学士记忆超群,将内廷侍卫的面貌印在脑中,如何能知守卫人员已被更换了呢”
此语一出,座上的萧王目光灼灼,姚华棠眼珠儿斜睨着,二人连同小德子和小安子,四人八目俱把眼光投向了鲁大学士。
鲁维哲摇头道:“非也,老夫并不认得守卫们!”
萧王耐不得鲁夫子慢条斯理,本欲追问,忽地按捺住了。我知道他是不欲鲁维哲认为他不信任自己——为人主上者,万不可伤了追随者的心。
正自沉吟,听得姚华棠已问道:“王爷的侍女方才说从坊间听闻了一则笑话,只不知鲁公这太子换防之事是从何处听闻而来所谓万事皆
第二十九章 重阳
正自欣欣然的踮着脚想折一枝回去插瓶,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环抱?33??我心中倏忽一跳。待扭头看萧王,却听得他低低言道:“别动,就这样待会儿。”
感觉他轻轻将下巴搁在我发上,混合着木樨香气的呼吸开合,温热的气息在面颊上游走,就像合欢花在脸上轻拂过,酥麻的触感微微弥漫开来,偏生一缕发丝垂下来,更添。
“在想什么,嗯”萧王在我耳边低语。
“小菀在想,耳鬓厮磨当如是。”
“小菀……”
“嗯。”
“小菀……”
“嗯”
“小菀,你不知道……”
我抬眸好奇望去,却陷进一双专注明亮的眸子里,紧接着萧王突然低下头攫住了我的唇。
我不由僵住,却在他极富耐心的引领中渐渐软化,在四周越来越浓的木樨香气中渐次晕眩旋转,不自觉的搂住他颈项倚作支撑,仿佛天地间只得他是我的依靠。
多年以后某些阳光明媚的闲散时光里,我依然常常记起这天的木樨香气,和他强有力的臂膀、炙热柔软的唇。
转眼便是重阳,萧王已早早吩咐了下去,备了阮良娣和我的车架随他入宫。
我本不欲成府中姬妾众矢之的,是湛露劝道:“夫人一味退让,未免让人小瞧了去。何况天家气象,去看看也好。”
于是欣欣然早早起来梳妆,因是无品未封的妾室,我又没打算刻意出挑,倒也简单。
特意携了湛露去乐道堂迎萧王,见他着冠正衣从厅中走出,不觉歪了头抿嘴一笑。
萧王揽我入怀,“佳人晨妆颜如玉!不过你刚刚一笑却是为何”
我微微侧转了身子娇声道:“小菀倒有句话要问问殿下,前儿在木樨树下,说小菀不知道,却是说什么呢”
萧王在额上印下温热一吻,徐徐道:“小菀不知道……拥你入怀,孤感觉甚好……”,说着手臂又收紧了些。
正面红耳热的,听得身后嘤咛一声,回身却见阮硕人扶着大丫头晴柔的手,在月洞门旁咬着手帕子笑。不知她何时进来,下人也未作通报。
我顿时羞得做不得声,只得低头盯住绣鞋上的缠草花样。
她倒落落大方的走近前来,上下打量我几眼,黛眉半挑,冲我言道:“小菀今日倒出挑呢!只是要分清何为主、何为次。”
拉了萧王的手,眼波流转,娇声薄嗔道,“走吧!倒要大宴等我们不成!”
萧王只得扭头对湛露道:“照顾好你家夫人。”便随硕人径自上了大轿。
湛露近前扶了我,“夫人无须挂怀,良娣得宠多年,府里自然以她唯马首是瞻。”
我淡淡一笑,脸上红晕渐渐褪去,“走罢,我明白。”
进了宫中,萧王自去保和殿行殿礼,我扶了湛露的手随接引内监前行,亦步亦趋,不肯多说一句话,亦不多走一步路。
阮良娣在前面扭头看见,嗤笑一声,“妹妹真是小家子气,虽是天家内苑,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我只浅浅一笑,并不搭话。
此次重阳宫宴设在皇后偏殿里,我和阮良娣到时,已有不少宫妃命妇在内。接引内侍将阮良娣和我安置在左手第三个长案后,便恭谨行礼告退。
阮良娣整了整紫色底飞月白祥云的挽臂,施施然的坐下。抬头见我立在那里,便抬手指着左手的席位道:“妹妹坐吧,杵在那里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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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叠秀
听闻七皇子惊才绝艳极得圣宠,虽则生母林妃早逝,可母家是镇守西漠?33??威远候,现任侯爷林祐思是七皇子的嫡亲舅舅。宫中曾有流言道,林妃早逝乃为皇后侍疾,劳累过度加之产后失调所致。故而七皇子甫封为王便和太子结为一党,守望相助。萧王作为继后嫡子真真是强敌环伺。
那边太子桌上,与太子并排端坐的想来便是太子妃柳氏,可太子身边另有四五个姬妾莺莺燕燕围坐在旁,你喂果仁我劝盏的好不热闹。此时太子正伸手推开怀里的粉衣丽人,颇感兴趣的朝这边看过来。
看着那双梦魇中常见的眼睛,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天色巨变的晚上:四周火把和兵勇不怀好意的眼光肆无忌惮的照亮一方小小的院落,院中站满了府里的奴仆。赤芙竭力将我掩在身后,将我的头发打散披落下来,脸上蹭上尘土,……我顿时不由自主一阵战栗,借着低头整理衣带遮掩了过去。
站在近旁的卫王久未做声,此时倏地转身对着殿上皇帝躬身为礼,“父皇,重阳佳节,儿臣建议移步叠秀山,登高望远,方不负这敬老佳节与大好河山的秋景如画!”
座上皇帝并不做声,似在沉吟。旁边的皇后微微侧头看了皇帝一眼,端庄自持也未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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