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明明蓉
我见他对晟曜毫无亲近之意,便有些为晟曜打抱不平的道:“为何不能有兄弟之义王爷尚在幽居中,小莞就不多做叨扰了。”便不再理卫王,只携了双成的手,细细问了些起居用度。末了叫侍女们把带来的东西留下,低低对双成道一声“保重好自己。”便起身告辞。
卫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在我将要登上车驾之时弯腰祈请道:“可否请良媛代为美言,早日解了小王囚禁。日日在这里,无事消磨,有志不得伸,实在难捱。”
双成亦道:“在他心中,爱护大齐之心甚于一切
第二百三十一章 长夜
没有全套功夫和全部精力,却是应付不好的。光是这样想一想,我都觉得两靥发酸。
幸而,不去筵席的理由是现成的——脸伤未愈。
晟曜今日十分忙碌,与威帝一起祭祀太庙,接见朝贺的臣子。以及——晚间家宴后尊祖制歇在琅华殿中。
晚间的徽音殿,是寂寥的。
即使殿门处大红灯笼高悬,一片喜庆、恍如白昼。
可无论宫内宫外竞相燃放了多少烟火,映红了半边夜空;无论保和殿前广场上的杂耍、舞狮有多热闹,外人眼中赫赫扬扬的徽音殿依然是寂寥的。
永平元年除夕夜,我一个人守着一盏静静飘摇的烛火,就这么守岁到了天明。只觉得长夜寒凉,透彻入骨。
烛台底下积满红色烛泪的时候,天亮了。
殿外宫道里渐渐传来侍卫们交班换岗后橐橐的靴子声,之后便是宫人内侍们开始穿梭往来、小心翼翼走动的声音。
我收拾好心情,如常唤了外间陪侍的翠浓进来。长夜里的这些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翠浓着一身宫里新制的冬裳,衣襟滚边和两朵头花都是宫里按制的样式和红色,瞧去确实颇有几分热闹喜庆的意思。倒叫我念起最爱着一身深深浅浅红色的青卓来,也不知她的除夕和新年,是怎生度过的
翠浓笑意盈腮,大声道:“婢子恭贺良媛,新禧吉祥!”
我微微一愣,不由也笑了:是啊,已经是新年了。
梳洗毕,蔻儿、如意等人也都来恭贺新禧,我便叫翠浓给徽音殿诸人都重重的封了赏银。反正晟曜给的庄子、铺子收益都十分好,便是之前大半让兄长用来上下打点了,余下的也十分丰盛。便是不动东宫的份例,也是可以让大家过个丰润的新年的。
待发完赏银,徽音殿里倒真是一片人人都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
用完膳房按制配送的十八样早膳,端着热茶,看几个小宫女笑嘻嘻的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绑上红缎带,不由弯了弯嘴角。看来努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奢望太多,也还是能平和过日子的。
“良媛,去琅华殿礼拜太子妃的时辰到了。”
仿佛琴弦上一记重音,流畅琴音噶然而止一般。
我看着进殿来提醒我的如意,自嘲的笑了,须臾平静言道:“好。”
琅华殿占地颇广,只比裕德殿少一进宫室。我带着翠浓和如意,在第二重殿门处遇见了应淳春。
“良媛新禧。”应淳春款款拜下,眼睛从下而上的打量着我,笑得意有所指:“良媛,如今已是新年,亦是新春了。”
我立即反应过来,亦笑道:“是,春日里的花,当开得更美些。”
她见我依旧记得我册封良媛当日在徽音殿外的允诺,笑得愈发娇艳,“春儿谢过良媛。”
我在心中对自己说:东宫反正已经是姹紫嫣红,再多一个应淳春来承宠又何妨。
忍着心中苦涩,携了应淳春的手,一同进了琅华殿主殿。
“铿——”,整齐分列两旁的武婢们同时举起了手中横刀,交错挡住了我与应淳春的去路。
应淳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说着人便躲到了我身后。
我立在殿门处,从凛冽刀锋的缝隙中望去,武尚华一身黑红相间蟠龙鸾凤大衫,高髻上着七翟冠,正高高端坐在正殿主座之上。红唇绽开,正噙着得意的笑看向这边。
立在她身侧的金嬷嬷高声斥道:“什么人在此大惊小怪、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真
第二百三十二章 青瓷映碧桃
武尚华一愣,扭头冲我喝道:“你会这样好心本宫才不用你来提醒!”
然而手中横刀到底垂落下来。
我一眼被拔了刀的那名武婢,示意她接过刀、还刀入鞘。
经此一闹,东宫诸姬再不敢交头接耳的谈论什么,俱都大气不敢出的垂首不语。我亦立至一旁。
纨素悄悄儿过来,低声道:“阮姐姐还没有来。时辰眼瞅着不早了。”
我垂落眼帘,亦低声道:“那她今日不会来了。”
她那样快意恩仇的性子,前些日子被武尚华构陷的事还没讨回来,又哪里肯在今日将自己送来琅华殿受人磋磨。
只有自己这样的,一面腻味着,一面又深受礼仪尊卑之囿。到底敬着武尚华是晟曜的妻,依着宫规礼制,还是带伤来了琅华殿。还真是自被逼着读读迂腐了的!有时候想一想,真真羡慕阮硕人的性子。
“拜——”金嬷嬷拉长的声调在琅华殿响起。东宫诸姬俱都朝太子妃武尚华行跪拜礼。
端坐高位的武尚华着匍匐在地的我们,面露得色,七翟凤冠的滴珠在她额间落下一重又一重的阴影。远远瞧去,她拢在阴影之下的面容在忽然之间变得阴沉无比。
我心中倏地一惊,正要再得分明些,武尚华绽唇一笑,已经坐的无比端正:“诸位妹妹,本宫不喜赘言,简单些说,只要你们敬着本宫、顺着本宫,那么本宫也自然会疼妹妹们。如若不然么,哼——”她侧脸一眼金嬷嬷,“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先就这么着吧。”
金嬷嬷便扬声道:“起——”随着这一声,诸姬方才各自起身,跟在武尚华身后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年前太后便犯了头风的老毛病,因此虽十分高兴见着东宫一众辈花团锦簇的来朝贺,却也不过笑谈几句、受了礼便回了内殿。只留了淑妃跟九公主、十一皇子在跟前说笑解闷。
曲妃跟永嘉公主在慈宁宫便朝我微笑致意了,待从慈宁宫出来,便携了我手慢慢在宫道上走着。永嘉公主目光在我面纱上掠过,关切道:“你这伤,我在宫外也听说了。如今还没好么”
我抬手轻抚了下脸颊,微笑摇头。
曲妃柔声道:“刀兵利刃之伤,哪会好得快,又不是绣花被针扎了手!不是我说,太子妃也太毒了些。”
永嘉抬起眼皮,低声道:“母妃慎言。”末了又环顾四周,见只我们三人的贴身侍女在侧,方笑道:“那不是毒,只是明面上的莽撞和嚣张。良媛要当心的,是她九哥。那位,才算是毒。”
我一愣,旋即道:“我只在宫中安静度日罢了,能碍着谁呢。横竖对着武尚华,我是以礼相待的。那位武九公子再难缠,总不能老把手伸到宫里来。”
永嘉轻叹一声,靠近我附耳低语:“顾大人不日返京,听父皇的意思,总要复了他相位。到那时,你与武尚华,身份上可就是不分伯仲了。若叫武九知晓你是顾氏嫡女,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我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皇姐放心,莞是良媛曲氏。说起来还要感激皇姐赐予姓氏的恩情。”
永嘉蹙了眉头,犹豫着道:“你终归是要复了顾氏嫡女身份的。总不能叫你一直是个飘零在外的身份,顾大人也不会答应。只是,从长计议更妥当些。你容皇姐也好好想一想。”
“是,多谢皇姐为我筹谋。”
永嘉用力握了下我的手,没有说话。
一行人去往永宁宫依礼向皇后朝拜,在殿内见着了早已来此等候的阮良娣。武尚华面色顿时不好起来,怒道:“有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失约
哥哥临去五皇子军营前,曾向墨棣托付过我。墨棣既掌着暗卫,自然有自己的法子探知我的动静举动。今日新历初一,他大抵是要借这一支早开的桃枝,宽慰开解我除夕晚间长夜独坐的失落心情。也不知是从何处觅得这支早开的碧桃花。
还真是有心了,不愧为哥哥的至交好友。
伸手抚上泛着冷冽光泽的青瓷瓶,抿唇浅浅笑了下。
晟曜一连数日忙于接待宗室勋贵朝贺、接见各地封疆大吏进京朝会,与威帝、朝臣共商战事,只在初七这日午膳时匆匆来了一趟徽音殿。
几日未见,倒也没说什么话。只一来便拉着我手,迎着日光将我脸上伤口细细的瞧了一回。末了放下面纱,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将我揽住低头笑道:“这次要好好赏赐清河崔氏的崔冲。”
我见侍女们都掩口而笑退了出去,不由推他一推,嗔道:“殿下作甚么呢!”
晟曜笑道:“什么作甚么,你又脸皮儿薄了。眼见如花美眷复原如初,自然要重赏献药的人了。”
他的话正好触动我心肠,千回百转间,顿时面色一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殿下,若这白獭髓也无效,我脸上的伤总也好不了了,该当如何呢”
他觑一眼我的神色,眉尾微挑,“怎么会!这不是快好了。”
我不依不饶:“我是说若是不好了呢”
他抿了口茶水,抬起乌黑明亮的眸子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赌气道:“臣妾以色侍人,若是脸伤难愈,殿下从此便不来徽音殿了吧。”
“唷,怎么还使上小性儿了”他放下茶盏,伸手将我圈入怀里,俯身挨在我腮边,调侃道:“以色侍人拾萃阁里不是还有个应氏,哪里就轮到你来谈这个了”
我一听这话,扭头便道:“哦——,殿下是觉得臣妾不够美,如今又受了伤、容颜有碍观瞻,所以连以色侍人这档子事都要退后了”
晟曜笑出声来,伸手在我腮上捏了捏,“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整天拿话挤兑我。你放心,若是这伤痕不褪,我就日日亲它一百次,管教它全消了去。若是不消,你也一样是我身边第一人,可好”
我窝进他怀里,伸出素白的指头在他下巴上游移,笑道:“殿下既说了,可不许赖。”他下巴上有着隐隐的乌青胡茬,摸上去略有些扎手。这几日看来确实忙碌的很。
晟曜将我手指握住,低头在我眼睫上轻吻一下,笑道:“这一双眼睛就胜却无数红妆了。”
我手指在他掌心无意识的划着,“殿下最喜欢的,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色。不然萧王府里为何会有再顾亭若有一日,臣妾红颜老去,殿下再不眷顾,那时臣妾可怎么办呢”
他笑得满面春风:“我比你尚且大上几岁。等你红颜老去时,孤王这芝兰玉树般的人,自然也只有与你一起,做一对白发翁媪了。”
我含笑嗔道:“好没羞,自个比做芝兰玉树呢。”
然而心头仿若清甜甘泉漫过,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他又低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对你少有陪伴。等忙完这段,过几日上元夜,紧接着是你生辰,我都陪着你可好等十六日早晨你醒来,我就是那第一个看见十七岁的你的人。”
我想起十六岁生辰时与他在自在庄的日子,不由弯了嘴角,应道:“好。臣妾等着殿下。”想了想又道:“殿下的生辰,是十月二十四吧。可自臣妾到您身边,还从未与您庆贺过呢。”
晟曜偏头想一想,笑道:“你初入府那年,我的生辰是在北地战场上跟一帮大老爷们过的。去岁么,没心情过。今年我生辰时,你可要好好陪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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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懂
墨棣白皙面色在晕黄烛光下也仍然是苍白的,眸光无波,然而薄唇间吐露的话语却立刻叫人焦灼无比,波澜顿起。
“明珝叫五皇子扣下了。”
我惊道:“什么叫被扣下了”
墨棣冷淡的看了萧十三一眼,“我当日让聂舞阳跟了去。他今日只身回京、径直来寻我,将明珝此去情形的消息都带了回来。”
我焦急万分的看着他。
他声音本就沉静,此时更是低沉:“五皇子原本不见明珝,叫人将他拦在辕门外,打发他直接回京。可明珝以言语相激,带人硬生生闯了大营,到底见到了五皇子。五皇子接了他带去的太子书信,本来以礼相待。不知是谁在五皇子跟前说了什么,五皇子一夜之间改了主意,第二日再见便将明珝推出大帐绑在了旗杆下。言明上元佳节后拔营、朝京都方向开拔攻城。”
墨棣看一眼我越来越白的脸,缓了缓口气,道:“聂舞阳要救明珝回来,惊动了厥族兵士。明珝仓促之间只说自己无性命之忧,命他回京示警。舞阳便听令奔逃回京报信。可是,今日殿下一直在琅华殿,我无法面见殿下。琅华殿的宫人说,今晚找太子殿下的人,一律不予通传。”
有佟嬷嬷和定妃在,哥哥应该是性命无虞的。只是多半要受些零碎罪。我定一定心神,道:“军情如火,琅华殿的人怎可阻拦不报”
“陛下近日身体不佳,已将战事全权委托给了太子。舞阳千里奔驰,就是想早些传回消息。如今却白白耽搁在这里。”墨棣冷嘲道,“太子妃还真是“家国天下”,争宠大于一切啊。”
我看向萧十三,“将军可有渠道联系上太子”
萧十三与墨棣对视一眼,点头,旋即又摇头。
墨棣道:“十三与我都有渠道可以联系到太子,可是动用暗卫去太子妃寝殿甚为不妥。若是只有我等去琅华殿硬闯内殿,也极易被诟病。你,能不能——”他说的极其犹豫。
萧十三抢白道:“属下不同意。殿下要我护卫徽音殿。墨大人若要良媛去琅华殿,难保太子妃会恼羞成怒伤及良媛。良媛之前的伤尚且未好彻底。”
我没有片刻迟疑,径自吩咐翠浓:“传肩舆来,去琅华殿。”
萧十三拦道:“良媛——”
我微笑安抚道:“无妨。”
无论是为了晟曜执掌之事、为了京都安危,还是为了哥哥,我都必须走这一趟。墨棣必定知晓我的心思,所以才来了徽音殿。
临上肩舆前,我低声对墨棣说了一句:“谢谢。”谢他对哥哥的卫护之情,谢谢他懂我。
墨棣面色无波,只简单应道:“我陪你去。”
我扭头看他一眼。肩舆此时正稳稳的抬起,从我自上而下的视角看去,只看得见他棱角分明的双唇紧抿着。
肩舆向琅华殿疾行而去。
“——大胆!”琅华殿武婢们将我们拦住,喝道:“太子妃内殿,岂容你等擅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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