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母后说过,我是父王嫡子,重振大楚当仁不让,焉能借故避之?若人人如此,国何以为国?又说:王侯全社稷战而身死卒胜民治,何俱有之?’
熊荆对赵妃顿首以拜,最后道:秦人伐我,身为楚王,自当战而身死。我若身死,请母后立悍弟为王,然后重用淖狡昭黍等人,他们知道如何楚国能社稷不灭
荆儿!看着未龀的儿子像男人那般向自己告别,赵妃开始嘤嘤的哭,但她不敢哭得太响,以免被人听见。
母后,我已经密令长姜,若我战死于陈郢,他便缢杀李妃,悍弟弟日后依靠母后即位,母后把他养大吧。熊荆低着声音做了最后的交代,这也是最后的安排。
荆儿——!丈夫走了还不到一年,儿子现在又要离去,还当面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赵妃再也忍不住痛哭,她的哭声依旧不大,那故意压抑的悲痛熊荆听得无比心酸。
这一夜,熊荆怎么也没睡着。他躺在父亲曾经躺过的床上,眼睛直瞪着宫殿上的房梁。楚历五月大概是后世的六月,这是穿短袖的季节,也是喝冰可乐冰啤酒的季节。想到冰啤酒他便再也躺不住,从床上跳将起来。
x
大王尚未更衣?今日长姜传令不朝,大夫官吏们都回去了,淖狡这些重臣则来到正寝,想看看大王为何不朝。按计划,今日视朝早膳后,大王将离郢赴魏,迎接的魏使已经在外面候着。
大王长姜有些无奈。大王昨日半夜要喝冰酒,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床。大王昨夜已有令命,今日将大王抬上车船便可,不耽误行程。
这,淖狡闻到了酒味,也听见了呼噜声。
哎!大王只是个孩子。长姜叹了口气,他是最明白体贴大王的。
臣明白了。战争计划淖狡完全清楚,他也叹了口气,随之退了正寝。他没走多久,悬有旂旗的四轮马车便在宫甲环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郢都。
大王率舟师赴大梁与秦人战,这件事两天前就在郢都传开了。倒不是满天飞的谣言,而是报纸上读来的——上月末,由太傅宋玉为主编,名为‘大楚新闻’的报纸终于发行。
因为刚刚创刊,大楚新闻版面还很小,内容也极为有限,科普文多于真正的新闻。可郢都毕竟是国都,一钱一份的报纸一出版就卖了个一干二净。抢购的多是一些商贾:按照经验,楚国但凡有什么新东西出来,只要能抢到手运去大梁,总能赚得盆满钵满。
商贾抢购,朝臣士人国人也有不少买的。报纸是什么?报纸就是书,花一钱买一份报纸,只要不是倒着看,那逼阁立马就能提升好几个档次,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识字的。若是能念上一段新闻给旁人听,那逼阁更高,这是真识字,不是做样子的。
大王出城,国人可纵观。纵观的人群中,独行客手中就抓着一份新出的报纸,看着四轮马车从眼前经过,他的脸上全是担忧。
先生,大王真去魏国?一起扛过矛一起喝过酒,几条汉子看着大王车驾缓缓而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听独行先生念过报纸,说大王要赴魏国。
然也。独行客不自觉的点头,我就担心
先生担心何事?舟师战舟乃大王亲造,必能大胜秦寇。一个叫槑(ei)的汉子咧嘴憨笑道,野草般的胡子下,嘴里全是黄牙。
谬!独行客忧色更甚,若那魏王受秦人指示,因留大王,奈何?
啊?独行客身为贵族,博雅教育下说的是雅言。而西周以来,书面语和口头语是两个系统,槑几个根本不知道独行客在说什么。他只有用楚语复述道:你等可记得先君怀王被秦人掳去?
记得。这下槑几个全都听明白了。
若魏王也把大王掳去呢?独行客再道,说罢他又习惯性的哀嚎了一句:楚国亡矣!
啊!槑当即呆住。几个人脑子里转了几转,最聪明的不知大急:先生何不告于大王?速速告之于大王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独行之人,怎能进言于大王?独行客的话槑几个又听不懂了,听不懂也就罢了,独行客转了个身,居然往酒肆方向去了。
大王怎可被魏人掳去?大王怎可被魏人掳去?槑不知为何,仿佛自己死了父亲,说着说着便嚎哭起来。好在他语调含糊,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x
王弟醒了啊。长姜不在身边,睁开眼睛熊荆看到的是芈玹。马车有些摇晃,她坐在一侧,笑容如花。
喝醉了。熊荆昨天半夜忽然想喝啤酒,最后找来的是冰镇琼浆,多喝了两杯就醉了。到何处了?
出郢都了,一会到码头。芈玹答道。她将准备好的清水端了过来,洗漱吧。
马车忽然就停了,车外宫甲脚步声急促,更有含糊不清的喊声越来越近。熊荆听出来这是楚语,却没听出喊的是什么。
止!看着几个疾步奔来的庶民,最外侧的环卫卒长急急抽出宝刀,大喊一声止。五月天已热,这几个狂奔而来的庶民并未携带兵刃,不然他们早就被射成了筛子。
小人,不知最先跪下,在他拉扯下,槑和另外一人也一并跪下了。
小人欲见大王!他顿首大叫道。
你要见大王?急奔而来只是为了见大王,卒长似乎有些明白,道:若有冤情,当于
小人并无冤情,不知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槑跑来了,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他道:小人只是心忧大王。
你心忧大王?几个衣衫不整的庶民,蓬头垢面,满脸菜色,裤子破的都露腚,居然说心忧大王。不说卒长,连小卒们也哈哈笑了。
回去吧。卒长收了刀,又顺势从怀里摸出串钱扔了过去。去买斗酒喝喝。切记,无故擅拦王驾乃是死罪。
小人蚁鼻钱落在身前,不知的眼睛盯住了钱,槑却跳了起来,可他嘴笨,临到关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一个劲的张嘴跺脚,哎呀哎呀的。
无事。卒长不再管他们几个,转身对前头传讯,护在马车四周的宫甲散去,马车又开始前行,码头已遥遥在望。
上卷94作死,自罚一章。
第九章 亩畎
码头除了那艘巨大的画舫,还有诸多青翰舟以及红牼欧拓率领的百余艘大翼小翼战舟。与此前相比,新造的三十四艘战舟甲板边缘钉了一圈简易围栏,舟上羽旌飘飞,戈矛林立,熊荆登舫的时候,甲士们全都向他揖礼。
从寿郢淮水码头出发,逆水而上不过几十里便是颖水淮水相交的河岔,船队就此转弯北上。百余艘战舟因为有舵和无舵,很明显的分成了前后两拨。有舵之舟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弧线,并不减速就拐过了这道近乎九十度的弯;无舵之舟不得不减速,仅靠尾桨转向的它们如果不减速就会撞到颖水左岸。
这时候熊荆正立于画舫甲板,他身边除了太宰阳文君上将军项燕等人,还有奉魏王之命迎熊荆入大梁的魏使。眼见舟师因为转弯分成前后两截,担心魏使发现的熊荆不得不走了几步,转了个位置。他是大王,他转方向,魏使只能跟着转方向,不然就是失礼。
等魏使背对着舟师,熊荆才停了下来,他笑道:久闻魏王贤明,这次终可得见,不甚欣喜。
寡君亦是久慕大王。魏使是个老臣,楚语说得很地道。去岁大王以冲龄而大破秦师,此大人哉!天下莫不仰首以盼,更欲目睹楚国舟师之风采。
对年轻君王最大的夸奖莫过于说他是大人。此时的‘大人’不是清朝的那种大人。论语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大人等于是天子一类的人物,地位在圣人之前。
慈眉善目的魏使马屁拍得实在是到位,可惜熊荆根本不是急于要人认同的小孩或者少年,虽然实际年龄很小,可他自己觉得自己好似冰与火里的小恶魔,差别只是不能酗酒玩女人,还有,他每年都在长高。
魏使过誉了。破秦师是上将军的功劳,也是我楚军将卒的功劳,不佞乃无为。熊荆非常谦虚的回应,他这样的态度让阳文君和项燕都觉得惊讶。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大王真圣君也!魏使长大了嘴,紧接着又是一个马屁。
不敢。熊荆敷衍之后便不再理他,而是拿出一支陆离镜来把玩。五月之初,即便因为战争的耽误,三四月种上的粟苗已是郁郁青青。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一个以前没有发现的问题:为什么没垄?他奇怪的问。
龙?左右不解其意,正与阳文君笑谈的魏使也不知所云。
垄?熊荆做了一个手势,他想让人召见琇尹,可惜这已是在船上。就是垄。
大王何意?右史算是见多识广了,他也看不懂熊荆的手势。
田里为什么没有像枕头一样的垄?熊荆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去年冬天行军路上虽有田野,但他无心细看,田里的粟稻多数也未收割,不像现在,禾苗虽有尺余,却没有繁茂的盖住田野。田里有垄,禾苗长在垄上,垄下有沟才对啊。
后世哪怕没有种过田的人,也知道种地是有垄有沟的。右史明白的同时,魏使插言道:敬告大王,楚国地多,不以牛耕,而是火耕水缛,故无亩无畎。
无亩无畎?农业熊荆是不太懂得,关注的也不多,除了作龙骨水车这些器具,唯一想法就是引进棉花红薯玉米等物。
然也。魏使对农业耕种似乎很了解。高曰亩,下曰畎,亩,就是大王说的垄。耕种,上田弃亩,下田弃畎。何也?上田旱,当弃亩,下田湿,当弃畎。
如此,一亩可收几石粟?楚国不似三晋秦国,除了楚魏边境鲁地,基本不用牛耕,熊荆现在就想知道牛耕后有亩有畎情况下的粮食产量。
魏国乃小亩,上田中年或有两石七斗,中田中年不过两石,下田中年不过一石半魏使答道。魏国的亩是百步亩;楚国是大亩,二两百四十步。换算成后世的市亩,前者等于0273市亩,后者等于0656市亩。
上田亩产有两百六十七市斤,下田就只有一百四十八市斤。和后世相比实在过于悬殊,可相比于近代也不算低。最先开发的总是最优良的耕地,近代人口暴增,一些不适宜开地的地方也开荒种地,平均亩产自然要拉下来,但与近代亩产四五百斤稻的上田相比,两百多斤的亩产是不够看到。
魏国牛耕,亩畎而种,上田不过两百六十多斤;楚国多是火耕水缛,上田能有两百斤就要大笑了,最低者亩产不过百斤。唯一的差别在于魏国不是每户都有百亩地(二十七市亩),楚国每户最少的也有两三百亩,更有山林池泽之利,捕鱼捞虾打兔子,这些小兽按例庶民可以捕杀,大兽大鼋大鳄这些则全归楚王所有,谁敢捕杀就砍谁的头。
一年只一熟,为何就不能一年两熟?熊荆下意识的问出这个问题,问完自己倒是一呆。他想起来很多东西,比如双季稻,又比如
粟三月前后而种,九十月而收,怎能一年两熟?魏使奇道。
谁说一定种粟?熊荆奇怪的问。种麦不行吗?
来?麦与来同音,这是外来作物。敢问大王,来也需六七月方熟?
冬麦呢?熊荆除了双季稻,还想到了后世常见的禾麦豆,两年三熟轮作制。
冬麦?确有冬麦,然则冬麦九月播种,翌年四五月方获。魏使不解道。九月粟米未全熟,五月种粟又太迟,如何三熟?
第一年二三月种粟,九月收获,之后立即种麦,次年四五月获麦,收获之后不再种粟,而是种菽,菽生长期短,十月可获。这样两年可三熟。熊荆说完又有种错觉,今人为何不这样种,难道因为是今人太笨?
如此确可两年三熟,然则,魏使仔细想想也同样在时间上两年三熟是来做得到的,他却道:然麦饭难食,庶民不喜种麦只愿种粟。
麦饭难食?熊荆不解,他吃得麦子虽然不是面,可也不难食啊。
右史连忙道:大王有所不知,宫中麦食粒粒弃壳,民间食麦壳不尽,难食也。
啊!熊荆错愕,他终于明白为何有‘不食肉糜’之语了。君王所处的环境和庶民截然不同,他吃的麦饭和庶民吃的麦饭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原来如此。他错愕之后随即明白自己所处的是怎样一个环境,同时明白为何两年三熟制没有出现:这还是吃粒米的时代,石质转磨极为少见。没有石磨自然就没有面粉,没有面粉,自然也就没有面条面饼。面饼即胡饼,胡字打头的东西,多是汉代通西域后穿过来的,魏晋之后,唐宋吃胡饼吃面条才成主流。
且收粟种麦,仅短短二旬,庶人不及也。魏使又想了想,发现收割耕种的时间实在太短。粟二月便可种,最晚到四月也还可播种,最少有两个月的播种时间,一点也不赶。若真行什么两年三熟,最多二十天的时间就要收粟种麦,农人多数赶不及。
是有些不及。熊荆对此也不否认,现在的农人除了住的差吃的差穿的差之外,劳作并不辛苦。特别是楚国,冬天在田里放把火,春天算好时间播个种,不锄草不施肥,秋天就可以收割了。
让他们种双季稻两年三熟?想得美。本来日子舒舒服服过的,却要他们赶农忙,像后世那般累得狗一样,晚上还要加班。晚上可是庶民的造人时间,够吃够交税,吃不掉的只能酿酒或者干脆烂掉,即便交通便利能卖钱,卖到的钱也不知道买什么。
经济制度影响观念,观念以及技术最终影响生产,宋朝一亩地亩打四百多斤稻谷的时候,十六世纪英国小麦产量每英亩不到十蒲式耳,换算下来每亩也就七十多斤,低的令人发指。要想农民积极种粮,交通必须便利,商品必须丰富,最好要有个什么几大件,户户都要买。还有就是盖瓦房,家家户户都住楼,水泥钢筋产量节节高
随后的行程熊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虽然是楚国的王,可却是七国中最无权的王,郢都的政令出了郢都就‘人各有命’,执行不执行执行多少各县各邑并不相同。至于原因,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不平藩一样把全国县尹都平一遍,唯一的解决之策就是朝国人。县邑朝国人,那是县邑内部权力重新洗牌,怎么洗郢都不管也管不了,可这样洗牌的结果能洗出权力主角,不管他是主角代理人,还是主角本人,都将组成郢都外朝。
郢都外朝决定的事情,执行力肯定要比燕朝好。执行的不好,那就是台上势力无能,自要换人登场,换人继续执行不好,那就说明这个县或者这个邑没有强大的势力,组织度不够,或者各股势力不团结。
既是如此,郢都大可以派人去接管。你没组织嘛,王使一到,鸡飞狗跳,中央化毫无压力。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有人一手遮天,对抗郢都拒不执行,这就不是派人而是派兵了,熊荆相信,师出有名的王卒肯定能把那些人彻底碾碎。
唯一担心是有些政令郢都外朝通不过,也不要紧,大家死一块好了,反正郢都不在最前线
——熊荆不相信什么民主制度,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民主制度!朝国人是彻彻底底的黑社会制度。逻辑就是:这个县你们先打一场,胜出的老大来郢都开会,开会大家都点头都做到的事情,你没做到,那就换老大,换老大还不行,就派小弟去接管。什么?敢反抗!lgb的,当我这个大王是假的,上王卒上投石机。
第十章 买简
五月的陈县已经进入最热的时节,熙熙攘攘的大市,忙忙碌碌的庶民。如同后世的沪城,这里是楚国最繁华最前卫最有活力的县邑,当然也是最势利最现实的县邑。一切都是有价的,买不到只是钱不够而已。
加价了!加价了!酒肆里有人呼喊道。东郭壹公子出一五十钱一简一五十钱一简。
前朝后市是这个时代城邑的标准布置,不过陈县酒肆不在大市之前而在大市之后。大市之前的店铺太贵了,卖酒也付不起,只能搬到大市之后。一百五十钱的呼声惹来众酒客的兴奋,他们当中有人当即高喊:店仆,上两斗酒!东郭壹公子加钱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