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熊荆环视群臣,忽然发现太卜观季不在:太卜为何不至?
禀大王,太卜卒矣!昭黍揖告。
啊?!熊荆吃惊,他记得走的时候观季还好还的,如何卒之?
卜尹言:太卜泄天机而亡。昭黍献上了一支竹简,又道:太卜卒前云中君入其体也,云中君问大王何在,不见大王便言告大王,曰:‘一不可灭也’。
第十六章 还都2
这个时代一些事情很玄乎,战场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敬畏神灵。昭黍一说观季泄天机而亡,熊荆眉心就突跳一下。观季是三朝老臣,他泄露什么天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竹简上写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一共十三个字,再无其他。昭黍是从一个锦袋里掏出这片竹简的,呈上来的时候简文朝下。熊荆看罢有些愣神,不明白这句耳熟能详的话有何天机可言。
这便是天机?他问道。
然也。昭黍答道,请大王看后速焚之。
竹简交给了长姜,投入堂内的火炉。炭火的烘烤下,竹简很快燃起耀眼的明火,熊荆看着那朵火光有些发呆。群臣皆不敢出声,怕打断大王的冥想。
不佞半年不在郢都,众卿辛劳了。火焰暗下去的时候,熊荆站起身对群臣天揖。
臣等不敢。群臣赶忙起身回礼,昭黍道:大王于陈郢浴血,臣等多有失职也。而今楚军又败秦军,六国侧目,大王执竞,威赫四方也
执通鸷,意为猛;竞通勍(qing),意为强,执竞就是威猛强悍。未龀之王标榜执竞并不妥当,但这是事实,十一年来秦军连续二次大败,上一次还是信陵君大败秦军。
熊荆想到信陵君就想到函谷关,但他还是先压下此事,只道:既如此,半年来国中诸事如何,请淖卿昭卿告之不佞。淖卿昭卿言毕则是众卿。众卿先出堂等候一个时辰,切记每人只有一刻钟相告,等候中务必想好本职之内何事需告于不佞何事不需告于不佞,要简明扼要。
述职,这是熊荆要臣子们做的。这仅仅是汇报,之后才是议事。
敬受命。除了淖狡和昭黍,其他人都出去了。昭黍想说话时熊荆再道:淖卿先言之。
淖狡才是令尹,昭黍只是假尹。淖卿闻言一喜,想了一想才道:不袭敖仓而先救陈郢乃臣之过,割下邳以北以使齐国出兵乃臣之过,嫁蔳公主入秦亦臣之过
淖狡一开口就承担起来责任,这三件事确实重大,而且都是熊荆不愿的。熊荆等他说完后问道:齐王为何不出兵,因为惧秦?
然也。淖狡道:下邳乃齐国最盛时之齐地,后为我所夺,齐王非不想,实乃不敢。屈光虽说齐王三国共分秦国东郡之策,然秦魏大军压境,未战不知胜负,齐王不敢也。
禀大王:齐相后胜已为秦侯所说,屈光愿贿其万金,后胜不受。昭黍补充道。割让下邳以北其实是他的主意,事情也是他在负责处理。齐国一如我国,秦谍众多。稷下学社有先生公然宣扬降秦之说,曰秦国最强,自当降秦。
两人在说,熊荆在纸上记,这是确定接下来朝议时的议题。比如,国内那些大小秦侯秦谍,确实应该处理了;又比如:国内一些亲秦人士,也该处理了。
蔳公主嫁入秦国,秦王虽礼遇之,却未按约退兵。故屈子以为告庙之故,携蔳公主返国。昭黍接着道,行至稷邑,秦人以战事未休为由,不许车队返国。数日前秦王追至稷邑,攻伐城阳之十万大军退兵后,车队方返国。
告庙熊荆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他本以为和后世一样,婚礼当夜男女就上床了。右史解释说未告庙合床那是欺祖,若女子怀有他人子嗣,乱也。还举了《关雎为例,所谓‘梦寐思服辗转反侧’说的正是未告庙时,男子与女子居于一殿不能合床之相思。
可是芈蒨不愿返国?熊荆忍下一些心思,他已不是后世人,只是楚人。
然也。昭黍无奈。秦王言已下令退兵,蔳公主信之,留秦也。
芈蒨如此不智?芈蒨长得靓丽,可不是熊荆的菜,先不说不能**,就是可以**,他也嫌弃芈蒨那双腿。短粗似乎还有点罗圈,反正就是不直,哪有玹儿
亦有媵妾不愿留秦,芈曦性烈,下车即伏剑也。犹豫了一会,昭黍还是说起了这件事。
芈曦?后宫里有太多姐姐,熊荆并不记得芈曦是谁。
芈曦乃越妃之媵所生,天性高洁。闻大王已薨,誓不嫁秦王。昭黍再道,长声叹息。
唉!熊荆也叹了一声。他转头告之长姜道:你记下,芈曦厚葬,谥之:洁。
唯。长姜应道。昭黍淖狡刚想说不妥。谥一般是君王,大夫,士很少谥,何况是名女子,然而芈曦确实配得上‘洁’这个谥,他和淖狡对视一眼,不再反对。
玹女公子昭黍再次犹豫,还是说起了芈玹。本欲随车队入楚,然一路行来,不慎被秦人认出,蔳公主求情,秦王已令其返咸阳侍奉华阳太后。
提起芈玹熊荆心里就是一紧,听到她被秦人认出又很是担心,最后则是失望。
大王,芈女公子与大王同姓也。淖狡不得不说了一句,他早就不把熊荆当童子看了,只当他是个大人。且大王已与齐国联姻。
先君娶同姓多也。熊荆冷着个脸,再则后寝三宫,嫔妃数十,淖卿是要不佞只娶一妻?
臣不敢。淖狡有些结舌,这事情确实不好怎么说。臣以为大王不应早知男女之事,此不利也。
你!熊荆不高兴了,现在的他什么都行,就是那里不行。令尹欺我年幼?
臣不敢臣不敢。昭黍已经快笑出来了,大王年幼便思女色,做臣子当然高兴。列代楚王凡是子嗣多的,都有作为,文王还抢了别人的王后据为己有。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兴奋jpg
熊荆没看出昭黍的笑意,郑重道:不佞说过,他日必娶芈玹为后,此事以后不需再议。
唯。两个令尹答了一句,而后又对望一眼,昭黍笑,淖狡则愁,
息县新蔡期思砀相芒彭城萧高平钟离城父巨阳漾陵下蔡昭黍口里吐出一大串县邑,名单长到不得不停顿了两次才念完。皆以县吏告病为由,不发县卒不出粮秣不纳口赋户赋市税,此臣之失职。
鲁地为何不在其列?熊荆听了半天,发现没有鲁地县邑。
鲁地确不在其列。昭黍说道:鲁地官吏大多告病,然鲁地之士忠于大王,故代官吏而行,穆陵关亦由都司马东野固率鲁地县卒三万守之,以防齐人趁机犯境。
善!熊荆不自觉赞许了一句,虽然他对儒生并无好感。如此说来,全是宋地汝水颖水淮上吴地之尹为恶。
大王,此事牵涉甚广,各县各邑原因并不相同,且有阳文君阴使之功。淖狡急道,他担心熊荆一怒之下大杀特杀。阳文君谋乱已下狱,上将军大胜,大王无恙,今县邑皆惧也。
这渎职!熊荆怒喝。既敢渎职,不佞自要问罪。然处置之前,需区分哪些县邑为公族世袭,那些县邑又是官吏所辖。
大王何意?淖狡不知熊荆要干什么。
禀大王:汝水颖水淮上县邑多是公族为尹,皆世袭;宋地鲁地吴地之县邑,多是士人为官,且大多数黄歇所命。昭黍告道。
鲁地既然没有参与,那便免除在外。其余诸县邑,参与此事者皆免职,等候郢都派人接管。告病县吏一概去职。熊荆一口气说道。提起这件事他就恼火,以至于未经商议就独断。公族世袭之县邑,限县邑之尹一月之内入郢,不来或迟到者,免职严惩。
大王!战事未了,如此国将大乱。昭黍大惊,他虽是令尹,但一直不敢对下面说狠话,反而温言相劝。
为臣者不循君臣之理,国更乱。淖狡的意见和他完全相反,他的意思一直是要严惩。
而今大府已空,粮秣全靠齐国接济,如此行之,各县各邑更能借口不纳赋税不输粮秣。昭黍还在摇头。如今县邑皆惧,请大王战后再处置彼等。
战后那是何时?熊荆反问道:违令者当速杀之,不然随之必众。军中已在挑选识字之誉士,免职去职之县邑,可交由誉士代为管辖。
啊?!昭黍几乎要疯了。三年之后才施行的计划,提出没几个月就要施行。
每党皆有国人,既如此,每党再派两誉士熊荆继续说自己的构想。
大王,誉士若非本县本邑之士,言语不通也。昭黍再道。誉士亦不熟人情,且其杀人不死,百姓恐惧也。
师校士子可遣派相助。士子既能入校,自然识字。熊荆道。这是他的补充计划。
党已经是基础组织了,全国有九百多个党,一党派遣两名誉士八名甲士或随从。而每党一校,每校二十名老师,现在是紧急抽调,师校有两千多名士子,每党分配一到两名,人力是够的。再加上去年选的国人,三者配合,完全可以把官吏踢开。
第十七章 还都3
国家即组织,组织是人与人的有机组合,而非人与人的简单堆砌。郡县是组织封建是组织宗族是组织宗教是组织兄弟会(黑社会)是组织部落是组织
组织形式多种多样,其本质决定于组织理论。组织理论是组织的圭臬,在郡县是法律,在封建是契约,在宗族是宗法,在宗教是教义,在兄弟会是义气,在部落则是习俗。
依照组织理论,组织里会有名称不同但本职相同的人,是他们支撑着整个组织良好有序的运行。郡县依靠官吏,封建依靠贵族,宗族依靠家长宗教依靠教士兄弟会依靠大哥,部落则依靠巫觋以及武士。
官吏渎职那就不要官吏——自刖双足的陈壁说过‘奸民之治弱民之政’,熊荆后来深究过,他说的就是法家的治国之术。何谓奸民?按照法家的定义就是不作而食(不劳动就有饭吃)不战而荣(不打战就有荣誉)无爵而尊(没有爵位就受人尊敬)无禄而富(没有俸禄就能富裕)无官而长(不当官就能有权力)。
以右史的解释,奸民并不是熊荆想象中的黑社会,黑社会有组织,奸民无组织。乱在外是奸,乱在内是宄。奸民实则是被宗族乡土组摒弃在外的带路党。法家重告奸,告奸有赏赐。有组织的人不会告奸本组织,无组织的人则可以不顾血缘伦理道德,通过告奸立功获赏。
组织与组织之间有些情况下相容,有些情况下互斥,然而任何组织都与郡县组织不相容。官吏与贵族与家长与教士与大哥与巫觋与武士天生就是死敌,唯有消灭这些其他组织的骨干,方能拆解这些组织,最终将善民纳入郡县。这就是所谓的‘用善,则民亲其亲;任奸,则民亲其制’。
两千多年法家能有这样的认识,熊荆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太他喵的绝了!只是他没办法在楚国复制这一套东西,也没办法把楚国所有的非郡县组织全部消灭。这有楚国所面临严峻国际形势的问题,更有楚国本身的问题(我大楚自有国情在此jpg),还有时间的问题——来不及鸟,也许这边在告奸杀人,那边秦军就杀过来鸟。
他只能反其道行之,把郡县组织全部消灭,而后建立以公族誉士为骨干的封建宗族灵教兄弟会组织。当然,以法家的观点,这是强民治国,强民治国会使‘民亲其亲,民不亲制’,结果就是‘民强则兵弱,兵弱则国弱’。
这是可能出现的结果,但不是一定会出现这种结果。法家之所以会得出这个结论,前提是人性本恶,以及君王和善民不可相容。事实并非如此,先不说人性善恶交加,即便人性全是恶的,也存在同舟共济这种可能。
秦国是郡县组织,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郡县组织决不容许其治下有其他组织存在,即便是小小五口之家,也要求‘民有二男分异’,不然就要‘备其赋’。虽然这点因为楚人的反抗,在旧郢实施的并不彻底,但公族誉士这种有武装有信仰的组织骨干,势必要被消灭。
建立公族誉士为核心的组织,通过外朝制度调和分配各方面的利益,解决彼此的纠纷,再以大司马府管理统筹指挥一切力量——组织理论之外,组织技术也是决定战斗力的一大原因。大司马本身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机构,军校亦然。除了组织技术,军事技术新式战术也是战斗力倍增的利器。
照实而论,在军事技术组织技术相同的情况下,初期的郡县组织完爆其他一切组织,但郡县组织很快就会衰败,且速度超乎人类想象。因此,即便有组织技术的加成,又有诸多黑科技的倍增,熊荆也没有想过要打垮秦国。秦国不用打,只要熬到秦始皇死,秦国自动会垮。到时候只要吹一口气,秦国就会灰飞烟灭。
但在此之前,楚国自身的组织要构建好经营好。这不是一场人与人国与国的战争,这是一场组织与组织的战争。
——正寝燕朝,面对质疑的昭黍,沉默的淖狡,熊荆又一次反思检查自己的行动逻辑,发现无懈可击。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切合楚国的实际以及天下的局势。
臣以为,可行也。淖狡终于开口,完全赞成熊荆的决定。如此,无官吏之县邑旬月即可听命于朝堂,粮秣赋税可发至郢都。即便不从,亦是少数。臣只忧心两事:其一,誉士可封于闾,将帅将之肱骨何封?其二,公族之县邑何封?以誉士代公族否?
誉士自然不可取代公族。熊荆毫不迟疑的回答。不佞只愿各县邑的公族能像弋菟那样获封成公侯,只可惜他们没有战功和勇武。
熊荆这样的态度让淖狡和昭黍同时松了一口大气,他们就怕熊荆把公族累世管辖的那些县邑也一闾一誉士给拆了。
至于军中将帅肱骨之人誉士可以封闾,那将帅肱骨,乃至后勤军官,这些不上前线拼杀之人就显得有些吃亏了。这不是几个人,这是全体高级军官。前线肉搏拼命后方斗智竞术,两者必要不同。将帅肱骨可以加爵加禄封食邑禄三世,但绝不能封地。
然也。昭黍眼睛眨了眨,他是文官,不上战场看来是不能封地了。
然若将帅其人能证明其勇,自然可成誉士,自然可以封地。熊荆又做了一个补充。简而言之,唯勇者可得地。
然也。淖狡也答应了。誉士入县邑,敢问大王官吏如何?有禄否,无禄必成害。
有禄无禄都成害。熊荆观点和他截然相反。能成官吏必是奸民,他们既然可以给楚国大王带路,那也可以给秦国大王带路,关键是有官可做。
大王之意淖狡感觉到了一种东西,那是杀气。
杀!熊荆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面色不变。
这这怎可杀之?昭黍再惊,整个人抖了起来。若是清官若其未涉此事
清官蛊惑民心,更要杀!熊荆面无表情。未涉此事之官吏亦是官吏,是官吏就是奸民,有族者例外。并非涉事者杀,而是奸民者杀。不如此,誉士如何立足?此乃
昭黍迂腐,无罪杀人他无法接受,但历史证明不杀不行。后世围剿苏区,就是通过收买基础官吏渗透蚕食;抗战后大裁军,退伍人员挤占了基层官员的位置,使得他们在之后的战争中迅速反正;还有熊荆熟悉的那支海军,陆军嫡系桂永清出任海军司令后,一夜之间某省官兵全反,某司令不受锁渤海之军令,声称‘不打内战’而率舰南下。
组织和组织的斗争极为残酷,容不下半点心慈手软。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种杀戮是定向的小规模的,不涉及普通平民,不会伏尸百万,尤其杀的是郡县组织的骨干官吏。如果反过来,要铲除其他组织而推行郡县组织,那杀戮的规模将是杀戮官吏的数倍十数倍,这正是法家要夷三族秦后灭九族的原因。
没有对错,只有选择。如果将组织比喻成系统,那么系统冗余必须删除,不然系统无法运行。
大王明也!熊荆举不出后世他熟知的例子,因为相隔两千多年,淖狡却懂这个道理。不杀县吏,秦军他日攻来,彼等必然投于秦人。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既有誉士,当诛县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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