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臣闻言利者不言义。大王不将韩侯告于秦王,项燕必围大梁。城破魏国亡,城不破我魏国亦死伤甚众。以一人换一城之安危,此才方为义。魏息劝道。他想来想去,要让秦王离开大梁,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大王若是念及那桓齮,可先遣其逃楚,秦王见桓齮已逃,必离大梁而去,而秦王不在大梁,魏国可与楚言和。
魏息说完,魏增一直不答,良久之后,他才默默点头,就此决定了桓齮的命运。只是他本以为当夜项燕就会率军围了大梁,可下半夜密送秦王离城后,他听到的消息竟然是荆人舟师弃大梁往北而去。往北是圃田泽,出来圃田泽就是大河,楚国去大河干什么?难道楚军已经知道秦王离了大梁,正追秦王而去?
想到此魏增不免有些兴奋,他不敢杀秦王,可他乐意看到秦王死在楚人手里。秦王一旦死了,秦国又要乱上好几年,灭国之危又将推后好几年。
来人。清晨站在大梁城墙上看着楚军舟师北去的魏增喊道。
臣在。鸿沟里全是楚军的舟楫,浩浩荡荡竟然有二三十里,大臣们背心全在流汗。
速遣武卒去追秦王。若楚军攻之,不与战。魏增低声道,他想看着秦王被楚人杀死。
唯。都是聪明人,大王的心思臣子们明白的很。
大王为何不因留秦王?魏间忧大愤不已,他虽然不知道秦王为何匆匆出城,可这必然和魏王有关。
寡人自有决断。先王忌讳信陵君夺位,魏间忧虽然继承了信陵君的爵位,可他的名声远逊其父,魏增对他说话老气横秋。
他日大王必悔今日之举也。魏间忧叹道,说完他便退下了。
国尉桓齮私通项燕,致使秦军大败,又诱使自己留于大梁好让敌军围城——听闻这样的消息赵政本不相信,可桓齮竟然失踪不见,他终于察觉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
半夜出城,不料天亮发现楚军舟师竟然弃大梁不顾急追而来,赵政又觉得这是魏王的阴谋:魏人不敢加害自己,但是荆人敢,魏王这是要假借荆人之手杀死自己。
一夜数惊,坐在马车里的赵政脸色越来越沉,赵高见他如此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舟师仍追我而来?赵政又一次问道,手紧紧的攥紧宝剑。
然也。赵高探出头去问了一句,这才答话。
常旗已下?赵政又问。
天子建常,上画日月。灭东周迁九鼎后,秦王的旗帜便是画有日月的常旗,关东诸国的国君只能挂旂旗。以前的尊荣变作招敌的标志,听闻舟师追来,赵政立刻命令降下常旗。
然也。赵高再答,他劝道:大王勿忧,少府五千卫卒必能护大王周全。荣阳三万大军昨日便已拔营,星夜兼程来救,今日或能
荣阳,桓齮乃敌国侯者,他之言如何能行。提起桓齮赵政便是一阵暴怒,他猛地将身前矮几掀翻,几上书简横飞四散,摔落在整个车厢。寡人若回咸阳,誓诛其七族。
禀告大王,荆人舟师去往大河,已不见也。车外传来章邯的声音。此时车队已不再沿圃田泽北行,而是转折向东,行向荣阳。
大河?赵政不解,项燕为何去往大河?
大河便是黄河,这个时代陕西并不称作黄土高坡,所以河水并不黄。初秋之际的圃田泽依旧宽广,项燕本想让熊荆就留于泽内,可他就是要去大河看看。一入黄河他就有些发愣,因为河水不黄,不但不黄,河面倍也倍于鸿沟,宽达数里。
这便是大河?卒翼战舟驶入黄河后便转向东方,而大翼战舟舟速不减,向不远的敖仓匆匆驶去。天刚亮时,圃田泽西面有一队秦军驶往荣阳,不少人以为这是秦军增援荣阳的援兵,谁也没有想到这一队秦军竟是秦魏赵政的卫卒。
然也。右史不知大王为何这样问,大河宽千余步,除了大江,再也没有这么宽的水了。
不佞总以为河水是黄的。熊荆笑了笑。
暴雨之时,河水确是黄的。左右史不解大王为何好奇河水的颜色。
去敖仓。熊荆不再看河水,他现在要去敖仓。
大王,上将军有令,不欲大王至敖仓。舟师之将红牼也在卒翼战舟上。太后来讯请大王早回郢都。
舟师进击大梁,飞讯站就设在舟上,与郢都之间讯息一直是通的。赵妃想念儿子,一听说战事将了,就要儿子速回郢都。
熊荆见红牼拿母后来压自己,不悦道:红将军是要囚禁不佞?
臣不敢。红牼连忙揖礼。敖仓守军不及万余,又不设备,我楚军当势如破竹,一鼓而下。大王前去,于战无益。
哼。熊荆确实有些不喜,项燕等人为何如此他心知肚明。传不佞王命,速去敖仓。
大王,卒翼战舟上全是环卫,红牼无法命令,他只能道:请大王勿要登岸,更勿要
不佞没马。熊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那日单骑冲向秦军是一时兴起,并非是他的本意。现在不服受伤未愈,他想单骑冲锋也不可能。
红牼听他这样说微微有些放心,却还是暗中叫长姜嘱咐划桨的环卫划慢一些。以至于卒翼战舟抵达敖仓时,山上尽数楚卒的万岁欢呼。
拿下敖仓了?拿下敖仓了?听闻士卒的欢呼,熊荆急问道。
敖仓围于黄河南岸,粟米可转运鸿沟。按照作战计划,一部分大翼从鸿沟口直接传向敖仓连接鸿沟的运粮渠,另一部分则转入黄河,从敖仓北面登岸。敖仓本就没有多少守军,荣阳的三万守军又奉命调入大梁,数千秦军一冲击溃,山上的力夫也亡命奔散。只是因为敖山的阻碍,战舟上的熊荆什么也看不到。
禀告大王,我军夺下敖仓!红牼旗语打了出去,一回就得到山顶上的回讯。
不佞要去看看!熊荆很有些迫不及待,迅速命令战舟靠岸。
请大王红牼正要交待小心,熊荆已经奔下木梯,登上河岸。好在他这次没马跑不快,两百多名环卫举着三头凤旗疾步追上,把他环环护住。
敖仓在敖山之西,敖山余脉的缺口处(今荣阳高村乡马沟村一带)。从这里恰好能穿过敖山将粟米输于山南的敖仓。于北面而言,只要把住敖山余脉缺口就能挡住来敌,于南面而言,敖山余脉虽缺,但地势仍要比南方高一些。另外敖仓以南还有一条运粮渠,从这里可以贯通鸿沟。
熊荆还未登岸就看到了停在黄河边的运粮舟楫和无助的舟人,登岸则看到成列成列的双辕车,车上装满了麻袋,因为慌乱,有一段路上全是撒出的粟米。可让他真正大开眼界的是余脉南坡,往南望去,半山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陶囷。陶囷东面,才是屋宇一般耸立的粮仓,这些粮仓遍及整个敖山之南,井然有序宛如郢都街市,一眼几乎望不到头。
终于有粮了。熊荆重重舒了口气。
第八十一章 弗信
大王,我等有粮了!我等有粮了见熊荆站在缺口处,一些兴奋的士卒竟抱着陶囷奔了过来报喜。环卫连忙将他们拦住,熊荆却穿过环卫,走向兴奋无比的他们。
大王,这是秦人的新粮。卒长既然是个军官,自然知道陶囷是用来储存新粮的。
农作物收获后有后熟行为,需要通过呼吸作用才能完成。宛如小型客家围屋的陶囷侧面有气孔,气孔可以调节囷内温度和湿度。完成后熟后,新粮才会倒入方仓之中。方仓就是陶囷东面的那些屋宇,楚国长期储存的方仓一般是万石一积,或是两万石一积,秦国最大的方仓有十万石一积。
此处存粮几何?熊荆再一次看向山坡的粮仓,想知道这里一共有多少粟米。
臣不知也。卒长道。粮仓遍及敖山之南,除了秦人,谁也不能一时间说出敖仓到底有多少粮,唯一能够准确形容的词,恐怕只能是粟如沧海。
大大王勇武!熊荆问完话匆匆前行,走的时候卒长又情不自禁喊了一句,看来彭宗玩的那份个把戏已经在士卒中传播了。
敖仓存粮几何?敖仓有啬夫有官吏,从运粮渠攻入的楚军占领了护墙内的治粟吏府。里面的官吏一个也没他逃,似乎等着项燕的接收。
禀将军,敖仓有粟四千九百七十六万石,菽七百三十九万石麦六百一十七万石黍两百万石。另有酱四百三十万石醯八十三万石酒三十万石藁五百余万束秦吏全都跪在地上,躬着身子。他们报上来的数字比知彼司给出的数字还要多,但想到新粟刚收,秦国三百万户一年产粟五六亿石,这里的粮不过是秦国一年的积攒而已。
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耕与战是秦国国策,秦国是否九年之储不知道,但三年之畜肯定是有的。想到秦国有九个敖仓,本来兴奋的诸将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本将要将这里的粮秣全部运走。项燕眼睛有些发红,他才不管秦国有多少粮食,他只清楚这里的粮食够楚国整整吃一年。至于你等,愿者,可与本将至楚国,不愿者,运完粮后愿去哪国去哪国。
项燕一说要把这里的粮秣运走,秦吏们全身都发抖,为首的一个泣告道:将军万万不可运粮万万不可运粮啊!我等家小全在秦国,若是运粮,皆死也。
抽泣声一片。秦国仓禀有独负(单独赔偿)共尝(全体官吏一起赔偿)制度,所以这些秦吏不敢跑,更不敢放火烧仓。楚国攻来,他们本以为只是吃吃拿拿,很快秦军就会反攻敖仓将他们赶走。现在楚军把粮秣全部运走,他们哪里共尝得起这么多粮秣?
看紧他们。此刻起,每个方仓都要有人看守。项燕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依照作战司的计划,刚刚攻占敖仓的楚军便各司其职。最重要的是防御,以防止秦军反扑,在登岸之始,便有师旅往南往西往东抢占要地。敖山东西长二三十里,虽有运粮渠为池,各师也还是在运粮渠之南锤下铁桩,拉起重重叠叠一丈多高的铁丝网。
防御之外是输运。造府的人正在运粮渠码头安装吊车,混凝府的人则开始浇筑新的混凝土码头,以供更多的舟楫停靠。圃田泽那边也没有闲着,封人纠亲自指挥工匠在泽内高处深挖地基。虽说建造的只是干栏式建筑,地基不过是些柱子,但他必须在五天内浇筑好码头以及第一层楼面,腾放转运过来的粟米。
鸿沟上的舟楫早在调集,以输运司的计算,敖仓与圃田泽之间昼夜进行两次输运,每日可输运的粟米不会一百八十万石,如果仅靠楚国的舟楫,一个月也运不完敖仓的粮秣。守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倒不是问题,就怕十月之后河水渠水结冰,那样的话运粮一直要拖到明年春天,这样守的时间就太长太长了,是以输运司的建议是雇佣齐国赵国的舟楫运粮,一个月之内把敖仓搬空。
齐国楚国的飞讯站最近,快马两日消息就到了临淄,前一日才是楚军于鸿沟之侧大胜秦军的消息,这一日却说楚军拿下了敖仓,敖仓粟米堆积如山,楚国舟楫运不过来,需齐国舟楫相助。屈光听到这则消息禁不住颤抖,他在临淄这两年,没有哪一天不想着粟米,现在夺下了敖仓,楚国再也不要为粟米发愁了。
屈卿何谓?楚王拔下了敖仓?!早朝刚刚,退至小寝的齐王田建已经换了一件深衣,他以为屈光又来催要粟米。这两年齐国为了钜甲钜刃,结余的粟米都卖给了楚国,迫于秦国的压力,也迫于国内粟米所需,齐国已准备削减售予楚国的粮秣数量,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的女壻竟然夺下了敖仓。
田建推开了身边的丽妃,很是动容。敖仓他当然知道,那里的粟米据说比赢海里的水还多。女壻拿下敖仓遣人求见自己,不是要自己也去运粮吧。
禀告大王,然也。屈光笑道。寡君念及外舅(岳父)此前襄助之恩,今得敖仓之粟,故请大王遣舟楫前去敖仓运粮。
啊!田建哑然。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事。真如此乎?
然也。屈光眉开眼笑,只是敖仓粟米有六千多万石
咳咳咳咳咳田建本想喝口水压压惊,屈光一说六千多万石他顿时呛到了。
六千多万石粟,即便齐国人口几近五百万,奈何工商兴盛,一年也产不了六千多万石粟,而仓禀里要积攒这么多粟米,以齐国的行政效率,没有十年恐怕积不到。
大王丽妃连忙帮田建拍背,好在田建呛的不够重,一会就不咳了。
屈卿,楚王真如此说,要寡人派舟楫去运粟米?田建再问。
臣不敢欺瞒,寡君确是如此说的,大王有多少舟楫,能装多少粟米,便运走多少粟米。屈光道。然则,临淄与郢都一样,距敖仓甚远,故鄙国舟楫先将粟米运至圃田泽,如此一日可运两百余万石,日后再运回楚国。
圃田泽?田建自然知道圃田泽。楚国把粟米运入圃田泽,秦军就再也抢不回去了。
鄙国已在圃田泽以混凝土建仓,屈光只见混凝土三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粮秣置于圃田泽内,哪怕是冬日,亦万无一失也。
楚王可要寡人出兵?田建忽然问起此事。
寡君只请大王速派舟楫前去运粮,未言派兵之事。屈光说道,态度无比诚恳。
确未有?田建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确实未有,此天地可鉴。屈光大声道。
善。田建笑了。寡人不过一问,屈卿勿忧也。寡人今日便派舟楫去敖仓运粮。
敖仓已被楚军所占,去运粮不是与秦国为敌,只是占自己女壻的便宜,这样的好处不拿就太对不起了。当日,令黄河南岸高唐平原舟楫逆水西上的王命便从临淄发出,临淄一带的舟楫则东下驶入赢海,到了黄河再逆水西上。
齐国舟楫数量仅次于楚国,浩浩荡荡的舟楫从黄河入海口驶入黄河时,黄河两岸的赵军士卒当即大惊,以为是齐军来袭。好在邯郸的王令两日前就到了浮阳和中邑,告之齐国舟楫这几日将沿河西上。至于齐国人浩浩荡荡去干什么,就不这些底层将帅所能知道的了。
楚王之勇,天下莫挡也。我闻秦王本在大梁,闻楚王至,连夜遁逃也。邯郸春平侯府,相邦春平侯在鹖冠子面前猛夸熊荆。
这其中有真心也有假意,最少楚国拖住了秦国,以致赵国能从容攻拔燕国。就在几日前,赵军已拿下了沮阳(今怀来),只要能突破沮阳盆地南缘的居庸塞(今居庸关),从北面攻入蓟城平原,打破易水长城旷日持久的僵持。
春平侯对此已经看见了希望,只要秦国一直与楚国鏖战而无暇燕国,再有半年赵军就能荡平燕国,三年内镇压一切反抗,彻底将燕国吞并。所以,每当鹖冠子游说他出兵抗秦时,他一直请鹖冠子言于楚国,请楚国支持赵国灭燕,等赵国解决完后顾之忧,必然合纵拒秦。
唉。君侯惧秦如此,宁灭燕国不复赵地?鹖冠子长叹,几次相谈,他早知春平侯的想法。
非我惧秦,请问先生,若他日秦国攻我,楚王真救我乎?春平侯问道。
楚王已言,楚赵齐三国相盟,共伐秦之东郡。楚国不要寸土,愿赵国得东郡,齐王由楚王相说,使其得数城以堵齐人之口。他日秦若伐赵,楚齐必救之
我弗信。春平侯没等鹖冠子说完就将其打断,天下早无信义,各国再无定交。我既为赵国相邦,岂能置赵国于险地?
第八十二章 半城
秦人的长铍好不容易调转了方向,赵国岂能把它再召回来?春平侯就是这样想的。而且灭燕在即,燕国虽然只有百余万丁口,可吞下这百余万丁口,那赵国就将成外秦国之外的第二大国。最重要的是蓟城平原是块熟地,灭了燕国赵国最少能新增三分之一的田亩。
东郡算什么?东郡是抗秦最前线,燕地却将与代郡一样,成为赵国最后的根据地,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只是这对赵国来说是对的,对关东六国来说则是错的。赵齐楚三国不趁此良机夺下东郡,让三国国境彼此接壤,而后同气连枝互援互助,秦灭诸国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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