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因为早期航海技术的限制,出海往东的舟楫很难穿过黑潮。它们最多顺着黑潮往北,也许只是也许,舟楫能够顺着黑潮飘向日本南面,并且顺着黑潮一直飘到北美。这是后人推断的殷人横渡太平洋的航道,实际是否如此尚未可知。
即便可以成功,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隋唐时造船技术航海技术虽然进一步提高,但隋唐时尚不能如此航行。日本遣唐使所谓的南道是从福建航向琉球,再从琉球往北航向日本(另一条更古老的航路称为北道。即从山东登州出发,从庙岛群岛穿越渤海至鸭绿江,再顺着朝鲜西海岸东行。前期必须航行到朝鲜南面的釜山,顺着左旋洋流飘至日本西海岸,后期航海技术提高,可以不经釜山,直接横穿对马海峡。这条航道因新罗统一朝鲜而废止)。
要到北宋时期,舟楫才能横穿东海,顺着或者是穿越黑潮往返日本和朝鲜。不过宋朝这边的出发地是明州(今宁波),并不是从长江直航。从长江出发的舟楫需要顺流到舟山群岛,过双屿岛(六横岛),方进入东海。
元朝时为了海运漕粮,这才设法从长江直航出海。第一次开辟的航道是出长江口,绕崇明岛沿海岸北行,到成山角(山东半岛最东端)进入渤海。这条航道因为是沿海岸北上,东亚海岸全年受由北向南寒潮的影响,因此是逆流而上,航行缓慢。加上长江口以北海岸全是浅滩,航行更加不便,全程长达数月或近一年。
十年后第二次开辟航道。这次不再是沿海岸北上,而是驶离长江口以北的万里长滩后,顺着西南风到青水洋(靠近海岸的海水浑浊,称黄水洋;往东海水清澈,称青水洋;再往东则是黑潮,称黑水洋),再顺东南风过黑水洋,至成山角进入渤海。这条航路一般半月可达,最迟不过四十天。
次年又第三次开辟航道,借助上次的经验,这次是一出长江就往东直接驶入黑水洋,然后往北直航成山角。这条航道路线更直,航程更短,顺风只要十天就能抵达天津海河口。航道开辟后成为元朝漕运航道,再无更改。
熊荆这次出海走的就是这条航道。不过现在崇明岛根本没有,南通上海全在海里。如东是一个岛,孤悬在大陆之外。长江入海口就在朱方,朱方往东是喇叭口状的海湾。从朱方出发,往东直驶黑潮,顺黑潮北上可以抵达朝鲜或者日本。
当然,此行的主要目并不是去朝鲜和日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济州岛。按照前年和胡耽娑支的约定,今年春天他将会带着马匹返回楚国。楚国哪怕是最北端的莒县,也不适合养马。母马难受孕不说,产下来的小马驹也不如它们的父辈,退化的特征明显,所以必须在胡耽娑支的良马种马运至楚国之前先找到济州岛。
找到济州岛后,再在济州岛和琅琊港(今青岛琅琊镇)之间建立航线。马匹由琅琊港运至济州岛,岛上所需的物资也从琅琊港运至济州岛。今年有一艘五百二十吨的横帆货船下水,还有一艘两百多吨的飞剪试验船下水,这两艘海舟将承当起济州岛马场的运输。明年这个时候,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少司命号将和这两艘新下水的大型海舟将经日本驶往美洲。
深夜,朱方邑邑令府里,熊荆又一次检查此次出航的航路。航路是这个航路,但问题是他不知道黑水洋离岸有多远,需要航行多久?好在黑水洋横在东海尽头,宽一百多海里,错过是不可能的。但济州岛就难找了,他虽然能画出济州岛的大致位置,可济州岛到底在什么纬度,进入黑水洋后往北需航向多少天,这就不清楚了。
一个不好很可能会直接去到朝鲜,到时候又要回转。现在是南风,回转并不方便。而海流是由北往南,等于是逆风逆流而行,着实费事。最理想的情况是先到济州岛,安顿好了之后顺流顺风航向朝鲜,朝鲜过后进入渤海,在燕地赵国兜一圈,勘察一下港口情况,然后顺着沿岸流掉头,航向齐国。或许拜会一下齐王,最后绕过成山角返回楚国最北面的琅琊港。
邑令府里熊荆检查着此行的航线,邑令府外传来学员水手们的欢笑,明日就要航入深海,这些年轻人没有半分忧虑,有的只是雀跃欢笑。
大王,郢都急讯。长姜走了进来,他拿着一份从金陵送过来的飞讯。
这么晚还有急讯?熊荆放下地图看向长姜。他再一次提到此前说过的事情:此处出行航入深海,你
长姜是先王熊元的正僕,从小就伺候熊元,质于秦时曾一同入秦,顷襄王重病秦人不放归,熊元扮作御手返楚时只带他随行。长姜垂垂老矣,熊荆很担心他受不了海上的风浪。
臣誓死追随大王。长姜闻言当即伏拜顿首。大王行至何处,臣便行至何处。
可海上有风浪。熊荆知道他的心意,可仍然担心。
大王勿忧,臣披甲尚能杀一个秦卒。长姜故作雄壮,说的熊荆忍不住笑。
好吧。你与我同住在一起。熊荆道。听他答应,长姜才起身递上飞讯,道:这是金陵邑送过来的,飞讯到金陵邑时已经天黑。
恩。熊荆打开讯文,里面说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胡商胡耽娑支已入穆陵关,二是赵妃急召自己回郢,却未言何事。
母后急召当然有事,可到时候是什么事情呢?熊荆想不通。当下楚国的政务由七敖一起负责,一人任职一年,大事七人互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秦国敖仓被夺,去年又大旱歉收,发动战事照理应该等到秋天;国内各县邑各自为政,彼此间常常争执,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回讯郢都,赵妃没有明说,其实也不好明说,熊荆因此不知道震惊楚国,让天下各国垂涎三尺的不死药即将入郢,他决定仍然按原计划出海。不佞明日出海,两月后必当返都,请母后不必挂怀。国中之事已托付七敖,城中之事已托付城尹,若有大事,可与彼等商议
大王,太后既然急召,当有大事。只是讯中不好明言长姜比熊荆更了解赵妃,他听熊荆说罢讯文就感觉有些不对。
那你说,郢都有何大事?熊荆看着他问。
臣不知。臣以为大后从未如此急召大王,若非大事长姜道。
总不可能是有人叛乱吧?熊荆笑了起来。他觉得除了这件事外,母后应该不会急召自己。
这自然不是。长姜陪笑。楚国国内并不平静,各县邑时有争斗,但政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稳定过,叛乱更无从谈起——叛乱已经没了意义,叛乱成功了也只是一城之主,不能强硬号令全国,甚至一城之主也不如,因为得位不正。
就这样回复吧。熊荆将回讯交给长姜。他确定要在这个月出海。只有在这个月出海,明年才能顺利航向北美。赵国虽然灭亡了燕国,可他总觉得时间不多。
第七章 大壑3
三月的江东,温润的南方吹拂着少司命号甲板,索具和索具缆绳和缆绳甚至风帆和风帆都在不断的碰撞抖动。这声音夹杂着海潮,夹杂着舟体摇晃扭曲时发出的嘎嘎之音,伴下甲板上的水手学员们入眠酣睡。
红牟很早就醒来了,作为少司命号的假舰长,他谨记熊荆的教诲,天不亮就提着灯火再一次的检查整艘海舟。少司命号刚刚建造不久,所使用的宫室木料经过近十年的干燥,弥补了她建造时间过短的缺憾,但新造也有新造的问题。
板缝并未全部捻实,从下水起就不断漏水;缆绳的质量也不合格,风帆很沉重,编的不够牢固;帆的问题是最大的,去年入海初航时大风一刮帆就破了——帆布织的不好,缝的更不好,特别是受力的帆脚帆缘,因为缝制和受力的关系,每遇狂风必是毁坏。
好在这些问题现在大部分都得到了改进,缆绳风帆变得更加牢固,帆脚帆缘的缝制也改了样式,去年冬天航向会稽时也遇到了狂风,帆索安然无恙。会漏水的地方细致修补过,虽然不能解决渗水,可比一开始好多了。
秉承着父亲红牼的细致,昏暗的灯光下红牟将每一根梁木都亲手敲了一遍,每一根缆绳每一个螺栓都小心的检查。最新的染印了‘楚’和代表王廷三头风标识的风帆他也仔细的看过。一切都很好,整艘海舟好似楚军蓄势的矛阵,矛头对准了汹涌不绝的海潮,准备在天亮后对着大海刺出耀眼的一击。
检查完整首海舟,红牟又检查起了给养和货物。为了远航,标配二十人的少司命号塞进了四十五人,加上朱方邑的一个誉士和他的随从,总计将达到四十七人。预计的航程只有两个月,但舟上还是配备了四个月的食物和淡水。
给养之外则是舟上需要的东西,备用的舟帆桅杆木料钜铁螺栓铁链铁丝,这些东西以两份配置,好及时修理破损。原料之外则是工具,斧头锯子钳子铁锤铁锹铁钻用以照明的火油灯烛,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少。
陆地上有的海舟上必须全部有,陆地上没有的,比如导航用的罗盘沙漏计时器四分仪和新造出来的六分仪,也都一概俱全。最奇葩的是舟上有几千个鱼钩和几十副渔网,这是用来沿途捕鱼的。马口铁罐头虽然美味,但那是最后的肉食储备,能捕鱼就先捕鱼。
最后,预计海舟将会航至朝鲜燕地赵国以及齐国,舟上特别准备了一些用于贸易交换的商品。有陆离镜陆离珠,一些生铁农具纸漆器不及三尺的钜铁砍刀,淘汰下来的青铜剑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并不昂贵,但对北方人来说却是珍宝。
北方并不珍贵的毛皮对南方人而言同样珍贵,司会建议海舟尽量与朝鲜人交易,换取文(虎)皮赤豹皮黄熊皮貂皮。特别是文皮,所谓‘东北之美者,有斥山之文皮’,历来受到齐国的重视。
海舟实行四班制,一班四个时辰。旦明之际,换班的钟声准时响起,红牟这边才大致完成海舟货物的核对。又过了半个时辰,早膳之鼓敲响,除了睡下的第一班上岗的第二班,全舟人员不管是在舟上过夜还是在舟下过夜的舟员集中登船就膳。
熊荆很早就醒了。昨夜朱逐几个竟然送来一名美人侍寝,拒绝是不妥当的,接收又发育未全,只能留这女子在房里过夜,以致一夜没有睡好。这也怪不得朱逐等人,以楚尺计,熊荆身高已过六尺,距离堂堂七尺男儿还差一尺。这样的身高不可能不行,侍寝那是自然而然。至于实际的年龄,打听大王的生辰是大逆不道,谁也不知大王几岁。
少司命艉楼是军官就餐之处,没有单独案几,诸人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正常情况下除了代理舰长红牟,还有大副二副三副以及负责领航的巫觋和医尹,但这一次除熊荆外,还有左右史马尹誉士长朱逐。即便大副二副三副全避让,其他人也是挤着。
海舟如何?熊荆一人一侧,占了小半张桌子,吃完他就问起了准备情况。
禀告大王,海舟已查,皆已妥当。红牟报告道。
给养呢?熊荆点头之后又问给养。
全舰四十七人,每人每日用水一斗半,已备一百二十日;每日每日食八楚斤,已备一百二十日。红牟再答。
其他物资如何?淡水每天三公斤,食物每天两公斤,这是出海最基本的配备。只是这些东西并不轻,加在一起已有二十八吨。
物料工具货物皆已齐备。红牟递过厚厚的货物清单,如此答道。
吉否?熊荆再问巫觋。和打仗一样,出航要先占卜。
禀告大王,吉也。少司命号的觋叫横,昨夜红牟检查全舟的时候他正在虔诚的占卜。
那便起航。熊荆舒了口气,等这一日他等的太久了。
大王,横的表情有些不确定,是否要路祭?
这个时代出远门都要路祭,横有些闹不明白出海要不要路祭。
舟行于海,祭海即可,不必路祭。以水文,旦明朱方开始落潮,熊荆不想等到落潮后再行起航,那样触礁搁浅的概率大增。
唯。红牟等人全向熊荆揖礼。起锚的命令发出后,锚链哗啦啦的响起。
起——锚!少司命号是旗舰,起锚的命令传至湘夫人号以及随行的两艘卒翼战舟。这两艘战舟作用是开道,过了海湾水浅处就会返航。
起锚!卒翼战舟最先出发,湘夫人号还在起锚时,它们便划动船桨,驶离了朱方码头。
航向零九五。落帆,年轻的代理舰长俨然成了一名老水手,他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
航向零九五,落帆。舵手确定航向的同时,少司命号已顺着江水东下,水手们爬上桅杆横桁,陆续把舟帆全部放了下来。
舟帆一落下来,便能感到少司命号舟身向左一沉,舟速也大大加快,但舟帆的角度还没有调整完毕。在熊荆的注目下,红牟看了看艉楼上方随南风翻飞的飘带,大声命令道:风向南偏西十五度,顺风。横桁左转五十度,控制帆缘。
风向南偏西十五度,顺风。横桁左转五十度,控制帆缘。水手长在甲板上狂喝。大王就在海舟上,谁都想表现得完美无瑕,他亲自带着水手转动转帆索。
‘呼呼——!’非常明显的,主帆一旦调整到位,帆布吃风更甚,即便缝制时已经用筋把帆绷紧,它还是鼓涨起来。熊荆看得一阵摇头,帆吃风鼓起会降低推进效率,然而舟帆的缝制仍不合格,这或许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逐渐改进。
大王以为不妥右史是第一次乘坐海舟,舟帆全部调整后,他觉得海舟几欲升空而起,实在不知熊荆为何摇头。
舟帆鼓涨,不吃风。熊荆浅显的解释。
原来如此。右史看了看头顶的舟帆,一面一面鼓鼓涨涨,似要吹破。然,为何又要转斜呢?他再问道:风从南面而来
顺风侧风之时,风与航向,或者说风向与舟艏的夹角除以二,便是帆的迎风角,此角风的推力最大。熊荆道。这是操帆最简单的原理,不是什么秘密。
夹角除于二?右史脑子里没有罗盘概念。航向零九五就是舟艏对准的方向,即正东偏南五度;风向南偏西十五度,就是一百八十度偏西十五度,即一百九十五度。舟艏方向和风向之间的夹角为一百九十五度减去九十五度,等于一百度。
挂帆的横桁因为与舟艏一致,应此必须左转五十度迎风,这个角度最有效率。正因为如此,每当风向变换或者航向变换,水手都要调整横桁角度,让帆处于最佳迎风状态。
逆风则非如此?左史插了一句,他虽然没有弄清夹角怎么除于二,但不妨囫囵吞枣。
逆风熊荆沉吟了一下。他倒不是担心史官把怎么操帆写在史书上。造船技术操帆技术航道,这三者是航海的支撑,缺一不可。航道一句话一个纬度就可以点破,但操帆技术和造船技术一样,没有人手把手教,没有见过别人实际操帆,单凭几句话是学不来的。他沉吟是因为这个问题很大,需要组织语序,不然解释不清楚。
逆风有二:一是化逆风为顺风,一是真逆风。熊荆道。化逆风为顺风就是改变航向,螃蟹一样横着走。如此逆风就变成了顺风,你可以借风而行。不过因为是横着走,走一百里实际有八十里是偏出航向,所以走一段又要调头,从另一面横走一次。这样走一百里也不到二十里,着实费事。
这次两人听懂了,左史再问:请教大王真逆风。
第八章 大壑4
真逆风难以言说。熊荆很自然的想起了一个词:伯努利流体原理。顺风是风吹帆,帆推舟,真正的逆风并非如此。真逆风便好似好似站在艉楼甲板上,看着舟侧飞翔鸣叫的海鸟,熊荆终于找到个例子,道:就好似海鸟高飞。鸟翅展开,气流于翅上翅下掠过,上缓下急便会产生升力,将鸟翅托起。
真逆风就是以帆做翅,不过鸟翅是横的,舟帆是竖的。舟帆只要以一定角度,像鸟翅那般对准风向,掠过舟帆两侧的风前缓后急,帆就能推动海舟前行。
原来如此。左右史听懂了,但只是听懂了。他们的目光在海鸟和主帆之间不断转换,似乎想找出鸟翅和主帆之间的相似之处。
此帆不可真逆风。熊荆补充道。这时候艉楼甲板上站了几个旁听的航校二期生,熊荆不得不说的细一些。帆有两种,一为横帆,二为纵帆。横帆似盾,方方正正;纵帆他指着三角形的后桅主帆。这便是纵帆。
横帆一般用于运货的海舟,或者长宽比小的海舟。此类海舟沉重,必要横帆才可推动。然横帆难以真逆风,学螃蟹横走又太慢,远航不如等待顺风,所以横帆海舟要等季风顺风才能航行,一年或许只可航行一次;纵帆用于长宽比大的海舟,海舟窄,装货少,纵帆可真逆风,一年四季任何时刻都可以航行。
这横帆为何为何不可真逆风?右史看了看横帆,又看了纵帆,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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