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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白林究竟是白起之后,熟知兵者乃诡道,而战争中人命即草芥,为将者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任何人都可牺牲。若真还有另一路秦军,那本路就是诱荆人出击的诱饵。想到此他心中一震,只喊道:来人!传令下去,本日起本曲节省粮秣,每餐只可半饱。

    秦军伐楚了。秦军前军一进山谷,便被配有陆离镜的楚军斥候发现,斥候快马疾奔,消息很快传至飞讯站传至城阳传至郢都。郢都终于有些乱了——与秦军伐楚同时传来的还有魏国假粮道助秦,众人都担心秦魏连横攻楚,真要那样,东面的齐国说不定也会趁机出兵。楚国危矣!六十多年前的垂沙之役,不也是韩魏齐楚四国合兵伐楚吗?

    那一战,楚军兵败比阳境内泚水之畔的垂沙,方城地区被韩魏秦瓜分。此次若是四国伐楚,东西夹攻,失去的必是淮北诸县。楚国人口多在淮北,真失去了淮上诸县,楚国还是楚国吗?

    众人惴惴,难得开一次的正朝上,早已不安的群臣却再添三分恐慌——不为其他,而是心疾未愈的大王率军亲御秦师。

    臣请大王三思啊七百余朝臣跪倒一片,有些还哭出了声。

    勿再言语,寡人心意已决,明日便领军离都!熊元穿的不是平常视朝时的皮弁服,而是国有兵事的韦弁服,一袭赤裳红的扎眼。寡人去后,由大子监国,诸事决于令尹。

    大王大王熊元的打算是出征后不管输赢都不再回来了。他如此想,群臣如何不知?是以朝堂上哭声更大。

    退朝!朝堂内除了哭声还是哭声,熊元听得厌烦,直接宣布退朝,丢下一群哭哭啼啼的臣子。待入路门回到正寝,他又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这才斥开旁人,按着胸口半趴在矮几上喘息。天气渐冷心疾愈重,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王禄将尽。既是要死,何不死于战场?昔年先君武王心疾将发,亦是将发大命,出兵伐随。

    心脏突突突的跳,每跳一下胸口就痛一次。想到自己一生隐忍,临死却要效先君武王之壮举,熊元难得笑了。他笑自己为何没能早日醒悟:对秦国再怎么忍让退缩,秦国也不会放过楚国;他笑自己临死才敢振作,宛如沽名钓誉的游士,口上勇烈铿锵,股间却惴惴兢兢;

    酒来!越想胸口越痛,可熊元已经不在乎了,既然已经不怕死,那喝点酒又何不可。

    酒来了,奉酒上来的却是王后赵妃。她来前盛装打扮过,云发丰颜,黛眉雪肌,一身束腰的素色楚服,交领而曲裾,芳菲而满堂。臣妾拜见大王。

    给寡人斟酒。熊元眼里,今日王后似乎比艳绝三宫的李妃还要美几分。他召她坐于自己重席,要她给自己斟酒。一爵饮罢,又道:爱妃尚歌,为寡人歌一曲吧。

    一干重臣立于后宫路门之外,正寝却传出些许歌声,大家不由面面相觑。黄歇倒是懂得熊元的选择,他返身对众臣道:王卒明日离都,且让大王欢愉一日吧。

    黄歇,你欲何为!大王心疾未愈,怎可随师出征?诸臣之中,昭黍是最反对熊元出征的,大王一旦走了,朝政便是令尹说了算,他要极力杜绝这种情况。

    大王出征乃大王之意,我也是今日得知。黄歇看着昭黍有些可笑,这帮腐朽的权贵什么事都能赖到自己身上。

    哼!你之所想,国人皆知。昭黍欲骂而无辞,只能对黄歇拂袖。他再次上前告阍者道:我乃左徒昭黍,有急事求告大王。

    大王有令,今日不朝议,左徒请回吧。路门阍者自然认得左徒,可就是不放行。

    我等所告者乃军国大事,若迟,大王定重责于你。昭黍不行,子莫上前,他比昭黍善于言辞,对阍者除了横眉竖目,还以大王重责相迫。

    大王已令,诸臣不得入内,请箴尹切勿为难小人。阍者也认得子莫,并不上当。

    你!正寝近在眼前,可就是不能进去。子莫越看越觉得眼前的阍者不顺眼,怎奈王宫就是王宫,阍者又得王令,他除了跳脚也没办法。

    路门之外,群臣不得见而着急,东宫里,得知父亲要御驾亲征的熊荆毫无阻碍的赶到了正寝。刚刚入室,他便听见了母亲的歌声: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就是花椒,歌里赞美它果实满院,繁茂丰盛,结的子可易装满一升。诗之所言,常用‘赋比兴’,赞美花椒树实为赞美男子,言其高大健壮。父亲不过五短身材,身高不过一米七,出征前母亲歌赞硕大无朋,像极了情人间的甜言蜜语。

    正寝的寺人宫女已然屏退,想到此熊荆不由心生踌躇——即便要拜见父亲请他不可亲征,也要等母亲把歌唱完吧。

    荆儿。一歌唱毕,有些醉意的熊元喊了一声。刚刚,赵妃看见了儿子。

    孩儿拜见父王。熊荆趋步入中廷而拜。

    为何避在东堂不陪父王饮酒?熊元看向儿子,语带责怪。

    孩儿适才见父王与母后两情相悦,不敢相扰。熊荆看了看母亲,她正微笑。

    恩。熊元打了个酒嗝,看着儿子颔首后笑道,爱妃赐酒。

    寝疾至今,父亲恨就没这样高兴,本想劝父亲不要亲征的熊元欲言又止,话根本就说不出口。他一爵饮罢,身子被酒一激,刚想开口熊元又道:再饮。

    再饮又是一爵,赵妃心疼儿子酒越倒越少,可熊荆饮罢还是全身发烫,腹如火烧。

    荆儿几尺?熊元莫名的问儿子有多高,一侧的赵妃听手一颤,叹息一声。

    孩儿已有五尺。究竟是王家,熊荆身高已超过极端情况下的征兵身高,算是半大人了。

    善!儿子越来越像个大人,熊元脸上笑意更盛,道:他日你克复郢都,毋忘祭告为父。

    父王很不争气的,熊荆莫名流泪了,眼泪滴在端着的酒爵里,浑然不觉。孩儿请父王收回成命,不要亲征。

    身为大子,勿作女子之状。熊元双目也是盈盈,可他看向了天。君王死国,死且不朽,憾何有哉?

    说罢他又痛饮一爵,自顾自低吟起来。那不是诗经,而是楚歌: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第六十九章 应对
    以楚例,祭必夕。当晚熊元便祭告太庙以亲征御秦,次日一早便去国离都,由熊荆和令尹黄歇携百官恭送至郢都郊外。楚人性情剽轻而易怒,率真且锐刚,昨日忽闻大王亲征御秦,今日当举城相送。人潮之汹涌,忠忱之热切,无言无语中,唯在伏地数拜。送王远行祝王凯旋,即便大王的旌旗他们看不见了,也还是不起身。

    哎!吾王去矣。郢都城楼,依旧为城尹的景骅也对楚王伏拜,等看不到王卒队列了,他才哀叹了一句,茫茫然若有所失。

    是啊。我王去矣。司马申雍接了一句。和他景骅不同,他言辞中带着些喜意——为了制衡令尹,景骅自然不能离都。景骅不离都,左军中一些可能不服令命的将卒则随大王出征了,只留下五千人。此时,除留守王宫的一千环卫一千余东宫甲士,郢都全在将军掌握之中。

    负刍王子又来信了,请将军早作决断。诸人散去,等身边没了人,申雍提醒道。

    大王只身赴死,申雍却提醒自己诛杀太子另立楚王,景骅心中顿生不悦。他冷道:如此急迫,你到底收了负刍多少金银美人?!

    将军,申雍大汗,小人此劝绝非收受金银美人之故,小人乃是为了将军。

    为我?!景骅看申雍强辩眼神更是冷。还是为你近日收的那双同胞美人?

    非也!申雍顿拜,今日王卒先发,郢卒后发,郢卒发毕,又有江东之卒渡江迤逦而来。江东乃黄歇封地,江东卒至,黄歇必弑大子而立熊悍。待那时,将军危矣!

    申雍一提江东之卒景骅便愣住了。为御强秦,整个楚国都已动员,包括黄歇的封地江东以及越国故地会稽。淮水南北各县包括鲁地或沿淮河西进,或于陆路西进,长江以南就没有这么方便了,渡江后沿邗沟北上淮阴,从淮阴逆淮水才可至郢都城阳。

    届时,肯定是江北之卒先临前线大战秦军,江东之卒一路逆水行来,到郢都时前线战事怕已结束。黄歇身为江东封君,江东之卒肯定受命于他。

    江东之卒果至郢都?景骅心中生疑,江东之卒为何不是去莒地?

    将军,齐鲁为仇数百年,鲁地有丁口百万,莒地可由鲁人驻守,不需江东士卒前往,故江东之卒必至于郢都。申雍解释道:大王若于军中薨落,黄歇等人必兴兵夺储,立熊悍为王。我等若等江东卒至,悔之晚也!

    真是如此?局势仿佛全然摆在景骅面前,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决断。

    必是如此!申雍笃定,说罢又反问:若不如此,大王何使将军留于郢?又何使王卒五千留于郢?此皆防黄歇弑大子夺储也。

    然我,然我一想到大王景骅便心中羞愧,大王要他保太子顺利即位,暗示日后以他为大司马,他却要弑太子另立他人。他日下至黄泉,何颜以对大王?

    申雍自然知道他的苦衷,只劝道:大子即位,加冠方可亲政。加冠之前,楚国之权皆操于黄歇之手,亡国在即也。诛黄歇立新王行变法,此楚国之福而非楚国之祸。大王黄泉有知,虽谪于将军,亦知将军此举非为私利,乃为楚国社稷也。

    ‘啪——!’申雍似乎已经把景骅说服了,没想到刚有些入蛊,便挨了景骅一记重重的耳光。这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出去!景骅眸子颤动脸肉抽搐,抽他的那只手依旧举着。

    唯!耳光抽的太重,申雍半边脸已然肿起,他咬牙忍痛揖礼而去。

    ‘啪啪啪’申雍走后,抽他的那只手又反抽景骅自己,这不是一记,这是无数计。直到两边脸都抽得麻木,景骅才停下来伏案喘息,嘴里发出兽一般的哀嚎。

    大王亲率王卒来救城阳。六百余里外,由淮水旁的谢邑(今平昌关)进入楚秦交界丘陵地带的项燕收到来自郢都的传讯。渡过楚境这边的淮水,传讯已不是那么便捷,计算时日,这已是两日前的讯息。

    大王亲率军帐内的诸人先是讶然,随即又是一股气血燃遍全身,激动不已。每个人都坐不住,恨不得现在就杀入秦境,拔下稷邑。

    大王既已率王卒赴城阳,城阳已无忧。项燕心情不算太好,他似乎真的错了——秦军全由比阳犯境,因为自己西进拔稷,城阳以北至马谷一百余里,秦军如入无人之境。

    将军,昔阳陵君有言: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今秦军由比阳而来,我军当速速返城,虽不能至马谷外迎敌,亦可在城北险要之地痛击秦军,后与大王合兵一处。息县之将成通忍了好几天的话借机说出,项燕的脸愈发黑。

    我军既渡淮水,焉有返城之理。项燕不得不出言辩驳。各军出城不过携十日之粮,今尚有几日?后日若不能强渡淮水,三日拔下稷邑,覆矣。秦军此来,言为大子,实为城阳。既为城阳,何舍近而求远,避重而就轻?我料秦军必是两路,一路于比阳诱我大战,一路由稷邑阴攻城阳。我军既已至此,当大捷以保王恩

    项燕为将,少有言辞,只有决断。只是大王亲征的消息定会在军中传开,士卒说不定真想与王卒合兵一处,为此不得不多言几句。他说话的同时,楚秦交界的丘陵地带,一匹快马正在亡命疾奔,它身后十数丈外紧跟着五骑秦骑,马上之人紫衣绿裈,头戴皮胄,身着褐甲,手上拿的是清一色的骑弩。

    楚国之马多养于外厩,秦国之马驰骋于草原,两者怎能相提并论?马不如马的结果便是越追越近,待追到三五丈远时,最前那骑秦骑箭矢一发,楚军骑手便中箭掉下马来。

    杀!受伤的骑手犹自挣扎着起身,拔剑作势欲与秦骑搏杀。可惜他还没有站稳,一柄青铜剑便划过颈喉,让他抚喉倒地。

    吁——。奔马终于停了。利落收割敌人斥候性命的骑长勒马停步,马儿转身的同时他又举目四望,没觉得不对这才铜剑回鞘,吩咐道:割下首级。

    五骑都已停步,马无马镫,受命的骑士身子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摘下尸体上的皮胄,揪住发束便要割首级,谁想这尸体并未死绝,在他弯腰之际突起猛刺,骑士猝不及防,一剑穿透胸腹,剑尖破甲而出。刺毕,尸体才狞笑着倒下,气绝身亡。

    荆人狡诈如斯。骑士大骇。秦军是要割首级的,此人定是算准这点才假死伏地。

    这是何物?首级还是要割的,不割就没有战功。两名骑士下马割首级时,一个青铜圆筒从尸体怀里掉落下来。圆筒外侧还镶着一片剔透的水晶,看上去很值钱。

    我看看。骑长要过这个奇怪的物件,摸索两下他便无师自通的拉开,凑眼看去只觉得身前的同袍忽然变小——他这是看反了,待将眼睛凑到目镜,他发现了陆离镜的奥妙。

    禀将军,荆人斥候已被我军尽数截杀,无一遗漏二十余里外的淮水东岸,一声戎装的蒙武闻报不语。往前十里便是楚国,楚军派有斥候才正常,没有斥候反倒不正常。只是这斥候似乎有些多,难道,城阳守将项燕已有防备?

    将军,我军斥候截杀荆人斥候一名,在其身上寻到此物。陆离镜可以把远处的东西放大拉前,此物前所未见。缴获此物的骑长贪功敬献,拿到此物的骑将也不敢贪墨。

    哦。蒙武本没有多在意这个青铜圆通,看过之后不得不动容。荆人斥候皆有此物否?

    禀大将军,唯有一名骑长寻获,其余皆不见。骑将答道。

    重赏。陆离镜不是战争的决定性兵器,蒙武把玩几下便放开了。待骑将退出账外,他继续看地图冥想楚将项燕会如何应对己方的进攻——以国尉府的秘档,此人并非平庸无能之辈,坐以待毙肯定不是他的选择。他会怎么做?现在往稷邑方向派出的斥候如此之多,莫不是想在自己再渡淮水时半渡而击?

    那申包胥便在廷上淘淘大哭,说:吴国是大野猪吴国是大长蛇,他吃了敝国便会侵犯贵国。不若大王趁吴之未定,也分一份敝国之地;又若大王能抚平吴乱,敝国世世代代都将侍奉大王。军帐之外,还差一岁满二十二加冠的蒙恬对弟弟蒙毅说起一段秦楚往事。

    荆人狡诈,已合纵伐我数次,又救我秦国大地敌赵国数次,何来世世代代侍奉?蒙毅很小,少年人的心性,容不得尔虞我诈。

    荆人狡诈难驯,此次出征不发南郡兵便是担心他们心怀故国,临阵叛反。蒙恬道。那次大王虽允申包胥发兵,领军的子蒲将军却对荆人说:我不知吴之道,请先战。荆人战后,方与其会军于稷,后破吴王弟夫概于沂。便如我军今日行止,先破城阳,再战沂邑。



第七十章 问题
    派出去的骑兵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但消息却回来了。若不是秦国大军兵出稷邑,又怎会如此?斥候虽然损失了,项燕心里是喜悦的,他判断对了,大胜或许可期。

    从已有的情报看,北路秦军大张旗鼓的进入马谷是要引自己率军前去大战的,届时城阳城兵力空虚,稷邑这路潜行的秦军正好切断自己后路,而后对城阳围而攻之。

    若自己不出城迎击北路秦军,他们也可吸引自己的注意,放松对淮水渡口谢邑(今平昌关)的警惕。稷邑至城阳,一路丘陵,唯一险要的地方就是淮水东岸的谢邑了。南路秦军若抢得谢邑渡口,北路秦军出谷后不南下而是东进,占领城阳正北五十里的小邑(今明港),就可以从魏国的道邑从容运粮了。

    简而言之:自己上当出城,北路为诱,南路为钩;自己不上当不出城,北路为虚,南路为实。计策并不高明,但很有效。而以北路秦军探明的两万人计,南路秦军估计不下十万。

    十万!项燕倒抽口凉气——军队正处于楚秦交界的丘陵地带,这片长方形的地区被曲折的淮水和桐柏山包夹成一个矩形。身后(东方)身前(西方)右侧(正北)为淮水,左侧是桐柏山。东西长有六十余里,南北宽约三十里,两支迎面相向的军队一不小心就会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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