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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大司命庇佑!一切收拾停当,众人朝东而拜,默默等待神明的裁决。




第七十二章 来袭
    各师将卒在准备,大帐里军司马彭宗则在火堆前悄声祈祷——楚军惯例,遇战须卜,司马行之。太阳一点点偏西,临近悬车时祈祷终于结束,占卜结果不出所望,是吉。

    善!项燕重重点头,将重新汇于帐内的各师将率全数看了一遍,这才抽剑大喝:杀!

    杀!将率们跟着抽剑狂喝,声音传至帐外,外面的士卒也挥戈大喊:杀!杀!杀

    孤军潜行百余里的楚军往稷邑潜行逼近,二十里外的楚秦大道,数骑秦骑也往稷邑疾驰。这是来告警的,边关秦民两日内数报家人入山彻夜未归,这不是一家两家,这是十几家,除了楚军入境掳掠边民之外,再无其他解释。

    与楚国不同,虽然秦国民间一样实行十六时制,但朝廷官府全是十二时制,悬车时分便是十二时制当中的牛羊入。这个时间一日两餐的庶民已经食毕,但城邑里一日三餐的贵人官吏和国人正等着晚饭。

    炊烟袅袅,牛羊入圈,城邑内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别样的热闹中,头戴双板长冠身着皂色吏服的喜正在清点今日运来的粮秣,他的身前多是赤衣城旦。这些人全是有罪之徒,因无钱赀(zi)盾赀甲而沦为官奴,不得不依靠每日八钱的劳作所得以赎有罪之身。

    此为第五十四车。押运的军士待喜全部点完,又一次重复粮秣数字,并索要回执。

    确有五十四车。喜亲自点过,示意身边的小吏开出回执,表明稷邑收到五十四车粮秣。

    谢先生。军士听出喜话里带着楚音,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拿着回执揖礼退走。

    黄昏前搬至仓廪。喜一边书写入仓数字一边嘱咐。前方战事不明,南阳南郡运来的粮秣只能暂存稷邑。为防雨淋,稷邑外还草草搭建了不少简易的仓廪。

    唯。小吏们躬身答应,之后他们手一挥,开始指挥着佝偻着身子的城旦搬粮入仓。

    明日这些粮秣或要运至城阳。喜身边的随从回望稷邑西面的大道,山峦这边不见人影,且天色已晚,按秦律夜间禁止行车,这恐怕是今日最后一批入仓的粮秣了。

    或许。随从也是从南郡抽调来的,喜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嗯’了一声。

    喜出生于南郡的安陆,秦王政三年开始做文书,四年迁安陆县御史,六年为县令史,七年调至鄢县,现在因为伐楚,又由鄢县调至稷邑。年仅二十四岁的他,从出身来说应该是个秦人,可他很多时候对楚国有着莫名的感情。

    此时的南郡,四十年前的战争痕迹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故郢夷陵全都废弃,郡县也如秦国其他郡县一般运作管理。然而在劳累时家无余粮时连坐赀盾时祭祀祈祷时,人们总是会用楚语含糊的抱怨几句唾骂几句。他们骂的并非只是秦人,还有楚王。

    三十多年前楚顷襄王‘忍其父而婚其仇’,南郡之人便开始埋怨他们的王,更怀念永远不会再有的日子。喜未生在楚国治下,不懂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秦法虽苛,但身为县吏年奉七十五石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无非要谨言慎行忠君爱国而已。

    报捷了。踌躇间,时已至黄昏,借着西边万丈霞光,随从看到远方疾驰而来的快马。

    报捷?喜顺着他目光看去,恰恰看见骑士被小山遮挡,但让人奇怪的是,小山这头不见骑士出来,只见一队兵士行进。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心中的惊讶。

    那是秦军?喜问了一句。隔着数里,那队快步行来的兵士并不似秦军那样整齐,战袍也非秦军常见的绿色或者红色,然而,秦军服饰皆为兵士自备,并非有人不穿褐色。

    不似秦军。随从说出这句话后脸色便大变。秦楚边境,不是秦军便只有楚军了。想到来的是楚军,他大骇道:我等应速报城尉,不报,死罪。

    没等喜反应过来,随从便奔向城门,一边跑一边大喊‘楚军来矣!’可惜情急间他说的是楚语,除了城旦小吏能听懂外,城上城下的甲士军官全然不懂这个皂吏在喊什么。

    楚军来矣!楚军来矣!被城门口的卫兵拦下后,随从终于说了一句半生不熟的秦语,而后指向身后那列越来越近的军队。

    荆人来袭!报警的呼喊终于传到了城头,不带任何迟疑,东城门上的警锣最先敲响,紧接着是全城锣声大作,军营里的甲士操戈出营,城外的商旅蜂拥入城,稷邑城尉也在第一时间登上城头,分辨敌军来的数量和方向。

    锣声是秦军的信号,同样也是楚军的信号,楚秦大道上,刚刚斩杀数名秦骑的成通心中一紧,不及下令便亲自带着两千轻锐之士狂奔,在旬月不雨干燥无比的大道上拉出一道尘土。

    荆人袭我,不过两千,擂鼓,列阵!列阵!大道上疾奔的楚军实在显眼,见敌人仅仅两千,又无兵车,四周更无敌军,城尉自持兵力倍于敌军,慌乱于瞬间转变成愤怒,大喊着列阵。

    城头上锣声歇了下去,催战的鼓声接着响了起来。其他方向城门紧闭的同时,稷邑城内的秦军和战车从东门快速出城,于壕沟前列阵。四千对两千有车对无车,在城尉眼里,来的不是两千敌人,而是两千颗加官升爵的人头。

    止!列阵。跑了一段,离稷邑东门不过两里的成通下令士兵止步列阵。受命之时,他便已然明白自己这支‘正师’的任务,现在见自持胜算在握的秦军果然出城列阵,他自然要慢慢地列阵,以吸引他们的注意。

    列——阵!卒长偏长两长止步大喊,指挥麾下的士兵列阵。士兵不解全军攻击之策,以为只有自己这两千人拔城,而对面的秦军越排越密越来越多,心中很是惊惧,有些人甚至想逃,可裨将成通就立于阵前,大家方找回些胆气,在军官的指挥下急忙列阵。

    十数年没有打仗县卒训练自然不如王卒和秦军,这阵列了许久,直到城下秦军甲士徐徐逼近时才马马虎虎列好。秦军的军阵越来越近,其两侧戎车战马的响鼻越来越清晰,却因为背着阳光,他们的面容楚军全然看不真切,有的,只是一片耀眼的霞光。

    对背西面东的秦军来说就不一样了,顺着霞光,这支远行百余里冲到城下的楚军面有疲色狼狈不堪,他们不但是甲胄不全衣裳破烂,连队列也不甚齐整。按以往的经验,这样的军阵只需一个冲击便可击穿,接下来就是单方面屠杀了。

    秦军徐进,楚军再历经一次整队后也挪步往前迎敌。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时,两军弓弩手冲到阵前,准备在敌人进入一百步后开始放箭,然而,此时城头锣声又起,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楚军正快速逼进稷邑北门。

    止。退。退!领军的城尉并不慌乱,他鸣金挥旗,指挥秦军缓缓后退回城。

    秦军退的纹丝不乱,但成通决不能让他们安然退回城邑。这次是楚军全力击鼓,震耳欲聋的鼓声燃起士兵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和蛮勇,他们挥动戈矛大声吆喝起来,快步追向要退回城内的秦军。

    止!两军实在太近,自己离城池又实在太远,无可选择的城尉不得不再次下令擂鼓,待疾行而来的楚军行至五十步时,他方大喝:放箭!

    一鼓而作气,再鼓而气衰,数千支箭矢飞向疾步奔来的楚军,中箭者无数。可箭矢根本不能打消楚军的士气,反而激起他们的凶性。不管中箭与否,他们都高举着兵刃,狠狠撞向秦军的军阵。一时间,戈戟交击一片喊杀狂喝一片鲜血尸体一片

    如成通战前所愿,两军终于缠在了一起,哪怕秦军的战车正冲入自己单薄的两翼他也不再担心——他看到潘无命率领的蔡师已在两里之外。

    杀!并没有等待太久,身先士卒的潘无命便带着毫无队列的蔡师冲过长满黍稻的田陌,扑入难分难解的战团,于秦军左翼侧后死命猛击。秦军左翼腹背受敌,瞬间全崩。左翼崩溃是灾难,但更大的灾难是越来越多的楚军出现在整个军阵背后,开始时秦军还能结阵为守,并在逐步逐步的退却中慢慢靠向城池,但看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楚军全面包围,尚未围死的右翼居然擅自离阵而去。

    逃了!秦人逃了!!楚军将卒见状大喝,士气更盛;秦军士卒虽然不知道敌人在喊什么,可回头见有人脱离军阵逃向城池,勉强维持的战线终于崩塌。

    两军对垒时死不了多少人,军阵崩溃的结果却是全军尽墨。冷静时谁都明白的道理,友军溃逃城池近在咫尺之下每个人都懵了。眼见吊桥正在拉起,每个士兵都争着抢着想逃回城内,他们抛弃兵器蜂拥挤向吊桥,涌向城门。

    放箭!城墙上箭如雨下。稷邑城令在不忍中下令,想驱使败军远离城池。可这已经晚了。瘟疫般的秦军跳下了城池,有些被水中竹箭刺穿,有些则踏着同袍的尸体,挤到了城门口。

    放箭!城令已手足无措,除了喊放箭再无其他命令。可他越是放箭,城下秦军死的就越多,尸体垒的就越高,而城池之外,于暮色里跨过塞满秦军尸体的护城池,楚军正举戈而来。



第七十三章 来袭2
    我军大胜啊!此前隐隐反对立刻出击的军司马彭宗放下陆离镜后叹了一句。他反对出击不是没缘由的:连日行军,士卒已非常疲惫;又无攻城云梯,只能靠人命蚁附攻城;且暮色将至,夜间攻城极为不便。他没想到秦军守将居然会主动出城迎击成通那两千人,掉入项燕事先的算计。

    秦人仍是未变。东门外秦军尸体堆积如山,最后一缕霞光落下去时,楚军士卒已踩着尸体冲上了城墙,与城上秦军厮杀在一起。项燕也放下了陆离镜,小心的放好,他开始觉得这陆离镜要比之前想的重要,它对了解判断敌情指挥作战大有助益。

    未变?彭宗笑看着他,有些不解。

    秦人死战,仅为封爵。如若战死,要爵何用?项燕心悦之余多说了两句。

    将军的意思是说秦人也会怕死?!彭宗很是诧异,他为城阳军司马不久,以前只听说秦军作战如何勇猛,‘左挈人头,右挟生虏’,特别是破阵的锐士,根本就悍不畏死。

    谁人不怕死?项燕肃然反问,他还想说什么时传讯的骑手忽然来了。

    报将军:我军大胜,秦人西门大开,弃城而逃。骑士是项稚派来的,西逃的秦人正好落入山那边项稚的包围,稷邑拿下已毫无悬念。

    急令项稚速速进兵复邑,能拔则拔,不能则围之,当以扼守山道为要。项燕嘱咐道。

    唯!骑兵受令后跃身上马,奔行十几步便融入夜幕不见了。而不远处,稷邑城内的火光越燃越大,大大小小的呼喊也越来越凄厉。

    同一片夜幕下,稷邑东面直线八十里的谢邑也被秦军拿下。与楚军又是潜行又是诱敌不同,谢邑虽有淮水之险,蒙武却集中军中所有奇伎者于前一天自上游架桥——游泳在后世原本是微不足道的技能,但在这个时代被兵家称为奇伎,称其可‘越深水渡江河’。秋季淮水很浅,当数百名奇伎者于水浅处架好桥梁万余秦军东渡淮水,战争便没有悬念了。谢邑不战而下不说,骑兵还斩杀数百名匆匆逃出谢邑的楚军士兵。现在,蒙武担心的是后方。

    将军:荆人善远袭,然其行远其势必不久。稷邑有六千兵马,若能死守必当无虞。今我军距城阳不过三十里,当以城阳为要。身为郡尉的李信非常年轻,锐气十足的进言。

    将军:稷邑关系粮秣,我愿请命回援稷邑。右军将领杨端和揖道,他懂得蒙武的顾虑。

    将军:荆人怯我,不敢撄我锋。主将项燕既已领军扰我稷邑,城阳自然空虚,末将愿为前驱,连夜攻拔城阳。又一个请战的跳了出来,这是冯劫,和李信一样年轻。

    若不拔稷邑,项燕会往何处?仿佛没有听见下属的言语,蒙武在自言自语。

    蒙将军,我以为说话的是吕不韦门客司空马,他不是戎装而是朝臣打扮。项燕若不拔稷邑,当南下攀越大复山(桐柏山某段)往荆国唐县而去;若拔,当焚尽我军粮草辎重,据城而守之。

    恩。蒙武眉头拧的更紧。攻城不是野战,野战数日而决,粮草损耗不大;城阳这样的坚城说不定要围上数月,粮草虽说可以就地劫掠,但辎重等物是劫掠不来的。

    我以为,不论攻城也好,回援也罢,都需速速行之。司空马还有一个身份是护军,或者说是监军。秦**制和楚国全然不同,楚国以是各县各邑成军,有项师有蔡师有息师;秦国却以郡为单位成军,有南郡兵有三川郡兵有河东郡兵;

    楚军县师将领多为本县人氏,不是本县人氏也是县公的亲信或门客;秦军郡兵将尉则由国尉府统一指派。楚国的县和秦国的郡是两个量级——江汉平原属于楚国时,有几十个县;归于秦国后,这几十个县便全属南郡一个郡——秦国郡兵十倍数十倍于楚国县师,故军中必设护军或者监军,主将虽有兵符,但护军有专断监察之权。

    司空马提出建议的时候,大家都在细听,蒙武也不怠慢,只道:辛胜。

    末将在!大概是为了历练,本次随蒙武伐楚的多为年轻将尉,骑兵将领辛胜也是如此。

    本将要你今夜急率五千骑速援稷邑,明日晨明时分务必赶到。谢邑去稷邑大道约有百里,骑兵疾行一夜赶到稷邑并立即投入作战虽有困难,但不是办不到。

    末将领命!辛胜出列大喝。

    若项燕正在拔城,当趁其不备,攻其侧背;若项燕有备,则遮其粮食,绝其军道。派辛胜回援稷邑蒙武有些不舍,这支骑兵本该用在城阳战场,可既要回援,只能派出骑军。若项燕已拔稷邑

    此话出口,蒙武忽然觉得这很不可能。边关守军是下午发现边民不归的,既然发现就会通知稷邑,稷邑六千守军只需熬过两三个时辰便是天黑。受益于墨家,秦国不论是郡城还是县城或是边邑,城防都修的极为险峻。南方多水,稷邑城池最宽处超过五丈,城墙也有三丈高,怎么可能一下午就攻下呢?

    如荆人已拔稷邑,毋作停留,你部当速至复邑为援。蒙武最后吩咐道,救援稷邑的安排便是如此。冯劫李信听令!

    末将在。两个一心想马上拿下城阳的郡尉兴奋的跳出来,跃跃欲试。

    冯劫,以你本部之兵连夜行至城阳城下。切记!只可屏绝其交通河道,不可擅自攻城。违者军法处置!蒙武命令很清晰,毫无通融的空间。

    末将,请问将军,若荆人出城攻我若何?冯劫是想趁夜拿下兵力空虚城阳的,主将命令如此,他仍仗着自己老爹冯去疾和蒙家的交情,多问了一句。

    荆人出城自当与之阵战,然你部不可越城池一步。蒙武瞪了他一眼,见他领命这才看向李信:城阳守军不过三万,短短数日荆人援军赶赴不及,项燕又去稷邑,马谷一线当无守军。你率本部兵马连夜赶至城阳正北五十里的小邑。此为枢要之地,辛梧将军未至前,绝不可失。

    受楚军奔袭的刺激,秦军攻城的节奏不是减慢而是加快了。蒙武在谢邑下达军令时,城阳城内,守将陈丐正在探问谢邑守将靳(jin)崮秦军军情。靳崮隶属于蔡师,虽然项燕准其在秦军攻来时撤退,可守谢邑的五百人撤退时还是被秦军骑兵死死咬住,只有数十人逃脱。

    非我之不敢战,实乃秦人马军甚速,我未至敌已至,无路可归啊!进城落座有一会了,身上满是汗臭尘土的靳崮对秦军骑兵依旧心有余悸。只是奇怪的是他皮胄去除后戴的居然是南冠,那顶高冠就像块祭祀死人的牌位,竖插在他头顶。

    靳公子仅见秦人的马军?陈丐眯着眼睛,暗忖他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

    非也,非也。靳崮连连摇头,秦人遮天蔽日,当有二十万之众。又自上游渡河而下,我得项将军之令,故率军撤出谢邑,谁料半路遇见秦人马军,五百余人五百余人

    靳崮惊惶未定,几乎要嚎哭出起来,陈丐不得不让人带他先去休息。他走之后,陈丐坐下的一个军率骂道:役夫!五百人尽墨,他还有脸回来。我若是他,入城前便已知命伏剑。

    我若是他,便早早撤出谢邑。秦人马军之强,便是赵军也不及。又一个军率出声。

    幸好我城阳毗邻淮水,秦人马军虽强,亦不可断我归路。陈师司马陈不可也有感而发,此言甚得大家赞同。秦军远来没有舟楫,骑兵再强也不能切断淮水。

    此言甚是。一干人当即附和,附和完了忽然觉得尴尬——秦军二十万众来袭,这城阳能守到几时?再就是淮水,秋季水浅,谁能保证城阳舟楫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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