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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不佞年幼不及冠,甚至尚未龀齿,然既已为王,此战必列于军阵之前。秦人何惧?生死又有何惧?熊荆大声的质问,初升的阳光照在他光亮的钜甲上,闪的所有人眼睛发花,直觉他身上无比耀眼。妫确何在?熊荆说罢又喊妫确。

    臣在。妫确被熊荆说得背心冒汗,他儿子就在军中。

    传我王命:凡战时列于军阵前三行者,不论贵庶,不论有无功勋,皆记其名,以备后用。

    臣领命。妫确当即揖道。

    凡与战公族子弟卿士子弟皆留其名,军中为吏为官者则补书其职。熊荆再道。战后标注前三行之生死伤病,两策皆递送大司马府,不得有误。

    臣领命。妫确头上又出汗了。大王虽没有强令贵人子弟列于阵前,可两份名册一对比,交战时谁在干什么一目了然。

    好。今日到此。经过此番折腾,太阳已经出来了,举目望去,整座军营已化为旌旗林立的军阵,各师之间不再有各种营障,只有小小的空隙。没有人看向北面也没有多少人注意秦军是否出营,此时全军上下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面随风飘扬的旂旗上。

    大王,军阵已列,大战在即,请速速回营。葛不在,新来的寺人不敢劝,唯有右史敢言。

    谁说大战在即?秦人影子都不见。走,去阵前。熊荆位置正处于中军二十行之后,按照议兵的布置,三军皆二十行,只在战前变阵。熊荆没有往投石机游阙的方向走,而是直奔军阵前方。




第十六章 巡视2
    旂旗飘扬在游阙和三军之间,这段七十步的空间宽度接近十里,除了投石机和荆弩,空空如也的场地上只有旂旗下的一列人马在移动。正看着这支队伍的项燕彭宗等人很担心熊荆会冲撞军阵,但旂旗先是往前,后又右转,应该是想从右军队列的一端绕至军阵前方。

    这该如何是好?彭宗看着旂旗有些发呆,他一早就接到讯报说昨夜没有把大王送出营,就知道周文养虺那些人把事情给办砸了。

    今日秦军不会出营列阵,大王巡视巡视也好。项燕眼睛仍然盯着那面旂旗,那旗帜越来越往右。这是太阳的方向,万道金光从东方挥洒在大地,虽然脸上手上还感觉不到什么暖意,但枯草上的白霜正在融化在消失。

    大王命各师记前三行甲士之名,以备后用。中军之帅管由不无忧虑的道,发生在期思之师的事情很快有人告诉了他。大王还问那些公族卿士之后为何不站在第一行。

    管将军,公族子弟怎可站于第一行?!贵贱有别,那是庶民之位。项燕身边的将领不少。

    大王也站于第一行!弋阳君重重咳嗽,身为右军的弋阳之师暂时归在游阙。

    大王怎可站于第一行?将领们惊异之下,更多人不解发问。

    是啊。大王怎可与庶人为伍,此是此是

    凡战,大王站于第一行列国皆不闻。礼不可废,大王年幼,请上将军劝诫大王,王者尊崇,万不可与庶人为伍。东野固揖道。身为左军的鲁地之师也在游阙。

    王者列于第一行确实未闻,然上古之时,勇者皆列于阵前,弱者方列阵后。彭宗本也反对大王列于阵前,可他听不惯众将的语气,更知道贵人之子素列阵后。大王英武,言列于阵前之语必能鼓舞我军士气,此战我军大胜。

    不好!有人伸手向右,只见右军阵列一顿波动,全军士卒正挥戈疾呼:昭!昭!昭——!

    右军何故惊呼?众将大惊失色,好在不是夜间,不然真以为这是营啸。

    昭——!昭——!昭——!右军最开始有些混乱的呼喊渐渐汇成一股,两万越卒并声齐呼,这呼声震耳欲聋,其余三军莫不惊骇,不明白右军是怎么了。

    上将军,越语‘昭’即是‘王’,越卒正为大王呼。见上将军脸上也变了色,身后的谋士赶紧解释,众将听后这才大松口气。

    上将军,如此士气,此战必胜。整个右军都疯了,他们不但大声呼喊,还在不断的跳跃——列于阵中的徒卒看不到大王,只能跳跃。

    大王和项燕等人一样,几百名宫甲也被右军的呼喊吓了一跳,手上的夷矛皆对准前方的越卒。好在熊荆身后右史懂得越语,知道他们喊的是‘王’。

    我该如何?熊荆脑门上已冒出汗珠,此时他正在右军阵列后方,还未转到右军阵前。

    此乃军阵之后,不可行礼。右史不但懂得越语,还懂军礼,他抚须道:大王应绕至阵前,对士卒行土揖之礼。

    国君视朝时需先对群臣行揖礼,其土揖庶姓,时揖异姓,天揖同姓,此所谓三揖。三揖后,群臣回礼,如此朝会才正式开始。熊荆知道土揖,就是双手高度不要过胸,推下手而已。

    昭——!昭——呼声如雷,熊荆人在哪,士卒的目光就看向哪。熊荆不再等徒步护送的宫甲,而是策马快速来到阵前,对士卒行土揖之礼。

    二十行的军阵只列着二十个人,前排或有甲胄,到了后排便只剩五颜六色的麻衣。不管是甲胄还是麻衣,他们都举着武器在队列里大声呼喊。懂礼的军官不断脱胄向熊荆行礼,不懂礼的庶民从未与王者靠得如此之近,他们目光灼灼看着熊荆,已经忘记了呼喊,更不明白自己的王为何对自己行礼。

    软兮抃稽软予,昌莱泽予昌州州忽然有人唱起歌来,歌声是越语,熊荆听不懂,只到赶过来的右史用雅言文雅的翻译。

    软兮抃稽软予——今朝何朝兮,列阵持戈

    (今天早晨【我在军阵中】拿着戈矛,是什么好日子?)

    昌莱泽予昌州州——今日何日兮,与大王同野

    (和哪一位同站在这原野上?和大王您。)

    州焉乎秦胥胥——蒙羞被好兮,不赀垢耻

    (承蒙大王美意赏识,卑贱的我无比羞愧)

    缦予乎昭——心几顽而不绝兮,得遇大王

    (我是多么希望能看见大王,【今天终于看见了】)

    澶秦逾渗——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上【有】树丛,竹上【有】枝梢)

    惿随河湖——心悦君兮,君不知

    (您知道吗?我心里对您是多么的敬慕眷恋)

    阵宽一公里左右的右军,熊荆注目中缓缓前行,每走大约两百米便对士卒土揖。每一名士卒都在歌唱,这歌声已投入他们全部的力气,唱的面红脸赤,浑身发烫。

    南蛮鴂舌,即便把歌词右史翻译成雅言,熊荆也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唱些什么,只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注视着自己,每个人都在倾情歌唱。熊荆相信,经此之后,哪怕是所有人全部战死,这些越卒也会无怨无悔。然而,他们衣衫褴褛,赤脚披发,只有前三排徒卒有甲,后排皆无,戈戟矛也长短不齐,一些还额外用麻绳绑着,大概是担心不牢固——虽然一路同来,未着甲时熊荆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装备如此残破。

    我们带了有多少骑兵刀?熊荆停马回问。

    只有数百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王不可右史猜到了熊荆的意思,赶忙阻止。

    骑兵刀是给骑兵的,不说赏赐给越卒,就是给骑手都不够,熊荆闻言只好作罢。可他又不给这些越卒些什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些衣衫褴褛的徒卒可是走了上千里路来给自己卖命。

    末将见过大王。右军之帅阳履骑着马急急奔来。

    免礼。熊荆眼睛瞪着他,为何越卒兵甲如此残败?

    禀大王:越地兵甲全为昔日越国所留,时日太久,故而残败。阳履硬着头皮答话。

    荒谬!先君威王灭越,至今已近七十年,七十年都未曾换过兵甲?熊荆很是不满。

    以末将所知,未有。阳履不得不据实而答。楚威王时乃楚国最强盛之时,怀王时越地还时有叛乱,故而不在越地征兵,襄王虽曾征发过东地之兵,可征兵的多是淮上诸县邑之卒,且只有一次,那一次越地士卒出征也是这样的兵甲,再后来就没有战争了,所以越地的甲兵一直没有替换更新,老旧残破不堪。

    阳履说完,右史又补充,熊荆无奈又问:大营可还有兵甲?最少前三行需备好甲。

    无有。阳履的回答再一次让熊荆失望。末将配齐甲胄已是不易,未有好甲。

    越地就这么穷吗?熊荆叹道。他知道这个时代的战争都是士兵自己出粮出武器出牛马出甲胄。一些物资比如军粮武器是由国家发放,可这些还是取之于民,牛马甲胄那就更是要己出钱置办。越卒如此模样,只能说明他们很贫穷。

    禀大王:越地不比中原,虽无饿死,也少有富户。阳履答道,他在越地为司马多年,熟知当地民情。然越人士卒敢死,非中原士卒可比。

    敢死之士却无犀兕之甲,犀甲之士却又列于阵后,这打的是何战?熊荆忍不住感慨,不再搭理阳履,在越卒的歌声中径直奔向中军阵列,阳履听完只呆呆望着他去。

    中军阵宽四公里,每行四千人,二十人的厚度总计八万人。除了郢师,还有息县之师期思之师蓼之师西阳之师下蔡之师居巢之师钟离之师肥陵之师舒县之师建阳之师

    他们没有像右军那样唱歌,而是大呼小叫的喊着‘拜见大王’,特别是郢都之师,很多人还于阵列间伏拜,阵列当即乱作一团。见此情景熊荆不得不转头看向北面,看秦军有没有出营。好在北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有的只是三百步外秦军骑士在远远的观望。

    让他们不要伏拜。熊荆揖礼的时候吩咐左右。

    大王有命,介者不拜。大王有命,介者不拜传令不如呼喊,宫甲立即大喊了起来。如此伏拜之人才算没有。

    臣见过大王。旌旗林立,熊荆缓缓往西,终于来到西阳之师阵前,曾瑕特别跑出来行礼。

    西阳之师。早上只巡视了两个营,熊荆自然记得人人有甲胄的西阳之师。

    正是西阳之师。曾瑕大声道,臣谨记王命,已令师中勋贵子弟列于军阵最前。

    大善!西阳之师最前一行确实衣着甲胄不凡,熊荆看了大为高兴。

    禀大王:我师誓死以赴,必破秦军。曾瑕又喊了一句口号,熊荆闻后更悦。

    若各师皆如西阳之师,秦人何惧?熊荆只看向第一行甲士,没看见曾瑕的眼睛正眨巴眨巴。



第十七章 巡视3
    熟悉的人都知道曾瑕是只老狐狸,此时他得了大王赞语不够,还想着怎么靠大王赏识再捞些好处。可惜这是在阵前,西阳之师人太少,宽度不过一百五十人,熊荆很快就走完了。西阳之师临着期思之师,期思万余人,阵宽五百多人。和早上一样,熊荆未到,妫确就迎了上来。

    善。早上被熊荆一说,现在期思之师前排站的皆是身着犀甲的贵人子弟。他策马在阵前掠过,又打马折返来到军阵中间,大声问道:你等可知,公族卿士子孙为何列于阵前?

    似乎没想大王还会再来巡视,这些列于前排的勋贵子弟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待熊荆问了两遍,才有人状着胆子大声回答:敬告大王:我等当为大王前驱。

    尚有其他?熊荆对说话之人颔首,这个答案是理由,但不是他想要的理由。

    敬告大王:我等受万民俸禄,当列于阵前。又有人答。与前面那人不同,此人长得斯文。

    尚有其他?熊荆再问,这仍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无人再答。既不是为了君王,又不是为了万民,那还能为什么?为自己?

    你等列于军阵之前,皆因你等为期思最强之士,你等列于阵前乃自然而然。熊荆看着眼前五百多名勋贵子弟,如此说道。他脑中猛然又迸出一句: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强者当仁不让,非为君国尽忠,非为万民奉养,你等知否?

    小子知矣。众人答答。熊荆说的理由毫无伦理,只有天理,若是平时,这样的道理即便不被驳斥,也会被人腹议,然而这里是战场是阵列最前排,便是妫确,也深以为然。

    荆王于阵前纵观其兵?!秦军大营,斥骑嘴里的消息无人敢信。

    小人句句属实,请将军明鉴。斥骑最开始也不敢相信荆国大王竟然亲自到阵前观兵,但那旂旗那呼声那宫甲又让他不得不信。

    列国皆知,荆国环卫皆穿红衣。斥骑所说夷矛甲士绝非荆国红衣。有人指出一道破绽。

    大家点头正要相信,不想蒙武却道:荆国环卫着红衣,然荆国大子有东宫之甲十五乘,此非红衣。料想荆国大子即位不久,护卫之人当是东宫之甲。蒙武说罢,又道:备车。

    备车之意自然是要出去看看,短兵之将不敢怠慢,赶忙出去备车。一刻钟后,蒙武率众将驱车出营。秦军军营忽然奔出近万人顿时引起楚军的警觉,此时熊荆还在中军阵列之前,脸色吓得发白的右史急忙道:秦军出战,请大王回营!

    熊荆全身也有些僵硬,他能谈笑风生大半是因为秦军未出营列阵,现在居然出来了,他自然是心中忐忑。不佞还未巡视完,为何回营?他生硬道,语气里似有颤音。

    战前凶险,请大王回营。右史急得下车跪下了,从来没有那位君王出现在两军军阵之间,熊荆这样观兵在他看来是找死。

    请大王回营!右史之言中军士卒也听见了,他们也担心大王在自己眼前出事,于是人挤人兵交兵,二十行厚的阵列马上让出一条三四人宽的小道。

    熊荆转身看着他们,没有答话,也没有看那条窄窄的通道。土揖之后继续往左军行去,速度不快不说,反而比刚才更慢。熊荆一走,右史不得不上车紧跟,宫甲也列于外侧。

    秦人出战,臣请大王回营。再走下去是下蔡之师,其将蔡赤一见到熊荆就大拜。

    不佞巡视完毕自然回营。熊荆脸上隐隐发青,这是吓的,也是气的。

    大王,秦人武骑士有臂弩,若蔡赤急言,说到后面又不敢再说了。

    骑兵,秦军骑兵是楚军将领最大的恐惧。历来骑兵占优的一方总能摒绝交通,把战场变得单向透明,除此,具有战术机动的骑兵还能发动奇袭或者侧冲,使对方步兵不敢小股脱离阵列,因为一旦脱离,必遭受对方骑兵的无情杀戮。

    而在大炮存在的时代,被敌人骑兵控制战场,逼得结阵自保的一方常常被对方慢慢慢慢调来的大炮轰垮。根据熊荆并不靠谱的记忆,明末远赴辽东的四川白杆兵或者可能是最后一支戚家军,就是被满清骑兵逼得结阵自保后被大炮轰死。

    好在,秦军武骑士并无马镫,也无重甲,装备除了臂弩,还有秦剑,而那些持长兵的骑兵不过是乘马步兵,并不具备后世骑兵所有的全部战力。可即便这样,武骑士也让熊荆担忧,万一这些不要命只要爵的武骑士来个无甲冲锋,自己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真是荆王!已经行进到楚军军阵一里外的秦军将领看到了骑在小马上的熊荆,而有陆离镜的蒙武看得更加仔细:旂旗之下宫甲之后,一个少年身着闪光的铁甲,从容听伏拜的将领禀报着什么,他脸色凝重,却不看自己这边一眼。

    荆王年岁几何?陆离镜中的楚王蒙武估计有十多岁,这和他知晓的不符。

    禀大将军,据闻尚未龀齿。左右之人答道,不知蒙武为何发问。

    取我的弓来。蒙武抬头看了看,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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