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话凄凉
琼山县是琼州府的府治所在,位于南渡江下游河口处,北面对着雷州半岛,是从广东登陆琼州府的第一站。
四海商号的船厂,就在琼山县外,南渡江河口处。
选择此地,一是上游砍伐树木之后,可以顺着河水漂下,减少人力的运输,另一个原因是靠近海岸,无论是新造的船只出海,还是破损的船只进行修补,都十分方便。
因为有这些便利,所以琼山县成为了广南地区,造船的第一大县。
不过琼州府毕竟是一座孤悬于外的海岛,岛上的人口和物资不及大陆,船厂的发展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其中之一,就是工匠的人数,始终扩展不起来。
现在琼山县的人口有三十万,有四成从事农业,两成从事鱼业,剩下十二万人口中,大概两万多青壮人口,从事造船、伐木等行业。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共计十多万人,每年的消耗琼州岛根本负担不起来,许多物资都要从广东调运,物资和人口的不足,限制了琼州造船业的发展。
这次宋应升领队到琼山县来巡视,除了来看俘获的西班牙战船之外,主要还是来视察琼州船厂,来看看他们怎么运作,学习经验之后,便要在广州、上海等地,增设官办船厂,满足水师和民间的需要。
在看完两艘船只拆解之后,宋应升十分满意,“几年前那艘荷兰船,让我朝水师的战船进步很大,这次希望我们也能有所收获。”
冯应昌点了点头,笑道:“宋大人可以放心,以几年前相比,我们造船的工匠更多,经验也更加丰富,一定能将西夷造船的精髓学到手中。”
“只可惜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卷宗和资料都没有留下,不然我们造船也不用这样重新摸索。”宋应升望着船台上的大舰,感叹了一声,然后扭头说道:“走!去看看船厂的其它地方。”
在郑和下西洋之后两百年间,明朝的造船工匠,可以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代,曾经的技术和经验大多丢失,两百年前明朝能造成一万吨的福船,现在却不可能了,所有的技术都需要从新的积累。
当下一行人出了船坞,外面是大片的木料场地,水桶粗的圆木被堆积如山,占地有八百余亩。
宋应升等人走了一刻钟左右,才穿过料场来到河边一处船厂,几处用砖石垒砌的石墙高高耸立,冯应昌引着宋应升上了石墙,便见附近的石墙足有十多道,每两道为一组,都是平行的。
两道石墙之间隔着大概十丈的距离,石墙下宽上窄又一级级的台阶构成,两道石墙之间是个“u”行,底部是一条水渠与南渡河相连。
宋应升站在墙顶,“u”形墙的底层台阶上站着数百人,他们正喊着号子,将一艘受损的西式炮船,拉到两墙之间船台。
“宋大人,这时造船和修补船只的船台!”
宋应升是宋应星的兄长,是明朝最精于制造的人才,他只是往下一看,就明白了这两座石墙的做用,一艘西式的炮船刚好可以放在两墙之间,而“u”形墙从底部到顶部的层层台阶,则方便了工匠对船只的维修和制造。
他看了看整个船台,指着远处的几面石墙,不禁问道:“都是造西式帆船的么”
这些墙面之间的距离比较窄,石墙又比较高,而福船相对而言船身比较宽,没有多曾甲板,船也矮上一些,所以宋应星一看就知道不是造福船的。
冯应昌忙回道:“福船也造,不过不在这里,这里主要是造西式帆船。福船速度慢,火炮配备也不多,在南洋航行还可以,一旦过了柔佛(新加坡),进入天竺海,遇见了西夷的战船,打不过,也跑不了,就十分危险,所以广州的海商最近下的单子,都是西式的快船。”
宋应升点了点头,“那冯老这个船厂造的过来么需要些什么,尽可给朝廷提要求。”
“哪能造的过来,若是现在下单,最早也要等三年才能拿到船。”
宋应升有些吃惊,“要这么久看来要加紧扩大规模才是。”
既然造船的缺口这么大,看来朝廷扩大船厂,增加船厂数量的计划可以执行了。
冯应昌摇了摇头,“宋大人,光扩大规模可不行,主要是有些原料根不上,比如这桐油产量就根不上,所以光扩大船厂的规模,用处并不大。”
商业社会的变革,就是社会生产方式的改变,趋向于更复杂,更加系统和亲密的协作。
宋应升一听就明白,就拿简单的织布来说,传统的社会自己自足,一个人在家中,就可以完成,并不需要与社会协作,但商业社会中的工坊织布,就需要与各种人和行业发生关系。
首先得有人种棉花,其次采购原料的需要知道原料价格波动,从哪里能获得廉价的原料,降低织布的成本。等布匹织好之后,还要染色,这又需
第1319章获取据点
宋应升在琼州待了半个月之后,才动身前往广州,不久又去了一趟澳门,为楚王监国给葡萄牙人送了一封书信。谁知在此,他却得到了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消息。
从宁波港出发,向东航行的宋应星,在到达美洲南部葡萄牙人的据点后,托付一艘将横穿太平洋前往澳门的葡萄牙商船,带了一封书信回到大明。
这封信原本是请澳门的葡萄牙人,转交到广州官府,再通过官府的渠道交给他,但他到了澳门,却有幸先拿到了这一封信。
在信中宋应星十分的焦虑,甚至流露出一丝恐惧,他说按着同行的葡萄牙人的说法,船队航程才走了三分之一,但是西夷所说种种,基本已经可以验证,地圆说或许真有其事。
当船队穿过赤道,北极星从夜空中消失时,他整个人都险些崩溃,精神上仿佛天塌地陷一般,不敢相信大地真是一个球体。
儒家传统的世界观的崩塌,让宋应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适应,充满了焦躁,他原本以为很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天下,可是当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过去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天下并不是他们理解的样子时,他对这个世界立刻赶到无比的陌生,甚至感到恐惧。
写这封信时,宋应星基本已经接受了西夷的说辞,不过他并没有就此返航,而是决定继续航行,前往欧罗巴,再返回大明,完成整个航行。
这封信对于宋应升冲击同样巨大,让他内心感到十分的不舒服,感到焦躁。
人总是有一个舒适区存在,习惯于处在自己的舒适区中,宋应星的信无疑打破了宋应升的舒适区,身处的环境一下变得陌生和未知,焦躁再所难免。
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决大多数人多会捂住耳朵,死不承认,不愿意接受,不愿意走出这个舒适区,但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能够不断的走出舒适区,挑战新的环境,征服新环境。
始终处于舒适区的人,或者国家,终究会斗志消磨,落后于人,而勇于挑战新的环境,人才能进步,才会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在澳门待了一段时间后,宋应升离开广东,便急忙返回南京,向王彦复命。
共治八年,公元1657年,春。
新年刚过,正是政务堆积的时候,王彦清晨起来,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洗了手脸,王妃便让人将早食端过来。
王彦草草吃过之后,王妃何枝枝给他批了件披风,他便坐着马车往内阁而去。
马车在覆盖着薄雪的街道上,留下一道车轮的轨迹,侍卫踩着白雪,不一会儿就到了内阁。
在门前当值的士卒,看见监国的马车过来,连忙卸下门槛,马车直接进入文渊阁内,侍卫拿来小凳摆好,掀起车帘,王彦才捧着一个镂空的手炉出来。
“参见监国!”两名官员知道王彦过来,出来迎接。
王彦嘴里哈着白气,“宋侍郎,钱藩院,陈总裁来了么”
“在议政堂等着哩!”一名官员作揖回道。
当下王彦便径直上了二楼,进了议政堂,里面三人正坐着交谈,他们见王彦进来忙起身行礼。
王彦将暖炉放在了一边,将披风解下,交给侍卫,然后才又抱着暖炉坐下,“你们也坐,不必拘礼,今天不是正式议事,孤只是向你们了解几件事,好对今年的预议做些调整。”
几人闻语坐定,王彦看了下宋应升,随即问道:“元孔这次广南巡视,收获怎么样”
宋应升忙准备站起来,但王彦却挥手压了压,示意他坐着说,宋应升感叹道:“回禀监国,臣这次感慨良多,对于造船之事,已经做了深入了解。现在正在写一份折子,过几日就会交到内阁。”
王彦点点头又问道:“孤给葡萄牙人的信,他们怎么说”
宋应升道:“澳门的葡萄牙人说,他们管不到天竺那边,需要将监国的信转交国内,请葡萄牙国王定夺。”
王彦听了微微皱眉,“元孔觉得葡萄牙人会答应孤的要求么”
宋应升摇了摇头,“葡萄牙在天竺也有利益,他们在本质上与荷兰和西班牙一样,与我朝都属于竞争的关系。如果他们把据点租给我朝,肯定会影响他们在天竺的贸易,臣以为葡萄牙国王多半不会答应,或许会用托词搪塞过去。”
随着明朝的贸易扩展到天竺和天方地区,明朝迫切需要在天竺,在莫卧儿帝国取得一个泊船的地点,用于明朝商船停泊和补给,并以此为据点从事相关的各种贸易。
王彦从锦衣卫那儿听说,葡萄牙人在莫卧儿帝国有阿果、乌策、达曼等多个据点,所以便希望能借用一个,供明朝的商人使用,因此才写了一封信给葡萄牙人。
他这个想法有些一厢情愿,虽说大明与葡萄牙的关系相对和睦,但毕竟是两个国家,各自都有各自的利益,不可能损己利人。
不过葡萄牙不同意,王彦到也不会恼羞成怒将葡萄牙人赶出澳门,他需要留下葡萄牙,来了解西方的变化。
王彦听后不禁点了点头,既然葡萄
第1320章监察钱庄
王彦从几人口中了解这几件事情后,心中对今后几年的执政方向,已经有了个底数,知道大明朝未来几年,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了。
这就是中央集权政府的一个巨大优势,一旦决定去做什么,那么整个大明的资源,就会向一方面倾斜,促成国策的执行和成功。
这其中虽然可能造成发展的不均衡和资源的浪费,可做起事情来,却十分的高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大明的国策。
大统一的中央集权政权,要是不干事,腐朽的速度必然惊人,高度的集权,必然会带来高度的**,可要是中央集权政权,有雄心,有魄力,想要成就一番功业,那它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是其它政权体制,望尘莫及的。
大明朝五年一大议,一年一小议,改变了过去等事来,再去解决的旧官僚作风,而是不断给内阁和官僚集团,议定新的目标,先于事前的去做许多事情和准备,做到防范于未然。
在过几天就是新年预议的时间,王彦心中已经有数,接下来就是与内阁制定出一套具体的预案,等召开预议时在议事堂上提出来。
王彦扫视了几人一眼,随即说道:“孤要了解的已经完了,你们有什么事的,就自便吧。”
三人随即站起身来,宋应升和钱秉镫随即行礼,“臣先告退!”说完两人便后退几步,到了门口,才转身出去,而陈永华却并没告辞离开。
王彦见他还杵着,正准备起身离开的他又一屁股坐下,疑惑道:“复甫还有何事”
五德号的总裁,在大明的官职中,可以说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严格来说五德号并不是朝廷的衙门,而是属于权贵和大族把持的私有产业。
它的总裁虽然由朝廷任命,但是人员却是五德号自己选出来,朝廷并不能指派官员空降五德号任职,总裁的人选必须是五德号自己选出来,朝廷再进行任命,它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存在。
当然对王彦来说,他对于五德号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毕竟王氏家族在五德号的占股超过两成,再加上王彦监国的地位,五德号勉强还是在他的控制之中,只是不知道在他之后,五德号这个毒瘤该怎么办
它的利益网络已经盘根错节,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最关键的是它与明朝的经济绑在了一起,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有魄力将一切推倒重来,否则它就会一直存在。
陈永华笑着拱手行礼道:“回禀监国,臣确有一事,向监国禀报。”
王彦伸手让他坐下,他有些拿不准五德号,“哦,什么事情复甫直说。”
“监国,是关于日本国的事情。”陈永华重新坐下之后,继续说道:“近几年来,日本白银和黄金大量外流,南部几藩受到极大的冲击,造成了日本国内的动荡,治安恶化。德川幕府和南部的萨摩、长州、肥前、土佐等藩的财政都不乐观,我们五德号是否能给他们借一些银钱,帮助日本国维持国内稳定,也保证我朝在日本国的贸易稳定。”
王彦手指在座椅上敲击了几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脑中快速分析五德号的意图所在。
作为大明朝的监国,掌控天下大局,用日理万机来形容王彦的生活一点也不为过,整个大明朝万里疆土,每天送上来的奏折,即便有内阁帮助处理,事物依然繁杂。
这并不是王彦要揽权,而是明朝的监督体制还不完善,没有一套约束官僚集团的监察制度出来,而百姓在面对官僚集团时,处于绝对的弱势,所以他这个位置上,必须要替皇帝和天下百姓,来防止手下的官僚乱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百姓的利益不被过度损害,防止朝中各党走上东林党的老路。
官僚集团代表的士绅阶层和兴起的商贾阶层的利益,王彦则在他们与百姓之间,起到一个调节两者矛盾的作用,为天下做事,这是他合法性的来源。
从上次的危机之后,王彦对五德号便十分警惕,但他精力有限,对于国内的情况,尚且不能完全掌控,自然无暇注意日本。
王彦想了一下会儿,忽然问道:“五德号账上现银多么”
上次就是因为五德号给作坊大批放款,造成钱庄现银紧缺,而工坊受叛乱的影响,失去偿还能力之后,五德号冒然终止贷款,并动用官府的渠道,进行逼债,造成了大批的作坊因此破产。
钱庄有个特性,经济好的时候,就拼命的想把钱借出去,让别人利用好的形势,来帮钱庄赚钱,但风声一旦不对,发现哪家商号经营不善,立刻又会第一个上来催还借款,用句话来解释,就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
江南地区的手工业,以及整个产业链,因为那件事都受到了重创,这种损失直到去年才慢慢恢复过来。
陈永华点点头,“回禀殿下,近两年来我朝贸易顺利,朝廷赋税增长,商号也都赚了不少,这些钱大多在五德号和其他几个钱庄的银库内,大概有九千万两之多。这些钱放在钱庄,只能发霉,不如借出去,然后收取利息。”
“九千万两”王彦有些吃惊,不过这些钱估计大多是些商号存在五德号的,并不是五德号所有,要是借出去了收不回,导致五德号倒闭,那事情就大了。
王彦皱了下眉头,沉声道,“这事还需要考虑,钱庄放贷,孤不反对,但是要注意风险。五德号是大明的经济支柱,孤希望你们不要因为那点利息,忘记了五德号的责任。”
这两年明朝经济发展迅速,贸易基本都是顺差,朝廷和各商号双丰收,五德号的银子自然水涨船高,许多商号的银元都放在五德号手中,这便让五德号想要借鸡下蛋,用商号的钱去放贷,然后赚取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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