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话凄凉
沿途同样是大片的棉田,男人和妇女都顶着遮阳的斗笠,在田地里采摘棉花,脸上都满是丰收的喜悦。
豪格进来县城,便直奔县衙,命人将县里的策子拿出来,然后叫侍卫去调兵,又让官员对着册子清查。
从丢了四川之后,朝中的满族大臣就一蹶不振,彻底被汉族官绅压了下去,而豪格的权力也被内阁架空。
粮食就是金国的命脉,豪格不会允许他们动摇金国的根基。
这一点应该是豪格与金国官绅的共识,棉三麦七,这是当初商议后的结果,可现在却变成了棉七,甚至棉八,那就绝对不行了。
这个情况,不管孟乔芳、韩朝宣、孔文褾知不知道,对于做了十年皇帝,经过多次起伏,对于政治斗争,已经谙熟于心的豪格来说,都是巩固权力的一个绝好时机。
这次内阁失职的责任肯定是有的,豪格虽然不可能罢免内阁几位宰相,可是他毕竟抓住他们的把柄,办几个汉族官绅,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一来可以镇住蜂拥种棉之风,将棉花的种植,控制在金国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二来豪格可以借此从内阁夺回一些权利。
军队调到临潼之后,豪格连续抓了孔文裱的两个亲戚,并将家产抄没,然后又继续东巡渭南县。
结果,豪格还没到渭南县,县令孟凡镫就上吊自杀,孟乔芳的小舅子,也在家里自尽了。
长安城,永平王孟乔芳的府邸,掌握金国
朝政的几个宰相聚集在了一起。
孟乔芳看着韩朝宣一眼,有些不太高兴道:“韩相,虞胤不是你的人吗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直接捅到皇上那里去,也不先给我们通口气。”
韩朝宣却道:“王爷,他现在是户部尚书,也是宰相,怎么是我的人呢而且虞胤在内阁其实说过此事,只是与孔相发生了争执,才捅到皇上那里。”
孔文裱见孟乔芳向他看来,忙扭动了一下身子,解释道:“这事可不能怪我,谁知道下面的人那么大胆
第1327章 危机爆发
长安城作为金国的国都以来,整个城市不断的发展,商品社会吸附着更多的人口向长安集中,使得长安的繁荣远胜以往。
从数年前,金国定下打通陆上丝路的国策开始,长安的商业和手工作坊就逐渐兴起。
他们从最初走私明朝的货物,做二道贩子,积累第一笔财富,到自己生产加工,开办手工作坊,一点点的积累资本扩大规模,到如今长安已经成为淮河秦岭之北最兴盛的城市,连地位下降的北京城都不能比。
在长安城外,这些年来各种作坊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城内的空间满了后,容不下的人口和作坊,都迁到了城外。
这些作坊、店铺和屋宅,形成了与南京外郭,苏州外城列市一样的情景,颇有一种大国盛世,中心之都的气概。
用金国方士的话说,长安城帝王之气聚集,有争霸天下,夺鼎的可能。
此时在长安城西,靠近渭河南岸,有一大片作坊,主要是织布和染布的工坊。
平日里,这里总是能听到“吱吱吱”的织机声日夜不停的响着,看见河边的染布行,煮染料的道道青烟升上天空。
可今日这里没有织机的声响,也没有青烟,有的只是各个工坊门口人群们的惊慌和错愕。
这时在一家织布作坊的门口,许多汉子和妇女都围在作坊门前,他们都是这家作坊的雇工。
北方的风气与南方不同,加上受到满蒙的影响,礼教并不像南方那么重,许多妇女都可以抛头露面,下地干活,所以长安的作坊有许多女工。
“东家,突然就没活干了,让我们怎么办啊”
数百号男男女女,脸上写满了惊慌和迷茫,他们站在工坊门外,围住一名满脸沮丧的中年男子。
商品社会带来传统的社会解体,这些雇工在作坊干了多年,早已脱离了原来的农业生产,成了一个新的阶层。
他们干了多年,不少人已经在长安城外安家,老家里的地和宅子都没了,就靠在作坊工作来养家糊口,而现在作坊忽然倒闭,他们生活一下没了着落,脸上自满是不安和惶恐。
“诸位,诸位,胡某也没有办法啊!”沮丧的中年男子站在高处向数百张面孔连连拱手,哭腔道:“这次咱们是被明人骗了,所有的货都被拒收,说好的货款也不付了。现在仓库的棉布堆积如山,作坊的钱都用来卖原料,一个铜子都拿不出来,况且就算有银子,货物卖不出去,也没法子开工。”
“那我们的工钱怎么办”人群中忽然有汉子挥臂说道。
作坊主姓胡,他满脸无奈,连连拱手赔罪,“诸位,算胡某对不住大家,仓库里面的布,你们每人三十匹布,就当是工钱吧。”
“东家,布可不敢要啊!”
“是啊,家里等着工钱下锅哩,布现在卖不出去,我们那里来钱买粮啊!”
胡东主看着眼前的数百雇工,又回头看了眼作坊门上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胡润昌”三个烫金大字,心中无比酸处。
从永章三年的一台织机,三个雇工,到现在二百八十架织机,六百多雇工,他一步步的积累,做到现在的规模,可是转瞬之间,说垮就垮了。
七年时间,将作坊一点点的做大,他对作坊有感情,这是他的心血,他对几百号雇工也有感情。
这个时代的人忠诚,好多人跟着他一干就是七年,他看着无主又迷茫的雇工们,心中难受,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东家的责任,没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饭碗,三十多岁的人,二十多年没哭过,可现在眼泪却一下就涌了出来。
旁边一个老伙计看了心里一酸,不禁低呼一声,“东家。”
胡东家却挥了挥手,泪流满面的道:“诸位,我要是有银子,怎么会不给你们,你们都是跟我胡某多年的人啊。诸位现在都快去拿吧,要是等钱庄过来追债,将作坊一封,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同其他作坊一样,为了扩大规模,赶明朝的订单,胡东主也向钱庄和朋友借了钱,而且上游的原料货款,许多也都是欠着的。他就等布匹交货之后拿钱,可是明朝那边把单子一撤,整个产业立刻断裂,瞬间就身负巨债,只剩下几仓库的棉布堆在那里。
旁边
第1328章收网了
商业社会提高了人和各行业的协作,细化了分工,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社会的生产能力。
从创造财富的能力而言,他相较于传统的农业社会,是一次革新,是一个进步,但从社会的稳定程度和抗打击能力而言,初级形态的商品社会,由于技术上没有突变,生产能力相对于农业社会并没有碾压式的提高,所以他一旦受到重创,稳定性反而不如传统的农业社会。
金国的纺织行业,上游包括棉花种植、采购、纺织、下游主要是染色、印花、刺绣、运输和销售。
就染色而言,光是染料的原料就有朱砂、铅粉、绢云母、炭黑、以及种植各种植物来获得染料。
如蓝草来染蓝,用茜草、红花来染红,用黄檗来染黄,从植物的种植、栽培,到提取颜料,再到织布染色,这是一个巨大的产业链。
这个网络和产业并不只是在长安一个点,像红花就主要来自金国控制的青海和西域、黄檗则来自陕南和汉中,甚至有些原料是从明朝高价购买,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商业网络,它遍布整个金国。
现在一点出了问题,整个产业链的上下游都会受到重创,他影响的人堪比农业社会遇见了大规模的天灾一样。
初级的商品经济社会,既要面临制度和监管不力带来的商业风险,同时也要承担传统农业社会的天灾,增加了社会的不稳定性,一些古代的帝王重农抑商,都就是不喜这种不稳定,习惯于将人固定在土地上的安稳感。
这时明朝忽然拒收了金国的布匹,让原本疯狂增长和扩大规模的纺织行业,一下受到重创,布匹原料和货物都堆积如山,大多数人都负债累累。
百姓今年种植的棉花,从植物中提取的染料,将无人收购,雇工失业,商人破产,他们都失去了收入的来源。
这个时候,他们最害怕的就是粮价再涨,可是偏偏金国今年的粮食减产。
这些没了收入来源的人,害怕粮价一涨,手里紧剩下的一点银子,买不到粮,撑不到来年,再加上有明朝细作散播谣言,推波助澜,长安城内顿时形成了恐慌性的抢购风潮。
城中原本就涨到三两每石的粮食,没多久就涨到了六两每石,已经超过了崇祯年间北方三两六钱每石的粮价。
就是这样,没一会儿,沿街的粮行也都挂起了售罄的牌子。
眼下一方面是棉布价格受挫,一方面是粮食上涨,没买到粮的人都急得团团转,四处打探消息,想知道哪里能把手里的布卖出去,哪里能买到粮。
集市里没买到粮,骡车上的货物也卖不出去的行商们,满脸的绝望。
他们全部的家当,几乎都用来采购原料,原本一车货值十多两,现在一两银子都没人要,可米价又涨到了六两,他们怎么能不绝望。
“五两一担的棉花涨到十五两,我就知道肯定会跌下来,但谁也没想到会跌这么早,而且还跌破了五两。”一个赶着两量车的行商,双手捂脸,后悔的蹲在了地上。可以看出来,他收了不少棉花,现在全砸手里了。
“这次咱们都上了明人的当,说什么百万的订单,天竺和天方的人口过万万,只要布织出来,不怕没有市场。他们把咱们这里的棉价炒了起来,说什么明年还得继续上涨,谁知道都是骗人的,他们把订单一撤,可把咱们坑惨了!”
“我这车染料,还是从明国那边高价收来,准备赚个差价,现在,哎!”
“现在咱们的货怎么办,还能出手么”
“听说明国那边会收,不过价格很低”
“直娘贼的朱家,不要脸的畜生,以前就祸害我们三秦,这次又坑害老子,老子和他们势不两立。”
要想炒高某些物品的价格,首先就得能讲一个好故事,故事得能让人相信,得能让人看到一个好的前景。
这次明朝的故事讲的不错,半真半假,金国信了,自然就被坑了。
洛阳城,五德钱庄河南总号,因为靠近金国,所以成为了炒作金国棉价的指挥中心。
五德号与明朝一起壮大,如今势力已经稳固,所涵盖的业务更是广泛,包涵了各行各业,影响力巨大,就是地方官府和不少势力庞大的商号,都得看五德号的脸色行事。
去年初,在五德号的授意下,明朝的一些商号开始在金国讲故事,参与炒作金国棉价,数位大掌柜直接从南京到洛阳来主持运作。
半个月前,五德号的总裁陈永华,也从南京赶来洛阳,便宣示这场进行一年多的炒作,终于要结束了。
此时在五德钱庄河南总号的一间大堂内,中间是一张长方行的大方桌,上面堆满了各种账目,两边坐着十多个掌柜,陈永华则座在中间,听着下面的人的进行汇报。
“总裁,去年初,在向金国下单炒作之前,我们通过在金国的商号,收购了金国棉花十万担,又从我朝秘密输送棉花十万担进入金国,花费共计一百万银元。”一名大掌柜,站起来大声说道:“在下单之后,我们为了抬高棉价又以十两每担的高价,收购了金国棉花五万担,花费了银元五十万。近期这些棉花,已经陆续以十五两每担的价格,出售给了金国商号,共得银三百七十五万。”
陈永华心里默算,随口说道,“棉花一项,成本一百五十万两,再减去人工和运输成本,那应该净赚二百二十万两。”
明朝的手段就是先收购一批棉花放在金国屯起来,然后讲一个好故事,与此同时再花一笔钱用来拉高棉花的价格,等金国商人和民间的百姓相信了故事,又看棉价确实在疯长,他们就会进场接盘。
如果接盘的人少,明朝就再花点钱,继续把棉花的价格再拉一轮,拉到金国人挡不住诱惑,相信还会再涨,有更多的人入场为止。等进场的人足够多之后,明朝便将事先屯集和后来购买的棉花悄悄出手,让入场的金国商人接盘,自己全身退出这场炒作。
 
第1329章 陕北事变上
从经济层面打击对手,不算是什么新东西,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过,可是这毕竟不是一种常规的手段,懂的人只是极少数懂商业的人。
这一少部分人中,绝对不包括豪格,也不包括金国绝大多数的官员。
金国的危机在整个关中地区蔓延,经历了棉价暴跌的金国人,如同惊弓之鸟,又开始恐慌性的抢粮。
粮价很快超过了崇祯末年的水品,城中百姓害怕没粮吃,都拼命的往家里买粮,至少也要存几个月的存粮才能心安,一些粮号见此,有意减少出货,这又加速了粮价的上涨。
长安的粮价几日内就突破历史的新高,让不少关中百姓又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关中,惊慌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金国的稳定。
这时金国朝廷开始出售官仓的粮食来平抑粮价,并以打击囤积居奇为由,查封多家粮号,才勉强稳定了长安的粮价,将长安的粮价压到三两每石。
豪格回到长安之后,对此大发雷霆,他原本是想利用这次种棉之事,打压内阁,同内阁做一次交易,并非真的打算要严惩下面失职的官员,但现在的事态发展,被押到长安的临潼县令第二天就被斩首,用来平息民愤了。
这时金国焦头烂额,从来就没遇见过这种事情,一时间只能先稳定长安,至于其他地区,暂时就难以顾及了。
陕北,长城之南,黄河之西,延安府北面的绥德州和榆林府,要说是个偏远之地,可是发生在关中平原的震荡,也影响到了这里。
相比关中平原,这里处于黄图高原,土地贫瘠,粮食产量有限,算是个又穷又苦的地方。
绥延总兵官王永强原本驻防延安,不过随着明军光复山西,他被调到了绥德州和榆林府,防备明军从偏关、吴堡等地突入陕北,避开潼关威胁关中。
王永强是陕北的一个军阀,有土地数万亩,佃户上万,再参与进攻山西的战役后,他又获得了不少人口,部曲从三千人扩张到了五千,佃户也有了两万户十万多人。
金国对于吴三桂、还有他这样的军阀,采取的都是包税制度,规定一部分税归中央之后,剩下的赋税都归他们所有。
至于赋税怎么分配,各个地方又有些不同,像吴三桂势力大又占据汉中,他能自主的税收比例就多,而王永强这种势力小一点,位置又不太重要的军阀,能自主的税就少。
他原本是三千部曲,金国也朝廷只承认这个数目,分税时按着三千之数来算,可是王永强和其他所有军阀一样,都有扩充兵马的需求,一下就把部曲扩充到了五千人。
这多出的两千人,要吃要喝还要发军饷,置办器械,金国留下的税,根本不够他的开销,而榆林和绥德又不是什么富裕地方,他也不好搜刮,要是搜刮太狠,人口跑到别处去,那他也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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