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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目前新军急剧扩大,各级干部严重不足,许多基层军官还是文盲半文盲。舒师傅教书育人数十年,桃李满天下,在四川教育界有很大的影响力。舒师傅带头把子弟送到蜀王府谋事,既可以减轻朱平槿眼下的困难,也可以为川内书生界做出表率,还可以纾缓因为土地投献政策而激起的士绅与王府之间的严重对立。正可谓一举数得。

    可即便如此,进入王府做事的舒家子弟数量与朱平槿的希望值仍有很大距离。

    以前投入蜀王府正宗的舒家子弟只有一人,那便是与献贼有血海深仇的舒国平。其他舒家子弟之所以对应聘王府不积极,主要还是觉得王府官没有发展前途。

    他们并非矫情,舒师傅本身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给朱平槿当了七八年师傅,还是一个白身,离读书人治国平天下的目标那是遥不可及。好在世子对师傅非常尊重,每年的束脩(xiu)和节敬准时送到,好吃好喝还有稀罕玩意儿从来都有师傅一份。

    真正对舒家子弟产生刺激的还是舒国平的际遇。

    舒国平原本在舒家子弟中并不太显眼,也没有太多可以称道的才华。但舒国平自从到了王府,那是如鱼得水,芝麻开花节节高。

    他对外名义上只是一个王府文案,但晓得内情的舒家人都知道。舒国平在王府已经做到了护商队副总监军的高位,据说管着数千精兵。除了位高权重,每月还拿着丰厚的粮饷。即便在舒师傅这样的富裕家庭,一年三百多两银子,也不算一笔小的收入。

    所以舒师傅应邀入府与世子叙谈,这随行的几个名额就成了舒家子弟明争暗斗的焦点。

    最后还是舒师傅一锤定音。他说,自从当了世子师傅,舒家便于蜀王府休戚与共。国家危难,家门不幸。世子用人之际,舒国信是舒家长子,按律法是继承宗嗣的人,不去不好,去了可以表明舒家对王府、对世子的坚定支持。舒国信去了,也算彻底打开了舒家子弟进入王府的大门。但舒家人如何使用,要请世子量才而用,绝不可因为是舒家人就骤升高位。他们将来的成就,只能是由他们自己努力去争取。

    ……

    舒国信微笑着摇着他的扇子,领着一群士绅走在官员们身后。

    他现在心情好得很。他利用高登泰到任的机会,出其不意除掉马应试,彻底夺取泸州的计划,虽然遭到了谭思贵的反对,但最终得到了高登泰的同意。

    就目前的情形,计划执行得顺利异常,甚至比预料还顺利。

    那马应试亲率自己的儿子前来迎接,好像一点戒备都没有。马应试穿了武职的官袍,没有带刀,也没有披甲。他五个儿子虽然圆衫箭袖,腰挎宝刀,但也没披甲。并且他们由于地位较低,距离马应试还隔着好几个卫里的世袭千户、副千户。待会儿拿下马应试之时,他们很容易被护商队的士兵截住。至于泸州卫的军士,除了那站场面、举旗幡的三百兵丁,其余的一个没看见,或许他们还守在其他城门吧!

    紧跟在舒国信身后的士绅,是他少年时同学,泸州秀才任之才。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位当地士绅,老老少少。舒国信认识几位,其他的大都不认识。不过没关系,有一个任之才就够了。

    任之才是泸州纳溪县人,据说家里的山货生意和酿酒生意都做得很大,还有一支小有规模的船队。任之才和其他几个与舒家有旧的士绅是昨晚主动求见舒国信的。他在老同学面前痛斥马应试这半年多来形如贼匪的行为,希望新任的判官高登泰能够为他们士绅主持公道,想办法拿下马应试。同来其他几家士绅,表现得如任之才一样义愤填膺。舒国信觉得民心可用,这才突然提出了借助高登泰赴任之机,将马应试一举拿下的主意。

    舒国信设计的基本剧情是这样的:

    谭思贵先率护商队以保护新任判官高登泰安全的名义接管凝光门和凝光门码头,控制进出泸州城的大门。等到高登泰登岸,马应试必定率大小官员及士绅前往迎接,这就是拿下马应试的好机会。

    等马应试进了城,谭思贵立即关闭城门,来个关门打狗。

    然后就是**到了。任之才出场,他要来个拦路告状,跪在新任判官面前哭诉。将那马应试父子如何拦江抢劫,如何杀人掠货,如何霸占民产、如何强暴民女等等不法之事一一道出,总之马应试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众乡绅一起附和控诉,高登泰一点头,舒国信一摔扇子,周围的军士立即将马应试父子擒拿,谭思贵和天全土司兵则率军将泸州卫在城里城外的部队一网打尽。

    按照舒国信的说法,这叫“擒贼擒王,捉将并军”之计。

    如此一来,高登泰上任伊始,便落了为民做主的清官美誉。蜀王府则兵不血刃,夺了整个泸州城。当然,获益者还有舒国信自己。他得的不仅有名声,还有将来在王府的地位。

    按照舒国信自己的设想,只要拿下泸州献给世子,世子的封赏必能使他与堂弟舒国平平起平坐。

    ……

    高登泰春风满面的走到凝光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泸州诡谲(五)
    高登泰、马应试、舒国信、任之才、官员、士绅,还有马应试的五个儿子,就这样走进了泸州城凝光门下昏暗的城门洞。

    接下来的诡谲一幕,必定惊心动魄!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恐怕包括策划这次行动的双方人物舒国信、谭思贵和马应试父子在内都没有想到,凝光门事件很快在泸州地区被放大成了血雨腥风的政治报复。

    先是土司兵在泸州城里的血腥清洗。马氏父子已经全部死于凝光门下,但是他们的死,并没有挽救泸州马氏一族的命运。当天下午,泸州卫被眼睛血红的土司兵和护商队包围,全部解除了武装。

    当夜,与马家勾结紧密的泸州卫大小军官家丁和城内士绅共五百余人,被土司兵羁押于沱江上的十几条大船上。夜半江风骤起,一条大船猝然着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十几条船相互用铁链拴在一起,结果上面的人全部烧光。

    第二日早晨,百余名土司兵在其首领高汉国的率领下,手持伪造的知州衙门公文,诈开了位于泸州上游四十里的纳溪县的城门。土司兵一拥而入,先是冲入县衙绑架了纳溪知县等官员,占领了四门和全城,然后逮捕了秀才任之才的全家及有亲戚关系的七八家士绅老幼共计两百余口,将他们全部绑至江边上斩首示众,所有家财都被没收。

    纳溪本是一个小城,经此一劫,城内士绅荡然无存,读书种子斩杀殆尽。直到第三天,王府护庄队赶到,对城内土司兵晓以利害,又以兵威慑之。土司兵这才撤出了纳溪县城。

    那纳溪知县倒是一个有血性的官员。见到王府庄丁驱逐了土司兵,知道县民无优矣,便留了份遗表交家人送去省城,自己在县衙大堂北面而拜,悬梁自尽了。等到谭思贵等人接报赶来,除了一具瞪眼吐舌的僵尸,还有案几上那颗黄绸包好的正堂铜印。

    杀了泸州卫的官员和士绅还没完,土司兵们开始收拾自己。两名土司兵因为抢劫和滥杀,被土司首领高登泰在城门楼上公开斩首。其余几十名土司兵,光着上身用马鞭对。一个个鲜血淋漓,看着都吓人。

    后来关于这场泸州的变乱有若干版本。有官方正式版一个,有民间阴谋版若干,还有充满正能量的版本。

    民间流传最广的当然是阴谋论版。这个版本的情节要点大同小异:

    土司兵不愿久居天全苦寒之地,阴谋叛乱,重演奢安故事。土司利用雅州之乱和江口大战积攒的战功,又贿赂了雅州、四川乃至朝廷的各级官员,为族中子弟获得了泸州判官的任命。

    可是,泸州卫指挥佥事马应试利用献贼屠城的机会,已经成了泸州城的土皇帝,对朝廷新任命的文官十分不满。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于是两者都阴谋利用新官上任,对方缺乏警惕的机会,试图将对方连根拔起,这就是双方产生冲突的根本原因。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能在开始天全土司吃了亏,而当地士绅选边站到了马应试一边。土司既痛恨泸州卫的心狠手辣,也贪图当地士绅的财产,所以对泸州卫的军官和当地士绅痛下了杀手。

    当然,阴谋论版只是当地民间风传,并无真凭实据支撑,所以当几位德高望重的侥幸逃过一劫的本地士绅听到传言,立即对这种无稽之谈予以了严厉驳斥。几个造谣传谣的屁民因此被官府拿住,打烂了屁股。

    官方的正式版见于四川巡抚廖大亨和巡按刘之勃联名领衔上奏朝廷的奏本,也管窥于后来朝廷最终对此事的处分旨意。

    根据奏本上的说法,泸州文武冲突的原因是由于泸州卫指挥佥事马应试横行不法,长期在抢劫江上客商。新任泸州判官高登泰为民做主,主持公道,从而引发了马应试的叛乱。马应试父子以利刃挟持高登泰,可巧被一名路过泸州的嘉定州书生和蜀王府的庄户解救。天全土司兵因为首领受伤,凶性大发,将泸州卫武人关押,又杀了与马应试勾结的泸州书生任之才等几家豪绅。

    沱江上的失火,经查确系船上一名被羁押的泸州卫军官所为。他为了逃跑,用牙齿取下了船蓬上的灯笼,试图以灯笼里的烛火烧断身后缚绑的绳索。结果绳索没烧断,却将船篷点燃,继而引发了死伤五百余人的大火。

    该奏本不仅用文字详细描述了泸州变乱的全部过程,还附上了三份附件:

    第一份是泸州上游纳溪知县的遗表。遗表中纳溪知县揭露了泸州卫勾结地方不法豪绅的种种不法行为,痛斥了土司兵的凶悍,颂扬了蜀王府庄丁的仁义和镇抚土司兵的功绩,然后用最长的篇幅和最深沉的感情表达了自己对朝廷的耿耿忠心;

    第二份是泸州下游合江知县呈文的抄件。呈文抄件的篇幅极短,只有寥寥数句。内有“兵情急如火”、“民一日数惊”等语。合江知县道,他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将县衙迁至县城西北六十余里外有名的天险神臂城(老泸州城)。此地本为南宋抗元名城,与合川钓鱼城齐名。城池位居长江北岸,三面环水,沿崖顶筑城,坚险非常,大可保一县百姓平安。

    最后一份是泸州判官高登泰的请罪折。

    在此折中,高登泰向四川二台三司衙门详细汇报了泸州变乱的前因后果,讲述了嘉定州书生杨捷如何在凝光门拦轿告状;他在询问案情时如何被马应试手持利刃挟持受创;杨捷为了解救他,又如何暴起杀死马应试父子;几十个土司兵又如何在两个头领的煽动下于当夜哗变,杀了与马应试勾结的纳溪豪绅任之才等人;泸州举人舒国信又如何率王府庄丁弹压了哗变土兵,并将煽动哗变之人斩首,其余之人按土司之法施以鞭刑等等等等详细情形。最后



第一百八十四章 蜀考张榜(一)
    朱平槿前世的百姓喜欢将某某考试简称为“国考”,朱平槿这世的老百姓同样聪明。

    王榜贴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蜀考”的简称就传得成都府大街小巷沸沸扬扬。去年的秋闱今年的春闱早已结束,顺天府通州人魏藻德做了状元。下一届科考,要等到崇祯十六年。有了上次有奖连诗的刺激经历,近来闲得磨皮擦痒的成都书生立即人五人六,聚集在皇城坝的两块石牌下,对蜀考的相关规则进行评头论足,看看是否值得他们为之放手一搏。

    蜀考分作三场。

    第一场名曰“基础”。考试的内容是文笔是否清晰,对儒家经典是否熟悉。这些要求与科场大致相同,对于有过一次甚至十几次科场经历的书生们那简直是小case。王榜读到这里,已经有书生开始挽起袖子,准备赤膊上阵了。

    接着往下看。榜文中写明,“基础”一场的题目有两个,考生可以任择其一来回答。格式不限,文体不限,语言不限,夹带不限。

    格式不限,就是不拘于八股了,诗词可否

    文体不限,就是不拘于议论,那曲牌可否

    语言不限,这对大明的书生倒是一个新鲜事。市井俚语可否,难不成还可以用夷语来作答

    夹带不限,那更是新奇了。那不是可以公然将家中典籍带进考场,边翻书边答题

    第一场考试唯一的限制,只有时间。一个时辰之内,必须交卷。不交者立即逐出考场,考卷作废。

    书生们边看边想,问题越来越多。几个性急已经扭住贴榜的差役开始发问。可那衙役不过是看守榜文的,如何说得清楚

    更多的书生则耐住性子,接着把榜文看完。

    第二场叫做“技能”。啥叫技能,是否就是个人的特长之意想到个人特长,有名轻狂的书生立即想到了一个典故,那就是魏国的信陵君用鸡鸣狗盗之徒窃符救赵的故事。他口不择言在人群中大声说了出来,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原创。

    听说蜀世子年幼老成,老成的人会喜欢这样轻狂的做派吗个别颇有心计的书生立即在心里给那些随声附和的同伴下了个负面的评语。

    技能一场,在榜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可以选考三类:

    第一类是财计。财计类要加考数学和打算盘;

    第二类是地理。地理类要加考数学和线描;

    第三类则是律法。

    财计看榜的书生心有灵犀一点通。都说蜀王府最会赚钱敛财,果然夹杂了自己的私货!这不是在招王庄王店的掌柜师爷吗

    律法更好理解。无非就是《大明律》之类的。

    但第二类地理,大家就糊涂了。大家都明白何谓“地理”,可大家不明白为何王府要考地理,还要加考数学和不知所云的线描!

    看榜的人群中,一个留着长长山羊胡须的老书生拈须侃侃:

    “线描者,丹青之技法也!全不用色。只用线条勾勒,故又称白描!”

    “原来是吴带当风!”一头雾水的书生们恍然大悟。但他们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不知这地理与线描有何关联”

    “学生也是不知何意。某窃以为,王府以线描而绘蜀地山川地形也!”

    老书先生虽然胡子花白,但依然自称学生。因为在书生圈子里,是按学问多少功名高低而不是年龄大小来论长幼尊卑的。

    “描来何用”有书生不知死活地继续追问老书生。

    那老书生涵养极好,这才止住了自己的愠(yun)怒。可是他拈须的劲太大,不小心扯掉了一根花白胡子。

    “学生也是来看榜的,实不知也!”

    众人稍作消停,一位年轻书生却用他的神逻辑继续追问那老先生。

    “描来既无用,况且描不来。为何王府还要考较我等也”

    “你描不来,你可以不考这场嘛!”那老书生的火气终于喷出来了,说话也就不再客气,“或者考别样。招考规则里写得明白:三场考试里,除第一场必考,其余皆是选考!王府择人,必有深意,岂有考而无用之理若是汝场场不会,那不必考也!趁早挪个地儿,以免丢人现眼!”

    年轻的书生挨了骂,既不脸红,也不发怒,反而抖抖洗得发白的布衫,仿佛在吟诗诵经:

    “考不考必考也!米不贵太贵也!家中等汝下锅也!”

    众人哄笑一片。一名促狭鬼模仿年轻书生的语气接句道:

    “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也!休问眼睛何发直,已然饿了三天也!”

    笑声向涟漪一样迅速在人堆里扩散,从中间的几名当事人一直传到了人堆的边缘。一名笑神经发达的人笑得直抽筋。只见他捧腹弯腰,张口闭眼地抖动,却不发出一点笑声。

    有文化的人,弯弯肠子特别多。

    “别笑死过去了!”有人小声嘀咕。好像大家都听见了,人群连忙闪出空隙,把那名狂笑不止的人留在空白地带。笑死了人,他们的家属赖到自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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