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许峰与张恨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于是两人急急上马,带着那探兵一起,朝筱城的南城楼奔袭而去。
二人上得南面城楼,只见诸葛父子正在城楼上练剑。卫国国主使的是楚地的越人剑,复国盟主使的是赵王所创的杳然剑。两道剑锋交错缥缈,剑花好似行云流水,劲道却能飞沙走石。
张恨与许峰不禁贪看,却知道他们不再是西岭里的江湖人,军报紧急,只能打断这一场精彩的练剑之景。
张恨上前行礼道:“国主、盟主,北方线报,平昌王的腾勇军在靖安郡有异动,他们正举兵南下。”
诸葛遁迹与诸葛从容登时收了剑,二人均是微微一愣,遂又齐齐看向张恨,好像他说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许峰道:“我们刚在北面城楼接到军报,总觉蹊跷。”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挽狂澜(下)
许峰与张恨面面相觑,只等诸葛从容——这个十岁就将他们两个打败了的臭小子,这个攀龙附凤认了昔日卫国太子为义父的臭小子,这个当之无愧的复国盟主——给他们一个解释。
诸葛从容见卫军的左右前锋将军两人满脸疑惑,于是长叹一声,解释道:“张将军、许将军,三军会师玉都,攻破宋国都城,的确是我们一直没有向军中兵士透露的真实计划。可是我们合围玉都的最佳时机,也是唯一的时机,必须是在宋国的各路大军都被调虎离山,调到别的地方,没有时间去解救玉都的时候。所以,我们卫军要等到祸水寒潭结冰之时,越过西岭,孤军疾行,故作直取东阳之状。而一开始大张旗鼓、行兵缓慢,且在陈国盘旋的陈、蜀两军,不被盟军所信,也不入宋国之眼的陈、蜀两军,他们才是攻占玉都时真正的冲锋主力。所以我早已给陈蜀盟军传信,让他们回到蜀国,也走我们走的祸水寒潭、古冰绝壁,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最先到达玉都。而他们开始进攻玉都之时,我们卫军正好将宋国最勇猛的西北腾勇军引到了北边的靖安郡,使得他们没有时间赶去玉都。”
张恨问道:“那齐军呢齐军为何不应与陈蜀盟军同时到达玉都”
诸葛从容道:“同样的道理,齐军应该要为陈蜀盟军引开玉都以东的徽成军和宜德军。齐军接到的军令,从始至终应该只有‘直取东阳’这一条。所以他们从楚国入宋之后,应该走的是陆路,自东面往西北方向走,才能直达东阳。但是他们如今却走的是玉河水路,只往西,不偏北,这是直达玉都的路径,根本是引宋国的徽成军和宜德军往玉都去。”
张恨继续问道:“那齐军是应该在去往东阳的路上,引开徽成与宜德大军的时候,才会得到新的命令,转道突袭玉都”
诸葛从容点头,说:“正是。齐军之中被安插了很多宋国探子,比我们陈蜀卫三军都多,原因有二。其一,齐军要复立齐国,齐国之都,就在如今的宋国之都,是宋国王权的命脉所在。宋国最担忧的,一定是齐军的势力。其二,陈蜀两军之中都是互相认识的陈蜀两国兵士或是江湖游侠,突然混进宋国人,是很不容易的。而我卫军之中,西岭的弟兄们已经逐个检查了新兵的祖籍出身和浓郁的卫国腔,是不容易混进宋国人的。就算混进来了,应该也已经在古冰绝壁被西岭的弟兄给踢下去了。而齐军之中,鱼龙混杂。宋国灭齐时,没有像灭卫国时那么残忍,他们没有血洗重城,没有大批大批地屠杀齐国人。宋境之中的年轻之辈,许多都有齐人血脉却无齐人口音。齐军招揽的新兵,其实很难分辨敌友。但这个漏洞,也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许峰顿悟道:“所以,齐军要到最后的最后,才能知道我们真正的合围玉都的计划以免宋国探子提前给玉都通报”
诸葛从容说:“对。”
张恨着急得有些口齿不清:“可是……可是齐军……齐军怎么提前去玉都了他们……”
诸葛从容又是一声长叹,无奈道:“不仅提前去了,而且,他们四万大军,堂而皇之地走玉河水路,宋军居然不去努力拦截,只派几艘小船去不痛不痒地射几支破箭。宋国如此行径,定然是不惧齐军去玉都,更不惧齐军与陈蜀盟军在玉都会师。”
许峰张目结舌,似有所悟,道:“宋国不怕陈蜀齐的八万大军会师玉都……”
诸葛从容直视许峰,道:“宋国无所畏惧,肯定是早有准备!”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卫国国主忽然开口,声音却出乎意料地低沉而平静:“宋国提前知道了我们合围玉都的计划。那突然南下的五万腾勇军,不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苦肉之计 (上)
宋国玉都南郊之外百余里,桃花溪与玉河的汇流之处,已是遍地血迹,遍地尸骨。
陈蜀两军接到了复国盟主手书的军令,“合围玉都之谋,兵贵神速者胜”,于是越过西岭之中的祸水寒潭和古冰绝壁,急急赶往玉都。
他们不知,宋国在几日之前就收到密报,得知了四国盟军“假取东阳,实谋玉都”之策。他们以为,玉都城外布防稀松,于是举兵大胆进入南郊,却不料,那里已经埋伏了三万宋国骁晓营的精兵,身后,亦有两万骁晓营的骑兵。
陷入包围的陈蜀两军,无暇思索为何兵贵神速,还是会错失先机。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勇猛杀敌,以一敌多,多活一刻,便能等到齐军来援。
翼枫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驾着一骑染了鲜血的灵壤白马,迎着齐军方向而去。皑皑大雪之中,翼枫遥遥看到了玉河码头,和正在不疾不徐地下船整军的齐国盟军。
翼枫骑马奔袭而去,却见齐国的将领和兵士有些漫不经心。他大喊一声:“齐国盟军!陈蜀求援!齐国盟军!陈蜀求援!”
俏立于玉河码头的恕儿回过头去,只见一匹染血白马疾驰而来,白马上的翼枫,脸上、剑上也都是风干的血迹。
恕儿与孙阔跑着去迎翼枫,翼枫险些跌下马来,连礼也不行,便喘息着道:“南郊之外,宋军设伏……我们陈蜀两军,已经陷入包围……陈蜀求援!望齐军火速随我去南郊!”
恕儿惊奇,随即大惑不解道:“翼枫大哥……你们陈蜀两军,怎么会在玉都你们不是要去东阳吗”
翼枫急道:“盟主之令,假取东阳,实谋玉都!你们不是也在玉都”
恕儿与孙阔面面相觑。他们在楚国临江时伪造的锦囊妙计,他们提前让宋国探子送出去的锦囊妙计……上面写的,是“齐蜀陈军,合围玉都,共扰宋权”,可是那只是为解卫军靖安危难的缓兵之计!他们怎知,陈蜀盟军真的会去玉都他们怎知,“实谋玉都”,是真策,不是假计
可是一纸锦囊妙计被提前送了出去,从此复国盟军的“实谋玉都”之策,变成了错失先机的自投罗网!
恕儿恍然大悟,可是阴错阳差,如今,已无退路!
齐军虽然只是故意绕道玉都,下船之后应是往东阳而行,根本不会去理宋军埋伏在玉都南郊的精兵,可是当下,陈蜀两军已然陷入宋军包围,他们却又怎能不去搭救
危急万分之中,恕儿却猛然之间,头脑清明。
她跃上翼枫的染血白马,回头对愣在原地的孙阔和翼枫道:“你们即刻率齐军四万将士,以最快的速度去往玉都南郊,务必助陈蜀盟军,杀出重围。杀出重围之后,你们立即向西,绕道宜德,赶往东阳,一刻也不能耽搁!但切勿进入宜德,只往宜德方向行军即可。一路之上,你们要想方设法秘密传讯给卫国盟军,让他们不要南下玉都!既然宋国已经提前得知了复国盟军合谋玉都之策,为今而言,为保四国盟军平安,会师东阳,才是最好的计策!”
恕儿扬鞭之时,翼枫问道:“主公去哪”
一袭黑衣已经骑着染血白马疾驰而去,朱红色的蜀绣结发丝带,飘扬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恕儿话音未落,便已渐行渐远:“我去玉都演一出苦肉之计,解玉都之围,助你们直取东阳!不要来救我,我不会有事……”
玉都之外的秋场军营里,骁晓营的将军鲁慧对宋王刘璟奏报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苦肉之计 (下)
杀入宋国骁晓军,孤柄寒芒叱风雪。
虽无怀王宝剑锋,却系赤霞蜀丝绸。
巾帼英姿亦飒爽,染血白马独飞驰。
心有一挽狂澜策,芳魂几葬人不知。
许多年后,仍有人记得那位在玉都南郊战场上,孤身一人冲入重围的齐国女将,颜恕。
她的白马染血,黑衣如墨。她虽一身男装,但一缕红丝绸带,随风飘扬,女儿英姿,亦能飒爽。很多人知道,那是复国盟主诸葛从容在结发之礼上亲手为她所系的蜀绣丝带。
复国盟主之妻,领齐军来援陈蜀盟军。齐军未到,她便先行破阵而来。她的剑法并不好看,却能以一敌十。有人认出了那种诡谲多端的剑法,正是统一巴蜀之地的蜀王乌衣所创。
恕儿挥舞着乌邪所赠的另一柄孟麟宝剑,并不如怀王剑顺手,但亦可用。
一支长枪刺穿了白马之腹,恕儿跌下马来,只顾着往玉都城门的方向奔袭而去。她不杀宋兵,也不帮陈蜀盟军,刀枪挥来,她只躲闪,躲不过,便挥剑去挡。孟麟宝剑斩断了无数兵器,却没有去砍任何血肉之躯。
远处射来的暗箭直穿她的左肩,十余个宋国兵士上前与她缠斗,她却在寒风之中,仰天长啸:“宋王愚蠢!如若小儿!今我八万复国将士,葬身故都南郊之外,生应大笑,死亦无憾!刘璟痴笨,如若小儿!错参四国盟军之策,将失宋国江山社稷!屠我之身,齐卫必复!”
随着恕儿的长啸,陈蜀盟军也呐喊了起来:“宋王愚蠢!如若小儿!错参四国盟军之策,将失宋国江山社稷!将失宋国江山社稷……屠我之身,齐卫必复……生应大笑,死亦无憾!”
骁晓营将军鲁慧在远处的箭羽营中听到了陈蜀盟军的齐声呐喊。他仔细聆听,心中顿生疑虑。
什么叫“屠我之身,齐卫必复”
他们错参了四国盟军的什么计策为什么宋国江山社稷将失
在“宋王愚蠢,如若小儿”的呐喊声中,鲁慧上马,亲自朝那片乱兵之中的战场疾驰而去。
鲁慧看到了在远处重围之中拼死血战,口中却振振有辞、危言呐喊的齐国女将,于是扬声下令道:“勿杀齐国将军!留她一条人命!”
骁晓营众兵士听到了鲁慧的命令,并见他亲自骑马赶来,于是稍稍收了手,只将恕儿围在中间,并不再出杀招。
恕儿见一宋国大将亲自前来下令活捉她,于是故作重伤之状,双腿一软,便倒在了雪地之上。
鲁慧一把将身形娇小的恕儿拎到了自己的马上,调转马头,往玉都城门方向行去。
鲁慧一边驾马,一边摇晃着恕儿的肩膀,厉声问道:“齐国将军,你刚才口出狂言,说的却是什么意思”
恕儿假装昏厥,并不理睬鲁慧。她眯着眼睛,看到玉都南郊的城门,近在眼帘。
鲁慧不停地询问:“颜将军,你破口大骂我宋国殿下,其罪之重,你可知道你为何要唾骂我宋国之君”
恕儿继续“昏迷不醒”,却见鲁慧并没有骑马进玉都,而是在城门之处马头一转,去往了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宋国天牢。
恕儿见他不进玉都,于是喃喃低语:“宋王愚蠢……如若小儿……屠我之身,齐卫必复……”
鲁慧见她仍旧神志不清,于是也不再询问,只顾赶紧到达天牢之中,将这复国盟主之妻,锁为人质,再慢慢问出她口中狂言,究竟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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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滴血酷刑(上)
恕儿的双手被玄铁手铐禁锢,双脚也戴上了厚重的玄铁脚铐。狱卒拉着她的手铐,将她领入了平地之下足有七层的宋国天牢。
冬日严寒,天牢之中却出乎意料地略显温暖。恕儿哭笑不得地走在幽深晦暗却又并不寒冷的地下天牢,心中暗嘲自己,昔日白玉宫中的宋国公主,如今竟是宋国天牢里的阶下之囚。哥哥,你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出去
即便是行动不便地走在这地府之中,恕儿也没有丝毫畏惧。她始终坚信,哥哥会来接她出去。
鲁慧跟在恕儿身后,亲眼看着狱卒将她关进了一间女囚犯的牢房。今年的宋国天牢,没有一个女犯,所以这一整层女犯牢房之中,只有恕儿一个人。空荡却安静,阴森却整洁,没有丝毫血腥之气。
恕儿坐在牢房里的茅草堆上,闭目养神。鲁慧吩咐一个狱卒道:“去拿个暖炉来。”
恕儿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待她还算优厚的宋国将领,却仍旧闭口不言。
鲁慧道:“颜将军,我是玉都骁晓营的大统领鲁慧。我敬你是个能文能武的女中豪杰,所以暂且不会对你用刑。我再问你一遍,适才你在南郊战场上辱骂我宋国国君,究竟是为什么”
狱卒将暖炉放在了恕儿身边,恕儿朝那暖炉挪了一挪,却不理鲁慧。
鲁慧不悦道:“颜将军,你不要装聋作哑。你不说话,休怪我们对你用刑。宋国的酷刑,可是九州最残忍的刑罚。”
恕儿冷笑一声,道:“鲁将军,你若敢对我用刑,就休想让我说出辱骂愚蠢宋王的理由。”其实她心里知道,若不稍演一场苦肉计,宋国便无法相信她将要杜撰出的复国盟军行兵之策。他们若不相信她,她就无法解救陈蜀两军在玉都的危难。何况这危难,还是拜她的一纸“锦囊错计”所赐。
鲁慧见威逼不成,又转为劝诫:“颜姑娘,你不想和你的盟主相公团聚了吗听说你们新婚不久,若是此时就生离死别,岂不是辜负了大好年华你们郎才女貌,在哪儿逍遥不好,非要去认齐卫两国那不知真假的两个国主为义父。攀龙附凤,也不是这样攀的。你若告诉我复国盟军的行军计划,就可以活着再见到你那美人榜首的俏夫君。反正你也不是齐国国主真正的女儿,你压根没有齐国血脉,又何必为齐国卖命”
恕儿的语气依旧倔强:“就算我不是齐国人,我也是个陈国人。陈宋两国水火不容,我即便不为复齐卫两国而死,也可以为灭宋国而死。今日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宋国为什么就要灭了!”她忽然哈哈大笑,惹得鲁慧毛骨悚然。
鲁慧叹了口气,道:“颜姑娘,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复国盟军,究竟有什么密不告人的计划我不信,你们八万兵士,就甘愿这样葬身玉都南郊。”
恕儿依旧癫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浓郁的楚国口音说道:“八万……八万兵士他们算得了什么哈哈……即便我们都死了,能灭宋国,就算上上之策!我又不是齐国人,我也不是蜀国人,我是陈国繁京的大商贾啊!那些齐国人、蜀国人、卫国人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陈国……哈哈……我们陈国人多势众,能用区区两万人,换宋国一败涂地,有什么不好赚了!赚了啊!”
鲁慧心中疑团顿起。原来,那四盟,也不是那么牢靠。他们各有各的目的,却不知,哪一方的目的,对宋国更具威胁可是在这颜姑娘的癫狂笑声里,鲁慧又
第一百八十七章 滴血酷刑 (下)
滴血酷刑,意在溃人心智。那木桶之中,因原本就盛有半桶水,所以鲜血滴入,才会发出透亮而沉重、死寂却灵动的滴血之声。囚犯双眼被遮,唯一的感知,只来源于声音。鲜血缓慢滴落,那匕首上还涂了抑制凝血的草药,滴血之声不疾不徐,就如死亡,款款而来。
时间流逝,却又在血腥的气味中凝滞。退一步,可生。进一步,即死。但是囚犯并不知道,那一直流血的伤口其实并不深,流血也并不多。他们只会在这生无可恋、求死无门的寂静之中,逐渐沉沦、受尽折磨。
可是恕儿并不痛苦。她甚至觉得,此生此世,就算孤独地死在这宋国天牢之中,也不枉来这茫茫红尘走了一遭。而这一遭,她觉得自己是被天上诸神所眷顾的。
在鲜血滴落的声音中,她微笑着回忆起过往的快乐时光。数着鲜血滴落的声响,就好像小时候,在白玉宫里的摘星台上和哥哥一起数星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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