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林珑抿嘴而笑,说:“因为遁迹不苟言笑,而你爹,眉眼温柔,总能令人如沐春风。其实,如果不是邻宋国强,父王怕宋国日后会攻打楚国,也不会让我嫁到这里。你外婆,也就是当时楚国并立两后的其中一后,是很中意你爹的。她对我说,只要是我中意的人,就算是江湖浪子,她都不会阻
第二百零一章 暗香浮动(下)
刘璟下了朝会,听说恕儿醒了,便匆匆赶来了不梦阁。阿杏对他说,公主早晨时醒了好一会儿,和林娘娘说了很多话,后来又睡着了。刘璟只好离开,到永泰殿中批阅奏章。可是门外一有风吹草动,他便觉得那是从不梦阁过来通报的宫人。每每抬头,却空无一人。
一纸奏章,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被他扔到了一旁。
他起身走到墙角的七弦琴畔,将琴挪到了永泰殿的中央。怀中的曲谱珍珠昨晚已被他清洗干净,他看了一眼,过了十四年之久,他才知道那上面刻的,是一首名为《玉碎》的古谱。
千古江山,一夜玉碎。舞榭歌楼,商女含泪,犹唱旧时琴曲。
楚越巴蜀,陈宋赵卫。齐州建国,白玉高台,遥望烽火如瀑。
洛华无忧,付之一炬。七弦俱断,回首堪觅,宝剑残刃何处。
披我战甲,磨我锈刀。单骑夜行,山水尽头,周王此去无踪。
曲调凝重,仿佛夜幕碎裂,寂寥万世。那挥之不去的伤痛,比《明月谣》的淡淡忧愁和百年相思,还要令人心酸难过。
刘璟边抚琴,边苦笑。
恕儿,那一年,玉都南城的集市上,我竟会给你买这样一颗珍珠!
天上诸神,你们若是能听到我此刻弹的曲子,应是会嘲笑我刘璟,身为宋王,却不能“慧眼识珠”,而是看上了这样一段亡国之帝谱写的哀曲!
周王此去无踪……
于是恕儿戴上了这颗珍珠,一去无踪,十四载。
如今,这珍珠回到了我手里。
千古江山,一夜玉碎……洛华无忧,付之一炬……
宋国会不会在我手中,一夜玉碎
在哀伤凝重的曲子里,刘璟忽然想到——恕儿,是不是因为我动心于“颜姑娘”,自她离去,我数月没有为你抚琴祈福,才害得你身受重伤
舞榭歌楼,商女含泪,犹唱旧时琴曲……
恕儿,是我的错。你还未归,我竟动心于旁人。她走了,我又难过得不想再抚琴,甚至,还起了不再寻找你的念头!
七弦俱断,回首堪觅,宝剑残刃何处……
恕儿,幸好,“颜姑娘”就是你,你,就是“颜姑娘”。
单骑夜行,山水尽头,周王此去无踪……
可是恕儿,你的父亲,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
恕儿,你可知道,我刘璟想要的,到底是一个自幼相识、彼此信任无间的亲生妹妹,还是一个被我放出白玉宫,任她自行逍遥山水的“颜姑娘”
楚越巴蜀,陈宋赵卫……
我的恕儿,你究竟是谁
此刻一个宫人匆匆跑来,刘璟见他的样子,似有几分喜色,于是立即停了琴,站起身来。
宫人禀报道:“殿下万安!不梦阁里的那位姑娘,醒了!”
刘璟拍了拍那个宫人的肩膀,道:“有劳你了。”随即朝不梦阁奔去。
可是进了不梦阁的院落,他又慢下了步子。忆往昔无限事,耳畔回响起小刘璟曾对小恕儿说的话——
“之前我说,不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是我的妹妹。现在,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妹妹,我都会疼你、宠你一辈子。”
“哭什么,你要真不是我妹妹,你要是被人轰出白玉宫……大不了,我娶你!”
轻轻推开不梦阁的门,望到暖榻上的姑娘,憔悴的面容却不掩她眼眸的灵动。
她正看向他,眼中满是欣慰,满是信任,满是温暖。
刘璟的眼眶不禁湿润。十四年后,故人重逢,我却已当着你的面,娶了别人。
他走到恕儿的身旁,才忽然意识到,恕儿此时的衣衫,是淡淡的蓝色。
朱红长毯……浅蓝衣衫……他日战场相见,你若身着浅蓝,我便不杀你。
恕儿见刘璟一言不发
第二百零二章 情有独钟(上)
南郊春桃温柔色,不等夏荷抚清波。
零落秋菊寂寥念,怎见冬梅俏傲红。
经年流转十数载,笑言死生觅重逢。
莫问痴人体肤痛,情之一字有独钟。
许多年后,刘璟仍旧记得,那年白玉宫中,怡人园里,他背着恕儿梅下踏雪,虽然双脚疼痛,但心情颇好。他十四年里压抑和积攒的笑容,全在那个冬日午后,对着簇簇红梅而绽放。
恕儿毫无形象地趴在刘璟的背上,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哥哥终于答应背着她回锦绣园。怡人园里的红梅开得比她记忆中的还要茂盛红艳。梅花映雪,白雪晶晶亮亮,却输梅花一段香。
恕儿的脸颊靠在刘璟的肩膀上,她的发丝,弄得他的颈间有些小痒。那小痒点到心头,竟掀起一阵他从未体会过的波澜陶醉。
恕儿深吸了口气,品鉴着梅花香,对刘璟道:“蜀国西岭的碧凉湖畔生长着一种香气宜人的花,我们将那花凝炼成香料,放入各类胭脂水粉里,便有了繁京最负盛名的‘碧凉妆品铺’。今日幸好我未用这碧凉凝香,否则便闻不到纯正的梅花香。我喜欢这个香气,等我日后得闲,就把碧凉妆品铺开到宋国来,然后推出一种新香料,就叫‘傲雪梅香’,哥哥觉得如何”
不等刘璟回答,恕儿又笑嘻嘻地说:“哥哥不是想要九州通商吗那你就以宋王之权,先把我在陈国开的碧凉妆品铺给弄进宋国来。万事呢,都是开头难。只要一家陈国商铺开进了宋国,日后,便会有前赴后继的陈宋商贸!”
恕儿的鼻息沉浮在刘璟的耳畔,他心中荡漾,不禁对恕儿道:“别说是碧凉妆品铺了,你就是把你在陈国的所有生意都开进宋国,你就是把你的齐卫两国,都开进宋国,你哥哥我,也只会对你说一个字!”
“什么字”
“你猜”
恕儿一字一顿地猜着:“好行可成妥……妥成可行好”
刘璟哈哈大笑,笑得背上的恕儿直喊停:“你别晃了!我都要掉下来了!”
刘璟方收敛了,说:“都不对。”
恕儿歪在刘璟肩上的头忽然换到了他另一侧的肩膀,认真地看向他的侧脸,问道:“那是什么字”
刘璟答道:“来!”
恕儿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一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是……滚!哈哈哈……”
刘璟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本大王小殿下寡人我,说话会像西岭主公一样,通俗易懂吗”
恕儿故作不悦,“哼”了一声,道:“看来庙堂之高,看不起江湖之远咯”
刘璟意味深长地说:“我是说,你那些‘好、行、可、成、妥’,都仅仅表达了赞同之意,而没有邀请之感。一个‘来’字,是诚挚相邀,亦有挑战的语气。颜老板,你理解寡人的意思吗”
恕儿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不错,乔家少爷咬文嚼字的造诣,和你的琴艺一样好。”
刘璟听恕儿叫他“乔家少爷”,仿佛又带他回到了赵国平梁。故人重逢,本应把酒叙流年,可是相逢不识,又怕话不投机半句多。
恕儿见刘璟沉默,于是问道:“哥哥,我记得你小时候对音律并没有什么兴趣,怎么后来学弹了七弦琴而且我在陈国时,总听陈国人说你坏话,偶尔说几句你的好话,不过就是勤政一类,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你的琴艺有多好。”
刘璟叹道:“我学七弦琴,还要归功于失踪的你。你走失那天,我和凌飞不是在集市上给你买了一颗曲谱珍珠吗我觉得那是一条找你的线索,于是搜集和查访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曲谱珍珠。”
第二百零三章 情有独钟(下)
刘璟打量着恕儿,发现她发髻里插着一支镌梅墨玉钗,笑道:“你那钗子做工不俗,看来陈国首富还是能买得到些好物件。”于是伸手拈了一朵红梅,别在了那支金刚小玉剑旁边,点头赞道:“红梅配墨梅,好看。”
恕儿摸了摸头上的发钗,娇羞地低下了头,说:“这钗子不是我买的,不过说起来,倒是与我有些渊源。这原本是萧娘娘的东西,是当年卫国太子送给齐国公主的定亲之礼。”
刘璟初见恕儿在自己面前显露娇羞之态,低眉细语的样子,犹如红梅初绽,令他心动无比。
恕儿继续道:“这是我成婚的时候,诸葛岛主送给我的。他就是当年的卫国太子,如今的卫国国主。我认了齐国国主为义父,又与卫国太子的义子成婚,所以诸葛岛主便把这个卫国金刚玉做的钗子送给了我,让我和从容,替他完成齐卫旧婚盟。”
刘璟看向恕儿发髻上的红梅与墨梅,刚刚荡漾的心绪,此时又绞进一阵酸痛。齐卫旧婚盟为什么要你一个宋国公主去完成墨梅虽暗,却坚若金刚,红梅虽艳,却自会零落成泥,唯有余香……
恕儿,没想到此生再相逢,我已成婚,你也已经嫁人。
刘璟不禁问道:“那个复国盟主,对你可好”
恕儿见刘璟一脸挑剔嫌弃的样子,笑着反问:“那乔美人和凌美人,对你可好”
刘璟叹道:“她们各有弯弯绕的心思,但那些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与她们说话,比和那些老臣说话还要无趣,沉闷得很。”
恕儿劝慰道:“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弯弯绕的。她们两个都是宋国一等一的大家闺秀,心气高,难免争强好胜的。哥哥既然能看透她们的心思,就要懂得怜香惜玉。”
刘璟挑眉:“你是女扮男装扮得太久了吧见到个女子,你就怜香惜玉”
恕儿噗嗤一笑,说:“我是披着男皮的小姑娘,那些香呀玉呀的小心思,我其实比谁都弯弯绕。力图让你看不透,和我说话,也就不会觉得沉闷。”
刘璟道:“你的巧舌如簧,我在平梁商会就领教了。”
恕儿侧头赏梅,一脸傲娇,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也不知道那个赵王老儿,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建议,好好修缮一番他的破宫殿。”
刘璟见她人比花娇、肌肤胜雪的样子,实在令人难掩情思。他虽知希望渺茫,却又不禁试探地问道:“你既然已经回来,不如留下来一些时日,帮我理一理宋国的民间商界或是户部钱粮”
恕儿转头笑看着刘璟。刘璟见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登时觉得,她笑得虚情假意,难怪她说,她的心思,比谁的都更加弯弯绕。刘璟问道:“怎么,颜老板嫌我宋国水浅,容不下贪婪大鱼”
恕儿摇头,解释道:“宋国与陈国不同。陈国民间商业繁茂,但陈国的官营生意很少。陈王最大的一比收入,只来源于苛捐杂税。陈王近年来又极其注重练兵,所以花钱如流水。陈王李忱,其实是没什么钱的。可是宋国不同,宋国的官营生意很多,并不只是靠杂税养国。既然宋王殿下已经是宋国首富,一山不容二虎,我这个陈国富商,还是不要来搅扰宋国的生意为好。”
刘璟叹道:“其实你可退可进,退一步,你是齐国公主,进一步,你又可是宋国公主。你何必放着宋国公主的坦途不走,非要去走那荆棘复国路萧娘娘虽然生了你,可是林娘娘养大了你,你生长在宋宫之
第二百零四章 代饮毒酒(上)
乔姮独自走在白玉宫中,心里难过,却无人能够诉说。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四季花开不断的怡人园。
红梅入目,刺眼的,是梅花树下轻轻相拥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夫君,另一个,是她夫君在寒冬里赤足抱回来的齐国女将。
乔姮躲在暗处看着,看到她的夫君,轻抚着另一个女人的头发,而那个女人,正靠在她夫君的怀里抽泣。
昨日平昌王府传来噩耗,她伤心得一夜未眠,可是她的夫君,不仅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不仅没有抱着她好言安慰,更将她那带兵赶来玉都的哥哥乔韫,临时调派到了宜德,轻而易举地放走了深陷南郊重围的齐陈蜀三国盟军。
眼前的一幕,刺入了她的眼,更刺痛了她的心。那个齐国女将,就是她夫君枕下所藏画像中的女人!
乔姮握紧了拳头,愤恨地想:“你这个江湖贱女、狐媚妖精,原来你早在赵国平梁就勾引上了我的夫君!你自己都嫁了人,竟还靠在别人夫君的怀里装可怜。难道齐卫复国,靠的,就是出卖你这复国盟主夫人的色相吗复国贼军杀了我的父亲,我杀不了那复国盟主,但你这个贼军将领既然落到了宋宫里,我乔姮就要让你不得好死!”
乔姮静静站着,想要听清楚那个狐媚妖精到底在对殿下说些什么。
恕儿在刘璟怀中哭了一会儿,便擦干眼泪,坐直了身子,垂头道:“哥哥……我本想与你相认之后,能一直叫你哥哥。可是如今看来,是要改口叫宋王殿下了……”
刘璟本想让恕儿再在他怀里多靠片刻,多在他的耳边说些她的心事,可是恕儿已经坐得离他远了一点,他也不能不顾礼数,于是只得作罢,温言对恕儿道:“小时候你也从没叫过我一声‘殿下’,现在又何必改口”
恕儿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直视刘璟,道:“因为小时候,我以为你是我的亲哥哥。后来,我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但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一直可以固执地认为,宋怀王,就是我爹,而你,就是我的哥哥。直到今日醒来,我见到了娘亲,她才终于将真相告诉了我。”
刘璟不禁握住了恕儿的双手,希冀地问道:“林娘娘告诉你什么了”
恕儿轻轻地将自己的双手从刘璟的双手中抽了出来,缩到了袖中。她说:“流言蜚语,一切皆错。我的生母就是我的娘亲,我根本不是萧娘娘的女儿。而我的亲生父亲,也不是宋怀王。”
刘璟虽不舍恕儿的双手从自己的手中悄然离开,但此时此刻,他惊讶之余,却莫名地欢喜。这欢喜,令梅香更香了些,令那些红色的花朵,刹那间,一齐绽放在他们的周围。
刘璟确认道:“恕儿,你说,你是林娘娘的亲生女儿而你的父亲,不是我的父王”
恕儿点头道:“我娘亲今日亲口告诉我的。她说,我的父亲是与她年少相识的一个楚国男子,绝不是宋怀王。”
刘璟追问:“那你……可方便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
恕儿想了想,觉得告诉刘璟,也没什么。刘璟能为了她的几句话,就放了齐陈蜀三国大军,他们就算不是亲兄妹,就算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一定不会把她的身世告诉旁人,不会污了她娘亲的名誉。更何况,娘亲就要回楚国与爹和弟弟团聚了,就算污了宋宫林太妃的名誉,说她与别人生了个孩子,又有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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