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恕儿皱眉道:“为什么”
林珑反问:“为什么是直到萧忆辞世那天还是为什么她钟情于刘瑛一人”
恕儿说:“先讲哪个都无妨。”
林珑看向浩渺玉河,只觉一晃二十年,时间如流水。那样钟情于彼此的一双人,终究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也淹没在了流言蜚语的错漏里。
“萧忆辞世时,遁迹和你陆婆婆都在素华宫,就在她的身边。她对遁迹说的最后几句话,你陆婆婆听得很清楚,回来之后全都告诉了我。”
“萧娘娘说了什么”
林珑道:“她的原话我已记不清楚,但是意思大概是,她与刘瑛其实早就认识。我猜想,大概是刘瑛还未登基为宋王时,当他还是宋国闲散的二公子时,他便去过陈国繁京,见过繁京第一舞姬柳腰。那个时候,他们还是郎才女貌的一双江湖人,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故事。否则,一个刺客又怎会轻易动心于仇人。”
“萧忆死前,还将她珍藏的一个夜光白玉环给了遁迹,说是她今生能给她儿子留下的唯一信物。听说那种能在夜晚发光的齐白玉,是比诸葛老爷送给我的彩虹珠还要价值连城的物事。齐亡之后,她只是陈国的舞姬,哪来如此珍贵的宝物又为何要用最后一口气说那是她留给儿子的信物因此那枚玉环多半是刘瑛早年在陈国时送给她的东西,是他们最初的定情之物。”
恕儿想到懿斓蜀宫的婚宴上,义父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件新婚贺礼。给她的,是她发髻中的金刚玉镌梅小玉钗,给她夫君的,是一枚夜光白玉环。信物既然未给,如此看来,义父的确迟迟没有将从容的身世告诉他。却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得知
恕儿正要指向自己的墨玉钗,将夜光齐白玉环和镌梅金刚玉钗这两样贺礼告诉娘亲,只见林珑已经看向了她的发钗。
林珑叹道:“你陆婆婆还说,萧忆咽气之后,遁迹从她的发髻里取出了一支墨玉发钗,便抱着她的孩子离开了白玉宫。想来,你头上的那支金刚玉钗,就是遁迹给你的吧”
恕儿从头上取下那支玉钗,在手上把玩着,点头笑道:“是。娘亲真是好聪明,难怪我也聪明,小东方,也聪明。”
林珑认真地看着恕儿,告诫道:“聪明是好,不过有时候,装糊涂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恕儿听到娘亲的语气十分冷静,与那天她将毒酒递到哥哥手中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她低眉凝思……
娘亲说——
“萧忆辞世时……”
“萧忆死前……”
“萧忆咽气之后……”
恕儿忽然握紧了那支墨玉钗,彻骨的寒凉令她簌簌发抖。
她的语气冰冷:“娘亲真是好聪明……聪明到,一直在装糊涂……”
林珑瞬时蹙眉。原来,这就是我生的好女儿。我还什么都未说,她竟已猜出了其中端倪!
林珑本不打算告诉恕儿,至少不急于这些时日,至少要等恕儿身上的伤都好了……可是恕儿此时,正满目悲凉地看着自己。
林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恕儿,现在你可明白了,为什么娘亲非要狠心让你和你那不作数的夫君断绝关系了吗”
恕儿苦笑:“你是觉得我们的婚书上没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吗可是应该怎么写刘瑢和东方恕可是我们当时又怎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诸葛从容和刘恕但那也仍是不作数的假名字!”
娘亲,既然你装糊涂,我也不想逼你说出真相。因为,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有灵犀(上)
玉河之上,残月当空。恕儿独自立于甲板,遥望明日便可抵达的宋楚之界,思绪万千——
你们说,如果拆散一对璧人,可以换得楚国千万无辜将士的性命,那么不做此事的,才是千古罪人。
你们,是我的娘亲、我的爹爹,还有我的舅舅。
你们拆散的,不只是一个仁君和一个绝世佳人,还有你们自己。
娘亲自请禁足二十载,与爹相隔千里之遥,只为留在宋宫之中做一个最最隐秘的楚国细作。必要之时,她可以用任何方法骗宋王刘璟到她的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他。因为刘璟弄丢了她的女儿,她可以随时利用他的愧疚、掌握他的生死。
其实,我能理解你们心中的家国天下,也能理解你们做出的很多选择都是身不由己,因为我看到过楚地如今的模样,看到过当年那么繁荣的临江城,如今却全是伤兵残将。
所以,我不怪你们拆散了你们自己,也拆散了我和我的夫君。不怪你们当年为了离间宋怀王和宋国乔氏的势力,害了萧娘娘,也不怪你们如今差点杀了我哥哥刘璟。毕竟,你们只是想要保住楚地的平安,护住楚地的百姓。你们也为此承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痛和挣扎。
如果拆散一对璧人,可以换得楚国千万无辜将士的性命,那么不做此事的,才是千古罪人……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为何给我取名为“恕”。
当年临江酒楼初见颜姨姨时,她叹息着对我说:“小小年纪,尚不知何谓以心度物,却要让你仁良宽恕。”当年我不明白,现在我却不愿明白。
以心度物,便是要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理解了别人的心思,才能心甘情愿地仁良宽恕。
我不怪你们,只怪这坎坷命途,难测沉浮。
从容,我曾经担心你帮义父复国之后便贪恋富贵王权,不肯与我逍遥江湖。可是现在,王权富贵在你我的血海深仇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娘亲……杀了你的娘亲。
你不姓诸葛……我却姓东方。
早知如此,我不该擅作主张地嫁给你。
可是……幸好没有“早知”。否则,我东方恕今生今世都不要做梦能够嫁给你。
周王古墓里,你手把手教我开启那些复杂机关,可是那些不可逆转的环环杀局,我们又要如何破解
当时看到素仙前辈写给周王的话,我只觉得很有意境。没想到,竟然会应验到我们两人的身上——
“生不同心,死便同冢。仙境枯骨,地府花开。”
从容,或许等我们都死了,才能在地府之中一起看花落花开。
诸葛世家的商船停靠在宋楚之界,有楚地官员例行检查宋人入楚的通关文书。林珑拿出东方毓的亲笔信函,踏入晟王郡不费吹灰之力。
恕儿随林珑、陆氏、阿杏、阿蝶一起走到楚国的船只之前,却并不与他们一起上船,而是对四人行礼道:“恕儿送你们顺利进入楚境,便可以去做一件自己的事情。陆婆婆、阿杏姑姑、阿蝶姑姑,请你们照顾好我娘亲。等我办完事,立刻去虞陵找你们。”
阿杏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林珑却拉起她的手腕,转身走上了甲板。
林珑站在甲板之上,忧伤地看着岸边的女儿。当我们在此同看玉河汇入楚水,你我一世母女之情,却再难回到我给你哼唱歌谣的时候。
我的女儿,当年我和你爹给你取名一个“恕”字,只是想让你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时,能够原谅我们没能给你一个父慈母爱的童年。我们从未想过让你去做一个仁良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有灵犀 (下)
恕儿心中一动。
那声音里夹杂着卫国和楚越的口音,闻之便可窥其侠骨柔肠。
恕儿缓缓转身,诸葛从容已从那男孩手中接过了一支冰糖葫芦。
男孩谢过诸葛从容给他的铜钱,推着小车离去。热闹的长街上,此刻却像只剩了一双璧人,彼此痴痴对望。
来往的行人见那一双璧人形貌不俗,都会好奇地瞧上一眼,只见男子腰挂宝剑,银狐做氅,女子亦佩宝剑,长长的蜀绣红丝带直垂腰间。
诸葛从容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恕儿,温柔道:“主公,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是卫国民间的敬神节,已有三十余年未过,直等到国复,才又过了起来。从早热闹到晚,那些百姓供奉敬拜的各路神仙,终于把你给平安送回了我的身边!”
恕儿伸手去摸诸葛从容的脸,眼眶含泪道:“你怎么瘦了”若是以往,她定然会挖苦一下卫国的各路神仙,为何不好好照拂匡复卫国的复国盟主。毕竟没有他,就再也没有人敢大张旗鼓地过这敬神节。
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并无卫国血脉,反而是宋国公子。宋国王族不奉鬼神之说,宋武王当年明令禁止百姓擅自举办大型的敬神仪典,敬神节也就不了了之。或许神明是因为早就知道他宋国公子的身世,所以才不加以眷顾。
诸葛从容替恕儿拭去泪痕,柔声说:“你也瘦了许多。”
两人手牵手走在卫国的都城里,穿过万家灯火,穿过熙攘人群。
恕儿吃着冰糖葫芦,尝不出酸甜,只觉满口苦涩难言。
故都飘起了雪,雪花映着新城里的华灯,本应是温馨的景象,在恕儿眼里却具是离殇。
诸葛从容见恕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得十分艰难的样子,侧头对她说:“主公若是不喜欢吃,少爷帮你吃了吧!”
恕儿听到他一如既往地唤着他们两人之间的曾经的称呼,不禁有些哽咽,说不出话,只好点头将那一串冰糖葫芦还给了诸葛从容。仅第一颗山楂,被她咬了一半而已。
诸葛从容吃着恕儿咬了一半的山楂,心里泛起说不出的甜蜜。
他见恕儿一直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为战事自责,于是说:“恕儿,就算你阴错阳差,搅了义父所布的‘假取东阳,实攻玉都’之计,差点坑害了我复国盟军八万将士,可我诸葛从容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怪之意。复国盟主都不说什么,便没有人再会说什么。更何况,听说你孤身闯入南郊战场,故意大骂宋王愚钝,后来被宋国将领抓去了天牢,定然是要用苦肉计来说服宋王,不让北面的腾勇军去围剿齐陈蜀三国盟军。你虽差点害了他们,却也孤身一人救了他们。就算我不是你的夫君,只是复国盟主,你功过相抵,也没有人会去责罚你。”
恕儿点了点头,耳畔回响着那半句:“就算我不是你的夫君,只是复国盟主……”刘瑢,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终是我对你无法弥补的愧欠。若你知道我的父母亲人当年对你做了什么,害得你流落江湖二十年,大概到今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还会不会自称是我的夫君
恕儿贪恋着诸葛从容手心的温暖,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诸葛从容停下脚步,凝视着她侧脸上的泪珠,轻轻问道:“恕儿,你我新婚不久便生隔两地,今日好不容易团聚,你怎么不高兴”
恕儿低头不答,只觉身上还未痊愈的鞭伤和双足足底的宋囚烙印一齐隐隐作痛,引得她浑身冰冷。
诸葛从容仍牵着恕儿的手,说:“你知道吗,刚才我在街边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新婚小别(上)
诸葛从容横抱着恕儿从东阳南城一路跑进了灵犀宫的南庆门,却在那里碰到了正要走出灵犀宫散心的义父,诸葛遁迹。
诸葛从容忙将恕儿放下,向义父行礼道:“天色已晚,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义父还要出去吗”
诸葛从容看了一眼搅乱他“假取东阳,实攻玉都”之计的齐国女将,虽知她不是故意为之,但还是语气略显疏远地说:“颜将军,你虽孤身犯险,将错就错,但若不是一开始就未错,如今能复的,并不是卫国,而是你们齐国。拿下玉都,宋国也必受重创,这才是上上之策。可惜我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复卫国。”
恕儿对诸葛遁迹恭敬地行了一晚辈之礼,低头道:“义父。”可是认错的话,她反而一句也没说。
她想,即使自己仍是齐国人,齐卫哪国先复,她也并无偏私。先复齐国很好,先复卫国,也很好。前提是,不能伤她的哥哥,宋王刘璟。所以对她来说,不攻玉都,先取东阳,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如今,她已知道自己与齐国王室根本没有一丝血缘之亲,甚至还有血海深仇。齐卫哪国先复,对她来说便更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苦肉之计,将错就错地救了复国盟军的八万将士。
诸葛从容拉起了恕儿的手,对义父说:“义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齐国与卫国究竟哪国先复,究竟有多重要我们匡复卫国,在此休养生息,招兵买马,养兵练兵,何愁他日不可复齐至于宋国,孤立无援,自有陈蜀楚三国牵制,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诸葛遁迹看着义子一脸潇洒不在意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谋天下终究不是下棋,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变数。其实先复卫国,倒是能轻松一些。”
恕儿沉默而悲伤地看着诸葛遁迹,忽然间便知道了为何他要先攻玉都,匡复齐国,重创宋国,而对他自己的卫王之位,好像根本不在乎。
诸葛遁迹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恕儿,只觉这小丫头回来之后不似往常一般活泼,也不知是因为她犯错愧疚,还是因为她在宋国时还发生了其他的事。可是他看到面前这一对小夫妻紧紧相握的手,却又不忍再多说多问,只得挥了挥手,道:“你们新婚小别,快回去吧!不过明日登基大典之后,我会封小容你为卫国一等公,骁逸大将军。所以你们两个以后还是不要在人前举止轻浮。”
卫国一等公,骁逸大将军恕儿不禁叹了口气。义父,你对萧娘娘的感情,竟深厚如此!我这个仇人之女,有何颜面戴着你和萧娘娘曾经的定亲之礼又有何颜面,站在你的面前
不等诸葛从容对义父行礼,诸葛遁迹已经大步踏出了灵犀宫的南庆门。
恕儿转头看向义父孤单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只觉卫国虽复,可是命运对他却还是十分不公。恕儿知道,他想要的,大概根本不是卫王之位,而是让他的义子,让他心爱女子的儿子,让同时拥有宋国王室和齐国王室血脉的尊贵之人,登上齐王之位,重创宋国之后,再一统宋齐两国。
诸葛从容一直瞧着沉默的恕儿,忽然打横抱起了她,笑着转了一圈,说:“你傻傻地看着义父的背影做什么难道他要封你夫君‘一等公’、‘大将军’的头衔,而不封你任何头衔,你对他有什么怨言不然,卫国一等公这个头衔给主公你,少爷我就只拿个大将军的封号,如何”
恕儿摇了摇头,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婚小别(下)
恕儿看到诸葛从容如冬日暖阳般的笑脸,不禁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她看向书案上白瓷瓶里的假梅花,颜色粉红,又加小雪点缀,与梅花相似,但仔细看去,盛开之态,娇媚活泼,又似桃花,并无梅之风骨。
她不禁苦笑。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的身世是假的,你的身世也是假的。
其实若是一直不辨真假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是我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的娘亲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从她的字里行间猜到的。你的义父也没有告诉你。我不管他究竟是为何不愿对你说,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我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便不能对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坐视不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诸葛从容左臂搂着恕儿,右手把玩着她的蜀绣红丝带。他见恕儿良久不语,柔声道:“恕儿,我听说孤身闯入南郊战场的齐国女将被抓进了宋国天牢,当时我只想抛下东阳不管,立即去救你,可是我们正值攻打东阳的绝佳时机,我真的分身乏术。你的夫君在你最危急的时候没有去救你,你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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