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恕儿双手握住了诸葛从容的右手,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们相隔千里之遥,各自有各自的使命,我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让你来救我。我又不傻,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怎么敢去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否则岂不是要辜负你我的情意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想还未与你道别,就再也见不到你。”
所以,我此番是来亲自来与你道别。
诸葛从容心疼道:“我宁愿你打我骂我,对我发一番脾气,也不愿你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委屈。适才碰到义父,他对你不似往常一般和蔼,你别放在心上。”
恕儿干笑了两声,道:“义父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刚刚能叫我一声‘颜将军’,肯定已经对我很是不满。不过我确实用错了你给我的空锦囊,让宋国提前知道了四国盟军要攻打玉都的消息,让他们提前做出了应对之备,才误将比齐军先到达玉都的陈蜀两军陷入了南郊之围。直到我在玉都之外见到了杀出重围的翼枫,才知道原来我犯下了大错!我们还未进宋境时,得知宋军设伏靖安,想要围剿你们卫军,所以我才用了空锦囊,把围攻玉都的消息传到了宋国,想要为你们引开埋伏在靖安的宋国腾勇军。可是谁知……阴错阳差,我竟泄露了你们的真实计划。”
诸葛从容抚着恕儿的手,道:“阴错阳差,将错就错,一切也都不是不可挽回,你根本无须自责。其实,我听说你进了宋国天牢时,我就自私地想,就算我们复国盟军的八万将士都葬身于玉都南郊,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不许任何人责备你,一句都不可以。若是义父不容你,大不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本就是孤儿,或许我是楚国人、陈国人、蜀国人,或是赵国人……齐卫复不复国,说到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活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管。”
恕儿蹙眉道:“可是义父对你有二十余年的养育之恩,四国盟军都是你的生死袍泽,我的死活,跟父子亲情、复国大计、生死信义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我若真的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为弥补我犯下的错而死,心甘情愿为你的复国盟军而死,我死亦瞑目,你便无须记挂。”
诸葛从容惊讶地看向恕儿平静无波的眼睛,有些生气地说:“恕儿,你如何能够对我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什么叫做你死亦瞑目,我无须记挂若是有一天,我为了复国大计、生
第二百一十八章 伤痕累累(上)
依偎在夫君怀中,看烛火摇曳,看假梅点雪,恕儿只觉一阵彻骨寒凉。她轻轻捏了捏诸葛从容的手,说:“我想喝口热茶。”
诸葛从容忙起身道:“主公稍等,少爷这就去烧水。”
恕儿看向他的背影,低声唤道:“从容……”
诸葛从容正要开门出屋,转身笑道:“主公有何吩咐”
恕儿低头道:“没事,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诸葛从容笑着跑回了榻边,扶着恕儿让她躺倒在榻上,说:“你先闭目养神,水要烧一会儿,我还要去给你准备沐浴的东西。明早就是义父的登基大典,明晚还有四国盟军的庆功大宴,所以明日一整天都会很累,你先好好歇一歇。”
恕儿闭上了眼睛,却仍拉着诸葛从容的手,说:“从容,我差点害了四国盟军,差点搅了义父的复国大计,明日的庆功宴,我可不可以不去”
诸葛从容抚平了恕儿微蹙的眉头,柔声道:“主公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少爷绝对不会为难你。不过,你又怎知你的生死袍泽会怪罪于你你孤身一人解救了八万盟军,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恕儿,战场之上本就千变万化,一步错漏则难免全军覆没,那是古往今来多少才德兼备的将领和军师都无法逆转的。你虽算错了一步,但是你知错即改,穷则变,变则通,以一己之力将原本全军覆没的局面迅速逆转,便是四盟中当之无愧的齐国大将。”
恕儿放开了诸葛从容的手,说:“这齐国前锋大将的头衔,我还是让给孙阔去做吧。早知如此,我当初在蜀宫上场比武之前就该听你的,不应去争齐国将领的位置,应该伴你左右。与你一起去走祸水寒潭、古冰绝壁,就算再苦再累,也比如今……唉!你去烧水吧,我想睡一会儿。”
诸葛从容替她盖好了棉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恕儿,有我在,你不必多想。就算你引咎辞去齐国左前锋将军的位置,你仍是齐国国主的义女,复国盟主的夫人,陈国首富,西岭主公,平梁商会的头筹!等到义父登基之后给我封赏,你还会是卫国一等公的夫人。义父未娶,卫国没有王后,你这个一等公夫人,就是卫国上下最尊贵的女子,没有人敢对你无礼。你说九州列国的女子,哪一个有你这般厉害明日你就打扮得光彩夺目,站在你夫君的旁边,鼓足勇气,俯视天下妖艳。”
恕儿甚是疲惫,诸葛从容的声音已经渐渐遥远,似在梦中。
她恍惚梦到陈国的冰湖镇,一个灰衣男子在她窗前的冰湖上练剑。剑法俊逸凌厉,速度胜常人数倍。她起身离开,独自去了蜀国,不愿打扰那位比常人付出百倍努力的江湖剑客、宋国公子……
梦里,她在宋国白玉宫的夜色里扬声歌唱——
欲归田园悠然居,袖手旁观天下事。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义父作的词,义父谱的曲……
她手里拿着被撕成两截的齐卫婚书。那婚书似有魔咒,无论她如何缝补,仙沪雪蚕的银丝总是断裂。当年卫国太子没有娶到齐国公主,如今的齐卫婚书,仍旧栓不住一段前世孽缘。
她急得失声痛哭,大喊着:“娘亲,我的婚书怎么就是缝不好!怎么就是缝不好!”
此时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渐渐清晰:“主公缝什么呢做梦都急成这样”
恕儿猛得醒来,只见诸葛从容正在给她擦汗。她不自主地将被子拉到了下巴之处,生怕诸葛从容看到她脖子上的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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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伤痕累累(下)
诸葛从容拎着一篮子烤地瓜,匆匆跑回了灵犀宫里的长缘殿。他正推门回屋,只觉门从里面锁住,于是敲门道:“恕儿,我回来了。”
恕儿忙穿上鞋跑去开门,忽然脚踩“宋囚”烙印,只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诸葛从容掀开竹篮上的青底花棉布,笑道:“我给夫人买了六个。人家问我是不是给家里娃娃买的,我说是给我媳妇儿买的,那卖地瓜的老板怕我拿回家就凉了,所以还送了我一个竹篮和这一块花布。你看看,还热不热,如果凉了,我再去给你烤一烤。”
恕儿拿起一个还尚有些温热的地瓜,说:“不凉。”于是剥下皮,一口一口地吃起来,但适才有些着凉,又腹中空荡,此时吃着不凉不热的地瓜,她不禁胃痛。
诸葛从容见恕儿穿着并不单薄,却唇色苍白,眉头微蹙,显然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他忙放下竹篮,将她一把抱起,放到了榻上,又给她盖好了棉被,才问道:“你今晚一直不怎么说话,是哪里不舒服吗”
恕儿捧着吃了一半的地瓜,勉强笑道:“没有不舒服,只是饿慌了,没力气说话。”
诸葛从容抢过她手中的地瓜,咬了一口,皱眉道:“这么凉怎么吃我到院子里再给你烤一烤。”
恕儿拉住诸葛从容的手臂,说:“太晚了,你别忙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也乏了。明天不是还要从早忙到晚”
诸葛从容狐疑地看向恕儿,道:“你不是饿慌了吗怎么才吃半个凉地瓜就饱了”
恕儿又将那半个地瓜从诸葛从容手里抢了回来,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完,一脸满足,道:“好吃!我饱了!”
诸葛从容看恕儿笑得僵硬,心中一揪,担忧道:“恕儿,你怎么了我忽然觉得,你对我好像有些疏远。”
恕儿忍着胃痛,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会疏远你”
诸葛从容将她手中的地瓜皮拿到了桌上,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叹道:“你扪心自问,真的没有疏远我吗我说给你沐浴更衣,你却想方设法让我离开这里。你说想吃烤地瓜,可是不凉不热的地瓜怎么吃我去院中生一堆火,再烤一烤也用不了多久,你却强忍着大口给吃完了。恕儿,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是要相伴一生一世的,你跟我,无需客气,无需多礼,也无需考虑我是否劳累。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累。”
恕儿愣愣地看着诸葛从容,只觉全身的寒气都被他温暖的话语驱赶消散。她将头靠在诸葛从容的肩上,说:“我知道。当年你在西岭里教我乌衣剑法时,我们住在绝世峰的山洞里,没吃没喝的,我练剑,你就去打野味,有这顿,没下顿。那时候不比现在凄惨你堂堂诸葛世家的少爷却一个苦字都没对我说。现在烤个地瓜,我自然是不会对你客气。我是真的觉得凉一点的没有关系。”
诸葛从容侧身将恕儿紧紧搂入怀中。他闻到她发丝的缕缕皂荚香,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不禁有些意乱情迷。他的吻星星点点地坠落在恕儿的鬓角、眉间,却在触碰到她冰凉的双颊和苍白的嘴唇时,戛然停止。
诸葛从容抑制着急促的呼吸,担忧地看向恕儿,问道:“你的脸色这么这样不好你若是哪里不舒服,我们也不要勉强。”
恕儿靠在诸葛从容怀中,贪恋他的温暖,却知那温暖只能缓解却不能根治她心底起起伏伏的悲伤,以及全身上下无休无止的疼痛。
诸葛从容抓过恕儿的右手,想要挽起她的袖子给她把脉,不料她竟一把缩回,忽而紧紧抱住了他,两手绕到了他的身后。恕儿的声音微弱乏力:“从容,我只是洗完
第二百二十章 复国夜宴(上)
布衣行尸三十载,踏遍列国,踏遍列国,楚水玉河东海,浪潮难洗旧时恨。
华服孤寡满朝臣,九五之尊,九五之尊,祸水寒潭绝壁,仙神不渡昔日人。
诸葛遁迹将卫国的传国玉玺,印在了蜀国出产的红木薄纸之上。他只是想看一看,三十年前,父王藏在仁眀殿龙椅下的那枚金刚玉所制的传国玉玺,到底能印出怎样的字迹。
原来那似血朱红的八个大字,正是“德昌寿永,天佑卫民。”
诸葛遁迹见那张纸上空荡荡地浮着八个红字,触目惊心,于是提笔沾墨,在那八个方方正正的红字之畔,写下了这首《复国词》。
他已在灵犀宫的仁眀殿外祭拜神明,昭告列祖,登基为卫王,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从此,江湖上再无诸葛遁迹,也无人敢直呼他的本名,姜稷。
昨夜东阳街头,他最后一次身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驼色布衣,独自走在熙攘热闹的人群里,只觉自己只是一介孤魂野鬼,行尸走肉。俗世繁华,万家灯火,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三十年前,宋武王率军血洗东阳,一把大火烧了灵犀宫的亭台楼阁。十来岁的卫国太子,亲眼目睹亲人惨死,本想随他们一同葬身火海,却不敢辜负父王重托,只得扮做宫人,一路装作死尸,匍匐爬出灵犀宫外。那时,他并不知道,原来人生如戏,死尸扮得久了,竟真的会变成一个无所畏惧的活死人。
昨夜东阳街头嬉戏打闹的顽童,成群结队地观看敬神节上的卖艺人,吃着敬神节上的各色小食,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却又怎知当年的一切对他而言,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他清楚地记得,东阳城内城外尸骨堆积如山,他扮做死尸,倒是比当活人有更多的同伴。每每想起逃出灵犀宫的那一晚,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感谢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骨。是死人为他障眼,助他活了这踏遍列国的三十余年。
所以登基前夕的敬神节庆典,是他派人筹划的。不是为那些侥幸存活的东阳百姓,而是独独为他自己准备的一场热闹。对他而言,复国之庆,不在于适才昭告天下的登基仪典,也不在于今晚四盟的庆功大宴,而是在于昨晚的敬神节。
在卫国民间的神鬼志异里,只有死了的人才能飞升成仙、修渡成神。他就是要亲自来敬宋军血洗东阳时死去的人。他们对他而言,都是仙,都是神。因为没有他们,当年他就无法逃出灵犀宫,无法逃出东阳,也就没有今日的复国,没有今日的卫王。
什么九五之尊
满朝文武,只见他龙袍加身,却不知,他只是未死的恶鬼,是流连人世的亡魂。
他冷眼瞧着“德昌永寿,天佑卫民”的八个大字,心中暗道:“没有死去的先人,没有天上的诸仙诸神,有谁来保佑祖宗基业德昌永寿有谁来保佑卫国子民万世康安就让我一人成恶鬼,众人皆仙神!”
卫王的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停断了三十余年的仁眀殿朝会。
恕儿身着齐国男装,站在卫国的满朝文武中间,站在卫国一等公骁逸大将军的身后,身形略显矮小。
青羽和翼枫是蜀王乌邪当年在西岭里指派给她的护卫,如今二人已是军功赫赫的蜀国大将,却仍站在恕儿身后。他们与恕儿熟络,趁着卫王还未走进仁眀殿,青羽低声问恕儿道:“主公可是昨日回来的”
恕儿轻轻点了点头。
翼枫舒了口气,道:“南郊一战,主公只身犯险,搭救我八万盟军,若是主公有丝毫闪失,我和青羽便潜入白玉宫,杀了宋王!”
恕儿想了片刻,不禁侧头,低声问道:“你们后来如何知道我没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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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复国夜宴(下)
卫国灵犀宫,虽没有齐国白玉宫那般精雕细琢,没有陈国晋阳宫那般色彩浓厚,没有蜀国懿斓宫那般恍若仙境,也没有楚国昭凰宫那般雍容华丽,但灵犀宫里曾经也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还是比一切从简的赵国宁和宫要恢弘不少。
今晚的灵犀宫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成排,却照亮了本应掩在夜色中的狼藉破败。
恕儿身着齐国男装,黑衣红袍,头系蜀绣红丝带,却未戴义父送给她的金刚玉镌梅钗。她与诸葛从容并肩而行,正纳闷他为何一整天都没有对她说什么话,只听他忽然问道:“恕儿,登基大典和朝会上你穿齐国男装也就罢了,毕竟你是齐国的左前锋将军。但今晚庆功宴,你仍穿这一身齐国男装,是不愿与你的夫君同坐一席吗宴席上,做卫国一等公的夫人,有我给你夹菜、替你挡酒,难道不好吗”
恕儿见四下无人,低声解释道:“从容,我不是不愿穿你给我准备的卫国女装,只是……朝会之前,你应当也听到了青羽对我说的话。他和翼枫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但是他特意对我说了两遍,‘宋王亲自去救齐国女将’,显而易见是在提醒我,他听到了什么谣言。我若再打扮得花枝招展,岂不是更坐实了那些谣言”
诸葛从容侧头看了恕儿一眼,明知故问道:“什么谣言”
恕儿见诸葛从容有些反常,却不知他到底为何忽然这样。她掩着愠怒,说:“我不信你没听到过。”
诸葛从容叹了口气,说:“不就是说宋王刘璟看上了复国盟主之妻、齐国女将颜氏吗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世也就罢了,我又怎么会听信那些胡话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你哥哥,他怎么可能不去救你”
恕儿舒了口气,道:“你不信那些胡话就好。”
诸葛从容的语气却依旧夹着冷意:“旁人的话,我当然不信。但是恕儿,自从你进了一次宋国天牢,又进了一次白玉宫,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和样子,都有所改变。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恕儿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低头不语。她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口,他们两个此生便再不可能比翼双飞。她还不舍得告诉他。至少今晚,她还想最后一次当着许多许多人的面,走在他的身畔,做一回卫国一等公的夫人。
两人正停在嘉麟殿外的长巷中,一个无言,一个不语,只听青羽扬声道:“主公!盟主!”
青羽和翼枫快步走到了二人面前,青羽笑着行礼道:“盟主和主公怎么停在外面吹冷风咱们一同进去吧!”
翼枫亦行礼道:“听说卫王准备的复国庆功宴十分铺张,我们兄弟可很是好奇!”
恕儿笑瞅了一眼无意中替她解围的青羽和翼枫,移步随他们二人朝嘉麟殿中走去,边走边道:“青羽大哥、翼枫大哥,我差点把你们坑害在玉都南郊,今天的酒宴,我可要好好敬酒,亲自向你们二位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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