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烟波

    杨素心呵呵一笑，“不像吗”

    七斤听到呵呵二字，顿时一激灵，又想起了六扇门高手被一招秒掉的场景，这一招还是看不见的一招，这得有多厉害后怕之余，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会道:“像，像极了。”

    瞥了一眼正在看帘外风景的杨素心，小道士，你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啊！

    此生不拜观世音

    ......

    ......

    小和尚早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临走的时候七斤要把那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财全送给他，结果小和尚硬是不许，说是自己能行，七斤被气得不轻，可小和尚就是不收，实在没有办法，身无分文的小和尚当下就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七斤与李成仁软了口风，说迟早会见面的，小和尚开口说了句不知名的禅意，说这段时日一来是他第二快乐的日子，至于第一快乐是什么，小和尚没说。

    阿爷在分别前给七斤留下了一块扳指，裴绀香在他离开时则是一枚香囊，李轻玥走之前给他留下一块玉佩，三三两两的东西前襟兜里都放不下，小和尚走之前也想留下点什么，站在路边掏了老半天什么都没有，七斤看得高兴，把兜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全翻出来，咧嘴毫不在意地笑道:“你看，东西已经够多了，全都不敢丢了，你要送我东西我都放不下，哪天要一不小心丢了又不好，再说了，别人都有的两样东西你都没有，一是头发，二是银子，偏偏就这两样能入我的眼，你又不能把珠花送我，那便算了。”

    说完便扭头扭屁股率先走了，留下李成仁和小和尚一一道别，过了许久，路中就只剩李成仁一个，李成仁回头看见石头下七斤的身影




第九十六章：何为剑意
    瀑布层层叠叠，浪花一层一层堆叠，然后遇到断崖，它们两脚踏空，急速朝下倾泻，势同万钧，轰响声传出半里之外，却有两名青年男子坐在瀑布下正中的崖石上，手持利剑以对瀑布，丝毫不让，用剑气扛起激流，浑身剑气缠绕令整个瀑布分割成无数块。

    水雾迷朦中，七斤与李成仁剑气纵横，大水潭附近百层千层浪，席卷在周围青苔林木上，将瀑布下的青山浇个通透，秀木花草各自摇首以对，风景旖旎。杨素心说要教他俩剑意，便把他俩丢进了水潭中，迎面是飞流直下的水花，按照杨素心说的用尽周天剑气去对抗，去感受，一时半会却感受不出什么东西。力总有穷尽时，七斤真气用尽，剑气逐渐零落，杨素心在瀑布外小台子上喝酒，遥望七斤身形摇摇欲坠，知道已经到了火候，一挥袖袍，将七斤从瀑布中扯出，跌倒在瀑布外草甸里，各暗暗调息，四处迸溅的水花才暂时告一段落。

    因为近水的关系此地相当富沃，早春的时节花草已经开的极好，满山遍野的田地被青色覆盖，放眼宇内除了青色再无其他。七斤边调息边看着瀑布外的景致，心情有些复杂，刚才他按杨素心的方法，略有所得，仿佛有一个新奇而神秘的世界正在对他打开，等再一看时候却关闭了，只是一瞬间，却有一点目不暇接的感觉。

    对于传说中最为神秘的剑意，七斤没有更多的了解，但在瀑布下待得久了之后，他竟隐约感觉到一丝柔软……是的，尽管颠簸，尽管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但确确实实是感受到柔软，好似水流要告诉他什么一般。

    杨素心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道:“你似乎感受到了一些。”

    七斤转过头来，看着杨素心，犹豫片刻后问道:“我好像感觉到，瀑布想要告诉我什么，水花滴在身上很欢快，岸上的花草好似也要告诉我什么。”

    至于是什么，七斤不知道，却也没有开口问杨素心具体是什么，这是他自己的感悟，要是从杨素心口中得到答案，这答案就必定是错误的答案，“道可道，非常道”就是个这个意思，七斤的这个回答让杨素心颇为惊讶，蹙眉说道:“没想到你天分如此之高，难怪，宋一卜要找你办一些事，让我费力绕了一个冬天。”

    七斤只是下意识里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用接近于准确的词句描述出来，竟得了杨素心一个天分很高的评价，反倒说的他有点蒙了，认真问杨素心道:“还请前辈解惑。”

    欢愉的水花声逐渐消失，李成仁坚持不住也自己出了水潭，他修为比七斤高许多，却是自己走出来的，眼见杨素心要说什么，盘腿在她身前坐下，杨素心点点头递给他俩一人一酒壶，端起来喝了口酒，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水潭旁的青山与花草，还有更远处的那几棵细细的杨树，回身对七斤与李成仁说道:“你们可知什么是剑意，或者说什么是意”

    七斤微微一怔，“剑意不就是剑意”

    杨素心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说也没错，却答非所问。”紧接着她一挥手，七斤看的很仔细，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真气的泄露，但瀑布确实动了，就跟他俩刚才在瀑布底下一样，水花四溅，天地之间好像忽然生成一道繁复的纹路，某种利刃深深扎进瀑布之中，闪着淡淡荧光。

    七斤看的很仔细。

    他在小镇子里或是裴家，看过几本关于“意”方面的书籍，全都说的云里雾里，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道理，比佛经还难懂，后来他就把书放下了，逐渐明白那是别人的感悟，玄之又玄的东西，写不进书里的。

    而现在，杨素心轻轻一挥手，这就是一丝契机，既然要他俩去感受，想来应该是种考核。

    七斤沉思片刻后，缓缓闭上双眼，感受水潭里非比寻常的纹路。

    过了片刻，一切戛然而止，瀑布依旧是瀑布，水花依旧是水花。

    杨素心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你感觉到什么。”

    七斤认真感受，沉默很长时间后认真回答道:“很淡的天地元气流动，瀑布之下并没有东西，却能让瀑布规则发生改变，瀑布本身便是一种天地元气，所以一切都是天地元气的流动。”

    杨素心继续问道:“是怎样的流动什么感受”

    七斤平静回答道:“像是瀑布的产生，它不能在高空流动，所以遇到山崖会落下，这就是它的命，这就是道理，刚才水花好似惧怕地向外界逃离，所以一切才有如实物……所以，一切都是天地元气的流动问题，但我好奇的是，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一挥手便是一道意，这意与气又是怎样的联系”

    杨素心看着面前打坐的七斤，眉头缓缓蹙起，低声道:“看来我仍旧小瞧你了。”

    沉默片刻后继续回答道:“这就是意……水面上的元气流淌大多都有规律，这就是道理，我一挥手也是道理，它的道理撞到了我的道理，它撞不过我，所以它要按照我设定的路线走，天地万物，日升月落，生老病死，都有规律，你要找到你自己的规律，这就是意。”

    七斤的眉头再次皱起，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慢慢感受周围的一切，杨素心紧蹙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看着盘坐在前的七斤，眼眸里泛起明亮的光泽，似是在赞许又似是在惊叹。

    忽然之间，像一根弦绷断，七斤睁开了眼睛，望向杨素心不自信说道:“前辈，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那当然，感觉本来就是修行中最重要的东西，你若次次能感受得到，不早就成了天下第一。”

    杨素心再喝了口酒，看的出她很喜欢喝酒，她慢慢为七斤解释道:“意也分大小，也有强弱，你修为还太弱，不必强求，顺起自然最好。我且问你，你要杀一只兔子，当你提剑走到兔子面前时，它很敏感，它感觉到你要杀它，所以它闪躲，这是什么”

    七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就是意，你的杀意，你的杀意扰乱了天地元气的流倘，兔子感受到了，这就是最简单的意。”

    杨素心看着他说道:“那么当你提剑要去砍一颗树的时候，它自然也会感受到，可它无法躲，风不一样，当你提剑要砍一道风的时候，它比兔子和树要厉害，它会按照特定的路线躲开，这就是规律，这就是你的意强加在外物上的结果……那么，当你提剑砍向瀑布的时候，水花也会躲开，这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刚才没有提剑，但是我的意留在瀑布内，道理很简单。”

    “这不一样……”七斤挣扎道:“树跟兔子不一样，兔子是活的，树是死的。”

    杨素心打了个响指，远处杨树哗哗声立刻就有回应，她说:“什么是活的，什么是死的，既然都是天地元气的波动，自然全是活的。”

    七斤再次闭起眼睛感悟，他已经无数次闭上眼睛了，仍旧一无所获，七斤无奈地一摊手，杨素心淡淡说道:“你修为不够，慢慢会有发现的。”

    七斤微微出一口粗气，低头沉默表示抗议这个说



第九十七章：谈笑说剑
    七斤学剑意不过四五天的功夫，什么都不懂，杨素心却说言传不行了，要来身教。

    身教是什么教杨素心说是比试，当一听说杨素心要亲自跟自己比试的时候，七斤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瞬间炸了毛，他这点小伎俩还能跟极境高手比试不等他反应过来，杨素心就说修为是修为，剑术是剑术，剑招是剑招，剑意是剑意，不能相提并论。

    她嗤笑一声，手指一压，不用腰间白犀刀，反而是聚气凝成一抹天地元气，手指一旋，天地元气便在她指尖凝成一道犹如实质的气剑，闪烁成一圈明亮剑影，不见剑身。

    杨素心只是以此气剑对敌，也不用体内真气，手指便是剑柄，伸手挥剑只是一触，凌然又凝绸的剑意动荡开来，一剑便劈向正在原地发呆的七斤，七斤反应过来，急忙抽出鱼鳞剑应敌，鱼鳞剑与这道气剑拼杀在一起，竟连铁器碰撞的声音也无，但确实是有如实物不假，眼看杨素心一招一式之间玄奥莫测，如灵犀一指，七斤却怎么也摸不着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意。

    或捻或刺，或砍或抹，一招一式之间气机隐匿不外现，甚至连地上的尘土都未卷起，可只有身处剑意前的七斤明白有多可怕，杨素心的剑意只是稍微地泄露出一丝，便让他通体发寒，用手中鱼鳞硬抗下这一股剑意的他，一会感觉自己站在山顶，一会感觉自己到了风口，再一会，自己又舒服地泡在水里，忽然间，这水就结了冰......被折腾了半天的七斤当场被这一道剑意振飞出去，摔的倒是尘土飞扬，碾碎了不少花花草草，杨素心却不收手，一剑复一剑，剑意再涨，剑意浓烈直刺入他口鼻之中，脑海中立马被这道剑意填充，忘乎所以，对已经到了脸前的气剑根本来不及反应，再千钧一发之间，面对生与死的大智慧，七斤灵台一丝明亮，他反应过来，猛地往后踏步，跌入水潭之中才躲过这一剑。

    从水潭里一跃而出的七斤很生气，愤怒问道:“练剑便练剑，下手没个轻重，你真要杀了我”

    “这只是小意思，你若连这都抵挡不住，死也死得其所，不是吗”

    杨素心笑意盈盈说着丧心话，“你刚才感受到了什么”

    七斤体内气机翻滚如潮水，浑身湿漉漉平稳下来气息，开始瞎琢磨，回想刚才的感觉，顿时难受得厉害，苦涩道:“剑意好似形神情理的统一，虚实有无的协调，既生于意外，又蕴于象内，我所领悟，剑意就是剑客对于剑的感觉与说法，有剑的高贵，剑的冷傲，剑的犀利，剑的本心，一切皆为本源，一切发乎本心，与剑融合，刺出自己对于剑的领悟，就是剑意....”

    杨素心点点头，淡淡地笑道:“你果然天资聪慧，要不是你有必死的理由，或许我会放你一马，再来。”

    七斤叫苦连天，当即斩钉截铁回道:“等等！”

    话音未落，杨素心手中气剑再起，来势更凶，不是七斤不想避其锋芒，而是完全逃不掉，只能一次又一次沉浸在迎面而来的这股剑意之中，无数次地体会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变强，所幸杨素心也不是真的要杀他，一次一次比试，竟逐渐让七斤站稳了脚步。

    然后剑意又一次加大，七斤又一次跌入水潭中，再爬起来，再跌入......

    逐渐地，心神恍惚间有些许明悟。

    最终归于平静。

    七斤把手里鱼鳞一扔，耍起无赖，干脆坐在地上不动了，杨素心熄灭手中气剑，缓缓走下山坡，斥责道:“小子，莫要偷懒。”

    七斤陪着笑脸乐呵呵道:“



第九十八章：春至临江楼
    七斤跟着杨素心修行剑意，在瀑布下辗转了四五天之后又一次踏上了征途，速度一次一次加快，看得出来，应该是确定了大范围之后来到小范围，速度自然加快，恐怕危险也不远了。走的太急，沿途遇到客栈也不休息，有时在山林打盹，有时在高坡宿夜，这一次，七斤再耍嘴皮子也没用了，幸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暖和一些，倒也算不上太大的苦头。

    气候不是问题，住宿也不算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宋一卜，七斤明白，越骄傲的人对于他擅长的事情越在意，别看宋一卜疯疯癫癫什么都不在乎，可让他改卦七斤还真没有一丝信心，而且他很确定这位白衣观世音再达不到目的后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很矛盾的事情，才是问题所在。

    七斤跟着杨素心一路，实际是修行了两类东西，一类是修行剑意，一类是看她怎么喝酒，杨素心的剑意是一绝，喝酒也是一绝，常常用一副破旧羊毛包裹的酒壶，里面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壶美酒，喝起来不着嘴，青幽幽的酒液拧成一股绳，流成一条河，缓缓淌进她微扬的美妙的唇，散发出如梦幻一般的江湖韵味，最要命的是在月色之下，在满天星斗的映衬下，她仰起头喝得慢，这酒喝出了一个恣意的仙人风采，让一旁的七斤好生羡慕。

    本以为剑意难学，这喝酒却不难，可只有自己试过之后，才明白也是难事一桩，躺的四仰八叉，最终学了个画虎类犬，明白是少了一丝韵味，无奈只能放弃，赞一句到底是高人风采，不同凡响。

    最有趣的是她要么不喝，一喝便是半壶，这酒壶比寻常要大很多，却也禁不住她这么个喝法，不多一会儿，酒壶便已空空如也。常常便是走三里路便飞出马车去打酒，然后悄然无息飞回来，七斤问她为什么不多备两个酒壶，她没说原因。

    所以七斤很奇怪，常常盯着她喝酒时极不明显时隐时现颤动的喉结看。

    看的出七斤的疑问，杨素心率先开口道:“看得出来，你有很多疑惑，你是不是在想，就算答应教你一些东西，随便应付两句便是了，何必费大心思教你剑意，甚至亲自动手与你比剑，你别多想，该杀你的时候还是要杀你，宋一卜挡不住。”

    “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前辈是有大修为在身的，不是那种七境八境的小高手，哪怕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有一席之地，教晚辈的东西亦是玄之又玄，只怕是你们这等大修为者才有的体悟，小子何幸”

    七斤用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疑问:“难道是前辈见小子天资聪慧，一时之间起了爱才之心，要收小子当一个承接衣钵之人，要真是，小子立刻买鸡鸭鱼肉行拜师礼，哪怕入了魔宗也无所谓。”

    杨素心摇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虽然不错，但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年轻俊彦，更不缺所谓的惊采绝艳之人，要真的认真讲起来，你只能派个末流，有什么好教的。”

    七斤静静垂首以待下文。

    杨素心眼中泛起回忆的色彩，脸上竟有斑斑红晕，眯着眼笑道:“只不过是你委实太烦了，见到你让我想起当年的那个人，要是那个人能有你一半的奸诈，不，哪怕是十分之一，可就太好了。”

    “当年的那个人”七斤有片刻的愕然，转瞬归于平静，心中起了浓浓兴趣而面不露色，只是郁闷道:“前辈，奸诈可不是个好词语，你的水平委实太低了。”

    杨素心陷入回忆中没有搭理七斤，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事实上他去找宋一卜改卦的最根本目的，正是为了这位“当年的那个人”，至于七斤，有时候被他烦的想一刀砍了他，最后又忍了下来，常对自己说天大地大改卦最大，久而久之竟习惯了，回头一想，自己为了那个人走遍大半个天下，不就是为了改变那个人的性子，那人直的像一柄剑，弯一点该有多好，可不就是面前七斤的样子

    逐渐地，七斤竟有点讨喜。

    “当年的那个人，习剑的天赋可比你强多了，轻轻一指就能斩一座城，可比你强多了，喽，这酒壶便是他的。”

    说完这句，杨素心便不多说了，七斤见她陷入深思，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